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八十六
卷二百八十六 (第3/3页)
著、韓維、蘇頌,又薦孫覺、李常、程顥等十數人,皆安石所斥退者,故光遺以此書。而充不能用,光亦卒不起。光與充書,不知何時。據光書云「年垂六十」,充以熙寧九年十月代王安石為相,光是年五十八,其明年當熙寧十年,光年五十九,因收光書附十年末。
張方平上書言:
臣聞好兵猶好色也。傷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賊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此理之必然者也。夫惟聖人之兵皆出于不得已,故其勝也,享安全之福;其不勝也,必無意外之患。後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已,故其勝也,則變遲而禍大;其不勝也,則變速而禍小。是以聖人不計勝負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禍。何者?興師十萬,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殆於道路者七十萬家。內則府庫空虛,外則百姓窮匱。飢寒逼迫,其後必有盜賊之憂;死傷愁怨,其終必致水旱之報。上則將帥擁觽,有跋扈之心;下則士觽久役,有潰叛之志。變故百出,皆由用兵。至於興事首議之人,冥謫尤重,蓋以平民無故緣兵而死,怨氣充積,必有任其咎者。是以聖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 自古人主好動干戈,由敗而亡者,不可勝數。臣今不敢復言,請為陛下言其勝者。秦始皇既平六國,復事胡、越,戍役之患,被於四海,雖拓地千里,遠過三代,而墳土未乾,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嬰被擒,滅亡之酷,自古所未嘗有也。漢武帝承文、景富溢之餘,首挑匈奴,兵連不解,遂使侵尋及於諸國,歲歲調發,所至成功。建元之間,兵禍始作。是時,蚩尤旗出,長與天等,其春,戾太子生,自是師行三十餘年,死者無數。及巫蠱事起,京師流血,僵尸數萬,太子父子皆敗,故班固以為太子生長於兵,與之終始。帝雖悔悟自克,而沒身之恨,已無及矣。隋文帝既下江南,繼事夷狄,煬帝嗣位,此志不衰,皆能誅滅強國,威震萬里,然而民怨盜起,亡不旋踵。唐太宗神武無敵,尤喜用兵,既已滅突厥、高昌、吐谷渾等,猶且未厭,親駕遼東,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已而用。其後,武氏之難,宗室陵遲,不絕如覴。蓋用兵之禍,物理難逃。不然,太宗仁聖□厚,克己裕人,幾至刑措,而一傳之後,子孫塗炭,此豈為善之報也哉?由此觀之,漢、唐用兵於□仁之後,故勝而僅存;秦、隋用兵於殘暴之餘,故勝而遂滅。臣每讀書至此,未嘗不掩卷流涕,傷其計之過也。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隨即敗衄,惕然戒懼,知用兵之難,禍敗之興當不至此。不幸每舉輒勝,故使狃於功利,慮患不深。臣故曰「勝則變遲而禍大,不勝則變速而禍小」,不可不察也。
昔仁宗皇帝覆育天下,無意於兵,將士惰媮,兵革朽鈍。元昊乘間竊發西鄙,延安、麟府、涇原之間,敗者三四,所喪動以萬計,而海內宴然,兵休事已,而民無怨言,國無遺患。何者?天下臣庶知其無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諒其有不得已之實故也。今陛下天錫勇智,意在富強,即位以來,繕甲治兵,伺候鄰國,髃臣察見此指,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執國命者,無憂深思遠之心;樞臣當國論者,無慮害持難之識;在臺諫之職者,無獻替納忠之議。從微至著,遂成厲階。既而薛向為橫山之謀,韓絳效深入之計,陳升之、呂公弼等陰與協力,師徒喪敗,財用耗屈,較之寶元、慶曆之敗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邊兵叛背,京師騷然,陛下為之旰食者累月。何者?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無怒敵之意,而不直陛下也。
尚賴祖宗積累之厚,皇天保佑之深,故使兵出無功,感悟聖意。然淺見之士,方且以敗為恥,力欲求勝,以稱上心。於是王韶作禍於熙河,章惇造釁於橫山,熊本發難於渝、瀘。然此等皆殘殺已降,俘纍老弱,困敝腹心,而取空虛無用之地,以為武功,使陛下受此虛名,而忽於實禍。勉強砥礪,奮於功名,故沈起、劉彞復發於安南,使十餘萬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斃於輸送,資糧器械不見敵而盡。以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憲之師復出於洮州矣。今師徒克捷,銳氣方盛,陛下喜于一勝,必有輕視四夷,陵侮敵國之意。天意難測,臣實畏之。
且夫戰勝之後,陛下可得而知者,凱旋捷奏,拜表稱賀,赫然耳目之觀耳。至於遠方之民,肝腦屠於白刃,筋骨絕于餽餉,流離破產,鬻賣男女,薰眼、折臂、自經之狀,陛下必不得而見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婦之哭聲,陛下必不得而聞也。譬猶屠殺牛羊,刳臠魚□,以為膳羞,食者甚美,見食者甚苦。按:蘇軾文集作「受者甚苦。」使陛下見其號呼於梃刃之下,宛轉於刀几之間,雖八珍之美,必將投鮷而不忍食,而況用人之命,以為耳目之觀乎?且使陛下將卒精強,府庫充實,如秦、漢、隋、唐之君,則既勝之後,禍亂方興,尚不可救,而況所任將吏,罷軟凡庸,較之古人,萬萬不逮,而數年以來,公私窘乏,內府絫世之積,埽地無餘,州郡征稅之儲,上供殆盡,百官廩俸僅而能繼,南郊賞給久而未辦,以此舉動,雖有智者無以善其後矣。且饑疫之後,所在盜賊窎起,京東、河北尤不可言。若軍事一興,橫斂隨作,民窮而無告,其勢不為大盜無以自全。邊事方深,內患後起,則勝、廣之形將在於此,此老臣所以終夜不寐,臨食而歎,至於慟哭而不能自止也。
且臣聞之,凡舉大事,必順天心。天之所向,以之舉事必成;天之所背,以之舉事必敗。蓋天心向背之跡,見於災祥、豐歉之間。今自近歲日食、星變、地震、山崩、水旱、疫厲,連年不解,民死將半,天心之所向背可以見矣。而陛下方且斷然不顧,興事不已。譬如人子得過於父母,惟有恭順靜默,引咎自責,庶幾可解,今乃紛然詰責奴婢,恣行箠楚,以此事親,未有見赦于父母者。故臣願陛下遠覽前世興亡之跡,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絕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鄰,安靜無為,為社稷長久之計,上以安二宮朝夕之養,下以濟四方億兆之命,則臣雖老死溝壑,瞑目於地下矣。
昔漢祖破滅髃雄,遂有天下;光武百戰百勝,祀漢配天。然至白登被圍,則講和親之議;西域請吏,則出謝絕之言。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蓋經變既多,則慮患深遠。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輕議討伐,老臣庸懦,私竊以為過矣。然而人臣納說於君,因其既厭而止之,則易為力;迎其方銳而折之,則難為功。凡有血氣之倫,皆有好勝之意。方其氣之盛也,雖布衣賤士有不可奪,自非智識特達,度量過人,未有能於勇銳奮發之中,舍己從人,惟義是聽者也。今陛下盛氣於用武,勢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獻言不已者,誠見陛下聖德□大,聽納不疑,故不敢以觽人好勝之常心,望於陛下;且意陛下他日親見用兵之害,必將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嘗一言。臣亦將老且死,見先帝於地下,亦有以藉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
書辭蓋方平託蘇軾為之,上頗為感動,訖不從也。至永樂敗,乃思其言云。十朝綱要云:是歲,以提舉茶場司李□言,始盡榷蜀茶。
注 釋
【一】亦已申稟「申」原作「中」,據閣本、活字本改。
【二】董固「董」原作「堇」,據宋史卷九二河渠志改。
【三】袤七十里九十步「袤」字原脫,據同上書補。
【四】神御殿「殿」字原脫,據宋史卷一○九禮志補。
【五】宜別錄本速劄下「本」原作「中」,據宋會要職官四四之四二改。
【六】果州「果」原作「梁」,據閣本及宋史卷三四九劉昌祚傳改。 【七】恩州故城村有一賈家係保正「賈」原作「買」,據閣本改。
【八】其熙河泰鳳路市易務並罷「市」字原脫,據閣本及宋會要職官四四之四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