第八章

    第八章 (第2/3页)

开这个口?

    爸爸回秀里处理事情的理由早已不能使用,没有人去那么久的。他们只好改称爸爸心脏出了问题,在另一家医院做手术,目前还无法出院!比起死亡,这话容易出口多了。

    妈妈焦急万分,心疼他强壮的人忽然倒下来。好几天,儿女来探视,她就直挥手说;“走!走!你们来干嘛,去照顾爸爸,他需要你们,别管我了!”

    旭萱姐弟每日辛苦编造谎言,不能把爸爸病情转好,还要很技巧地一点点加重,期望真相揭露时,不会冲击过大。

    时间不等人,终要面对最难的一关,谁能负“会出人命”的责任呢?

    谁都不敢,于是决定大家一起行动,敏月阿姨和两个舅舅齐集,带着旭萱姐弟,还有惜梅姨婆,一行人来到医院,江医师也亲自坐镇,以防危急状况发生。

    加护病房另开一个时段,打破一次只能进两个人的规矩,他们七个人穿隔离衣帽同时进入,把敏贞的小室挤得满满的。

    “怎么大家都来了?”敏贞不解,但很高兴,声音比平常清楚。

    “今天是星期日,大家都放假,你……气色不错。”惜梅有些紧张。

    “江医师照顾得很周到。”敏贞微笑。“你们有去看绍远吗?”

    “有,呃……二姐夫他……”伟圣接不下去。

    “他还好吗?什么时候能出院?”敏贞目光巡过每个人。

    “啊……很快,很快会出院……”秉圣被迫出声,还是没勇气。

    “不能转到这里来吗?分开两个医院,想见面都不行。”敏贞说。

    奇异的沉默,旭萱只得再度撒谎,“那边的主治医生说,不能随便移载。”

    “上次不是叫你帮爸爸照相吗?”敏贞轻皱眉。“好久没看到他,有几个星期了吧……不知瘦了多少,你偏一直忘记。”

    “对不起。”旭萱低下头。唉,都没有人敢说实话吗?

    敏贞转向惜梅问;“阿姨,绍远有没有瘦很多?”

    “没有……绍远他……敏贞,你自己身体养好最重要,心情放开些,病才会好得快。”惜梅又岔开主题,泪水在眼眶内打转。

    “绍远已经走了!”敏月先受不了,冒出这句,有崖上纵身一跳的感觉。

    四周一片死寂,全场人都静止不动,敏贞盯着姐姐,一时不明白。

    “绍远因心脏衰竭,急救无效,已在几天前往生了……你要坚强……”敏月哽咽说不下去了。

    敏贞嘴巴张得好大,像要嚎哭,但受喉咙插管限制,哭声发不出来,全往体内断肺裂肝狂压下去,真正揉碎五脏六腑。仪器板的心跳数字向上冲得飞陕,抽痰器发出尖锐刺耳的哔哔声,紧急红灯直闪,江医师奔了过来。

    敏贞脸极度扭曲,痛苦充血爆红,嘴巴用力张合好几次,胸腔凸起变形,仍是喑哑无声,嘴型看出是;“江医师……绍远死了……我先生死了……”

    “我知道,不要太激动。”江医师极力安抚,加速做急救处理。

    冯黄两家人全被请出小室,惜梅双手合个颤抖地不断念阿弥陀佛;旭萱紧牵妹妹弟弟的手,心里祈求爸爸在天之灵要保佑妈妈,他们不能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呀!

    不知过多久,哔哔声慢慢停止,紧急红灯熄掉,他们才感觉自己仍在呼吸,空气仍在流动。江医师出来时,他们屏息聆听结果。

    “状况暂时稳定住,我给冯太太加重了药量,又在点滴里加入镇静剂,让她睡,现在睡觉对她最好,才不会想到伤心事。”江医师说。

    “那醒来以后呢?她总会醒吧?”惜梅问。

    “绍远兄的事我也非常难过,总觉得对不起老师和师母的期望和交代。”江医师红着眼眶说;“绍远兄是我见过最有耐心的丈夫,和太太恩爱感情也是世间少有,我常叫我女病人的丈夫来向绍远兄学习,哪知道他就突然走了……我只能说,大家要有心理准备,这对冯太太打击实在太大了。”

    要有心理准备?意思是,妈妈也可能保不住?旭萱问;“我可不可以在这里陪妈妈过夜?她刚听到爸爸的事,一定很需要亲人在身边。”

    “规定是不可以,而且也没必要。”江医师说;“我打的镇静剂足够让你母亲睡到明天早上,未来两天我也会这么做,等丧礼过后转到普通病房,我们再来想办法。”

    医生都如此保证,他们也只有先离开。

    旭萱不舍地走到妈妈床边,那紧紧闭着深凹的眼满是泪痕,脸色惨白到血管青筋皆触目惊心,那双枯瘦的手因抽血打针伤痕累累至无完好肌肤,有时只能下针在脆弱的鼠蹊部,疼痛无比有如受刑。

    妈妈受苦活着,为爸爸为三个孩子,现在爸爸已不在,她又会如何抉择?

    “妈妈睡了,爸爸就可以到她梦中,全世界只有爸爸能安慰她。”旭晶悄声走过来,在姐姐身边不停擦泪。

    旭东站在床尾呜呜哭着,忽像幼年那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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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七——

    以为妈妈会哀伤逾恒以至痛不欲生,但没有,比大家预期的要平静多了。

    转到普通病房后,妈妈镇日发呆,试着与她谈爸爸在家中书房猝逝的经过、丧礼的大小细节、爸爸头七曾经回家……她都没有特别表情,只是轻轻叹息默默流泪,不曾怨恨不甘或大哭大嚎过。

    这反应太淡然,不符合爸妈生前的恩爱情深,妈妈似乎太快就接受爸爸的死亡,令人有种奇怪的不安感。

    是不是因为药物呢?药物减缓身体上的痛苦,也使神经线麻痹,整日昏沉沉的,连心理上的痛苦也一并减轻了?无论如何,少一个肺又插管的妈妈,也没有大哭大嚎的体力,再来一次乍闻爸爸死讯的状况,怕就没命了。

    就维持这样,或许他们很幸运,还能保住妈妈。

    “我梦见你爸爸了。”这一天敏贞突然对女儿说。

    终于——旭萱期待又害怕,等着妈妈说下去。

    “我走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天灰灰的,黄土路,有一些人走来走去,都不停下来也不交谈。”敏贞断断续续说;“我看到你爸爸在前面,好高兴叫他,他却不回头……一下子,人就不见了。”

    “爸爸大概没听见吧。”旭萱安慰说。

    “怎么会?他以前是连我远远咳嗽都听得到。”敏贞喘息一会说:“一直以为我会先走,你爸爸一次一次拉住我……没想到先走的却是他……他没有预计到,我身体太弱,哪有力气拉住他……”

    这是妈妈第一次话中对爸爸有怨怼,若有压抑在心底的丧夫之痛,旭萱希望她能一并倾泄出来,闹一阵哭一阵都可以,但她不再多说,只轻轻闭上眼睛,十分疲累的样子。

    稍晚的时候辰阳来了,除了接来放学的旭晶和旭东,还带来冲洗好的丧礼照片,是妈妈要求看的。

    “你确定适合我妈妈看吗?”旭萱问。

    “我请的是专业摄影师,取的每个角度都很慎重,我特别交代过的。”

    辰阳正回答,小憩的敏贞张开眼皮说;“照片来了吗?”

    被发现了,只好硬着头皮递过去。敏贞坐起身,一张一张放在床上看,果然照得庄严隆重,甚至堪称美丽。

    当绍远的遗照出现时,敏贞手剧烈颤抖着,这四岁即相识,生命纠葛相缠四十余年的人,真已不在她身边二十八天了吗?

    “妈,我们以后再看吧!”旭萱哽咽说。

    “不,我要看完。”敏贞坚持。

    他们把话题集中在丧礼的过程和宾客,因为绍远在商界人缘好,由南到北有不少专程赶来祭拜的朋友,把大礼堂内外挤得满满的。

    “很好,你们做得很好,办得很风光,我就放心了。”敏贞点头说。

    “是冯伯父作人好,来的人和送的花圈,比原先预计的多一倍。”辰阳说。

    “他就是这样的人呀……”敏贞叹息说。

    依然淡淡的,没有哀伤欲绝的哭。旭萱收好那一叠有着棺木、灵堂、遗照、坟墓、白幡、麻服的照片,仿佛死亡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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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七——

    “我又梦见你爸爸了。”敏贞说。

    旭萱忙完五七祭拜后,赶来医院,和看护阿姨交班。

    “这是上次同样的地方,多了一个小摊子,你爸爸坐在那儿吃面,冒着白色的烟……”敏贞这几天换了新药,呼吸顺畅很多,说话较不费力。

    “然后呢?”旭萱热切问。

    “我走到他身边,他像不认识我,继续吃他的面。”

    “妈没有叫他吗?”

    “不知为什么,我发不出声音。”

    “也许爸爸要你安心,告诉你他很好,因为他和你已在不同世界了,所以他看不到你。”旭萱心疼说。

    “是吗?”

    “为了让爸爸在那边安心,妈妈要努力把身体养好,江医师说只要妈妈肺部够强不再靠机器,能进步到用小氧气筒,就可以回家了。”

    敏贞勉强笑笑,闭一闭眼,换了个话题。

    “我听姨婆说,这些天来家里、公司事,都是辰阳在帮忙?”

    “就这一段时间而已。”旭萱保留说。

    “看来他对你颇有心,分开一年多了,还恋着旧情。”

    “不是恋旧情,他是因为和爸爸的交情才帮忙,我还担心叔叔、舅舅他们太过依赖他了,以后会有麻烦。”

    “你很不信任辰阳呀!”

    “不是不信任,而是他的商人性格,没有利益的事情他不会做太久。”

    “你这脾气真像我,当年我也不信任你爸爸,认为他要夺我黄家财产……后来证明是我多疑心。”敏贞叹气。

    “辰阳不像爸爸,爸爸重情重义,深爱着妈妈,愿意为妈妈做任何事,但辰阳不是这种人。”

    “但辰阳却是爸爸选的人,一直是他最欣赏的后生,希望你嫁给他……他其实是怕你太累……要你有好依靠……多想想爸爸的话……”敏贞声音愈来愈小,眼皮下垂,长时间的谈话令她疲倦。

    旭萱帮妈妈抽痰、换尿袋,再喂睡前药,为一夜好眠做准备;她自己则睡在旁边的长折叠椅,以前爸爸用的,毛毯中仿佛还留着他的味道,常常半夜闻到,哭醒过来。

    医院的夜透着奇异的静,病房内只亮一盏小灯,有种青森诡幻的光影,人的气息退得很远,模糊似远方的海潮声。她忙了一天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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