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六 诸儒学案下四

    卷五十六 诸儒学案下四 (第2/3页)

做不得学识汉子,如何会到一贯田地?”某云:“贤看两极,果落空虚,天地日月,何由不能倾倒?须信两极,只是一条,控持天地,辘轳日月,观是此观,明是此明,不须就他显求形象,细认声香。”



    问:“如此看一贯,到有一物贯串,中间如毂之与辐,四旁中央,等是一物,何由能得终古无敝,万同原?”某云:“吾生在天地中间,尽天地中事,何须怪天地有物也?”



    问:“阴阳变化,离不得多,二五絪縕,说不得一,生初既不须说,复命又不容谈,何苦於一多上往返辨折?譬如《西铭》数行,该括许大,晓得此意,亦省多少言语,岂有圣门诸贤,当日未解《西铭》意思也?”某云:“《西铭》极好,然如一《诗》六义,《春秋》三微,《礼》、《乐》五起,中间变现,千亿无涯,如何包裹得住?笼统话再勿说,如且学识,看他后来,终是缓绠穿石,如要把柄,体会《诗》、《书》,终是傀儡线子也。”



    问:“此道只须静观,久当自彻。古人尝说外照终年,不见一身,内照移时,能见天下。圣人学问,只是致知。致知前头,又要格物,如看万物果是万物,此与未尝格物,有何分别?如看万物不殊一物,此知岂复万物所量?譬如镜子,十分光明,自然老来老照,少来少照,岂必豫先料理面孔耶?”某云:“从来论说,唯有此彻。圣人一贯,只是养得灵湛,看得无限名象,从此归游,首尾中间,同是此路。如信得盘古世界,便有《诗》、《书》,亦信得周公制作,初无文字也。只为此处浩瀚落空,要原本择执,与人持循,便说天下言无多子,行无多子,使天下文人,回头扪心,与初读书人,了无分别耳。”



    问:“学识原头,果是格物,此物条贯,初甚分明,圣人教人先知后虑,如此知字,定是不虑之知。若知便有虑,便胶扰一番,何由静定得来?想此止字,即是静定本领,知字即是静定法门,静定生安,灵晃自出,百千学识,俱就此处发亮销光也。”某云:“累日来说此,唯此说得透。一贯如大法树,万叶千枝,不离此树,学识如花叶,随风映日,不离初根。即此是本末条贯,不为鸟语蝉啼所乱。”问:“此一贯处,初不说出本末,既有本末,是一树身,如何贯得万树?且如格物,物格可是就身心意知看出家国天下,纔有下手?抑是把情性形体,与飞走草木,揉做一团,纔有识路也?”某云:“只要知至。知至者,物不役心,知不至者,以心役物,贯不贯在此。”



    问:“教即学识,性即一贯,教不过明性。学识亦不过明一贯而已。《中庸》称诚明合体,此明字,与博闻强记殊科,何不直就诚处教人下手,翻说学识,令人终身在言语文字上推求?”某云“不说言语文字,安得到无言语文字上去。譬如一性,便有二五氤氲,健顺保合,千圣万贤,诠译不透,莫说无妄两字,空空贯串,便与天命相通也。”



    某少时初到郡中,在张太沃斋头,蒋先辈以册使抵家,一日过访,便问:“山下有天,取象《大畜》,如何讲论?”某时空疏,但以臆对云:“山下有天,想是空洞,如《乾》与《咸》合成玄谷,以此兴得宝藏,应出神声,如是实然,亦生成一物不来,把前言往行藏在何处?”先辈亦谓有理。及后归家,见辅嗣旧说云:“天降时雨,山川出云,此便是《大畜》之象。”为此惭懊,至于累日。今见人讲论,辄想此语,见有学问处,便想此事。如精气自是山川,游魂自是云雨,山川不变,云雨时兴,人与鬼神同是一物,梦寐云为,同是一变,溯他源头,精游之际,学识同归。若条段看去,精气亦贯得游魂也。《易》说尺蠖龙蛇,同是精义,莫於此处分人分鬼。曹秋水说:“鬼神听人,犹人听鸟。”只此两语,十倍分明。



    吾人本来是本精微而来,不是本混沌而来。如本混沌而来,只是一块血肉,岂有聪明官窍?如本精微而来,任是死去生还,也要穷理读书。夫子自家说“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又说“不知老之将至”,一语下头,有此三转,如是为人,自然要尽人道,如是好学,自然要尽学理。孟子“尽其心”者,只是此心难尽,每事只领三分,知不到好,好不到乐,虽有十分意量,亦只是二三分精神。精神不到,满天明月,亦是襆被身意量。欲穷四处雷霆,自有一天风雨,切勿说云散家家,春来树树也。  性道与仁,如何言说,鼓舞不倦,只是文章。孟子亦说乐善不倦。古今多少圣贤,不敢於江、汉源头,酣歌鼓掌,奈何动指蚤虱,以为车轮也。



    诸贤都问:“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中间实指何物?”某亦未尝分註,子贡有言:“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既有好古敏求四字,岂患空岐?错下心目。



    问:“孔、颜得力,发愤忘食,是何事?欲罢不能,又是何事?不过此一点知光包天括地,自家本性与万物相荡,并力赶上,教休不休,工夫净时,觉日朗天空,任飞任跃,无论敏求博约,俱着不得,自有一段活泼的地。孟子说‘万物皆备,反身而诚’,正是知至的光景。今人不识致知入门,空把孔、颜乐处,虚贴商量,无论拾级循途不得,即兀坐静参亦不得也。”某云:“如贤说都不须疑难。昔湖州问程叔子‘直以诚正’立论,於此知字,尚隔一层。伯子见濂溪,重证所学,亦未尝一口道破。今日说是性光无量,与万物相映,从此更寻实义,不落慧空,始信曲肱疏食,不是黄薤数根,弄月吟风,亦不在头巾话下也。”



    天命两字,如何是命之於天?率性两字,如何是率之於人?天人中间,承接一路,有觉有知,果是何物?从此推求,觉造化之迹,二气良能,皆是误认了。



    问:“齐明盛服,算得未发大本,抑看作已发达道耶?”某云:“此处喜怒哀乐,都无着处,直是捖抟天地,屈伸万物,宇宙形声,一出一归,了无觅处,算作阴阳头脑,极处藏身。”  上智下愚,俱是积习所成,积习既成,迁改不动,如他性初,何曾有上知下愚之别?  学问致知格物,物不曲不直,《易》称“龙蛇之屈,精义入神”,《礼》称“物曲本天殽地,鬼神体物,圣人曲成”,正在此勾萌处,实实致力。此处隐微,未显未见,然到显见,却无复致力之处。正在独知处,衷曲自语,事事见得自己不是,有一两处郁崒未达,尽力托出,便是诚明路头。克治与存养,非有两样工夫。



    此道初无缪巧,但就日用平实细心,今看夫子言终日,言造次颠沛,富贵贫贱,是何等平实,何等绵细,更要想他前头,便是悬空理会也。



    问:“阳明先生云:‘致知各随分量所及,如树有些小萌芽,只把些水灌溉,不要浸坏了他。’论此良知,根芽与草木不同,落地光明,贯天彻地,圣愚之分,只有保丧而无减减,岂有只此端倪,怕人浸灌的道理?”某云:“说则如此说,何尝见有良知,落地光明,陀陀烁烁也?学者如提灯,灯亮时,自谓眼力甚明,灯灭时,虽一身手足,亦不能自信也。要须学得此光与日月同体,低头内照,不失眉毛。”



    贲者仁之色,素者仁之地也。有此素地,随他绘出富贵、贫贱、患难、造次、颠沛,如一大幅山川、草木、鸟兽、虫鱼,屈折动静,姿态横生,只见可乐,不见离异耳。学人无此素心,便每每出位。出位者,如借人倩盼,作我笑目,纔动此想,便是哇淫。



    问:“性从心生,《中庸》言性不言心,此何以故?人身中灵觉便是天,又说知性了纔知天,此中岂有分别乎?”某云:“尽处则无分别,若不尽者,勺水海性,隙照天光,终难说得分明也。有意思人,再勿傍影起形,牵扯字义。”  问:“紫阳云‘知性即穷理之事,穷理便向外去,知性祇从中寻此理’。如何理会?”某云:“紫阳学问得力在此,自濂溪以来,都说性是虚空,人受以生耳。紫阳始於此处讨出二五合撰,事事物物,皆从此出。如晓得事事物物,皆禀於天,自然尽得心量,尽得心量,自然性灵无遗。”



    问:“天性在人,犹水性之在冰,此语如何?”某云:“横渠不作此说。作此说者,犹程门气质之论耳。横渠云:‘气质之性,君子不谓性也。’又云:‘海结为冰,冰散为水,水泡聚散,而海不与焉。”此处说冰才水性,亦犹外道说石火电光,非实论才性也。”又问:“五行於阴阳各有偏属,则禀受不同,自有善恶,何谓无耶?”某云:“此如五吏之才,何关帝天之命?”



    问:“如文、箕之蒙难,孔、颜之阨穷,似皆理不胜数,不知两者,孰为有权?抑岂并行不得轩轾与?”某云:“吉凶生大业,阴阳奇偶,穷达寿夭,总是德业必经之路,如使圣贤都要富贵,都要寿考,则爻象无阴,蓍筴无奇也。夷、齐、颜、冉、龙、比,由、赐,八人生死,天下穷奇,然无八人,盗跖、彭籛比屋而是也。吾门以数明理,以理明数,除却理数,性地自明,不干管、郭之事。”



    约到不二,约到不迁,便把一生博文工夫,纳於无文上去。吾辈过失不多,只在浩博一路,收拾不下。如实见不贰不迁,卓可藏神立命,虽百国宝书,九千絃诵,何能滓人见闻?



    颜子屡空,又闻为邦,直要何物?夫子无端说出夏时四事,淫佞二端,直是何故?以此认圣贤,实有不空不竭所在,纔有学诲默识来往路头。譬如虚寂不动,感而遂通,又有应问如向,叠叠变化,岂可说天生神物,亦有虚闲,不干人事耶?《易》本虚寂,说出吉凶同患,孔、颜、禹、稷本是空洞,说出飢溺由己,此是空中所藏,竭复归空。



    某少时初读《论语》,问先生云:“头一叶书,孔子只教人读书,有子如何教人孝弟?孔子只教人老实,曾子如何教人省事?”闻者大笑。某今老来所见,第一件犹是读书,第二件犹是老实。凡人人自是圣贤,自有意思,只要致思。学者如凿井,美泉难遇,见人读书,长年啖土,若不致思,泉脉何来?



    命中不着一物,本来自足,初无空殖可言。无空殖,故无得失;无得失,故无亿无忘。只是清虚澹薄,则与命较亲;卜度经营,则与货较亲耳。世人言命,都在得失一边,所以有殖有亿,有气数人事之差;哲人言命,在清虚一边,所以无殖无亿,无得失当否之虑,日往月来,寒往暑来,明推岁成,此即见天之命。  受天之命,便有心、有性、有意、有知。有物难格,有知难至,物理未穷,性知难致,定后之虑,去亿一丈,去空一尺。空是物格无物,天命以前上事,亿是因意生知,人生以后下事。屡空是天人隔照之间,屡中是物理隔照之间。譬如一事当前,有是有非,有得有失,屡空,人只说我生以来,与物平等,初无是非,初无得失。屡中,人便说某处是非,某处得失。至人看来,安虑之中,万物毕现,空亦不空,中有不中,是非得失,如天命然,一丝一毫,洞见难逃。如此便说屡字不得,说无不中不得,无不空不得,所以说空。



    问:“先正尝言道如覆盂,本空无有,射者即言无有,未尝不中,然却多一射。”某云:“此言近似,却不是也。岂是颜子射覆,自一至十,常说出空,子贡射覆,自二至一,常无不中耶?道该万有,还未尝有。空者得他还元一路,十中八九,亿者得他发生一路,十中二三。子贡於万有路上,见得七八,只是格物,物还未格。颜子於元无路上,见得八九,已是物格,与知至为邻耳。他们常说世儒只晓得格物,不晓得物格,正是此样。”又问:“亿为格物,空为物格,则格物物格,中间亦距千里耶?”某云:“箭开时万里同观,箭到时只一镞地。巧箭不射,高棋莫着,射是巧力所生,亿是明聪隙现,难道静观动照,不是一样神灵?只是静观无碍,动照易穷耳。”



    命之有理与气,如人之有形与神,合下并受,无有分层,顺则都顺,逆则都逆。善作家人,说他饿死,他亦要仰拾府掇;善读书人,纵有顽钝,他亦要旁稽博览。有此一途,纔见工夫,为道教之本。如论天命原始,则只是饥食渴饮,不学不虑,清明在躬,志气若神,人如看得名利亦澹,才情亦澹,自是理气两路俱清。如看得名亦不澹,才情亦不澹,自是理气两路俱浊也。



    人生只此精神,先要拿得坚定,在坚定?充拓得松,便是得力,受用只是点点滴滴,在圣贤理路,辨其生熟耳。一日之间,心眼拿定,不走错路,不放工夫,不赶枝叶,又不枯寂作事,使化精神在在灌注,随其所见,在在会心,便是绝大成就。



    人有己便不仁,有己便傲,傲便无礼,无礼便与天下间隔。无己便细,细便尽礼,尽礼便与天下相通。克己者,只把己总明才智,一一竭尽,精神力量,一一抖擞,要到极细极微所在,事事物物俱从理路炼得清明,视听言动,无一是我自家气质,如此便是格物物格,致知知至耳。所以天下更无间隔,更无人说我无礼,便是天下归仁。



    天下事物,稍稍着色,便行不去,只是白地,受采受裁,如水一般,色味声文,一毫不着,随地行去,无复险阻江河之碍。富贵、贫贱、患难,一毫着心,便是不素,便行不去。素字只是平常戒慎恐惧,喜怒哀乐,一切安和,常有处澹处简之意。



    凡意不诚,总由他不格物,不格物所以不格理,谓万物可以意造,万理可以知破,如到不造不破去处,生成一个龙蟠虎踞,不得支离,渐渐自露性地,所以说是物格知至。



    濂溪云:“动而无静,静而无动,物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神也。物则不通。神妙万物。”如濂溪此语,犹是未尝格物。天下无无动无静之物,有常动常静之神。《中庸》一部,说天地夫妇鬼神,通是此物。知独者该万,知万者还独,知一者该两,知两者还一,如是格物工夫,只从两端细别,立刚与柔,立仁与义,原始要终,知终知至,只此知能,便是圣人之所歛衽,鬼神之所弹指矣。



    性涵动静,只是中和,任他万物,无情无识,有气有知,都是中和生聚得来,蕃变得去。中和藏处,只是一独,如万物归根蛰伏时候,个个有戒慎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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