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八十一

    卷三百八十一 (第3/3页)

為境,修築廢壘,復置烽堠,人力既勞,費亦不小,此棄之不幸者也。夫守之雖幸,然兵難一交,讎怨不解,屯兵饋糧,無有休日。熙河因此物價翔貴,見今守而不戰,歲費已三百餘萬貫矣。戰若不止,戍兵必倍,糧草衣食,隨亦增廣,民力不支,則土崩之禍或不可測也。棄之雖不幸,然所棄本界外無用之地,秦、鳳之間,兵民習熟,近而易守,轉輸所至,如枕席之上,比之熙、蘭,難易十倍,有守邊之勞,而無腹心之患,與平日無異也。夫以守之幸,較棄之不幸,利害如此,而況守未必幸,而棄未必不幸乎?



    且朝廷以天地之量,赦其罪惡,歸其侵疆,復其歲賜,通其和市,雖豺狼野心,能不愧恥?縱使酋豪內懷不順,而國恩深厚,無以激怒其民。臣料一二年間,其勢未必能舉動,萬一不然,而使中國之士,知朝廷棄已得之地,含垢為民,西戎背恩,彼曲我直,人懷此心,勇氣自倍。以攻則取,以守則固,天地且猶順之,而況於人乎?故臣願朝廷決計棄此,然後謹擇名將,以守熙河,厚養屬國,多置弓箭手。於熙、蘭往還要路為一大城,度可屯二三千人,以塞其入寇之道。於秦、鳳以來,多置番伏之兵,以為熙河緩急救應之備。明敕將、佐,繕治守備,常若寇至,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至,庶幾可以無後患。



    臣自聞西使復來,謹采觽議,以三事參較利害,反覆詳究,理無可疑。是以輒獻狂言,惟陛下裁擇。貼黃稱:



    臣竊見二聖臨御,除去煩苛,天下之民,想見太平之風。今西戎已有向化之漸,若朝廷靳惜蘭州等處,堅守不與,激令背叛,使邊兵不解,百費復興,則自前苛政,皆將復用,太平之期,不可復望,深可痛惜!伏乞陛下與二三大臣詳議其事,以天下安危為念,勿爭尺寸之利,以失大計,則社稷之幸也。



    臣竊聞議者或謂,若棄蘭州,則熙河必不可守,熙河不守,則西蕃之馬無由復至,而夏戎必為蜀道之梗。臣謂此皆劫持朝廷,必欲守蘭州之說,而非國之至計也。臣聞熙河屬國,強族甚多,朝廷養之極厚,必不願為西戎所有。若帥臣能以恩信結之,統之以戍兵,怙之以弓箭手,又於熙、蘭要路控以堅城,臣恐西戎未易窺伺,而西蕃之馬何遽不至乎?至於蜀道之虞,自非秦、鳳、階、成等處蕩然無城池兵馬之備,則西戎豈敢輕為此計?臣謂此說亦空言而已。



    臣又聞說者謂,韓縝昔與北朝商量河東地界,舉七百里之地以畀之,近者臺諫以此劾縝,由此罷相,故今朝廷議欲以蘭州等處復與西戎,無敢舉其議者。臣謂蘭州等處與河東地界不可同日而語,河東地界,國之要地,祖宗相傳,誰敢失墜?舉而與人,非臣子之義。至於蘭州等處,本西戎舊地,得之有費無益,先帝討其罪而取之,陛下赦其罪而歸之,理無不可,不得以河東地界為比也。



    文彥博奏:(彥博自注云:「元年六月奏。」今因蘇轍論西事,附此。)



    臣伏蒙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不以老臣不才,以其逮事四朝,出入藩輔,垂五十年,追起於休退之中,令平章軍國重事,臣敢不極盡所蘊,上副虛佇。臣於簾前累蒙宣諭,將來西人求復疆界,令與三省執政熟議。臣以所議地界不出二理,其一論義理曲直,其一計利害大小。所謂論義理曲直者,出兵取其地土,皆邊臣希功賞,欺罔朝廷,為國生事,取怨外夷。今若推朝廷恩信,因秉常訴求而賜與之,有以懷服外夷之心,光大朝廷之德。所謂計利害大小者【一五】,今所得堡寨并蘭、會,並荒徼沙漠之地,本無城邑人煙,惟是朝廷創築城壘,屯兵戍守,歲費百萬以上,困竭中國生民膏血,以奉無用之地,但恐不能支久,卻須自棄,如向時囉兀城之比。其蘭州本屬董戩,夏人得之已三十八九年,董戩元不藉其地,夏人得之已久,亦不曾築堡寨戍守,只有小小頹廢池塹,如中國荒僻村落。朝廷不知,將謂如中國小小郡縣,徒煩兵守,所費不貲。兼會州又未知在甚處,蓋是李憲當時怯懦,不曾領兵赴靈州城,只領兵馬過蘭州廢壘之下,遂欺罔張大,云收復蘭、會,以圖苟免不至靈州城下軍令之誅,遂誤朝廷以至於此。



    臣亦聞議者謂地界彼求而與之亦用兵,不與之亦用兵,語尤欺罔,但向去欲免主議不與起釁之責。且秉常來求我,如其意而得之,必須感戴恩德,三數年間,方且保無事。朝廷近經靈州永樂不振之後,可以粗得整齊兵勢,全養民力。異時或有邊事用兵,庶幾有備無患。今若不推恩信,靳與其地,凶狠之性,因此不遂所求,便作點集酬報之勢,朝廷方此多事之際,兵力未全,可高枕乎?近年以來,為新進書生,不曉蕃情邊事兵政者,誤朝廷多矣。願陛下審察而詳處之。老臣年過八十,感陛下厚恩,惟知竭力補報,固無觀望希進之言。  貼黃:「今檢錄到祖宗以來處分邊事詔書、西人事跡共幾件進入,乞賜詳覽。或曰蘭州宜如充國可置屯田,添助兵食。今若有田,多屬蕃族,不可盡奪。如向時王韶謂熙河可耕,以助兵食,人、牛、種子徒有所費,終無所成。今聞轉運判官節減蘭州歲計猶須一百餘萬,又當計會知州并帥臣保認可以足用否。」(七月八日云云,可考。)  乙卯,監察御史上官均言:



    臣昨於五月二十九日,嘗具奏論列,青苗有惠民之名而無惠民之實,有目前之利而為終歲之害,乞行今年閏二月八日聖旨罷散青苗事,經今一月,未蒙施行。夫知而不言則為不忠,講之不熟則為妄言,青苗本末,臣愚非敢臆說。考前日已然之利害,參搢紳庶民之議論,頗為詳熟,臣敢罄惓惓之愚,重浼天聽。



    臣竊原青苗之法,其說出於周禮泉府,凡民之貸者以國服為之息。殘文缺簡,措置法令之詳,不可得而推考。三代而下,天下富足,號為至治,如西漢之文、景、孝宣,東京之光武、明、章,唐之太宗、明皇,其治民之具,班班見於史冊,不聞其用青苗斂散之法也。惟王莽變更政令,務師古,始援周禮祭祀無過旬日,喪紀無過三日之文。民或乏絕,欲貸以治產業者,均授之。除其費,計所得受息,歲過什一。其餘法度紛紛數易,民愁盜起,以至於敗。自熙寧以來,議臣建青苗之法,行之天下,十有餘年,國帑日豐,民用日蹙,今猶未艾也。考之漢、唐之事則如彼,驗之近年之效則如此,其利害較然,不待詳說而可知也。議者惑有司昔日之散青苗,主於為利,故強民多貸,今日之散,主於利民,必無強抑之弊,又民財方窘,資之以為利,勢未可罷。臣以為不然。以為利民耶?則臣前日所謂有惠民之名而無惠民之實,有目前之利而為終歲之患是也。以為利國耶?則國以民為本,移患於民而為國之利,非朝廷愛民之意也。以為不欲遽變先朝之法度耶?則政有因革,各適其時,前日罷京東之鐵冶,減南方之鹽課,省京師財用之局,罷民間之役錢,更法便民者非一,何特疑於青苗耶?



    臣以為舉天下之民,空乏不足者十之六七,粗足者既不就貸,空乏者願給而病於難償。□之則逾期不輸,而令、佐有虧失之責;急之則追呼督責,縲絏鞭笞,無所不至。昔之為惠,適所以虐之而已。抑而不散,則非立法惠民之意,散而斂之,則不免於督責勞擾之弊,委曲計之,無一可者。況無知之民,恃青苗之散,誘一時之利,往往侈用妄費,不圖難償之後患,迫而斂之,賤賣穀帛,破產失業者固非一二,前日之弊是也。臣所謂有惠民之名而無惠民之實,有目前之利而為終歲之害,甚者為終身之患,為此也。今若罷而不散,則無知之民無所引誘,將不敢侈用而妄費。其有吉凶緩急費用之不得已者,可以貸於豪右之家。其息雖倍於青苗,然償之早晚多少,得以自便,非如青苗有追呼督責,道途往來之煩費,賤售穀帛之弊也。又況舉天下之縣令,□厚通明、嚴於馭吏、勤於恤民者,固不易得。制馭少緩,斂散之際,滿責追呼,乞取侵□之弊,搔擾百出。異時掊斂好利之臣,又繼之以強抑多散,襲前日之患,遐方窮壤,無所控告。今日青苗之累,非小失也。臣竊意論議之臣以為青苗不可罷者,不出於臣之說。臣竊以為未究事之終始,利害之遠近,苟持一端之論,以動聖聽。臣欲乞檢會臣前章,付大臣熟講而詳計之,庶使四方之民蒙被實惠,無後日之患,天下幸甚。



    是月,復衛州黎陽縣為通利軍。  左司諫王巖叟言:「臣已累上章,言中書侍郎張璪姦邪巧佞,不可在陛下左右;多漏泄中書語,不可處機要;好賣國恩以為己惠,不可任大臣。恐久之不去,養成禍源,誤天下蒼生,陛下雖悔無及。竟未蒙省覽,臣實以為憂。陛下勿謂自能有以防之,雖其姦佞,亦無能為爾,臣竊以為不然。惟使陛下不能防,乃所以為姦邪,如其可防,即是簄拙,非姦邪也。臣輒以一事卜之,但覺陛下去之稍難,疑其姦邪已有以惑陛下矣。今天下公議日益不容,臣何敢不言,以負恩德,自違事君之義哉!臣伏讀新詔曰:『罪顯者已正,惡鉅者已斥。』臣竊以陛下出一言必欲天下信,行一事必欲天下服。今所謂罪顯者莫如惠卿、誠一,惡鉅者莫如蔡確、章惇,而璪實同之,欺君罔民,天下稱其一體,固宜並行竄逐,以信服天下之心也。而璪乃獨留廟堂,偃然自若,臣不知惠卿之輩見此詔書,還肯服否?天下之人見此詔書,還肯信否?此臣之所以為陛下惜也。陛下得誠一不孝之狀甚明,將深誅而顯黜之,以警厲四方,而璪陰諷中書舍人蘇軾,使於告詞掩蓋誠一不孝之跡,賴軾執義不從,遂得陛下典刑明白。不然,則王言國命為姦臣移奪,以成其私矣。」



    諫官王覿言:「呂升卿矯稱先帝德音事,陛下纔降出諫章,璪即時告之升卿,使奔走經營於上下。其安於為私,狃於黨惡,而不忌憚朝廷敢如此。陛下思得天下英才而用之,故詔執政各舉可充館職者三人,璪曾不體陛下心為國求賢,乃舉一宣德郎陸長愈者應詔。按長愈前為晉州學教授,不惟文學荒謬,觽口共嗤,而贓污狼籍,無所不至,晉人採其事實,作百韻詩以嘲之。陛下試令體量,即見情狀,璪若自賢其人而薦之,則無識甚矣!不知其人,因干請而薦之,則不忠甚矣!陛下察璪所為,國家之事,可倚賴否?伏惟陛下至公至明,聽政以來,無賢不升,無佞不黜,何獨於璪不斷如此?天下有識之士,所以痛心疾首,恐其浸淫惑亂吾君,而安身益固,立黨益多,為謀益深,復成天下之患也。臣愚苟非為君父計,為國家計,何苦力與權臣結子孫之讎哉!伏望陛下察臣之心,納臣之諫,一奮威剛,正璪之罪,斥璪之惡,以信詔書於天下,臣不勝昧死納忠之至。」



    又言:「竊以為國之要,無先於察姦邪而去之。姦邪不去,雖有善意,無以成善治。蓋陰有所害而人主不知也。臣讀祖宗故事,得太宗一言,敢陳於陛下,惟陛下體而行之,幸甚!太宗一日語侍臣曰:『國家若無內患,必有外憂,外憂不過邊事,皆可預防,惟姦邪無狀,若為內患,深可懼也。帝王於此,常須用心。』此人君萬世之戒也。臣觀自古人君常於有形者則憂而不敢忽,無跡者乃忽而不曾憂,曾不思有形者事淺,無跡者禍深,臣所以勤勤懇懇為陛下論姦邪之不可在左右也。按張璪與蔡確、章惇,其為姦邪,大體則同,而將之者,小有異焉。確將之以驕,惇將之以強,而璪將之以巧。惟驕與強,猶有以見於聲音顏色之間,足以激人之怒心,而使人不能容,若巧,則不可得而見矣。優柔曲折以求入,宛轉便佞以取容,無難人之意,無忤人之詞,其言似信,其情似親,使人主惑而不知其所以,獨旁觀靜聽者乃覺其陰有以移人之意耳。臣初亦易之,今始知巧之為患,深於驕強之為患也。驕強者已斥,而巧者不去,此臣之所以憂也。夫所謂姦邪無跡者,非終無跡也。方其進言用意之初則無跡,及其禍患之成也,跡能逃乎?璪在先朝與確輩共為欺罔之時,固若無跡,及陛下聽政,天下之民爭以疾苦告訴,而璪等前日欺罔之跡方暴著而不能掩。非陛下惻然以天下為憂而勇改之,則不獨為百姓之患,且將成國家之禍矣,可不懼哉!陛下雖云已知其人,不復聽信,然朝夕在側,寧無薰蕕浸潤,使陛下不覺而受之者乎?語其薰蕕浸潤之際,安有跡耶?待其跡成,則事已晚矣。天下蒼生,豈容再誤!伏望陛下鑒璪前日罪惡已然之跡,防璪今日姦邪未成之謀,深以太宗之言為戒,早發睿斷,斥而遠之,非特臣之幸,四海生靈之幸也。」



    貼黃稱:「近日呂公著以姪女之喪在式假,張璪亦適有一大功之服,合在式假,中書事自有其餘執政可以權攝,而璪不緣朝旨,輒自請以闕人不敢在假。臣伏望陛下照見此意,蓋幸於獨對,從容簾下,伸私意而肆邪說,以欺聖聰耳。先王於有服之親,隨其輕重,制為假令,不奪以事,而許其致哀,所以篤風教,厚人倫也。今璪同列既不乏人,朝廷又無急難之事,何得自壞禮法,乞不在假?考其跡則似勤國事,察其心則實為身謀。自古以來,憸人投隙乘間以進其姦者,正此類也。願陛下窺其用意,審其所言,辨其所行,勿誤信之,幸甚!」  崇政殿說書程頤上疏曰:  臣愚鄙之人,自少不喜進取,以讀書求道為事,於茲幾三十年矣。當英祖朝暨神宗之初,屢為當途者稱薦,臣於斯時,自顧學之不足,不願仕也。及皇帝陛下嗣位,太皇太后陛下臨朝,求賢願治,大臣上體聖意,搜揚巖穴【一六】,首及微賤,蒙恩除西京學官。臣於斯時,未有意於仕也,辭避方再,而遽有召命,臣門下學者半勸臣勿行,半促臣行。勸者則曰:「君命召,禮不俟駕。」勸臣勿行者則曰:「古之儒者,召之則不往。」臣以為召而不往,惟子思【一七】、孟子則可,蓋二人者處賓師之位,不往,所以規其君也。己之微賤,食土之毛,而為王民,召而不至,邦有常憲,是以奔走應命。到闕,蒙恩授館職,乃以義辭,遂蒙召對。臣於斯時,尚未有意於仕也,進至簾前,咫尺天光,未嘗以一言及朝政,陛下視臣,豈求進者哉?既而親奉德音,擢置經筵,事出望外,惘然驚惕。臣竊內思,儒者得以道學輔人主,蓋非常之遇,使臣自擇所處,亦無過於此者。臣於斯時,雖以不材而辭,然許國之心實已萌矣。尚慮陛下貪賢樂善,果於取人,知之或未審也,故又進其狂言,以覬詳察,曰:「如小有可用,則敢不就職!或狂妄無取,則乞聽辭避。」章再上,再命祇受,是陛下不以為妄也,臣於是受命。供職以來,夙夜畢精竭慮,惟欲主上德如堯、舜,異日天下享堯、舜之治,社稷固無窮之基,乃臣心也。臣山林野人,稟性樸直,言辭鄙拙則有之,至於愛君之心,事君之禮,告君之道,敢有不盡【一八】,上賴聖明,可以覽照。臣自惟至愚,蒙陛下特達之知,遭遇如此,願效之誠,庶幾毫髮之補,惟陛下留意省覽,不勝幸甚。



    伏以太皇太后陛下心存至公,躬行大道,開納忠言,委用耆德,不止維持大業,且欲興致太平,前代英主之所不及也。但能日謹一日,天下之事,不足慮也。臣以為今日至大至急,為宗社生靈長久之計,惟是輔養上德而已。歷觀前古輔養幼主之道,莫備於周公,周公足為萬世之法也。臣願陛下擴高世之見,以聖人之言為可必行【一九】,勿狃滯於近規,勿遷惑於觽口,古之所謂「周公豈欺我哉」!周公作立政之書,舉常伯至於綴衣、虎賁,以為知恤者鮮,一篇之中,丁寧重復,惟在此一事而已。書又曰:「僕臣正,厥后克正。」又曰:「后德惟臣。」又曰:「侍御僕從,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欽。」是古人之意,人主跬步不可離正人也。蓋所以涵養氣質,薰陶德性,故能習與智長,化與心成。後世不復如此,謂人主就學,所以涉書史、覽古今也,不知涉書史、覽古今,乃一端耳。若止如是,則能文宮人可以備勸講【二○】,知書內侍可以充輔道,何用置官設職,精求賢德哉?大抵人主受天之命,礏賦自殊,歷考前史,帝王才質,鮮不過人。然而全德有道之君至少,其故何哉?皆輔養不得其道,而位勢使之然也。伏惟皇帝陛下天資粹美,德性仁厚,必為有宋之令主,但恨輔養之道有未至爾。臣供職以來,六侍講筵,但見諸臣拱手默坐,當講者立案傍,解釋數行而退。如此雖彌年積歲,所益幾何,與周公輔成王之道不同矣。或以為主上方幼,且當如此,此不知本之論也。古之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大學之法,以豫為先。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主【二一】,便以格言至論,日陳於前,雖未曉知,且當薰染,使盈耳充腹,久自安習,若固有之,雖以他言惑之,不能入也。若為之不豫,及乎稍長,思慮偏好生於內,觽言辯口鑠於外,欲其純全,不可得也。故所急在先入,豈有太早者乎?又以為主上天資至美,自無違道,不須過慮,此尤非至論。夫聖莫聖於舜,而禹、皋陶未嘗亡規戒,至曰「無若丹朱好慢游、作傲虐。」且舜之不為慢游、傲虐,雖至愚亦當知之,豈禹而不知乎,蓋處崇高之位,儆戒之道,不得不如是也。且人心豈有常哉!以唐太宗之英睿,躬歷艱難,力平禍亂,年亦長矣,始惡隋煬侈麗,毀其層觀、廣殿,不六七年,復欲治乾陽殿,是人心果可常乎?所以聖賢雖明盛之際,不廢規戒,為慮豈不深遠也哉!況沖幼之君,閑邪拂違之道,可少懈乎?伏自四月末間,以暑熱罷講,以至中秋【二二】,蓋踰三月。古人欲旦夕承弼,出入起居,至今三月,不一見儒臣,何其與古人之意異也?今士大夫家子弟,亦不肯經時累月不親儒士,初秋漸涼,欲乞於內殿或後苑清涼處,召見當日講官,俾說道義,縱然未有深益,亦使天下知太皇太后用意如此。又一人獨對,與觽見不同,自然情意易通,不三五次,便當習熟。若不如此,漸致待其自然,是輔道官都不為力,將安用之?將來伏假既開,且乞依舊輪直日,所貴常得一員獨對。  開發之道,蓋自有方;朋習之益,最為至切。故周公輔成王,使伯禽與之處,聖人所為,必無不當。真廟使蔡伯希侍仁宗,乃師古也。臣欲擇臣僚家子弟十歲以上、十二以下,端謹穎悟者三人,侍上左右。所讀之書【二三】,亦使之讀,辨色則入,□而罷歸,常令二人入侍,一人更休。每人擇有年宮人、內臣二人,隨逐看承,不得暫離,常情語笑,亦勿禁止,惟須語言必正,舉動必莊。仍使日至資善堂呈所習業,講官常加教勸,使之嚴憚。年方十三,便令罷去。歲月之間,自覺其益。



    自來宰臣十日一至經筵,亦止於默坐而已,又間日講讀,則史官一人立侍,史官之職,言動必書,施於視政之時則可,經筵講習之所,乃燕處也,主上方問學之初,宜心泰體舒,乃能悅懌。今則前對大臣,動虞有失,傍立史官,言出輒書,使上欲游其志,得乎?欲發於言,敢乎?深妨問學,不得不改。欲乞特降指揮,宰臣一月兩次與文彥博同赴經筵,遇宰臣赴日,即乞就崇政殿講說,因令史官入侍。崇政殿說書之職,置來已久,乃是講說之所。漢、唐命儒士講論,亦多在殿上,蓋故事也。邇英迭袋,講讀官、內臣近三十人在其中,四月間尚未甚熱,而講官已流汗,況主上氣體嫩弱,豈得為便?春夏之際,人氣蒸薄,深可慮也。祖宗之時,偶然在此,執為典故,殊無義理。欲乞今後只於延和殿講讀,後楹垂簾,前置御座,太皇太后每遇政事希簡,聖體康和,時至簾前觀講官進說,不惟省察主上進業,於陛下聖德未必無補。兼講官輔導之間,事意不少,有當奏礏,便得上聞,亦不勞煩聖躬限以日數,但旬月之間,意適則可一往也。



    今講讀官共五人,四人皆兼要職,獨臣不領別官,近差修國子監太學條制,是亦兼也,(五月十二日差修學制。)乃無一人專職輔導者。執政之意可見也,蓋惜人材不欲使之閒爾。又以為雖兼他職,不妨講讀,此尤不思之甚也。不敢言告君之道,只以告觽人言之,夫告於人者,非積其誠意不能感人也【二四】,故聖人以蒲盧諭政,謂以誠化之也。今夫鐘,怒而擊之則武,悲而擊之則哀,誠意之感人也。告於人亦如是。古人所以齋戒而告君者,何謂也?臣前後兩得進講,未嘗敢不宿齋豫戒,潛思存誠,覬感動於上心。若使營營於職事,紛紛其思慮,待至上前,然後善其辭說,徒以頰舌感人,不亦淺乎!此理非知學者不能曉也。道衰學廢,世俗何嘗聞此,雖聞之,必以為迂誕。陛下高識遠見【二五】,當蒙鑒知。以朝廷之大,人主之重,置二三臣專職輔導,極非過當。今諸臣所兼皆要官,若未能遽罷,且乞免臣修國子監條制,俾臣夙夜精思竭誠,專佐輔導,不惟事理當然,且使天下知朝廷以為重事,不為閒故也。



    陛下擢臣於草野之中,蓋以其讀聖人書,聞聖人道,臣敢不以其學上報聖明。竊以聖人之學不傳久矣,臣幸得之於遺經,不自度量,以身任道。天下駭笑者雖多,而近年從者方觽【二六】,方將區區駕其說以示學者,覬得傳於後。不虞天幸之至,得備講說於人主之側,誠使得以聖人之學上沃聖聰,則聖人之道有可行之望,豈特臣之幸哉!如陛下未以臣言為信,何不一賜訪問,臣當陳聖學之端緒,發至道之淵微,陛下聖鑒高明,必蒙照納。如其妄偽,願從誅殛。(頤明年三月再上疏,云「去年六月中嘗有奏陳」,今即附六月末。)



    奉議郎劉誼權發遣韶州。(三月十八日孫升乞復誼職,今乃除州,此據蘇軾集并張莘所編劉江西萬言集附見。責宮祠在三年三月二十一日。)  注  釋  【一】豈盡使自棄耶「盡」,長編紀事本末卷九八逐小人下、宋史全文卷一三均作「宜」。  【二】臣不敢言「言」,長編紀事本末卷九八逐小人下作「信」。  【三】以全大體閣本此句下有「此用遺稿增入」六字注文。



    【四】是有耳目而自蔽之「是」原作「自」,據閣本及文義改。



    【五】誠有害「有」字原脫,據閣本補。



    【六】二曰賣茶給歷抑配及官賣未常「未常」,閣本作「末茶」,疑是。



    【七】及煎瞻水止用九井正水「瞻」,閣本作「膽」。



    【八】餘人過河於定胡寨就食「餘」原作「那」,據閣本改。



    【九】或不用招人充役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卷五三申明役法劄子「用」下有「錢」字,於文義為妥。



    【一○】臣起請雖云今日衙前陪備少於向日「備」原作「補」,據同上書改。  【一一】非謂止收一百石即令助役也「令」原作「合」,據同上書及閣本改。  【一二】及所收掠課利難知實數「知」原作「如」,據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卷五三申明役法劄子改。



    【一三】只得以諸路州縣申到利害詳其可否「詳」原作「許」,據同上書及文義改。



    【一四】乞亦如臣起請「亦」字原脫,據同上書及閣本補。



    【一五】所謂計利害大小者「謂」原作「以」,據閣本改。



    【一六】搜揚巖穴「揚」原作「剔」,據閣本、活字本及宋文鑑卷五八程頤上太皇太后書改。



    【一七】惟子思「惟」原作「為」,據上引宋文鑑改。



    【一八】敢有不盡「盡」下原衍「言」字,據同上書及文義刪。



    【一九】以聖人之言為可必行按,同上書作「以聖人之言為必可信,以聖人之道為必可行」。



    【二○】則能文宮人可以備勸講原作「則能言文人可以備勸講」,按下文「知書內侍」與「能文宮人」為對文,今據同上書改。



    【二一】知思未有所主「知」原作「心」,據同上書及閣本、宋史全文卷一三上改。



    【二二】以至中秋「以」,宋文鑑卷五八程頤上太皇太后書作「比」,按此時為六月,當以「比」字為確。



    【二三】所讀之書同上書「所」上有「上」字,於文義為安。  【二四】非積其誠意不能感人也「不能感人也」,同上書作「不能感而入也」。



    【二五】高識遠見「識」原作「議」,據同上書改。  【二六】而近年從者方觽同上書「方」作「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