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五十七
卷三百五十七 (第2/3页)
若修己以德,待人以誠,謙遜靜□,慈孝忠厚,則天必降福,享國永年,災害不生,禍亂不作。若慢神虐民,不畏天命,則或遲或速,殃咎必至。自古禹、湯、文、武以畏天而興,桀、紂、幽、厲以慢神而亡,如影隨行,罔有差忒。然自兩漢以來,言天道者多為曲說,附會世事,間有天地變異,日月災眚,時君方恐懼修省,欲側身修道,而左右之臣乃引經據傳,或指外事為致災之由,或陳虛文為消變之術,使主意怠於應天,此不忠之甚者也。詩曰:「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時保之。」然則有天下者,固當飭己正事,不敢戲豫,使一言一行,皆合天心,然後社稷民人可得而保也。天人之際,焉可忽哉?其愛民曰:恤我則后,虐我則讎【一六】。人君既即尊位,則為民之父母,萬方百姓,皆為己子。父固不可以不愛子,君固不可以不愛民。若布德施恩,從民所欲,則民必欣戴不已。欣戴不已,則天降之福。若取民之財,不憂其困,用民之力,不恤其勞,好戰不休,煩刑以逞,則民必怨叛。怨叛不已,則國從而危。故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然自古人君臨朝聽政,皆以赤子為憂,一旦用兵,則不復以生靈為念。此蓋獻策之臣,設姦言以導上意,以開邊拓境為大功,以暫勞永逸為至計,此世主所以甘心而不寤也。夫用兵不息,少壯從軍旅,老弱疲轉餉,伏尸流血,而勝負得失猶未可知也。民勞則國先敝,夫何以為功?兵興則朝廷多事,亦不得而安逸也。故凡獻用兵之策者,欲生事以希寵,罔上而營私耳,豈國家之利哉?其修身曰: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夫欲家齊國治而天下化,莫若修身。修身之道,以正心誠意為本。其心正,則小大臣庶,罔敢不正。其意誠,則天地神明,皆可感動。不誠則民不信,不正則令不行。況人君一言一動,史官必書。若身有失德,不惟民受其害,載之史策,將為萬代譏笑。故當夙興夜寐,以自修為念。以義制事,以禮制心,雖小善不可不行,雖小惡不可不去。然人君進德修業,實繫乎左右前後。夫習與正人居,不能無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不能無不正,猶生長於楚,不能不楚言也。故曰:「僕臣正,厥后克正;僕臣諛,厥后自聖。」其講學曰:王者繼祖宗之業,居億兆之上,禮樂征伐之所自出,四方萬里之所視效。智足以窮天下之理,則讒說不能惑;德足以服天下之心,則政令無不行。自非隆儒親學,何以臻茲?然天子之學,與凡庶不同。夫分文析字,考治章句,此世之儒者以希祿利,取科級耳!非人主之所當學也。人主之所當學者,觀古聖人之所用心,論歷代帝王所以興亡治亂之跡,求立政之要,講愛民利物之術,自然日就月將,德及天下。書曰:「王,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又曰:「念終始典于學,厥德修,罔覺。」故傅說之告高宗者,修德立事而已。至漢之晁錯,以為人主不可不學術數。錯之意,欲人主用機權巧譎,以參制髃下。而景帝用之,數年之間,漢罹七國之禍,而錯受東市之誅。蓋其所主者,不出於誠信而已。由是觀之,擇術不可不謹也。其任賢曰:
昔成王初聭政,召康公作卷阿之詩以戒之,言求賢用吉士。蓋為治之要,在乎任賢使能。能者不必賢,故可使;賢者必有德,故可尊。小賢可任以長民,大賢可與之謀國。若夫言必顧國家之利而行足以服觽人之心,夷險一節而終始可任者,非大賢則不能也。人君雖有好賢之心而賢人猶或難進者,蓋君子志在於道,小人志在於利。志在於道,則不為苟合;志在於利,則惟求苟得。忠言正論,多咈於上意;而佞辭邪說,專媚於君心。故君子常難進,小人常易入,不可不察也。自古雖無道之君,莫不欲治而惡亂,然而治君少而亂國多者,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也。書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人主誠存此心以觀臣下之情,則賢不肖可得而知矣。其納諫曰:
昔書稱成湯之德曰:「從諫弗咈」,「改過不吝」。湯,聖君也。不曰無過而曰改過者,言能舍己而從諫,則不害其為聖也。及紂為天子,強足以拒諫,智足以飾非。紂非無才智也,然身滅國亡而天下之惡皆歸之者,言其愎諫自用,才智適足為害也。前代帝王無不以納諫而興,拒諫而亡,著在史冊,一一可考。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貴則驕心易生,富則侈心易動,一日萬機,則不能無失,固當開道而求諫,和顏而受之。其言可用,則用其言而顯其身;言不可用,則恕其罪以來諫者。夫納忠好諫之臣,初若逆耳可惡,然其意在於愛君而憂國;諂佞阿諛之士,始若順意可喜,然其情止於媚上而徼寵。人君誠能察此,則事無過舉,身享美名。故曰:「木從繩則正,后從諫則聖。」其薄斂曰:古人有言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人君恭儉節用,取於民有制,則民力□裕,衣食滋殖,自然樂輸租賦,以給公上。若暴征峻斂,侵奪民利,物力已屈,而驅以刑辟,勢必流轉溝壑,散為盜賊。為人上者,將何利於此哉?故善言治道者,尤惡聚斂之臣。曰:「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前代帝王或耽于聲色,或盤于遊畋,或好治宮室,或快心攻戰,於是小人乘間而肆其邪謀,為之斂財以佐其橫費。世主不悟,以為有利於國,而不知其終為害也。賞其納忠於君,而不知其大不忠也;嘉其以身當怨,而不知其怨歸於上也。昔鹿臺之財,鉅橋之粟,商紂聚之以喪國,周武散之以得民。由是觀之,人主之所當務者,仁義而已,何必曰利!其省刑曰:夫臨下以簡,御觽以□,百王不易之道也。昔漢高祖去秦苛暴,約法三章,以順民心,遂定王業。孝文循之以清靜,而幾致刑措。然則為治之要,果在於省刑,而不在於煩刑也。況人主之於刑獄,其勢不能親臨,則必委之於臣下。故峻推鞫,則權在於獄吏;廣偵伺,則權在於小人;肆刑戮,則權在於強臣;通請謁,則權在於近習。自古姦臣將欲誅鋤善人【一七】,自專威柄,必數起大獄,以搖人心。何則?獄犴之間,其情難知,鍛鍊周內,一繫於吏。及夫奏成獄具,則雖有冤抑,人主何從而察哉?然則欲姦雄不得肆其威,善良有以安其性,莫若省刑而已。自三代以還,有天下者數十姓,惟宋受命逮今一百二十有六年,中原無事,不見兵革。稽其德政所以特異前世者,直以誅戮之刑,內不施於骨肉,外不及於士大夫,至於下民之罪,一決於廷尉之平,而上自天子,下至於有司,不復措意輕重於其間。故能以好生之德,感召和氣,而致無窮之福。祖宗所以消惡運、遏亂原者,嗚呼,遠哉!雖甚盛德,無以加矣!其去奢曰:昔夏禹克勤于邦,克儉于家,而為三王祖。漢文帝即位,宮室、苑囿,車騎、服御,無所增益,而天下斷獄四百,幾致刑措。然則勤儉者,固帝王之高致也。骮以天子之尊,富有天下,凡四方百物所以奉養於上者,蓋亦備矣。然而享國之日寖久,耳目之所御者習以為常,入無法家舱士,出無敵國外患,則不期於侈而侈心自生【一八】,佞諛之臣又從而導之,於是窮奢極侈,無不為已。是以先王制法,作奇伎淫巧以蕩上心者,殺無赦。夫竭天下百姓所以相生相養之具,而以供人主無窮之欲,致人主於喪德損壽之地,而以邀己一時之榮,雖誅戮而不赦,固未足以當其罪也。昔紂為象箸而箕子諫,夫以天子而用象箸,未為過侈也,然箕子以為象箸不已,必金為之,金又不已,必玉為之。故箕子之言,所以防微而杜漸也。至漢公孫弘相武帝,以為人主病不廣大,人臣病不節儉。當是時,帝方外伐四夷,內治宮室,為千門萬戶,由是天下戶口減半,盜賊蜂起,而弘猶病其不廣大,何其不忠之甚哉!故人主誠能不以箕子之言為太過,而察見公孫弘之大佞,則夏禹、漢文之德,不難及已。其無逸曰:昔周公作無逸之篇,以戒成王,其略曰:「昔商王中宗,治民祗懼,享國七十有五年。其在高宗,不敢荒寧,享國五十有九年。厥後立王,生則逸,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自時厥後,亦罔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嗚呼!非愛君憂國之深,其言何以至此?又曰:「繼自今嗣王,無淫于觀,于逸,于遊,于田!無若商王受之迷亂,沈于酒德哉!【一九】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德。亂罰無罪,殺無辜,怨有同,是叢于厥身。」蓋人君初務縱逸,小人必怨而大臣必諫,至乎淫刑亂罰,以杜言者之口,然後流連忘反,不聞其過而終至于滅亡。故曰無逸之書,後王之元龜也。唐明皇初即位,宋璟為相,手寫無逸圖設于帝座,明皇勤于政事,遂至開元之治。其後宋璟死,所獻圖亦敝而撤去,明皇遂怠於政,親見天寶之亂。由是觀之,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人君誠能謹終如始,不敢逸豫,則德有堯舜之名,體有喬松之壽,豈不美哉!又臣聞孟子曰:「我非堯舜之道不敢陳於王前。」今朝廷始初清明,臣雖學術褊淺,惟是前代聖帝明王所以政治之跡,可以為法,與夫暴君暗主所以兆亂之道,可以為戒者,乃敢告於左右。古人有言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夙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是亦舜而已矣。惟陛下加意無忽,則社稷幸甚!天下幸甚!是日,同上奏曰:
臣聞古者天子聽政,命百官進箴王闕,近臣盡規,親戚補察,然後事行不悖。故孔子曰:「天子有諍臣七人【二○】,雖無道,不失其天下。」唐太宗以高世之姿,親安大業,然能克己從諫,以致太平。貞觀初,孫伏伽始諫,太宗悅而賞之。有言賞太厚者,答曰:「朕即位以來,未有諫者,故特賞之耳。」他日,嘗怒苑西監,而皇太子驟諫,太宗喜曰:「朕始得魏徵朝夕進諫,徵亡而劉洎、岑文本、褚遂良、馬周繼之,兒在膝前,見吾悅諫熟矣。」故太宗始以納諫致治,而又以悅諫教其子孫,宜乎功烈甚高而百王鮮及也。然至其裔孫德宗,惡諫諍之臣,以為賣直取名,當時北省閉闥累月,南臺惟一御史,不聞其過,終致亂亡。由是觀之,好諫者帝王之高致,可不務哉?
恭惟太皇太后陛下,自親庶政,盛德日新;皇帝陛下,臨朝恭默,未有過事。然而天下至大,萬務至廣,方始初清明之際,正是求言納諫之時。骮先帝新定官制,設諫議大夫、司諫、正言之官,其員數甚備。伏乞申敕輔弼,選忠厚骨鯁之臣,正直敢言之士,篃置左右,使掌諫諍,無空要職,益廣言路。又御史之官,號為天子耳目,而比年以來,專舉六察故事,廢國家治亂之大計,察案司簿領之細過,況唐制湮沒已久,別無分明稽據,臣在樞府日,嘗見先帝頗已厭其煩碎,特以近臣獻言,聊試其法耳!伏乞盡罷察案,只置言事御史四人或六人。仍詔諫官、御史,並須直言無諱,規主上之過失,舉時政之疵謬,指髃臣之姦黨,陳下民之疾苦。言有可用,不以人微而廢言;令或未便,不為已行而憚改。所言無取,姑亦容之,以示明盛之世,終不以言罪人。若緘默選懦,畏避不言者,明正其罰。如此,則左右前後不能壅蔽,嘉言罔伏,庶績咸熙,天下幸甚!
丙戌,右司諫蹇序辰為司封員外郎。(序辰罷言職必有故,當考詳,增入七月二日序辰云云。)
賜交趾郡王李乾德詔曰:「省所上表,陳乞勿陽、勿惡等峒疆土事,具悉。卿向在先帝朝敘述疆事,屢降詔諭,本末甚明。特徇所求,已從割賜。忽覽奏牘,尚有指陳。朕初纘承,動循前烈,命既素定,義難改從。宜懋忠嘉,一遵先詔。」以乾德獻書,乞移敕內所賜勿陽、勿惡等峒,樞密院言,宜降詔申述先朝詔旨,令乾德遵依故也。
詔三省、樞密院官,如遇選拜,東西府居更不遷移。
詔開封府推官胡及依舊供職。以開封府勘□垱添撰傳寫有實,而及止以勘鞫不密故也。(胡及罷在六月四日,□垱事不詳,當考。元祐元年正月丁未,及送吏部。) 詔內臣甘承立,押赴湖北提刑司取勘。(此據政目六月二十四日事。明年三月二十五日除名配韶州。四月末,安惇劾承立。) 樞密院言:「夏國已遣使詣闕陳慰,慮諸路謂西人通貢,遂弛邊備,已降指揮,令陝西、河東逐路經略司、制置司,嚴誡邊臣,常如寇至為守備。近據河東、涇原、熙河蘭會經略司奏,透漏西賊,至漢界殺害吏民,顯失守禦。」詔令河東、涇原、熙河蘭會路經略司,丁寧誡約緣邊當職將官,遠布斥堠及探伺西賊動靜,過為之備。如更至透漏,重行黜責。 又言:「訪聞近日府界、三路團教保甲,多因正長騷擾,或巡教官指揮苛虐,致小人凶暴,淩犯抵法。逐處提舉官多務姑息,不喜州、縣公行,致官吏畏避,不敢舉發,監司觀望,不為按劾,含養姦凶,深為未便。欲令府界、三路安撫、監司、高舉保甲司及州、縣常切覺察【二一】,按劾施行,如違,重行黜責。」從之。(密記六月二十四日。)
知河南府韓絳言:「山陵役兵病死,方盛暑之際,臣權宜與免檢覆。然輒違詔條,自劾以聞。」工部言人命所繫,恐致欺弊。詔特依絳所奏,仍放罪。 丁亥,詔曰:「朕紹承燕謀,獲奉宗廟,初攬庶政,鬱於大道,夙夜祗畏,不敢皇寧,懼無以章先帝之休烈而安輯天下之民。永惟古之王者即政之始,必明目達聰,以防壅蔽,敷求讜言,以輔不逮,然後物情篃以上聞,利澤得以下究。詩不云乎,『訪予落止。』此成王所以求助,而髃臣所以進戒,上下交儆,以遂文武之功,朕甚慕焉!應中外臣僚及民庶,並許實封直言朝政闕失,民間疾苦【二二】。在京於登聞鼓、檢院投進,在外於所屬州、軍,驛置以聞。朕將親覽,以考求其中而施行之。」司馬光凡三奏乞改前詔,於是始用其言也。(舊錄云:「以資政殿學士【二三】、通議大夫司馬光有請,時光欲招黨人【二四】,協觽議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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