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三 江右王门学案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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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十三 江右王门学案八 (第1/3页)

    忠介邹南先生元标



    邹元标字尔瞻,别号南,豫之吉水人。万历丁丑进士。其年十月,江陵夺情,先生言:“伏读圣谕:‘朕学尚未成,志尚未定,先生而去,堕其前功。’夫帝王以仁义为学,继学为志,居正道之功利,则学非其学,忘亲不孝,则志非其志。皇上而学之志之,其流害有不可胜言者。亦幸而皇上之学未成,志未定,犹可得儒者而救其未然也。”怀疏入长安门,值吴、赵、艾、沈以论夺情受杖。先生视其杖毕,出疏以授寺人。寺人不肯接,曰:“汝岂不怕死,得无妄有所论乎?”先生曰“此告假本也。”始收之。有旨杖八十,戍贵州都匀卫。



    江陵败,擢吏科给事中。上陈五事:培君德,亲臣工,肃宪纪,崇儒术,饬抚臣。又劾礼部尚书徐学谟、南京户部尚书张士佩,罢之。学谟者,首辅申时行之儿女姻也。既非时行所堪,而是时党论方兴,谓“赵定宇、吴复菴号召一等浮薄轻进好言喜事之人,与公卿大臣为难”。大臣与言官相论讦不已,先生尤其所忌,故因灾异封事,降南京刑部照磨。乙酉三月,录建言诸臣,以为南京兵部主事,转吏部,历吏刑二部员外、刑部郎中。罢官家居,建仁文书院,聚徒讲学。光宗起为大理卿。天启初,陞刑部右侍郎,转左都御史。建首善书院,与副都御史冯恭定讲学。  群小惮先生严毅,恐明年大计,不利党人。兵科朱童蒙言:“宪臣议开讲学之坛,国家恐启门户之渐,宜安心本分,以东林为戒。”工科郭兴治言:“当此干戈倥之际,即礼乐润色,性命精微,无裨短长。”先生言:“先正云:‘本分之外,不加毫末。’人生闻道,始知本分内事,不闻道,则所谓本分者,未知果是本分当否也。天下治乱,系於人心,人心邪正,系於学术,法度风俗,刑清罚省,进贤退不肖,舍明学则其道无由。



    湛湛晴空,鸢自飞,鱼自跃,天自高,地自下,无一物不备,亦无一事可少。琳宫会馆,开目如林,呗语新声,拂耳如雷,岂独碍此嘐嘐,则古昔谈先王之坛坫耶?臣弱冠从诸长者游,一登讲堂,此心戚戚。既谢计偕,独处深山者三年。嗣入夜郎,兀坐深箐者六年。浮沉南北,栖迟田亩又三十余年。赖有此学,死生患难,未尝陨志。若只以臣等讲学,惟宜放弃斥逐之,日以此浇其磊块,消其抑郁无聊之气,则如切如磋道学之语,端为济穷救若良方,非尽性至命妙理,亦视斯道太轻,视诸林下臣太浅矣。人生堕地,高者自训诂帖括外,别无功课,自青紫荣名外,别无意趣,恶闻讲学也,实繁有徒。盖不知不闻道,即位极人臣,动勒旂常,了不得本分事,生是虚生,死是虚死,朽骨青山,黄鸟数声,不知天与昭昭者飘泊何所!此臣所以束发至老,不敢退堕自甘者也。前二十年,东林诸臣,有文有行,九原已往,惟是在昔朝贵,自岐意见,一唱众和,几付清流。惩前覆辙,不在臣等。”有旨慰留。



    给事中郭允厚言:“侍郎陈大道请恤张居正,元标不悦,修旧怨也。”先生言:“当居正败时,露章者何止数百人,其间不无望风匿影之徒。臣有疏云:‘昔称伊、吕,今异类唾之矣。昔称恩师,今仇敌视之矣。’当时臣无只字发其隐,岂至今四十余年,与朽骨为仇乎?虚名浮誉,空中鸟影,世不以大人长者休休有容之度教臣,望臣如村樵里媪,眥必报之流,则未与臣习也。”郭兴治又言:“元标无是非之心。”先生言:“兴治盖为冯三元傅言发也。三元初起官见臣,臣语之曰:‘往事再勿提起。’渠曰:‘是非却要说明。’臣曰:‘今之边事家,具一锥凿,越讲是非,越不明白,不如忘言为愈。’盖熊廷弼所少者惟一死,廷弼死,法不能独无。但皇上初登宝位,纔二年所,如尚书、如待郎中丞、如藩臬抚镇诸臣,纍纍槁街,血腥燕市,成何景象?老成守法,议狱缓死之意,非过也。是非从恻隐中流出,是为真心之是非,即方从哲满朝以酖毒为言,臣谓姑待千秋者,亦是非不必太分明之一证也。”再疏乞归,始允。未几卒。逆奄追削为民,夺诰命。庄烈御极,赠太子太保,谥忠介。  先生自序为学曰:“年少气盛时,妄从光影中窥瞷,自以为觉矣。不知意气用事,去道何啻霄壤。又七年,再调刑部,虽略有所入,而流於狂路。赖文洁邓公来南提醒,不敢放浪。阅三年,入计归山,十余年失之缪悠,又十余年过於调停,不无以神识为家舍,视先觉尚远,净几明窗,水落根见,始知觉者,学之有见也。如人在梦,既醒觉,亦不必言矣。学而实有之已,亦不必言觉矣。”先生之学,以识心体为入手,以行恕於人伦事物之间、与愚夫愚妇同体为功夫,以不起意、空空为极致。离达道,无所谓大本;离和,无所谓中,故先生禅学,亦所不讳。求见本体,即是佛氏之本来面目也。其所谓恕,亦非孔门之恕,乃佛氏之事事无碍也。佛氏之作用是性,则离达道无大本之谓矣。然先生即摧刚为柔,融严毅方正之气,而与世推移,其一规一矩,必合当然之天则,而介然有所不可者,仍是儒家本色,不从佛氏来也。



    会语



    以情识与人混者,情识散时,如汤沃雪;以性真与世游者,性天融后,如漆因胶。



    五伦是真性命,词气是真涵养,交接是真心髓,家庭是真政事。父母就是天地,赤子就是圣贤,奴仆就是朋友,寝室就是明堂。平旦可见唐、虞,村市可观三代,愚民可行古礼,贫穷可认真心。疲癃皆我同胞,四海皆我族类,鱼鸟皆我天机,要荒皆我种姓。



    问“为之不厌”。曰:“知尔之厌,则知夫子之不厌矣。今世从形迹上学,所以厌;圣人从天地生机处学,生机自生生不已,安得厌?”  善处身者,必善处世;不善处世,贼身者也。善处世者,必严修身,不严修身,媚世者也。



    学者有志於道,须要铁石心肠,人生百年转盻耳,贵乎自立。



    后生不信学有三病:一曰耽阁举业,不知学问事,如以万金商,做卖菜佣;二曰讲学人多迂阔无才,不知真才从讲学中出,性根灵透,遇大事如湛卢刈薪;三曰讲学人多假,不知真从假中出,彼既假矣,我弃其真,是因噎废食也。



    问“儒佛同异。”曰:“且理会儒家极致处,佛家同异不用我告汝。不然,随人口下说同说异何益?”  问“如何得分明”。曰:“要胸中分明,愈不分明。须知昏昏亦是分明,不可任清明一边。昭昭是天,冥冥是天。”



    马上最好用功,不可放过。若待到家休息,便是驰逐。



    老成持重,与持立保禄相似;收敛定静,与躲闲避事相似;谦和逊顺,与柔媚谐俗相似。中间间不容发,非研几者鲜不自害害人。



    说清者便不清,言躬行者未必躬行,言知性命便未知性命,终日说一便是不一,终日说合便是不合,但有心求,求不着便着。



    人只说要收敛,须自有箇头脑,终日说话,终日干事,是真收敛。不然,终日兀坐,绝人逃世,究竟忙迫。  横逆之来,愚者以为遭辱,智者以为拜赐;毁言之集,不肖以为罪府,贤者以为福地。小人相处,矜己者以为荆棘,取人者以为砥砺。



    目无青白则目明,耳无邪正则耳聪,心无爱憎则心正。置身天地间,平平铺去,不见崖异,方是为己之学。学者好说严毅方正,予思与造物者游,春风习习,犹恐物之与我拂也。苟未有严毅方正之实,而徒袭其迹,徒足与人隔绝。



    未知学人,却要知学,既知学人,却要不知有学;未修行人,却要修行,既修行人,却要不知有修。予见世之稍学修者,哓哓自别於人,其病与不知学修者,有甚差别?



    予别无得力处,但觉本分二字亲切,做本分人,说本分话,行本分事。本分外不得加减毫末,识得本分,更有何事!  道无拣择,学无精粗。



    下学便是上达,非是下学了纔上达,若下学后上达,是作两层事了。



    学问原是家常茶饭,浓酽不得,有一毫浓酽,与学便远。(以上《龙华密证》)



    孟我疆问:“如何是道心人心?”曰:“不由人力,纯乎自然者,道心也;由思勉而得者,人心也。”



    我疆问:“孔子云:‘正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故曰,视於无形,听於无声。’子思发之为不睹不闻,阳明又云:‘若睹闻一於理,即不睹不闻也。’其言不同如此!”曰:“孔子惧人看得太粗,指隐处与人看,阳明恐人看得甚细,指显处与人看,其实合内外之道也。”(以上《燕台会记》)



    问“吾有知乎哉章”。曰:“鄙夫只为有这两端,所以未能廓然。圣人将他两端空尽无余了,同归於空空。”曰:“然则致知之功如何?”曰:“圣人致之无知而已。”曰:“然则格物之说如何?”曰:“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体物而不可遗,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此真格物也。”(《南都会记》)



    识仁即是格物。



    问“识仁”。曰:“夫子论仁,无过‘仁者,人也’一语。当日我看仁做箇幽深玄远,是奇特的东西,如今看到我辈在一堂之上,即是仁,再无亏欠,切莫错过。”  问:“夫子只言仁之用,何以不言仁之体?”曰:“今人体用做两件看,如何明得?余近来知体即用,用即体,离用无体,离情无性,离显无微,离已发无未发。非予言也。孟子曰:‘恻隐之人,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体会自见。”  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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