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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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至於媮,而神宗勵精核實之政漸致隳壞。深慮數年之後,馭吏之法漸寬,理財之政漸簄,備邊之計漸弛,而意外之憂有不可勝言者。雖陛下廣開言路,無所諱忌,而臺諫所擊不過先朝之人,所非不過先朝之法,正是「以水濟水」,臣竊憂之。故輒用此意,譔上件策問,實以譏諷今之朝廷及宰相、臺諫之流,欲陛下覽之,有以感動聖意,庶幾兼行二帝忠厚勵精之政也。臺諫若以此言臣,朝廷若以此罪臣,則斧鉞之誅,其甘如薺。今乃以為譏諷先朝,則亦簄而不近矣。且非獨此策問而已,今者不避煩□,盡陳本末。臣前歲自登州召還,始見故相司馬光,光即與臣論當今要務,條其所欲行者。臣即答言:「公所欲行者諸事,皆上順天心,下合人望,無可疑者。惟役法一事未可輕議,何則?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掊斂民財,十室九空,錢聚於上,而下有錢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專力於農,而貪吏猾胥得緣為姦。此二害輕重蓋略相等,今以彼易此,民未必樂。」光聞之,愕然曰:「若如君言,計將安出?」臣即答言:「法相因而事易成,事有漸則民不驚。昔三代之法,兵農為一,至秦始分為二,及唐中葉,盡變府兵為長征之卒。自邇以來,民不知兵,兵不知農,農出穀帛以養兵,兵出性命以衛農,天下便之,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今免役之法,實大類此。公欲驟罷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罷長征而復民兵,蓋未易也。先帝本意使民戶率出錢,專力於農,雖有貪吏猾胥,無所施其技。坊場、河渡,官自出賣,而以其錢雇募衙前,民不知有倉庫綱運破家之禍,此萬世之利也,決不可變。獨有二弊:多取寬剩役錢,以供他用;實封爭買坊場、河渡,以長不實之價。此乃王安石、呂惠卿之陰謀,非先帝本意也。公若盡去二弊,而不變其法,則民悅而事易成。今寬剩役錢,名為十分取二,通計天下乃及十五,而其實一錢無用。公若盡去此五分,又使民得從其便,以布帛穀米折納役錢,而官亦以為雇直,則錢荒之弊亦可盡去。如此而天下便之,則公又何求?若其未也,徐更議之,亦未晚耳。」光聞臣言,以為不然。



    臣又與光言:「熙寧中,常行給田募役法,其法以係官田及以寬剩役錢買民田,以募役人,大略如邊郡弓箭手。臣時知密州,推行其法,先募弓手,民甚便之。此本先帝聖意所建,推行未幾,為左右異議而罷。今略計天下寬剩錢、斛約三千萬貫、石,兵興支用,僅耗其半。此本民力,當復為民用。今內帑山積,公若力言於上,索還此錢,復完三千萬貫、石,而推行先帝買田募役法於河東、河北、陝西三路,數年之後,三路役人可減大半,優裕民力,以待邊鄙緩急之用,此萬世之利,社稷之福也。」光猶以為不可。



    此二事,臣自別有畫一利害文字甚詳,今此不敢備言。及去年二月六日敕下,始行光言,復差役法。時臣弟轍為諫官,上疏具論,乞將見在寬剩役錢雇募役人,以一年為期,令中外詳議,然後立法。又言衙前一役可即用舊人,仍一依舊數支月給;重難錢以坊場、河渡錢,總計諸路,通融支給。皆不蒙施行。及蒙差臣詳定役法,臣因得伸弟轍前議,先與本局官吏孫永、傅堯俞之流論難反復,次於西府及政事堂中與執政商議,皆不見從,遂上疏極言衙前可雇不可差,先帝此法可守不可變之意,因乞罷詳定役法。當此之時,臺諫相視,皆無一言決其是非。今者差役利害未易一二遽言,而弓手不許雇人,天下之所同患也。朝廷知之,已變法許雇,天下皆以為便,而臺諫猶累疏力爭。由此觀之,是其意專欲變熙寧之法,不復校量利害,參用所長也。



    臣為中書舍人,刑部、大理寺列上熙寧以來不該赦降去官法,凡數十條,盡欲刪去,臣與執事屢爭之,以謂先帝於此蓋有深意,不可盡改,因此得存留者甚多。臣每行監司守令告詞,皆以奉守先帝約束,毋敢弛廢為戒,文案具在,皆可復按。由此觀之,臣豈謗議先朝者哉?所以一一縷陳者,非獨以自明,誠見士大夫好同惡異,泯然成俗,深恐陛下平居法宮之中,不得盡聞天下利害之實也。願因臣此言,警策在位,救其所偏,損所有餘,補所不足,天下幸甚。若以其狂妄,不識忌諱,雖賜誅戮,死且不朽。



    辛未,傅堯俞、王巖叟入對,論蘇軾策題不當,曰:「漢、唐以來,多少策題,無有將祖宗與前代帝王比量長短者。策題云:『欲師仁宗之忠厚,則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若當時百官有司皆不舉其職,不知仁宗在上卻何所為,乃是全然荒怠,致得百官有司如此。果如此,因何成得四十二年太平,至今耆老言之,猶往往流涕?仁宗何負,卻言不如漢文?」  堯俞既讀劄子竟,太皇太后曰:「此小事,不消得如此,且休。」對曰:「此雖數句言語,緣繫朝廷大體,不是小事,須合理會。」又曰:「蘇軾不是譏諷祖宗。」對曰:「若是譏諷祖宗,則罪當死,臣等不止如此論列。既止是出於思慮言詞失輕重,有傷事體,亦合略有行遣。譬如誤入禁門,於法罪亦不可輕。何則?君臣上下之分不可不嚴也。今若不以此事為戒,他日有一人指斥乘輿,而云本出於誤,亦可恕否?陛下雖欲恕之,七廟威靈在上,豈得容恕!昨執政於都堂對臣等皆言蘇軾不是,既知不是,豈可卻教朝廷做不是底事?又豈有朝廷明知不是,卻抑言事官要休?若尋常人私事則可休,朝廷事則不可如此。臣等為朝廷持風憲,若凡所論奏常指揮令休,要將安用耶?是臣等壞卻風憲,更有何面目居職。真宗朝,知制誥張秉譔一敘用官制辭云:『頃因微累,謫於荒遐』,真宗覽之曰:『如此,則是先帝失政。』遂罷其職。今所論蘇軾,若是臣等分上私事則可休,事干祖宗、干朝廷,臣等如何敢休?朝廷若不行,被書在史冊,後世視朝廷如何哉?傳入四夷,必有輕慢朝廷之心,萬一遼使發問,不知如何為答。」乃曰:「言事官有黨。此朱光庭私意,卿等黨光庭耳。光庭未言時,何故不言?」皆對曰:「有一人論之,且觀朝廷行不行。中間或有差失,方當繼言。昨朱光庭初言,朝廷有放罪指揮,則是朝廷行遣得正,自不須言。後見反汗,又是非顛倒,臣等方各論奏。」巖叟因於袖中取軾所譔策題,就簾前指陳。未終,簾中忽厲聲曰:「更不須看文字也!」巖叟又進讀劄子,簾中極不以為然。堯俞曰:「如此,是太皇太后主張蘇軾。」又厲聲曰:「太皇太后何故主張蘇軾,又不是太皇太后親戚也!」巖叟曰:「陛下不主張蘇軾,必主張道理,願於道理上斷事。適蒙宣諭,言事官有黨,臣等不知有黨無黨,但只據事之是非論列。陛下亦只合看事如何,若心疑於有黨,則必失事之實,既失事之實,即是非難辨。自古小人欲傾害君子者,君子無過,別無可以奈何,惟是指為朋黨,人主遂疑,人主既疑,因而可擠矣。陛下不可不察也。此事是蘇軾輕易不思,語傷大體,以致議論。若不正其罪,則此失卻在陛下,陛下何苦力主此人,反自取後世譏誚?臺官之職,只在觸邪指佞,豈當卻為人解紛?此意□察。」簾中曰:「策題是裏面點去。」對曰:「聞是進入三首策題,其兩首是鄧溫伯譔,最後一首是蘇軾譔。陛下已愛其虛名,故點軾所譔者,必然不曾反覆詳覽。則雖是點中,於陛下何傷?今既分別得事理明白,陛下已知其虛名,不欲加罪,是惑也。陛下今不欲人言軾之短,假令司馬光在,政事或失,不知合論與不合論。臣等所職是言責,所論只據是非,更不敢問其人。問著人,則須生私意。」曰:「今日改先帝事,何故不得問?」對曰:「修改政事,典形於文字不同,兼今日所改政事,皆是復祖宗舊法。骮陛下下詔求民間疾苦者力改之,乃所以承祖宗之美,不知策題須得論耶,不須得論耶?陛下如此主張,臣等卻如此力言,違忤陛下,以就罪責,不知臣等是何意,陛下可體察。骮臣等與軾皆熟,素無怨讎,只知忠於陛下,要正朝廷事,使天下後世不能指議陛下,故都無所避。陛下只當責臣等不言事,不可戒約臣等令不言,恐天下窺陛下此意,陰相顧望,不肯盡忠於朝廷,更非朝廷之福。前日召臣等去都堂,外庭不知,皆言是奉聖旨召臺諫官戒勵,甚駭聽聞。臣等被摧抑則不足道,卻是損朝廷風憲,且願陛下愛惜朝廷事體。陛下於蘇軾所惜者小,則於言路所損者大不可不思風憲之地,非臣之私,乃陛下家事。陛下不崇銟,則臣等一匹夫耳。」簾中峻語曰:「待降責蘇軾!」堯俞、巖叟皆曰:「此在陛下。假令暫責,隨即召之,亦是行遣。」乃曰:「正待相度。」堯俞曰:「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乃所以為平。今待軾如此,軾驕,將何以使之?」曰:「便總由臺諫官。」巖叟曰:「若臺諫所言,陛下能盡聽納,自足以成陛下之美,臺諫何預焉?」又曰:「但言不妨,行與不行須由宸衷。」巖叟曰:「如此,則是順朝廷意者乃得行,恐非朝廷之福。尚書曰:『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願陛下常如此加察,恐遜順陛下之言有非道之事。」巖叟又曰:「小人之欲破壞言路者多,陛下欲求言路則難,欲沮之則易。一沮之,則人將以言為戒,恐陛下不得盡知外事,願加深察。」堯俞曰:「臣盡至誠告陛下,陛下不察,亦無可奈何,願為國家更深思遠慮。」遂下至臺,堯俞與巖叟議待罪,乃同奏曰:「臣等今月十八日奏事延和殿,蒙宣諭謂臣等黨附諫官朱光庭,彈奏翰林學士蘇軾譔試館職策題不當事,臣等誤承厚恩,上辜任使,更不敢詣臺供職,伏候譴斥。」自十九日各家居,已而卻降出堯俞、巖叟劄子付三省。(二十二日進呈。王巖叟朝論敘十八日入對時事【九】,其初甚略,二十七日供職後,別敘初對時語言,方更詳悉,但文字互換,頗有不同,其實不異也。今參考刪修,只作一段,庶易於觀覽。蓋二十三日既降各供職指揮,二十五日三人俱待班次,二十七日仍俱入謝,未必登對,亦無緣更重說許多也。)  司封員外郎盛僑為國子司業。國子司業舊止一員,於是更增其一,僑與黃隱並為之。(蘇軾草詞云:「先帝肇新辟雍,以養多士,於茲歷年,學者雲集,師儒之任,此亦重焉。是以增命樂正之官,以主司成之教。」)



    殿中侍御史呂陶言:「近曾彈奏國子司業黃隱問學寡陋,操尚邪詖,行不知義,事不徇公,教化之地,非所宜處,伏請罷隱職任,未蒙施行。(陶前章附十月末。)臣謹按:隱叨冒學職,無以訓導諸生,私枉之跡,觽所不伏,嘲誚姍笑,諠聞庠序。近日考校私試文字,不與祭酒、博士公共去留,輒敢專縱,擢其婿張汝明為第二。陞降高下多出其意,皆此類也。恭惟至治之世,為官擇人,循名究實,咸欲宜稱,雖一司、一局米鹽簿書之責,不敢虛授,苟有曠廢,必論其罪。而師表之官,風化淵源,乃以素履回險之人竊位久處,則士林何所法?臣屬何所勸?伏乞檢會臣前章及今所奏,早賜降出,以允公論。」又言:「隱平日阿私無狀,固宜罷黜,骮今盛僑已除司業,則隱不可尚處冗員,玷累教育之寄。伏請早賜施行。」久之,乃左遷隱為鴻臚少卿。(政目八月十五隱改鴻臚少卿,實錄無之。曾肇集有制詞云:「煩言屢至,士不誠服。」朱無惑萍州可談云:「黃降與時宰韓絳同名,乃託故改名隱,清論貶之。」按:黃降以元豐五年正月除監察,八年五月遷殿中,十二月二十五日改司業,皆非韓絳當國時。又「絳」與「降」音同而字別,恐無惑云云未可信。又八月十五,丁騭云云當并考。登科記:黃降,開封人,治平四年第四人及第。)



    朝奉大夫章楶為吏部郎中。御史孫升言:「楶自成都府路轉運副使有此除授。按:楶昨任荊湖北路提點刑獄司,內臣甘承立在本路肆為貪暴不法,殘虐人命幾千人。臣近聞公安縣僧清願者,經荊南陳狀,於打造上供生活所收拾承立虐死無主工匠骸骨數百副,作大冢以葬之。道路聞者莫不痛憤。豈有仁聖在上,而承立小臣乃敢殘虐人命至於如此!良有章楶在本路迎逢承立,以希進用,隨意上下,無所不至。所部官稍違承立意,楶則隨以他事劾之,故承立肆意虐人,無所忌憚,皆楶所致。臣竊以章楶職按一路刑獄冤濫,身寄朝廷外臺耳目,坐視承立殘虐平人性命,以為容縱,成就其惡,格不上聞,按楶之罪,重於承立。今承立雖流嶺表,未足以償冤命萬分之一,而章楶置而不問,復被遷擢進用,何以懲小人之惡,為後來之戒?伏望聖慈詳察,特降指揮罷黜,以慰存沒之冤。」楶尋知越州。(四月二十二日知越州,蓋除吏中未知改命。)



    朝散郎黃景為職方員外郎。初,文彥博薦楚建中、李之純、唐義問、范育、杜純及景凡六人。景時知懷州,純等皆擢用,彥博復以景為言,故有是命。(此據彥博奏劄增入。)  校書郎黃庭堅為著作佐郎。



    權知陝州陳侗為直祕閣、知梓州,侗辭之。(六月末,呂陶云云可考。)  詔看詳訴理所:「應元祐元年明堂赦恩以前內外官司所斷公事,情可矜恕者,並聽於元限內進狀訴理,依前詔看詳。」(政目云,詔訴理所展至元祐明堂赦已前。)



    詔:「助役錢只許支充補助役人費用,歲終具剩數奏。」(政目十八日事,新、舊錄並無,當考詳增入。)  壬申,詔:「明堂赦書條目甚多,皆所以寬恤下民。深慮吏奉詔不虔,其諸路轉運司、開封府界提點刑獄司分按所部,糾不如令者。即監司違慢,令互察以聞。」(舊錄有此,新錄乃不書。)



    甲戌,復衛州新鄉鎮為縣。



    殿中侍御史孫升奏:(編類章疏係二年正月二十一日。)  臣聞古人有言曰:「武王諤諤而昌,桀、紂默默而亡。」夫以一士之謇諤,豈足以致成周之昌?一人之循默,安能速夏、商之亡?積累然也。何故?以謇諤之言達,則壅蔽之患除。壅蔽之患除,則忠言日聞,忠言日聞,則變止於未然,禍消於未兆。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則其昌也,不亦宜乎?循默之風長,則壅蔽之患成。壅蔽之患成,則忠言不聞。忠言不聞,則變生於不測,禍至於已然。詩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聽,大命已傾。」則其亡也,不亦宜乎?壅蔽之傷國,其患如此,是以秦之盛彊,金城千里,子孫萬世帝王之業,而趙高咫尺,以鹿為馬,則四海九州之遠,以亂為治,以安為危,以白為黑,以賢為愚,固無足怪。是以民窮而主不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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