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西游日记三

    粤西游日记三 (第3/3页)

遥,蹑沙坂从之,透隘门西出,则赫然大观,如龙宫峨阙,又南北高穹,光景陆离,耳目闪烁矣。此乃洞之由暗而明处也。其洞内抵西南通偏门,外抵东北通后门,长四十丈,阔十余丈,高二十余丈。其上倒垂之柱,千条万缕,纷纭莫有纪极;其两旁飞驾之悬台,剜空之卷室,列柱穿崖之榭,排云透夹之门,上下层叠,割其一脔luán切成块的肉,即可当他山之全鼎。其内多因其高下架竹为栏,大者十余丈,小者二、三丈,俱可憩可眺。由东崖跻隘入西南洞底之上层,其内有编竹架菌jūn一种竹的名称而为廪者,可置谷千钟十釜为一钟,合六斛四斗焉。



    其上又有龛一围,置金仙于中,而旁小龛曰慈云莲座,乃黄君之母夫人像也。黄母数年前修西方之业拜佛于此,此其退藏之所;而外所编竹栏,则选佛之场;而廪则黄君储以备不虞者。龛西则偏门之光,自顶射下。此处去后门已遥,而又得斯光相续,遂为不夜之城。



    攀峻峡西上,透其门颇隘,即偏门也。



    其门西南向,下临不测,惟见树杪丛丛出叠石间,岨jū石山悬嶂绝,不辨其处为前山、后山也。龛既穷,仍由故道下,东北趋后门。其门东北向,高二十丈,门以外则两旁石崖直坠山麓,而为水洞之门;门以内,则洞底中陷,亦直坠山底而通水洞之内。陷处径尺五,周围如井。昔人置辘轳于上,引百丈绠下汲,深不啻十倍虎阜。恐人失足,亦编竹护其上,止留二孔以引轴轳,人不敢涉而窥也。井外即门,巨石东西横峙,高于洞内者五尺,若门之阈yù门槛。由井东践阈,踞门之中,内观洞顶,垂龙舞蛟,神物出没,目眩精摇;外俯洞前,绝壁抟云,重渊破壑,骨仙神耸。此阈内井外峡,下透水门,亦架空之梁,第势极崇峻,无从对瞩耳。阈东透石隘东北下,磴倚绝壁,壁石皆崆峒,木根穿隙缘窍,蹬断处,亦横木飞渡。下里半而为百感村。徐子曰:此洞外险中閟,既穿历窅渺,忽仰透崇宏,兼一山之前后以通奇,汇众流于壑底而不觉,幽明两涵,水陆济美,通之则翻出烟云,塞之则别成天地。西来第一,无以易此。



    百感东岩在百感前门之东。由栈东危崖之端,东缘石痕一缕,数十步而得洞。其门亦南向,门以内不甚深,而高爽窈窕,石有五色氤氲之状,〔诡裂成形〕。由峡中东入三、四丈,转而北,有石中峙。逾隘以进,遂昏黑。其中又南北成峡,深十余丈,底平而上峻;北尽处有巨柱回环,其外遂通明。跻级北上,有窍东透而欹侧,只纳天光,不堪出入也。



    由窍内转而北,又连辟为二室:一室中通而外障,乃由内北达者;一室北尽而东向,乃临深而揽胜者。



    先由中通之室入,其西隙旁环,俱可为房为榻。其东之外障,亦多零星之穴,悬光引照焉。北透一峡,达于北室,其前遂虚敞高门。门乃东临绝壁,中有纤笋尖峙于前,北有悬崖倒垂于外,极氤氲之致,其下闻水声潺潺,则南江之水,北转而低其下入穴者也,然止闻声而不见形焉。其内西壁,亦有群乳环为小龛,下皆编竹架栏,亦昔人栖隐者。此洞小而巧,幽爽兼备,为隐真妙境。第中无滴沥,非由前栈入百感后轴轳取之,则由前梯转觅涧山前,取道其遥也。



    百感下水岩,在百感后门之下,百感村之南。百感有内、外两村。山从百感洞分两界,北向回环,下成深坞,而岩下水透山成江,奔腾曲折而北去。



    从上林刁村下右江。



    〔村〕界于其中,源长而土沃,中皆腴产。洞在内村之南二百步,其门东北向,高耸而上,即后门也。水自洞出,前汇为广潭,中溢两崖,石壁倒插水底。



    从潭中浮筏以入,仰洞顶飘渺若云,孰意乃向之凌跨而下者耶!洞内两壁排空,商向而入,潴水甚深。西壁有木梯悬嵌石间,土人指曰:“此即上层轴轳之处。



    昔侬智高宋代初年壮族首领时,有据洞保聚者,兹从下汲。此其遗构也。“东壁石隙中拓,有架庐绝顶,飞缀凭空,而石墅危削虚悬二十丈,无可攀跻。土人曰:”此戊午公无1613年荒歉,土人藏粟储粮以避寇者。须缚梯缀壁以上,兹时平,久不为也。“入十余丈,下壑即穷,上峡悬透,遥眺西南峡窦深入处,高景下射,光采烨烨,而石峻无级可跻,不知所通为山之前、山之右也。下壑石根插入水间,水面无内入之隙,水之所从,向下泛滥而出,则其中众水交合处,犹崆峒内扃jiòng关锁,无从问津焉。乃返筏出洞,从门外潭西蹑崖登门左之壁。透峡窍而上,辟岩一围,其门东向,下临前潭,右瞰洞水,前眺对岸之上,旁窦氤氲,可横木跨洞门而渡也。辟岩中广下平,可栖可憩,第门虽展拓,而对岸高屏,曾无日光之及,不免阴森。若跨木以通对崖,则灏灵爽气无不收之矣。此洞阻水通源,缥缈掩映,为神仙奥宫。



    若夫重峦外阻,日月中扃,即内村已轶yì超越桃源,而况窈窕幽閟,若斯之擅极者乎!



    百感前下岩,在百感洞前门之下,路西坑腋间。其门亦南向,高拓如堂皇,中多巨石磊落,其后渐下。



    盖水涨时,山前之水亦自洞外捣入者,而今无滴沥也。



    洞东北隅有峡北入,其上透容光,其下嵌重石。累数石而下窥,其底渊然,水涵深窦,而石皆浮缀两崖间,既不能破隙而下,亦不能架空而入,惟倚石内望。



    西北峡穷处,亦有光内射,其隙长而狭,反照倒影,烨烨浮动,亦不如所通为山之后、山之右也。



    龙巷东北坞上洞,在向武州东北七里,即百感之西崖,第路由龙巷村东入,〔山〕北转盘旋成坞,枯榕北枝大江分捣其中,崖回坞绝。坠穴东入,而洞临其上,其门西向,左右皆危崖,而下临激湍。



    原无入路,由其北攀线纹践悬壁以入,上幕云卷,下披芝叠。东进六丈后,忽烘然内暖,若有界其中者。盖其后无旁窦,而气盎āng充盈不泄也。又三丈,转而北,渐上而隘,又三丈而止。其中悬柱亦多,不及百感之林林总总。而下有九石如珠,洁白圆整,散布满坡坂间。坡坂之上,其纹皆粼粼如绉簇,如鳞次,纤细匀密,边绕中洼,圆珠多堆嵌纹中,不可计量。余选其晶圆者得数握,为董苡,为明珠,不能顾人疑也。玉砂洞中甚难得,亦无此洁白。



    琅山岩在州北半里,其形正如独秀。



    始见西向有门三叠,而不知登处反在东峰之半也。



    余至后,黄君始命缚梯通栈,盖亦欲择其尤者为静修之地耳。由东麓攀危梯数百级,入其东门,其门豁然高敞。门以内遂分三径。由北窍者,平开一曲,即透北门,直瞰龙巷后北山,大溪西来界其中,抵横裂峰西而三分之,北面峦岚溪翠,远近悉揽。由南窍者,反从洞内折而东山,外复豁然,即东门之侧窍也。第一石屏横断其径,故假内峡中曲出,其内下有深洼,渊坠而底平。由其上循崖又南入峡中,渐上渐隘,有石横跨其上,若飞梁焉。透梁下再上,峡始南尽,东壁旋穴庋空,透窗倒影,西窍高穹曲嵌,复透而南,是为南门。其前正与州东北巨峰为对,若屏之当前,西南不能眺一州烟火,东南不能挹三曲塍流,而不知其下乃通行之峡也。由西直入者,高穹旁拓,十丈以内,侧堰曲房,中辟明扉,若隘门之中堑者。然其上穹盘如庐,当隘处亦上裂成峡,高剧弥甚。透隘门而西,则西辟为堂,光明四溢,以西门最高而敞也。堂左南旋成龛,有片石平庋为榻,有悬石下卷为拓托,皆天成器具也。堂左右分嵌楼龛,圆转无隙,比及前门,则石阈高栏。透窍以出,始俯门下层崖叠穴,危若累棋,浮如飞鹢yì水鸟,状似鹭鹚。盖已出西望第三门之上,而中门在其下矣。坐其上,倒树外垂,环流下涌,平畴乱岫,延纳重重,断壑斜晖,凭临无限,三门中较为最畅矣。夫此一山,圆如卓锥,而且上则中空外透,四面成门,堂皇曲室,夹榭飞甍méng,房脊,靡所不备。徙倚即殊方,宛转频易向,和风四交,蒸郁不到,洵中使负戴耳。



    下洞即在琅山西麓,其门西向,东入三丈余而止。仰其上。则悬岩层穴,又连叠门两重。余初至此,望之不能上达。



    明日又至,亦不知其上层之中通于东,并不知东之可登也。



    既而闻黄君命缚梯,既而由其南峡,同韦守老往百感出山之东,回望见梯已婉蜒垂空,始知上洞须东上,下洞独西入,而中洞则无由陟焉。



    十九日晓起,有云。



    晨餐后,半里过宁墟。



    〔从南峡去,抵天灯墟,闻有营怀洞。〕东折入山坞一里,北入峡一里,逾小脊北下。



    随山东转,又二里,南那村换夫。



    东北行二里,东逾一岭,曰石房岭。下岭而东,又二里,至石房村换夫。又东二里,复上山半里,过一岭脊。脊不高,其北水从东北坠,其南水从南流,是为向武、镇远分界,而左、右江亦以此分焉。随流南下一里,大路自西来合,遂东转循老山之南,东逾平陕一里,大道直东去,又从岐随水东南下一里半,四山环坞一围,曰龙那村,已镇远属矣。



    〔初至村,遥见屋角黄花灿烂,以为菊,疑无此盛,逼视之,乃细花丛丛,不知其名。



    又见白梅一树,折之,固李也。黄英白李,错红霜叶中,亦仲冬一奇景。〕饭而行,北逾岭而下,共一里,又行峡中半里,与西来大道合。于是随水形东行山峡间,五里,水形东北去,路东南上山。半里,又从岐南逾一岭,共一里而下,得南峒村。村人顽甚,候夫不即至,薄暮始发。其峒四山连脊,中洼为地,池上有穴,东面溢水穿山腹东出,池西乃居人聚庐所托也。东逾岭而下,共一里,东向行山坞间。八里,过一村,又东与石山遇。循其南崖,崖上石窦历乱,俱可入,崖下累石属南山,傍崖设隘门以入,于是南北两石山复峥峥屏立矣。又东一里为镇远州,宿于州市之铺舍。州官名赵人伟。



    州宅西南向。其地〔属太平府,〕在太平府东北二百里。



    西南一日至全茗,又经养利而达俯。西北为向武界,十八里。东北为佶伦界,十六里。东为结安界,西南为全茗界。州前流甚细,南入山峡,据土人言,乃东北至佶伦,北入右江者。由此言之,则两江界脊西自镇安、都康,经天灯墟,龙英之北,向武之南,二州分界。



    东径全茗、永康、罗阳即今扶绥县之中东,南哨诸地而抵合江镇。



    昨所过石房村东南之脊,乃北走分支,其南下之水,尚非入左江者也。



    二十日晨起,小雨霏霏。



    待夫,而饭后至。



    乃雨止,而云不开。于是东向转入山峡,半里,循南崖之嘴转而北,循北崖之共半里,出一隘门,循西山之麓北行二里,山撞而B成峒。乃转而东一里,又东出一隘门,即循北山之麓。又东一里上一岭,共一里,逾而下,复东行一里,随小水转而北。



    其处山峡长开东西两界,中行平畴,山俱深木密藤,不辨土石。共北二里半,渡小水,傍西麓北行。又二里,稍东北,经平畴半里,已复北入峡中。



    其中水草沮洳júrù低湿之地,路循西麓,崎嵚而隘。二里,渡峡而东上东岭,一里跻其巅,东下一里,抵其麓。其岭峻甚,西则下土而上石,东则上土而下石,皆极峭削,是为镇远、佶伦分界。又东行坞中一里,复稍上而下,共一里,逾小石脊。又东北平行半里,乃直下石崖中,半里,已望见佶伦村聚矣。



    既下,又东行平畴一里,有小水自西南山夹来,又一大溪自南来,二水合而北注,北望土山开拓。乃涉溪而东。是为佶伦今作进结,止于铺舍。适暮,微雨旋止。州乃大村落,州官冯姓。是日共行二十里。



    都康在镇安东南,龙英北,胡润、下雷东,向武西南,乃两江老龙所经,再东即为镇远、佶伦。土人时缚行道者转卖交彝,如壮者可卖三十金,老弱者亦不下十金。如佶伦诸土州隔远,则展转自近州递卖而去;告当道,仍展转追赎归,亦十不得二三。其例,每掠卖一人,即追讨七人,然不可得。土州争杀,每每以此。



    佶伦在向武东南,都结西南,土上林在其北,结安在其南。其水自西南龙英山穴中流出,北流经结安,又北至佶伦,绕州宅前,复东北入山穴,出土上林而入右江。疑即志所称泓渰yǎn江,从佶伦东北入石穴,出向武境、土上林,与枯榕俱入右江者。



    二十一日浓云密布而无雾。



    候夫未至。



    饭后散步东阜,得古梅一株,花蕊明密,幽香袭人。徘徊其下不能去,折奇枝二,皆虬干珠葩。南望竹崖间一岩岈然,披荆入之,其门北向。由隘窦入,中分二岐,一南向入,一东南下,皆不甚深。还铺舍,觅火炙梅枝。微雨飘扬,拈村醪对之,忘其为天涯岁暮也。



    既午雨止,日色熹微,夫始至,复少一名,久之乃得行。



    从东南盘崖间小岩一里,路循坞而南,度小溪,有岐东向入土山。从坞南行又一里,有岐西南溯大溪,结安、养利大道,为此中入郡者。又正南行一里,折而东入土山之峡。



    〔其处西为镇远来所逾,石峰峭聚如林;东为土山,自佶伦北南绕而西,遥裹西面石峰;中开大坞,亦自西南转北去。〕从土峡中东行一里,遂跻土山而上。又一里,逾山之巅,即依岭南行。



    一里,出南岭之巅,〔东望盘谷东复有石山遥列,自东北环峙西南矣。〕东向循岭半行,又一里,转南半里,又东下半里,抵山之麓。遂从坞东南行二里,越一南来小水,又北越一西北来小水,得一村倚东山下,众夫遂哄然去。余执一人絷zhí用绳捆绑之,始知其地为旧州,乃佶伦旧治,而今已移于西北大溪之上。两处止隔一土山,相去十里,而州、站乃互相推委。从新州至都结,直东逾山去,今则曲而东南,欲委之旧州也。始,当站者避去,见余絷其夫,一老人乃出而言曰:“铺司姓廖,今已他出,余当代为催夫。但都结须一日程,必明日乃可。”候余上架餐饭,余不得已,从之。检行李,失二鸡,乃镇远所送者。



    仍絷前夫不释。久之,二村人召鸡,释夫去。



    是日止行十里,遂止旧州今作离州。



    二十二日早起,天无雾而云密布。饭后,村人以二鸡至,比前差小。既而夫至,乃行。一里,东北复登土山,四里,俱从土山脊上行。已下一坞,水乃东北行,遂西北复上土山,一里逾脊。又东北行岭上二里,转而西北二里,始与佶伦西来路合。乃下山,得一村曰陆廖村今作陆连,数家之聚在山半。其夫哄然去,余执一人絷之,盖其夫复欲委之村人也。度其地止去佶伦东十余里,因其委旧州,旧州欲委此村,故展转迂曲。始村人不肯承,所絷夫遍号呼之,其逃者亦走山巅遍呼村人。久之,一人至,邀余登架,以鸡黍饷而聚夫,余乃释所絷者。日午乃得夫,遂东上。岭头有岐,直北者为果化道,余从东岐循岭南而东向行。半里,遂东北下山,一里而及山坞,有小水自北坞中来,折而东去。渡之复北上岭,一里逾岭北,循之东向行。半里,有岐直东从岭畔去,即都结大道。



    以就村故,余从东北岐下山。复一里抵山坞,有小水自北来,折而东南去。渡之,复东北逾一小岭,共一里半,前所渡水穿西南山夹来,又一小水从西北山夹下,共会而东,路遂因之。屡左右渡,凡四渡,共东行三里,又一小水从南坞来合之北去。又东渡之,复上岭,一里,逾岭东下,其水复从北而南。又东渡之,复上山,随之东行一里半,水直东去,路折入东北峡。



    一里,得数家之聚,曰那印村。



    夫复委之,其郎头他出,予执一夫絷而候之。时甫下午,天复明霁,所行共二十余里。问去都结尚一日程,而中途无村可歇,须明日早行,即郎头在亦不及去矣。余为怏怏,登架坐而待之。久之郎头返,已薄暮矣。其饷以鲫为供。



    二十三日早雾四塞,既饭而日已东出。促夫至,仍欲从东北坞行。余先问都结道,当东逾岭,窥其意,以都结道远,复将委之有村处也。盖其地先往果化,则有村可代,而东南往都结,无可委之村,故那印夫必不肯东南。久之,一人来劝余,此地东往龙村,名囤龙,亦佶伦。



    (缺)即都结属,但稍迂,多一番换夫耳。余不得已,从之。乃东北入坞中,半里,复与前西南来之水遇,遂循之东向行。二里,下坞中,忽望见北坞石山回耸。又半里,路右东行之水,又与一东南来水会而北去。东向涉之,复上岭,东北一里,逾岭上。又北行岭脊半里,望西北石山与所登土山分条而东,下隔绝壑,有土脊一枝横属其间,前所渡北流之水,竟透脊而入其坞穴中,不从山涧行矣。路既逾岭,循岭上东行三里,过一脊,又平行一里,始东南下。一里半,及坞底,忽见溪水一泓深碧盈涧,随之东下,渐闻潺潺声,想即入脊之水至此而出也。东行半里,又有小水自东峡而出,溯之行一里,溪四壑转,始见溪田如掌。



    复随之东南行一里,水穷峡尽,遂东上一里,登岭。平行岭北半里,又东南坦下者半里,过一脊,又东北逾岭半里而上,逾其阴,望东北坞中,开洋成塍。又东北半里,始东向下山,半里,午抵囤龙村今作隆屯。



    土人承东往果化,不肯北向都结,亦以都结无村代也。



    饭于郎头家。



    下午夫至,郎头马姓者告余曰:“此地亦属佶伦,若往往送都结,其径已迂,恐都结村人不承,故本村不敢往;往果化则其村为顺,不敢违耳。”盖其地往都结,尚有一村曰捺村,仍须从所来高岭之脊南向而去。余不得已,仍从之。及升舆,尚少三人,遍入山追之。比至,日已西入山,余有戒心,闻佶伦、都结土人不良。竞止不行。是午,土人以鼠肉供,麾却之huī,挥手斥绝。易以小鸟如鹌鹑,乃薰干者,炒以供饭。各家所供酒,或烧酒或白浆,皆可食。又有黄酒,色浊味甜,墟中有沽者,各村罕有。是日上午行二十里而已。



    二十四日早起,霁色如洗;及饭,反有雾蒙四山;日出而净如故。及起行,土人复欲走果化,不肯走都结,即迂往其村,亦不肯送。盖与都结有仇杀,恐其执之也。余强之不能,遂复送向那印。



    盖其正道在旧州,此皆迂曲之程也。



    遂西南行田陇间,半里,穿石隙登土山西向平上,半里及其巅。



    又半里,越岭而南,稍下度一脊。又平上半里,复逾巅西下。



    一里,及坞中,遂循水痕西北行。



    一里,有小水自北坞来,与东来小水合而西去。又随之西一里,复有小水自北坞来,与东来之水合而南去。路西上山,直上者一里半,平行岭上者二里,又西向下者一里半,下及坞底。忽有水自南峡来,涵碧深沉,西向去,过坞半里,从北山西上一里,登岭上又一里,稍下,过一脊复上,始依岭北,旋依岭南,俱西向平行岭上,南望高岭,即旧州走都结者。共三里始西南下,一里半而及其坞,则前所过南峡之水,与那印之水东西齐去,而北入石山之穴。截流而西,溯东来之水三里,饭于那印。候夫至下午,不肯由小径向都结,仍返佶伦。初由村左西北上山,转西南共一里,登岭上行。西南五里,稍下,度一脊复上,西南行岭上六里,转出南坳。



    又西南行六里,稍东转,仍向西南,始东见旧州在东南山谷,佶伦尖山在西南山谷。又西二里,始下,南渡坞塍,始见塍水出北矣。又南逾山半里,又渡塍逾小山一里,得一村颇大,日已暮。从其南渡一支流,复与南来大溪遇。南越一垅,溯大溪西南行塍间,又一里半至佶伦州。州宅无围墙,州官冯姓尚幼。又南渡大溪,宿于权州者家暂代州官行使取权的人。是日约行四十余里,皆迂路也。



    二十五日凌晨,权州者复送二里,至北村,坐而促夫者竟日,下午始行。即从村东南上山一里,始东北逾岭,旋转东南,绕州后山脊行。六里,少庭脊,复上行岭畔者三里,又稍下。其处深茅没顶,舆人又妄指前山径中多贼阵,余辈遥望不见也。又前下一里,渡脊,始与前往陆廖时所登山径遇,遂东瞰山谷,得旧州村落。



    又东南下者半里,时及麓,舆夫遂哄然遁去。时日已薄暮,行李俱弃草莽中。余急趋旧州,又半里下山,又行田塍间一里,抵前发站老人家,己昏黑,各家男子俱遁入山谷,老人妇卧暗处作呻吟声。余恐行李为人所攫,遍呼人不得。久之,搜得两妇执之出,谕以无恐,为觅老人父子归,令取行李。既而顾仆先携二囊至,而舆担犹弃暗中。己而前舍有一客户客居该地的人家来询,谕令往取,其人复遁去。余追之执于前舍架上,强之下,同顾仆往取。久之,前所遣妇归,云:“老人旋至矣。”余令其速炊,而老人犹不至。盖不敢即来见余,亦随顾行后,往负行李也。半晌,乃得俱来。



    老人惧余鞭其子若孙,余谕以不责意。



    已晚餐,其子跛立,予叱令速觅夫,遂卧。



    二十六日凌晨饭。久之,始有夫两人、马一匹。余叱令往齐各夫。既久,复不至。前客户来告余:“此路长,须竟日。早行,兹已不及。明晨早发,今且贳shì赦免跛者,责令其举夫可也。”余不得已,从之。是日,早有密云,午多日影。



    即饭,遂东向随溪入石山峡,一里,两石山对束,水与路俱从其中。东入又半里,路分两岐,一东北逾坳,一西南入峡。



    水随西南转,轰然下坠,然深茅密翳,第闻其声耳。已西南逾坳,则对东西山之后脊也,溪已从中麓坠穴,不复见其形矣。乃转至分岐处,披茅觅溪,欲观所坠处,而溪深茅丛,层转不能得。又出至两峰对束处,渡水陟西峰,又溯之南,茅丛路寒,旋复如溪之北也。乃复从来处度旧路,望见东峰崖下行洞南向,已得小路在莽中,亟披之。其洞门南向,有石中悬,内不甚扩,有穴分两岐,水入则黑而隘矣。出洞,见其东复有一洞颇宽邃,其门西南向,前有圆石界为二门,右门为大。其内从右入,深十余丈,高约三丈,阔如之,后壁北转渐隘而黑,然中觉穹然甚远,无炬不能从也。其外从左南扩,复分两岐,一东北,一东南,所入皆不深,而明爽剔透,有上下旁穿者。况其两门之内,下俱甚平,上则青石穹覆,盘旋竟尺,圆宕密布无余地。又有黄石倒垂其间,舞蛟悬萼,纹色俱异,有石可击,皆中商吕都能发出优美和谐的声音,此中一奇境也。出洞,仍一里,返站架。日色甚暖,不胜重衣,夜不胜覆絮。是日手疮大发,盖前佶伦两次具餐,俱杂母猪肉于中也。



    二十七日早起雾甚。既散,夫骑至乃行。仍从东北一里,上土山,与前往陆廖道相去不远。一里登岭,雾收而云不开,间有日色。从岭上北转一里,仍东北二里,又下一里,度一水,复东北上二里,岭畔遂多丛木。丛木中行岭上者三里,从林木少断处,下瞰左右旋谷中,木密树丛,飞鸟不能入也。



    又半里乃下,甚峻。



    一里半乃及坞底,则木山既尽,一望黄茅弥山谷间矣。从坞中披茅行,始有小水东流峡谷。随之涉水而东,从南麓行,复渡水从北麓上,又东下坞渡水,复东上岭,一里登其巅。



    行其上者三里,又直下坞中者一里,则前水复自南北注向峡中去。



    又东逾一小岭,有水自东坞来,自南向北绕,与西来水合。既涉东来水,复东上山登其巅,盘旋三里,出岭。二里,得一平脊,乃路之中,赍饭者俱就此餐焉。既饭,复东从岭北行,已渐入丛木。出山南,又度一脊,于是南望皆石峰排列,而东南一峰独峻出诸峰之上;北望则土山层叠,丛木密翳。过脊稍下而北,转而东上,直造〔前〕所望〔东南峻〕石峰之北,始东南下。



    一里半而及坞底,有细流在草中行,路随之。半里入峡,两崖壁立,丛木密覆,水穿峡底,路行其间。半里,峡流南汇成陂,直漱峻峰之足。



    复溯流入,行水中者一里,东南出峡,遂复仰见天光,下睹田塍,于是山分两界,中有平坞,若别一天地也。东行坞中,坞尽复攀石隘登峺,峺石峻耸如狼牙虎齿,前此无其巉峭者也。逾岭从坞中行二里,循岭平上一里,平下一里,平行坞一里,穿平峡一里,穿峡又行坞中一里,逾岭上下又一里,始得长峡。行四里,又东行坞与西同。三里,逾北山之嘴,南山之麓始有茅三四架,于是山坞渐开。



    南山之东有尖峰复起,始望之而趋,过其东,则都结州治矣。州室与聚落俱倚南山向北,有小水经其前东注,宅无垣墙,廨亦聩圮。铺司狞甚,竟不承应,无夫无供,盖宛然一夜郎矣。



    州官农姓。



    是日为余生辰,乃所遇旧州夫既恶劣,而晚抵铺司复然,何触处皆穷也。



    二十八日早起,寒甚而霁。铺司不为传餐,上午始得粝饭lì糙米饭二盂,无蔬可下。以一刺令投,亦不肯去。午后,忽以马牌掷还云:“既为相公,请以文字示。”余拒无文,以一诗畀之,乃持刺去。久之,以复刺来,中书人题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亦(必有德)。”无聊甚。倚筐磨墨,即于其刺后漫书一文界之。



    既去,薄暮始以刺饶ráo,另外增添鸡酒米肉,复书一题曰:“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余复索灯书刺尾畀之,遂饭而卧。馆人是晚供牛肉为咹. 既卧,复有人至,订明口联骑行郊,并今馆人早具餐焉。



    二十九日早寒,日出丽甚。晨起,餐甫毕,二骑至矣。



    一候余,一候太平府贡生何洞玄。同行者乃骑而东,又有三骑自南来,其当先者,即州主农姓也。各于马上拱手揖而东行。三里,渡一溪,又东二里,随溪入山峡,又东五里,东北逾一岭。其岭颇峻,农君曰:“可骑而度,不必下。”其骑腾跃峻石间,有游龙之势。共逾岭二里,山峒颇开,有村名那吝,数十家在其中央,皆分茅各架,不相连属。



    过而东,又二里,复东逾一岭。其峻弥甚,共二里,越之。又东一里,行平坞间,有水一泓,亦自西而东者,至是稍北折,而南汇涧二丈余,乃禁以为鱼塘,其处名相村。比至,已架茅于其上,席地临。诸峒丁各举缯西流,而渔得数头,大止尺五,而止有锦鲤,有绿鳜,辄驱牛数十蹂践其中。



    已复匝zā环绕而缯zēng通“罾”焉,复得数头,其余皆细如指者。乃取巨鱼细切为脍,置大碗中,以葱及姜丝与盐醋拌而食之,以为至味。余不能从,第啖肉饮酒而已。



    既饭,日已西,乃五里还至那吝村。



    登一茅架,其家宰猪割鸡献神而后食,切鱼脍复如前。



    薄暮,十余里抵州,别农马上,还宿于铺。



    三十日日丽而寒少杀。作《骑游诗》二首畀农。时有南宁生诸姓者来,袖文一篇,即昨题也。盖昨从相村遇此生来谒,晚抵州官以昨题命作也。观其文毫无伦次,而何生漫以为佳。及入农,果能辨之,亟令人候余曰:“适南宁生文,不成文理,以尊作示之,当骇而走耳。”乃布局手谈。抵暮,盛馔,且以其族国瑚讦jiě中伤,揭发告事求余为作一申文,白诸当道,固留再迟一日焉。



    十二月初一日在都结铺舍。早起阴云四布,欲行,复为州官农国琦强留,作院道申文稿。盖国琦时为堂兄国瑚以承袭事相讼也。抵暮,阴云不开。既晚餐,农始以程仪来馈。



    初二日早起,阴云如故。饭久之,夫至乃行。东向三里,即前往观鱼道也。既乃渡溪而北,随溪北岸东行,又二里,有石峰东峙峡中。盖南北两界山,自州西八里即排闼而来,中开一坞,水经其间,至此则东石峰中峙而坞始尽,溪水由石峰之南而东趋岭中,即昨所随而入者。今路由石峰之北而东趋北坞,又三里,得一村在坞中,曰那贤。又东二里,坞乃大开,田畴层络,有路通南坞,即那伦今作那隆道也。又东五里,山坞复穷。



    乃北折而东逾山坳。



    一里,越坳之东,行坞间又一里,复东穿山峡。



    其峡甚逼而中平,但石骨棱棱,如万刀攒侧,不堪着足。出峡,路忽降而下,已复南转石壑中,乱石高下共三里,山渐开。



    忽见路左石穴曲折,坠成两潭,清流潴其中,映人心目。潭之南坞有茅舍二架,潭之东坞有茅舍一架,皆寂无一人。询之舆夫,曰:“此湘村也。向为万承今作龙门所破,故居民弃庐而去。”由湘村而东,复有溪在路北,即从两潭中溢出者。东行平坞二里,过昨打鱼塘之南,又东三里,遂北渡西来之溪,溪水穿石壑中,路复随之,水石交乱。一里,从溪北行,转入北壑。一里,水复自南来,又渡之而东。又一里,水复自北而南,又渡之,乃东向出峡。忽坠峡直下者一里,始见峡东平畴,自北而南,开洋甚大,乃知都结之地,直在西山之顶也。下山是为隆安界,亦遂为太平、南宁之分,其高下顿殊矣。随西峰东麓北一里,溪流淙淙,溯之得一村,是为岩村,居民始有瓦房、高凳,复见汉官仪矣。至是天色亦开霁。时已过午,换夫至,遂行。于是俱南向行平畴间,二里,饭于前村之邓姓者家。既饭,又渡溪西岸,南行一里半,其西山峡中开,峰层坞叠,有村在西坞甚大,曰杨村今作杨湾。又南一里半,杨村有溪亦自西坞而南,与北溪合,其溪乃大。并渡其西,又南一里,水东注东界土山腋中;路西南一里,抵西界石山下,得一村曰黑区村。



    换夫,循西界石山南行,其峰有尖若卓锥,其岩有劈若飞翅而中空者。行其下嵌石中,又南四里,得巨村在西峰丛夹处,曰龙村今作龙正。又换夫而南,乃随东界土山行矣。始知自黑区至此,皆山夹中平坞而无涧,以杨村所合之流,先已东入土山也。至是复有水西自龙村西坞来,又南成小涧。行其东三里,盘土山东南垂而转,得一村曰伐雷今作发雷,换夫。又暮向东南行三里,宿于巴潭黄姓者家。



    初三日巴潭黄老五鼓起,割鸡取池鱼为饷。



    晨餐后,东南二里,换夫于伐连村。待夫久之,乃东南逾土山峡,一里,则溪流自西北石山下折而东来,始虢成声。随之南行,盖西界石山至此南尽,转而西去,复东突一石峰峙于南峡之中,若当户之枢,故其流东曲而抵土山之麓,又南绕出中峙石峰,始南流平畦,由龙场入右江焉。随溪一里,南山既转,西南平壑大开,而石峰之南,山尽而石不尽。于是平畴曲塍间,怪石森森,佹guǐ诡异离佹合,〔高下不一,流泉时漱之,环以畦塍,使置一椽其中,石林精舍,胜无敌此者。〕行石间一里,水正南去,路东上山麓,得一村,聚落甚大,曰把定村。村人刁甚,候夫至日昃,始以一骑二担夫来。



    遂东北逾土岭,一里半,北渡一小水,乃北上岭。又一里逾其巅,又北行岭上者一里,则下见隆安城郭在东麓矣。



    乃随岭东北下者数里,又东行者一里,入西门,抵北门,由门内转而南,税驾于县前肆中。是日云气浓郁,不见日光。时已下午,索饭,令顾仆往驿中索骑,期以明旦,而挑夫则须索之县中。时云君何为库役所讼往府,摄尉代理县的长官事者为巡检李姓,将觅刺往索天,而先从北关外抵巩阁,则右江从西北来,经其下而东去,以江崖深削,故遥视不见耳。从崖下得一〔南宁〕舟,期以明日发。余时疮大发,乐于舟行,且可以不烦县夫,遂定之。



    令顾仆折骑银于驿,以为舟资。乃还宿于肆。



    初四日晨起,饭而下舟;则其舟忽改期,初八始行。



    盖是时巡方使者抵南宁,先晚出囚于狱,同六房之听考察者,以此舟往。中夜忽逸一囚,吏役遂更期云。余时已折骑价,遂淹留舟中。疮病呻吟,阴云黯淡,岁寒荒邑外,日暮瘴江边,情绪可知也。



    初五日坐卧舟中。下午,顾仆曰:“岁云暮矣,奈何久坐此!请索担夫于县,为明日步行计。”余然之。



    左、右江之分,以杨村、把定以西石山为界。故石山之内,其地忽高,是为土州,都结、万承。属太平;石山之下,其坞忽坠,是为隆安,乃嘉靖间王新建所开设者,属南宁。此治界所分也。若西来之龙脊,则自归顺、镇安、都康、龙英北界之天灯墟,又东经全茗、万承,而石山渐尽,又东抵合江镇,则宣化属矣。其在脊之北者,曰镇远、佶伦、结安、都结,万承之东北鄙。其水或潜坠地穴,或曲折山峡,或由土上林,或由隆安入右江。然则,此四土州水入右江而地辖于左江,则以山脊迂深莫辨也。



    隆安东北临右江,其地北去武缘界一百四十里,南去万承土州界四十里,东去宣化界一百二十里,有大滩驿。



    西去归德土州界八十里。



    其村民始有瓦屋,有台凳,邑中始为平居,始以灶爂,与土州截然若分也。



    土人俱架竹为栏,下畜牛豕,上爂与卧处之所托焉。架高五六尺,以巨竹槌开,径尺余,架与壁落俱用之。爂以方板三四尺铺竹架之中,置灰爂火,以块石支锅而炊。锅之上三四尺悬一竹筐,日炙稻而舂。



    舂用巨木刳为小舟形,空其中,以双杵捣之。妇人担竹筒四枚,汲于溪。其筒长者四、五尺。亦有纺与织者。织亦有扣有综(“扣”同“筘”,koù综zèng,两者都是纺织用具),第不高而平,妇人跌坐而织。纺亦然。男子着木屐jī木板鞋,木片为底,端绊皮二条,交于巨趾间。岂交趾之称以此耶?



    妇人则无不跣者。首用白布五、六尺盘之,以巨结缀额端为美观。



    亦间有用青布、花布者。



    妇人亦间戴竹丝笠;胸前垂红丝带二条者,则酋目之妇也。裙用百骈细裥jiǎn裙幅的折迭,间有紧束以便行走,则为大结以负于臀后。土酋、土官多戴毡帽,惟外州人寓彼者,束发以网,而酋与官俱无焉。



    惟向武王振吾戴巾。



    交人则披发垂后,并无布束。



    间有笼毡帽于发外者,发仍下垂,反多穿长褶,而足则俱跣。



    交绢轻细如吾地兼通“缣”,交丝的细绢丝,而色黄如睦州今之梅城之黄生绢,但比之密而且匀,每二丈五尺一端,价银四钱,可制为帐。



    向武多何首乌,出石山穴中,大有至四、五斤者。



    〔余于州墟以十二钱得三枚,重约十五斤。〕余按《一统土物志》,粤西有马棕榔,不知为何物,至是见州人俱切为片,和蒌叶以敬客,代摈榔焉,呼为马槟榔,不知为何首乌也。



    隆安县城在右江西南岸。余前至南宁,入郡堂观屏间所绘郡图,则此县绘于右江之北。故余自都结来,过把定,以为必渡江而后抵邑。及至,乃先邑而后江焉。非躬至,则郡图犹不足凭也。



    初六日早雾四寒。



    饭后,适县中所命村夫至,遂行。



    初自南门新街之南南向行,三里,复入山。逾冈而下半里,两过细流之东注者,抵第三流,其水较大,有桥跨其上,曰广嗣度桥。又南上山一里半,出一夹脊,始望见山南大坞自西北开洋南去。遂南下土山,一里,土山南尽、复有石山如锥当央。由其西南向行六里,又抵一石山下,其山自北遥望若屏斯列,近循其西麓,愈平展如屏。已绕其南,转东向行三里,其山忽东西两壁环列而前,中央则后逊而北,皆削崖轰空,三面围合而缺其南;其前后有土冈横接东西两峰尽处,若当门之阈;其后石壁高张,则环霄之玦也。先是,按《百粤志》记隆安有金榜山,合沓如城。



    余至邑问之,无有知者。



    又环观近邑皆土山,而余方患疮,无暇远索。



    至是心异其山,问之村夫,皆曰:“不知所谓金榜者。”问:“此山何名?”曰:“第称为石岩,以山有岩可避寇也。”余闻之,遂令顾仆同夫候于前村,余乃北向入山。半里,逾土冈而下,其内土反洼坠,其东西两崖俱劈空前抱,土冈横亘而接其两端。既直抵北崖下,望东崖之上,两裂透壁之光,若明月之高悬镜台也;又望西崖之上,有裂罅如门,层悬叠缀,基天云之嵌空天半也。余俱不暇穷,先从北崖之麓入一窍。窍门南向,嵌壁为室,裂隙为门,层累而上,内不甚宽,而外皆叠透。连跻二重,若楼阁高倚,飞轩下临,爽朗可憩。



    其左忽转劈一隙,西裂甚深,直自崖巅,下极麓底,攀夹缝而上,止可胁肩,不堪寄傲。乃复层累下,出悬隙两重,遂望西崖悬扉而趋。其门东向,仰眺皆崇崖莫跻,惟北崖有线痕可攀,乃反攀倒跻,两盘断峡,下而复上,始凌洞门。



    门以内,隙向西北穹起;门以外,隙从崖麓坠下。下峡深数丈,前有巨石立而掩之,故自下望,只知为崖石之悬,而不知其内之有峡也。然峡壁峻削,从上望之,亦不能下,欲攀门内之隙,内隙亦倾侧难攀。



    窥其内渐暗,于是复从旧法攀悬下。乃南出大道,则所送夫亦自前村回,候余出而后去。乃东行五里,有村在路左,曰鱼奥今作儒浩。将入而觅夫,则村人遥呼曰:“已同押担者向前村矣。”



    〔村人劳余曰:“游金榜大洞乐乎?余始知金榜即此山。亟问:”大洞云何?“曰:”是山三面环列,惟西面如屏。大洞在前崖后高峰半,中辟四门,宏朗灵透。“余乃悟所游者为前崖小洞,尚非大洞也。〕又东五里,追及之于百浪村,乃饭于村氓家。于是换夫,东南行二里,复见右江自北来,随之南,遂下抵江畔,则有水西自石峡中来注。其水亦甚深广,似可胜舟,但峡中多石,不能入耳。其下有渡舟,名龙场渡,盖即把定、龙村之水,其源自都结南境,与万承为界者也。渡溪口,复南上陇,江流折而北去,路乃东南行。又六里,换夫于邓炎村。又东南八里,逾一小山之脊,又南二里,抵那纵村。从村中行,又二里,换夫于甲长家,日已暮矣。复得肩舆,行月夜者二里,见路右有巨塘汪洋,一望其盘汇甚长。



    又四里,渡一石桥,有大溪自西南来,透桥东北去。越桥又东二里,宿于那同村今作好桐。夜二鼓,风雨大作。



    初七日早起颇寒,雨止而云甚浓郁。饭后夫至,始以竹椅缚舆,遂东行。一里,路左大江自北来,前所过桥下大溪西南入之,遂曲而东,路亦随之。半里,江曲东北去,路向东南。又半里,换夫于那炎村今作那元。又待夫缚舆,乃东南行。二里,路左复与江遇,既而江复东北去。又东南四里,渐陟土山,共一里,逾而下,得深峡焉,有水自西南透峡底,东北入大江。绝流而渡,复上山冈,半里逾岭侧,复见大江自北来,折而东去,路亦随之。循南山之半东行一里,南山东尽,盘壑成塘,外筑堤临江,内潴水浸麓。越堤而东,江乃东北去,路仍南转,共一里,有公馆北向大江,有聚落南倚回阜,是曰梅圭今作玫瑰。又东从岐行三里,饭于振楼村今作镇流。仍候夫缚舆久之。南行十里,始与梅圭西北来大道合。



    又东南十二里,抵平陆村。



    已为宣化属矣。村人不肯缚舆,欲以牛车代,相持久之,雨丝丝下;既而草草缚木于梯架,乃行,已昏黑矣。共四里,宿于那吉,〔土人呼为屯吉云。〕初八日晨起,雨不止。饭而缚舆,久之雨反甚,遂持伞登舆。东南五里,雨止,换夫于麟村,缚舆就乃行。东南三里,路分二岐,转从东南者行,渐复逾土山。三里,越山而东,则右江自北折而来,至此转东南向去,行随之。又二里而至大滩,有数家之聚在江西岸,始降栏宅土,有平居矣。即旧之大滩驿也,万历初已移于宋村。江中有石横截下流,滩声轰轰,闻二三里,大滩之名以此。右江至此始闻声也。换夫缚舆,遂从村东东南逾岭,三里,逾岭南,则左江自杨美下流东北曲而下,至此折而东南去。遂从江北岸随流东行,二里,复入山脊,雨复纷纷。上下冈陀间又二里,换夫于平凤村。又东行二里半,至宋村,即来时左、右二江夹而合处,其南面临江,即所谓大果湾也。其村在两江夹中,实即古之合江镇,而土人莫知其名矣。万历初移大滩驿于此,然无邮亭、驿铺,第民间供马而已。故余前过此,求大滩驿而不知何在,至是始知之也。候饭,候夫,久之乃行,雨不止。其地南即大果湾,渡左江为杨美通太平府道,正东一里即左、右二江交会之嘴。今路从东北行一里余,渡右江,南望二江之会在半里外,亦犹前日从舟过其口而内望其地也。



    渡右江东岸,反溯江东北行。已遂东向逾山,三里而下,雨竟淋漓大至。又一里至王宫村,遂止息焉。雨淙淙,抵暮不能复行。



    王宫在大江北岸里余矣。



    初九日中夜数闻雨声甚厉,天明,云油然四翳。迟迟而起,饭而后行,近上午矣。



    王宫村之左,有路北入山夹,乃旧大滩间道。由村前东南行二里,逾一岭而下,有小水自北夹来,西南入大江。越之而东又一里,稍北转循北山行,有大道自东而西,始随上东去。其直西逾小坳者,亦旧大滩道,盖南宁抵隆安,此其正道,以驿在宋村两江夹间,故迁而就之也。又东行三里,转上北冈,换夫于颜村今作言屋;又东南逾一岭而下,转而西,共五里,换夫于登科村。又东南二里,换夫于狼科村。山雨大至,候夫不来,趋避竹间,顶踵淋漓,乃趋避一山庄庑下。久之夫至,雨亦渐止,又东南逾一平坳,共四里,饭于石步村。既饭,已下午矣,雨犹不全止,夫至乃行。东南有墟在冈头,逾冈而下共半里,越小石梁,下有涧深而甚细,盖南宁北面之山,至石步而西截江流者也。又东南行,雨势大作,遍体沾透。二里,复下一深涧,越木桥而上冈,又东南行雨中二里,止于罗岷村。候夫不至,雨不止,煨湿木以爇衣,未几乃卧。



    初十日云势油然连连,乃饭。村人以马代舆,而另一人持舆随行。雨复霏霏,于是多东南随江岸行矣。五里,稍北折,内坞有溪自东北来入江,乃南逾之。



    复上冈,二里,抵秦村今作陈村,其村甚长。先两三家互推委,既乃下一村人家,骑与送夫去。候夫久之,有奸民三四人索马牌看,以牌有马,不肯应夫。盖近郭之民,刁悍无比,真不如来境之恭也。久之,止以二夫肩行李,舆与马俱一无,余以步而行。一舆来,已数村,反为其人有矣。幸雨止,冈渐燥。一里,平逾冈东北,有溪自东北来入江,较前三溪颇大,横竹凳数十渡涧底,盖即申墟之下流,发于罗秀山者也。复东南上冈一里余,过窑头村之北,顾奴同二担入村换夫,余即从村北大道东行。



    二里,北渡一石梁,其梁颇长,架两冈间,而下流亦细,向从舟登陆,自窑头村东渡小桥,即其下流也。又东四里,有长木梁驾两冈上,渡而东即白衣庵,再东即崇善寺,乃入寺询静闻永诀事。其殁mò死在九月二十四〔日〕酉时,止隔余行一日也。僧引至窆biǎn埋葬骨之所,乃在木梁东岸溪之半。余拜而哭之。南顾桥上,则顾奴与二担适从梁上过矣。乃与僧期,而趋梁店税驾焉。时才午,雨纷纷不止。饭后蹑履问云、贵客于熊石湖家,云、贵经纪。则贵竹有客才去,兹尚无来者。



    余以疮痛市药于肆,并履袜而还。



    〔一别南宁已七十五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