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六十三
卷三百六十三 (第3/3页)
,其原大概出於用兵。夫兵者凶器,天下之毒,財用之蠹,聖人除暴定亂,不得已而用之耳。自有唐中葉,藩鎮跋扈,降及五代,髃雄角逐,四海九州,瓜分麋潰,兵相吞噬,生民塗炭,二百餘年。太祖受天明命,四征弗庭,光啟景祚。太宗繼之,克成厥勳,然後大禹之跡,悉為宋有。於是載戢干戈,與民休息,或自生至死,年至期頤,不見兵革。吏守法度,民安生業【一三】,雞鳴狗吠,鞕火相望,可謂太平之極致,自古所罕侔矣。及神宗繼統,材雄氣英,以幽、薊、雲、朔淪於契丹,靈武、河西【一四】專於拓跋,交趾、日南制於李氏,不得悉張置官吏,收籍賦役,比於漢、唐之境,猶有未全,深用為恥,遂慨然有征伐、開拓之志。於是邊鄙武夫,窺伺小利,敢肆大言,祗知邀功,不顧國患,爭賈餘勇,自謂衛、霍不死;白面書生,披文按圖,玩習陳跡,不知合變,競獻奇策,自謂良、平更生;聚斂之臣,捃拾財利,剖析秋毫,以供軍費,專務市恩,不恤殘民,各陳遺利,自謂研、桑復出【一五】。相與誤惑先帝,自求榮位。於是置提舉官,強配青苗,多收免役,以聚貨帛。又驅畎畝之民為保甲,使捨耒耜,習弓刀。又置都作院,調筋皮、角木,以多造器甲。又奏置保馬,使賣耕牛,市駔駿【一六】,而農民始愁苦矣。部分諸軍,無問邊州、內地,各置將官以領之,自知州軍,總管、鈐轄、都監、監押皆不得關預,捨祖宗教閱舊制,誦射法,效胡服,機械陣圖,競為新奇,朝晡上場,罕得休息,而士卒始怨嗟矣。置市易司,強市榷取,坐列販賣,增商稅色件,下及菜果,而商賈始貧困矣。又立賒貸之法,誘不肖子弟破其家。又令民封狀增價以買坊場,致其子孫鄰保,籍沒貨產,不能備償。又增茶鹽之額,賤買貴賣,強以配民,食用不盡,迫以威刑,破產輸錢。又設措置河北糴便司,廣積糧穀於臨流州縣,以備饋運。教兵既久,積財既多,然後用之。而承平日久,人已忘戰,將帥愚懦,行伍驕惰,加以運籌決勝者,乃浮躁巧偽之士,不知彼己,妄動輕舉。是以頓兵靈武,力疲食盡,自潰而歸,執兵之士,荷糧之夫,暴骨塞外,且數十萬築堡永樂,怠忽無備,縱寇延敵【一七】,闔城之人,翦為魚肉,曾未足以威服敵人,而中國先自困矣。先帝深悔其然,厭截截諞言,思番番良士,乃下哀痛之詔,息兵富民,奄棄天下,此臣所為痛心疾首,泣血追傷者也。
伏惟皇帝陛下肇承基緒,太皇太后同聽庶政,首戒邊吏,毋得妄出侵掠,俾華夷兩安。今契丹繼好,秉常納貢,乾德拜章,征伐開拓之議皆已息矣。則前此置提舉官,散青苗,斂免役錢,點教保甲,置都作院,養馬【一八】,置將官,市易司,封狀買坊場,增茶鹽額,措置河北糴便司,皆為虛設。陛下幸詔臣民,各言疾苦,其已至千有餘章【一九】,未有不言此數事者,知其為天下公患,觽人所共知,非臣一人之私言也。利害著明,皎如日月,何所復疑【二○】,而髃臣猶習常安故,憚於更張。雖頗加裁損【二一】,而監司安堵,將官具存,保甲猶教閱,保馬猶養飼,邊州屯戍不減,軍器造作不休,茶鹽新額尚在,差役舊法未復,是用兵雖息而公私勞費猶未息也。如此因循,不知改轍,數年之後,萬一遇水旱大饑,盜賊髃起,其為國家憂患,豈敢盡言哉!伏願陛下斷自聖志,凡王安石等所立新法,果能勝於舊者則存之,其餘臣民以為不如舊法之便者,痛加釐革。雖非一日可行之事,欲乞陛下宣諭執政,令因臣民上封事,熟議利害進呈,以聖鑒裁決而行之。昔夏遵禹訓,商用湯法,周循文、武之典,蓋創業垂統之主,貽厥孫謀,後世所宜謹守不可失也。若凡百措置,率由舊章,但使政事悉如熙寧之初,則民物熙熙,海內太平,更無餘事矣。議者必曰:「革弊不可倉猝,當徐徐有漸。」此何異使醫治疾而曰勿使遽愈,且勿除其根原使盡也;其為醫者謀則善矣,其為疾者謀奚利哉!
侍御史劉摯言:「臣聞朝廷正,則百官理。又曰觽賢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今夫上之人,誠能同德一心,徇公憂國,則必有和善之政,而下無朋比之士;苟人懷異意,轉相非疑,則必有僻違之政,而下有向背之俗,於是民被其害矣。臣伏見昨者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聽治之初,惠綏天下,去民之所不安,至於振淹滯、絀貪刻、發政施令無有虛日,故近自畿甸,遠至於海隅,莫不鼓舞承風,傾耳以聽太平。而近者一兩月以來,政事號令之見於施行者,曠然稀闊,中外顒顒無所聞見。深求其故,皆以謂執政大臣情志不同,議論不一之所由致也。有陰拱以坐觀者,有陽合而內暌者,有強橫以肆鷙者,有忍恥以懷咎者。滯事積前相顧而不發,故仁澤屯於上而不下,庶事壅於朝而不行,以至文書稽留,庶事隔塞。聖人之化,雖曰久於其道而後成,然固有緩急之勢。今事至輕小,明有此例,或止於一法令之增損,一官吏之廢置,猶不肯倡端而主論,則方今邊鄙之大利害,賦役之大是非,百姓之大困苦,如在倒垂而望解者,當誰任其責?何時而議也?幸遭聖明,哀愍元元,為廟朝大計。而謀國之人,方身是恤,方私是圖,坐玩歲月,亦可謂不仁矣。況今皇帝陛下以盛年居諒闇,太皇太后陛下以垂簾而稱制,於此時也,而輔弼不咸,相恨相激,非獨政事壅積而已,誠恐疑貳漸深,分曹固黨,使傾險之士煽於其間,上下乖戾,何事不生?此又臣之所為深憂也。伏望聖慈深察事變,防微杜漸,特詔輔臣當務同寅協恭,相示以信,去其貳志,以濟國事。應今來政事之稽滯未決者,趣令條上取旨,則望聖明斷自睿斷【二二】,別白施行,以幸天下。」
貼黃稱:「如永興闕帥臣,及陳州、明州見闕已久,各不除人。蹇周輔父子,累有言事官彈奏,並不施行。」 又稱:「臣今所奏,皆執政姦謀私意也。臣非不知歷詆其狀,臣跡甚危,但上報任使,不敢自惜。然若明示臣章,必恐轉相激發,愈更乖戾,欲望只作聖旨宣諭催促壅滯文字,所貴有所畏憚,卻肯了事。此章候經聖覽,乞留中,使臣孤跡稍安,則小有聞見,必以自竭,庶補萬一。」
摯又言:「伏見自入冬以來,並無雨雪,亢陽為厲,被災甚廣,髃情嗷嗷,驚憂四顧。考原經典,可謂大異。夫人之氣,與天地陰陽之氣,相為出入、流通而往來者也。人情和於下,則天道順於上,人事乖於此,則天變效於彼,是謂天人相與之際也。故聖人之事天也,知其在上不遠,應以類至,則凡祈禳消伏,以為末節小數,而專修政事以應之。竊以陛下委國仰成,與之均休戚、同榮辱者,不在三省、樞密院執政之臣乎!今廟堂之上,大臣八人,情志乖睽,謀謨不一,無同心同德之節,有分曹懷貳之意。故議政之際,排陷依違,相激相鬧【二三】,其語往往播在中外。所以政令壅格而不下,文書稽滯而不行,官爵濫於無名而不應於典故,公道屈於貴近而獨施於疏遠,私邪朋比,上下隔塞。況當皇帝陛下淵默諒闇之日,太皇太后陛下制出房闥之時,朝廷政權盡在大臣,而大臣不咸如此,故天下但聞頗僻之事而不見和善之政。政不和則人情不和,人情不和則天地之氣繆沴而生此變也。書曰:『肅時雨若。』五行傳以謂冬旱政令舒緩之所致也。今上下可謂不肅,朝廷之政可謂驕慢廢弛,號令可謂二三不振矣。古者災異水旱,咎在燮理陰陽之官,故策免三公以塞其譴。今歲已窮盡,旱暵如此,宿麥在野,無潤澤之入,春氣相乘,有疫癘之變。生民一歲之大命,豈可不念之哉!又一月以來,日眚無光,風霾□翳。考之占驗,皆非小變,而上之人恬不以為怪,此中外之所以恐懼而不寧。伏望聖慈深省上天儆告之意,俯察朝廷乖戾之變,特詔大臣,修飭政事,凡賦斂之害人者,法令之未安者,大解而更張之。至於決獄訟之私枉,趣諸司之稽違,進忠良、退阿諛,通壅蔽,去疑貳,務以至誠實事上塞天譴,下救生民,則和氣之應,將不旋日而得之矣。」
摯又言:「外議皆謂朝廷自升祔後來政事懈弛,不及日前,此蓋有以召之,非虛言也。」
摯又言:「臣曾具奏,乞先次令言事官上殿,未蒙施行。竊聞候開年降指揮,故不敢頻有申請。今已歲盡,伏望早賜聖旨【二四】,先次許臺諫官上殿奏事。所貴公議、人情不至隔塞,得以詳悉開陳,上達天聽。」
是歲,宗室子賜名授官者八人,斷大辟二千六十六人。
注 釋
【一】送終殊不盡恭長編紀事本末卷九七逐小人上、治蹟統類卷二○哲宗委任臺諫「送終」下均有「之際」二字。
【二】大準備「備」原作「武」,據閣本、活字本改。 【三】緣此以進身「以」字原脫,據閣本補。 【四】至排斥忠良閣本「至」下有「於」字。 【五】勤息疲民「息」,閣本作「恤」。 【六】明堂前一兩月長編紀事本末卷九一宣仁垂簾、續通鑑卷七九考異「兩」上俱無「一」字。
【七】初旦事溫公「初」原作「而」,據閣本及上引長編紀事本末、續通鑑改。
【八】未及白用「白」原作「自」,據閣本、活字本及上引長編紀事本末、續通鑑改。
【九】元豐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十二月」三字原脫,致文字不通,按本條哲宗元豐八年十二月丁亥,即十二月二十七日,今據補。
【一○】今日以一人之言指以為是「一」原作「十」,按本句與下句「明日以一人之言指以為非」為對文,茲據閣本改。
【一一】先帝凡再下詔求直言「直」字原脫,據閣本補。
【一二】大抵皆拂時政閣本「拂」上有「矯」字。
【一三】民安生業「安生」原互倒,據閣本及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卷四九革弊劄子乙正。 【一四】河西原作「西河」,據同上書乙正。 【一五】研桑復出「研」原作「孔」,據閣本、活字本及史記卷一二九貨殖列傳、漢書卷九一貨殖傳註改。
【一六】市駔駿「駿」原作「駮」,據閣本及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卷四九革弊劄子改。
【一七】縱寇延敵「縱」原作「繼」,據同上書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九四變新法改。
【一八】養馬「養」原作「食」,據同上書改。
【一九】其已至千有餘章上引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及長編紀事本末「至」下均有「者」字。
【二○】何所復疑原作「各言疾苦」,文義不通,據上引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改。
【二一】雖頗加裁損「加」原作「知」,據閣本及上引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改。
【二二】則望聖明斷自睿斷「斷自」,閣本作「發自」。
【二三】相激相鬧忠肅集卷四歲旱乞修政事奏「鬧」作「鬥」。
【二四】伏望早賜聖旨「聖旨」原作「審旨」,據閣本、活字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