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 东林学案三

    卷六十 东林学案三 (第2/3页)

指点不受不屑的本心,却从得生失死关头。不处而不处之,不去而不去之,欲恶都不见了,此方是遇尔蹴尔时当下。



    若习俗心肠掩过真心,欲富贵便处了,恶贫贱便去了,好生恶死、呼蹴之食,便食了,却叫不处不去,不受不屑,多了这心,此是当下否?此是自然否?故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造次颠沛必於是,舍生取义,杀身成仁,都是关头时的当下,故曰:“虽之夷、狄,不可弃也。”夷、狄地方,全是不恭不敬不忠地方,是关头尽处。此处不弃,则富贵贫贱、造次颠沛、威武死生时候,决不走作了,纔是真工夫,纔是真本体,纔是真自然,纔是真当下。  其实不异那飢食困眠,然那飢食困眠的自然处,到此多用不着了,如何当下得来?往李卓吾讲心学于白门,全以当下自然指点后学,说箇个人都是见见成成的圣人,纔学便多了。闻有忠节孝义之人,却云都是做出来的,本体原无此忠节孝义。学人喜其便利,趋之若狂,不知误了多少人。后至春明门外,被人论了,纔去拿他,便手忙脚乱,没奈何,却一刀自刎。此是弑身成仁否?此是舍生取义否?此是恁的自然?恁的当下?恁的见见成成圣人?自家且如此,何况学人!故当下本是学人下手亲切工夫,错认了却是陷人深坑,不可不猛省也。  言心学者,率以何思何虑为悟境。盖以孩提知能,不学不虑,圣人中得,不思不勉。一落思虑,便非本体,岂不是彻上语?不知人心有见成的良知,天下无见成的圣人。圣人中得,原是孩提爱敬,孩提知能,到不得圣人中得。故孩提知能,譬如矿金,圣人中得,譬如精金,这精金何尝有分毫加于矿金之初?那矿金要到那精金,须用许多淘洗锻炼工夫,不然脱不得泥沙土石。故不思不勉,只说个见成圣人,非所为圣人也。  问:“告子之‘勿求’,亦有根欤?”曰:“有,外义故也。夫义与气一流而出,求气即集义也。告子外视乎义,夫且以义为障矣,何求焉?”



    理气合而为心,孟子以义为心,集义而气自充,气充而心自慊,则心以自慊而不动。告子第以气为心,而离义以守气,则定气所以定心,心亦以能定而不动。夫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天下有性外之气乎?故浩然之气,即吾心之道义,不可得而二之也。吾身体充之气,即塞天地之气,亦不可得而二之也。故行有不得之心,告子不能异孟子焉,天命之性也。孟子直以养之,则不愧不怍之真,即高明博厚之体,而体充之气,浩然塞天地之气矣。告子逆而制之,固不以蹶趋之气动心,亦不以道义之气慊心,则气非塞天地之气,而充体之气矣。故告子守在气者也,孟子守在义者也。孟子之於义,根心而生,是以心之为主者也。告子之於义,缘物而见,是以物为主者也。义无内外,缘物以为义,则内外分为两截,义自义,心自心,始犹觉其遗用而得体,究则并其体而忘之矣。譬之水然,孟子之心若清水之常流,而告子之心则止水之能清耳。始而澄之,止水之清易,而流水之清难,至於后,而流水之清者常清,止水之清者臭败矣。



    释氏“不思善,不思恶,是汝本来面目”,则告子性无善、外义之根宗也。其曰“心生心死,心死心生,死心之法”,则告子之勿求也。其曰“一超直入如来地,超入之顿”,则告子之助长也。



    问“格物”。曰:“各人真实用功便是。”  宋之道学在节义之中,今之道学在节义之外。  天下有君子有小人,君子在位,其不能容小人宜也,至於并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退而附于小人,而君子穷矣;小人在位,其不能容君子宜也,至于并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退而附于君子,而小人穷矣。



    古人以心为严师,又以师心自用为大戒,於此参得分明,当有会处。



    职方刘静之先生永澄



    刘永澄字静之,扬州宝应人。八岁读《正气歌》、《衣带赞》,即立文公位,朝夕拜之。年十九,举于乡。饮酒有妓不往。登万历辛丑进士第,授顺天学教授,北方称为淮南夫子。迁国子学正。雷震郊坛,先生上疏:“异求直言,自汉、唐、宋及祖宗,未有改也。往万安、刘吉恶人言灾异,邹汝愚一疏,炳烈千古。今者一切报罢,塞谔谔之门,务容容之福,传之史册,尚谓朝廷有人乎?”满考将迁,先生喟然叹曰:“阳城为国子师,斥诸生三年不省亲者,况身为国子师乎?”遂归,杜门读书。壬子起职方主事,未上而卒,年三十七。先生与东林诸君子为性命之交,高忠宪曰:“静之官不过七品,其志以为天下事莫非吾事。若何而圣贤吾君,若何而圣贤吾相,若何而圣贤吾百司庶职。年不及强而仕,其志以为千古事莫非吾事。生前吾者,若何扬揭之,生当吾者,若何左右之,生后吾者,若何矜式之。”先师刘忠端曰:“静之尚论千古得失,尝曰:‘古人往矣,岂知千载而下,被静之检点破绽出来?安知千载后,又无检点静之者?’其刻厉自任如此。”大概先生天性过於学问,其疾恶之严,真如以利刃齿腐朽也。



    绪言



    今有人焉,矜矜於箪食豆羹之义,木头竹屑之能。至於撄小人之忌,触当世之网,而上关国是,下关清议者,则惟恐犯手撩鬚,百不一发。虽事任在躬,亦不过调停两家,以为持平之体。此其意何为哉?得失之念重耳。



    巧宦之法,大率趋承当路,不可稍失其意,虽己之吏胥,亦不肯稍失其意,盖知吏胥亦能操吾之短长也。清夜自思,此一种是何等心事?岂可使人知!



    物来顺应,顺者顺乎天理也,非顺乎人情也。



    三代而上,黑白自分,是非自明,故曰“王道荡荡,王道平平”。后世以是为非,指醉为醒,倒置已极。君子欲救其弊不得不矫枉,盖以不平求平,正深于平者也。



    有一等自是的人,动曰“吾求信心”,不知所信者,果本心乎?抑习心乎?  假善之人,事事可饰圣贤之,只逢着忤时抗俗的事,便不肯做。不是畏祸,便怕损名,其心总是一团私意故耳。



    谦谦自牧,由由与偕,在丑不争,临财无苟,此居乡之利也。耳习琐尾之谈,目习徵逐之行,以不分黑白为浑融,以不悖时情为忠厚,此居乡之害也。夫恶人不可为矣,庸人又岂可为乎?恶人不当交矣,庸人又岂足交乎?



    寻常之人,惯苛责君子,而宽贷小人,非君子仇而小人暱也。君子所图者大,则所遗者细,世人只检点细处,故多疵耳。小人所逆者理,则所便者情,世人只知较量情分,故多恕耳。



    爱人则加诸膝,恶人则陨诸渊,此讥刺语,其实爱恶之道无如此。《大学》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好好色之心,何啻加膝乎?恶恶臭之心,何啻陨渊乎?圣贤只在好恶前讨分晓,不在好恶时持两端。如虑好恶未必的当,好不敢到十分好,恶不敢到十分恶,则子莫之中,乡愿之善耳!



    与君子交者,君子也;小人交者,小人也;君子可交,小人亦可交者,乡人也。乡人之好君子也不甚,其恶小人也亦不甚,其用情在好恶之间,故其立身也,亦在君子小人之间。天下君子少,小人亦少,而乡人最多,小人害在一身,乡人害在风俗。



    李卓吾曰:“有利于己,而欲时时嘱托公事,则称引万物一体之说;有害于己,而欲远怨避嫌,则称引明哲保身之说。”使君相烛其奸,不诈嘱托,不许远嫌避害,又不许称引,则道学之情穷矣。



    如爱己之心爱人,先儒必归之穷理正心;如治己之心而治人,先儒必以强於自治为本。盖未能穷理正心,则吾之爱恶取舍,未必得正,而推己及物,亦必不得其当。然未能强于自治,则是以不正之身为标的,将使天下之人,皆如吾之不正,而沦胥以陷。



    说心、说性、说玄、说妙,总是口头禅,只把孟子集义二字较勘身心。一日之内,一事之间,有多少不合义处,有多少不慊于心处,事事检点,不义之端渐渐难入,而天理之本体渐渐归复,浩然之气不充于天地之间者鲜矣!



    学正薛玄台先生敷教



    薛敷教字以身,号玄台,常之武进人。方山薛应旂之孙也。年十五为诸生,海忠介以忠义许之。登万历己丑进士第。南道御史王藩臣劾巡抚周继,不白掌宪,耿廷向、吴时来相继论列。先生言“是欲为执政箝天下也。言官风闻言事,从古皆然。若必关白长官,设使弹劾长官,更须关白乎?二三辅臣,故峻诸司,共绳庶采,宪臣辄为逢迎,自丧生平,窃所不取。”疏奏,当路大恚。主考许国以贡举非人自劾。奉旨回籍省过。壬辰起凤翔教授,寻迁国子助教。有诏并封三王,上疏力争,又寓书责备娄江,事遂得寝。未几,赵忠毅佐孙清简,京察,尽黜当路之私人。内阁张洪阳、王元驭愤甚。给事中刘道隆,承风旨以争拾遗,镌忠毅三秩。先生复与于孔兼、陈泰来、贾巖、顾允成、张纳陛合疏,言考功无罪。内阁益愤,尽夺六君子官。而先生得光州学正。丁母忧,遂不复出。甲辰顾泾阳修复东林书院,聚徒讲学,先生实左右之。作《真正铭》,以勉同志。曰:“学尚乎真,真则可久;学尚乎正,正则可守。真而不正,所见皆苟;正而不真,终非己有。君亲忠孝,兄弟恭友,褆身以廉,处众以厚。良朋切劘,要於白首,乡里谤怨,莫之出口。毋谓冥冥,内省滋疚,毋谓琐琐,细行匪偶。读书学道,系所禀受,精神有余,穷玄极趣。智识寡昧,秉哲省咎,殊途同归,劳逸难狃。世我用兮,不薄五斗,世不我用,徜徉五柳。无贵无贱,无荣无朽,殒节逢时,今生谅否?必真必正,夙所自剖,寄语同心,各慎厥后。”年五十九而卒。



    先生持身孤峻,筮仕以来,未尝受人一餽。垢衣粝食,处之泰然,舍车而徒,堕行一苍头而已。执丧不饮酒食肉,服阕遂不食肉。故其言曰:“脚跟站定,眼界放开,静躁浓淡间,正人鬼分胎处。”又曰:“道德功名,文章气节,自介然无欲始。”又曰:“学苟不窥性灵,任是皎皎不污,终归一节。但世风衰微,不忧着节太奇,而忧混同一色,托天道无名以济其私,则中庸之说诬之也。”尝有诗曰:“百年吾取与,留作后人箴。”其自待不薄如此。赋性慈祥,蠕动不忍伤害,俗客伧父亦无厌色,然疾恶甚严,有毁其知交叶园适者,先生从稠人中奋臂而起,自后其人所在,先生必避去,终身不与一见也。



    侍郎叶园适先生茂才



    叶茂才字参之,号园适,无锡人也。万历己丑进士。授刑部主事,以便养改南京工部。榷税芜关,除双港之禁,商人德之。历吏礼二部郎,尚宝司丞少卿,南大理寺丞。卧病居半。壬子,陛南太仆寺少卿。党论方兴,抗疏以劾四明、崑宣,小人遂集矢於先生。先生言:“臣戆直无党,何分彼此?孤立寡援,何心求胜?内省不疚,何虑夹攻?鶪肋一官,何难勇退?”遂归。天启初起用,迁太常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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