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一百七十一 儒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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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第一百七十一 儒林二 (第1/3页)

    ○陈献章李承箕 张诩 娄谅夏尚朴 贺钦 陈茂烈 湛若水蒋信等 邹守益子善等 钱德洪徐爱等 王畿王艮等 欧阳德族人瑜 罗洪先程文德 吴悌子仁度何廷仁刘邦采 魏良政等王时槐 许孚远 尤时熙张后觉等 邓以赞张元忄卞孟化鲤孟秋来知德邓元锡刘元卿 章潢



    陈献章,字公甫,新会人。举正统十二年乡试,再上礼部,不第。从吴与弼讲学。居半载归,读书穷日夜不辍。筑阳春台,静坐其中,数年无户外迹。久之,复游太学。祭酒邢让试和杨时《此日不再得》诗一篇,惊曰:“龟山不如也。”扬言于朝,以为真儒复出。由是名震京师。给事中贺钦听其议论,即日抗疏解官,执弟子礼事献章。献章既归,四方来学者日进。广东布政使彭韶、总督硃英交荐。召至京,令就试吏部。屡辞疾不赴,疏乞终养,授翰林院检讨以归。至南安,知府张弼疑其拜官,与与弼不同。对曰:“吴先生以布衣为石亨所荐,故不受职而求观秘书,冀在开悟主上耳。时宰不悟,先令受职然后观书,殊戾先生意,遂决去。献章听选国子生,何敢伪辞钓虚誉。”自是屡荐,卒不起。



    献章之学,以静为主。其教学者,但令端坐澄心,于静中养出端倪。或劝之著述,不答。尝自言曰:“吾年二十七,始从吴聘君学,于古圣贤之书无所不讲,然未知入处。比归白沙,专求用力之方,亦卒未有得。于是舍繁求约,静坐久之,然后见吾心之体隐然呈露,日用应酬随吾所欲,如马之御勒也。”其学洒然独得,论者谓有鸢飞鱼跃之乐,而兰溪姜麟至以为“活孟子”云。



    献章仪干修伟,右颊有七黑子。母年二十四守节,献章事之至孝。母有念,辄心动,即归。弘治十三年卒,年七十三。万历初,从祀孔庙,追谥文恭。



    门人李承箕,字世卿,嘉鱼人。成化二十二年举乡试。往师献章,献章日与登涉山水,投壶赋诗,纵论古今事,独无一语及道。久之,承箕有所悟,辞归,隐居黄公山,不复仕。与兄进士承芳,皆好学,称嘉鱼二李。卒年五十四。



    张诩,字廷实,南海人,亦师事献章。成化二十年举进士,授户部主事。寻丁忧,累荐不起。正德中,召为南京通政司参议,一谒孝陵即告归。献章谓其学以自然为宗,以忘己为大,以无欲为至。卒年六十。



    娄谅,字克贞,上饶人。少有志绝学。闻吴与弼在临川,往从之。一日,与弼治地,召谅往视,云学者须亲细务。谅素豪迈,由此折节。虽扫除之事,必身亲之。景泰四年举于乡。天顺末,选为成都训导。寻告归,闭门著书,成《日录》四十卷、《三礼订讹》四十卷。谓《周礼》皆天子之礼,为国礼。《仪礼》皆公卿大夫士庶人之礼,为家礼。以《礼记》为二经之传,分附各篇,如《冠礼》附《冠义》之类。不可附各篇者,各附一经之后。不可附一经者,总附二经之后。其为诸儒附会者,以程子论黜之。著《春秋本意》十二篇,不采三传事实,言:“是非必待三传而后明,是《春秋》为弃书矣。”其学以收放心为居敬之门,以何思何虑、勿忘勿助为居敬要旨。然其时胡居仁颇讥其近陆子,后罗钦顺亦谓其似禅学云。



    子忱,字诚善,传父学。女为宁王宸濠妃,有贤声,尝劝王毋反。王不听,卒反。谅子姓皆捕系,遗文遂散轶矣。



    门人夏尚朴,字敦夫,广信永丰人。正德初,会试赴京。见刘瑾乱政,慨然叹曰:“时事如此,尚可干进乎?”不试而归。六年成进士,授南京礼部主事。岁饥,条上救荒数事。再迁惠州知府,投劾归。嘉靖初,起山东提学副使。擢南京太仆少卿,与魏校、湛若水辈日相讲习。言官劾大学士桂萼,语连尚朴。吏部尚书方献夫白其无私,寻引疾归。早年师谅,传主敬之学,常言“才提起,便是天理。才放下,便是人欲”。魏校亟称之。所著有《中庸语》《东岩文集》。王守仁少时,亦尝受业于谅。



    贺钦,字克恭,义州卫人。少好学,读《近思录》有悟。成化二年以进士授户科给事中。已而师事陈献章。既归,肖其像事之。



    弘治改元,用阁臣荐,起为陕西参议。檄未至而母死,乃上疏恳辞,且陈四事。一,谓今日要务莫先经筵,当博访真儒,以资启沃。二,荐检讨陈献章学术醇正,称为大贤,宜以非常之礼起之,或俾参大政,或任经筵,以养君德。三,内官职掌,载在《祖训》,不过备洒扫、司启闭而已。近如王振、曹吉祥、汪直等,或参预机宜,干政令,招权纳宠,邀功启衅。或引左道,进淫巧,以荡上心。误国殃民,莫此为甚。宜慎饬将来,内不使干预政事,外不使镇守地方掌握兵权。四,兴礼乐以化天下。“陛下绍基之初,举行硃子丧葬之礼,而颓败之俗因仍不改,乞申明正礼,革去教坊俗乐,以广治化。”疏凡数万言。奏入,报闻。正德四年,刘瑾括辽东田,东人震恐,而义州守又贪横,民变,聚众劫掠。顾相戒曰:“毋惊贺黄门。”钦闻之,急谕祸福,以身任之,乱遂定。钦学不务博涉,专读《四书》、《六经》、《小学》,期于反身实践。谓为学不必求之高远,在主敬以收放心而已。卒年七十四。子士谘,乡贡士,尝陈十二事论王政,不报。终身不仕。



    陈茂烈,字时周,莆田人。年十八,作《省克录》,谓颜之克己,曾之日省,学之法也。弘治八年举进士。奉使广东,受业陈献章之门,献章语以主静之学。退而与张诩论难,作《静思录》。寻授吉安府推官,考绩过淮,寒无絮衣,冻几殆。入为监察御史,袍服朴陋,乘一疲马,人望而敬之。以母老终养。供母之外,不办一帷。治畦汲水,身自操作。太守闻其劳,进二卒助之,三日遣之还。吏部以其贫,禄以晋江教谕,不受。又奏给月米,上书言:“臣素贫,食本俭薄,故臣母自安于臣之家,而臣亦得以自逭其贫,非有及人之廉,尽己之孝也。古人行备负米,皆以为亲,臣之贫尚未至是。而臣母鞠臣艰苦,今年八十有六,来日无多。臣欲自尽心力,尚恐不及,上烦官帑,心窃未安。”奏上不允。母卒,茂烈亦卒。



    茂烈为诸生时,韩文问莆田人物于林俊,曰:“从吾。”谓彭时也。又问,曰:“时周。”且曰:“与时周语,沉疴顿去。”其为所重如此。



    湛若水,字元明,增城人。弘治五年举于乡,从陈献章游,不乐仕进。母命之出,乃入南京国子监。十八年会试,学士张元祯、杨廷和为考官,抚其卷曰:“非白沙之徒不能为此。”置第二。赐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时王守仁在吏部讲学,若水与相应和。寻丁母忧,庐墓三年。筑西樵讲舍,士子来学者,先令习礼,然后听讲。嘉靖初,入朝,上经筵讲学疏,谓圣学以求仁为要。已复上疏言:“陛下初政,渐不克终。左右近侍争以声色异教蛊惑上心。大臣林俊、孙交等不得守法,多自引去,可为寒心。亟请亲贤远奸,穷理讲学,以隆太平之业。”又疏言日讲不宜停止,报闻。明年进侍读,复疏言:“一二年间,天变地震,山崩川涌,人饥相食,殆无虚月。夫圣人不以屯否之时而后视贤之训,明医不以深锢之疾而废元气之剂,宜博求修明先王之道者,日侍文华,以裨圣学。”已,迁南京国子监祭酒,作《心性图说》以教士。拜礼部侍郎。仿《大学衍义补》,作《格物通》,上于朝。历南京吏、礼、兵三部尚书。南京欲尚侈靡,为定丧葬之制颁行之。老,请致仕。年九十五卒。



    若水生平所至,必建书院以祀献章。年九十,犹为南京之游。过江西,安福邹守益,守仁弟子也,戒其同志曰:“甘泉先生来,吾辈当宪老而不乞言,慎毋轻有所论辨。”若水初与守仁同讲学,后各立宗旨,守仁以致良知为宗,若水以随处体验天理为宗。守仁言若水之学为求之于外,若水亦谓守仁格物之说不可信者四。又曰:“阳明与吾言心不同。阳明所谓心,指方寸而言。吾之所谓心者,体万物而不遗者也,故以吾之说为外。”一时学者遂分王、湛之学。



    湛氏门人最著者,永丰吕怀、德安何迁、婺源洪垣、归安唐枢。怀之言变化气质,迁之言知止,枢之言求真心,大约出入王、湛两家之间,而别为一义。垣则主于调停两家,而互救其失。皆不尽守师说也。怀,字汝德,南京太仆少卿。迁,字益之,南京刑部侍郎。垣,字峻之,温州府知府。枢,刑部主事,疏论李福达事,罢归,自有传。



    蒋信,字卿实,常德人。年十四,居丧毁瘠。与同郡冀元亨善,王守仁谪龙场,过其地,偕元亨事焉。嘉靖初,贡入京师,复师湛若水。若水为南祭酒,门下士多分教。至十一年,举进士,累官四川水利佥事。却播州土官贿,置妖道士于法。迁贵州提学副使。建书院二,廪群髦士其中。龙场故有守仁祠,为置祠田。坐擅离职守,除名。信初从守仁游时,未以良知教。后从若水游最久,学得之湛氏为多。信践履笃实,不事虚谈。湖南学者宗其教,称之曰正学先生。卒年七十九。时宜兴周冲,字道通,亦游王、湛之门。由举人授高安训导,至唐府纪善。尝曰:“湛之体认天理,即王之致良知也。”与信集师说为《新泉问辨录》。两家门人各相非笑,冲为疏通其旨焉。



    邹守益,字谦之,安福人。父贤,字恢才,弘治九年进士。授南京大理评事,数有条奏,历官福建佥事,擒杀武平贼渠黄友胜。居家以孝友称。



    守益举正德六年会试第一,出王守仁门。以廷对第三人授翰林院编修。逾年告归,谒守仁,讲学于赣州。宸濠反,与守仁军事。世宗即位,始赴官。嘉靖三年二月,帝欲去兴献帝本生之称。守益疏谏,忤旨,被责。逾月,复上疏曰:



    陛下欲隆本生之恩,屡下群臣会议,群臣据礼正言,致蒙诘让,道路相传,有孝长子之称。昔曾元以父寝疾,惮于易箦,盖爱之至也。而曾子责之曰:“姑息”。鲁公受天子礼乐,以祀周公,盖尊之至也。而孔子伤之曰“周公其衰矣”。臣愿陛下勿以姑息事献帝,而使后世有其衰之叹。且群臣援经证古,欲陛下专意正统,此皆为陛下忠谋,乃不察而督过之,谓忤且慢。臣历观前史,如冷褒、段犹之徒,当时所谓忠爱,后世所斥以为邪媚也。师丹、司马光之徒,当时所谓欺慢,后世所仰以为正直也。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古。望陛下不吝改过,察群臣之忠爱,信而用之,复召其去国者,无使奸人动摇国是,离间宫闱。



    昔先帝南巡,群臣交章谏阻,先帝赫然震怒,岂不谓欺慢可罪哉。陛下在籓邸闻之,必以是为尽忠于先帝。今入继大统,独不容群臣尽忠于陛下乎。



    帝大怒,下诏狱拷掠,谪广德州判官。废淫祠,建复初书院,与学者讲授其间。稍迁南京礼部郎中,州人立生祠以祀。闻守仁卒,为位哭,服心丧,日与吕柟、湛若水、钱德洪、王畿、薛侃辈论学。考满入都,即引疾归。久之,以荐起南京吏部郎中,召为司经局洗马。守益以太子幼,未能出阁,乃与霍韬上《圣功图》,自神尧茅茨土阶,至帝西苑耕稼蚕桑,凡为图十三。帝以为谤讪,几得罪,赖韬受帝知,事乃解。明年迁太常少卿兼侍读学士,出掌南京翰林院,夏言欲远之也。御史毛恺请留侍东宫,被谪。寻改南京祭酒。九庙灾,守益陈上下交修之道,言:“殷中宗、高宗,反妖为祥,亨国长久。”帝大怒,落职归。



    守益天姿纯粹。守仁尝曰:“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谦之近之矣。”里居,日事讲学,四方从游者踵至,学者称东廓先生。居家二十余年卒。隆庆初,赠南京礼部右侍郎,谥文庄。



    先是,守仁主山东试,堂邑穆孔晖第一,后官侍讲学士,卒,赠礼部右侍郎,谥文简。孔晖端雅好学,初不肯宗守仁说,久乃笃信之,自名王氏学,浸淫入于释氏。而守益于戒惧慎独,盖兢兢焉。



    子善,嘉靖三十五年进士。以刑部员外郎恤刑湖广,矜释甚众。擢山东提学佥事,时与诸生讲学。万历初,累官广东右布政使,谢病归。久之,以荐即家授太常卿,致仕。子德涵、德溥。德涵,字汝海,隆庆五年进士。历刑部员外郎。张居正方禁讲学,德涵守之自若。御史傅应祯、刘台相继论居正,皆德涵里人,疑为党,出为河南佥事。御史承风指劾之,贬秩归。善服习父训,践履无怠,称其家学。而德涵从耿定理游,定理不答。发愤湛思,自觉有得,由是专以悟为宗,于祖父所传,始一变矣。德溥,由万历十一年进士。历司经局洗马。善从子德泳,万历十四年进士。官御史。给事中李献可请预教太子,斥为民。德泳偕同官救之,亦削籍。家居三十年,言者交荐。光宗立,起尚宝少卿,历太常卿。魏忠贤用事,乞休归。所司将为忠贤建祠,德泳涂毁其募籍,乃止。



    钱德洪,名宽,字德洪,后以字行,改字洪甫,余姚人。王守仁自尚书归里,德洪偕数十人共学焉。四方士踵至,德洪与王畿先为疏通其大旨,而后卒业于守仁。嘉靖五年举会试,径归。七年冬,偕畿赴廷试,闻守仁讣,乃奔丧至贵溪。议丧服,德洪曰:“某有亲在,麻衣布绖弗敢有加焉。”畿曰:“我无亲。”遂服斩衰。丧归,德洪与畿筑室于场,以终心丧。十一年始成进士。累官刑部郎中。郭勋下诏狱,移部定罪,德洪据狱词论死。廷臣欲坐以不轨,言德洪不习刑名。而帝雅不欲勋死,因言官疏,下德洪诏狱。所司上其罪,已出狱矣。帝曰:“始朕命刑官毋梏勋,德洪故违之,与勋不领敕何异。”再下狱。御史杨爵、都督赵卿亦在系,德洪与讲《易》不辍。久之,斥为民。德洪既废,遂周游四方,讲良知学。时士大夫率务讲学为名高,而德洪、畿以守仁高第弟子,尤为人所宗。德洪彻悟不如畿,畿持循亦不如德洪,然畿竟入于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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