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四十三
卷四百四十三 (第3/3页)
引用其黨,以平舊怨,謂之「調停」。宣仁后疑不決,轍于延和面論其非,退復以劄子論之。)時宰相呂大防、中書侍郎劉摯建言,欲引用元豐黨人,以平舊怨,謂之「調停」。太皇太后頗惑之,故轍言此。退後,上疏曰:
臣今月二十二日延和殿進呈劄子,論君子小人不可並處朝廷,因復口陳其詳,以□天聽。竊觀聖意類不以臣言為非者,然天威咫尺,言詞迫遽,有所不盡。退伏思念,若使邪正並進,皆得與聞國事,此治亂之幾,朝廷所以安危者也。臣誤蒙聖恩,典司邦憲,臣而不言,誰當救其失者?
謹復稽之古今,考之聖賢之格言,莫不謂親近君子,斥遠小人,則人主尊榮,國家安樂;疏外君子,進任小人,則人主憂辱,國家危殆。此理之必然,而非一人之私言也。故孔子論為邦,則曰「放鄭聲,遠佞人」,子夏論舜之德,則曰「舉皋陶,則不仁者遠」;論湯之德,則曰「舉伊尹,則不仁者遠」;諸葛亮戒其君,則曰「親賢臣,遠小人,此前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凡典冊所載,如此之類,不可勝紀。至于周易所論,尤為詳密,皆以君子在內,小人在外,為天地之常理;小人在內,君子在外,為陰陽之逆節。故一陽在下,其卦為復,二陽在下,其卦為臨,陽雖未盛,而居中得地,聖人知其有可進之道;一陰在下,其卦為姤,二陰在下,其卦為遯,陰雖未壯,而聖人知其有可畏之漸。若夫居天地之正,得陰陽之和者,惟泰而已。泰之為象【七】,三陽在內,三陰在外【八】,君子既得其位,可以有為,小人奠居于外,安而無怨,故聖人名之曰泰。泰之言安也,言惟此可以久安也。方泰之時,若君子能保其位,外安小人,使無失其所,天下之安,未有艾也。惟恐君子得位,因勢陵暴小人,使之在外而不安,則勢將必至反覆。故泰之九三則曰:「無平不陂,無往不復。」竊惟聖人之戒,深切詳盡,所以誨人者至矣,獨未聞以小人在外,憂其不悅,而引之於內,以自遺患者也。 故臣前所上劄子,亦以謂小人雖決不可任以腹心,至於牧守四方,奔走庶務,各隨所長,無所偏廢,寵祿恩賜,彼此如一,無跡可指,如此而已。若遂引而寘之於內,是猶畏盜賊之欲得財,而導之於寢室,知虎豹之欲食肉,而開之以坰牧,天下無此理也。且君子小人,勢同冰炭,同處必爭。一爭之後,小人必勝,君子必敗。何者?小人貪利忍恥,擊之難去;君子潔身重義,知道之不行,必先引退。故古語曰:「一薰一蕕,十年尚猶有臭。」蓋謂此矣。
昔先皇帝以聰明聖智之資【九】,疾頹靡之俗,將以綱紀四方,追跡三代,今觀其設意,本非漢、唐之君所能髣髟□弗也。而一時臣佐,不能將順聖德,造作諸法,率皆民所不悅。及二聖臨御,因民所願,取而更之,上下忻慰。當此之際,先朝用事之臣,皆布列於朝,自知上逆天意,下失民心,傍偟踧躇,若無所措,朝廷雖不斥逐,其勢亦自不能復留矣。尚賴二聖慈仁,不加譴責,而宥之於外,蓋已厚矣。今者政令已孚,事勢大定,而議者惑於浮說,乃欲招而納之,與之共事,欲以調停其黨。臣謂此人若返,豈肯徒然而已哉?必將戕害正人,漸復舊事,以快私忿。人臣被禍,蓋不足言,而臣所惜者,祖宗朝廷也。蓋自熙寧以來,小人執柄二十年矣。建立黨與,布滿中外,一旦失勢,希覬者多,創造語言,動搖貴近,脅之以禍,誘之以利,何所不至?臣雖不聞其言,而燍可料矣。聞者若又不加審察,遽以為然,豈不過甚矣哉?
臣聞管仲治齊,奪伯氏駢邑三百,飯疏食,沒齒無怨言;諸葛亮治蜀,廢廖立、李嚴為民,徙之邊遠,久而不召,及亮死,二人皆垂泣思亮。夫駢、立、嚴三人者,皆齊、蜀之貴臣也。管、葛之所以能戮其貴臣,而使之無怨者,非有他也,賞罰必公,舉措必當,國人皆知其所與之非私,而所奪之非怨,故雖仇讎,莫不歸心耳。今臣竊觀朝廷用舍施設之閒,其不合人心者,尚不為少。彼既中懷不悅,則其不服固宜。今乃直欲招而納之,以平其隙,臣未見其可也。詩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陛下誠以異同反覆為憂,惟當久任才性忠良、識慮明審之士,但得四五人常在要地,雖未及皋陶、伊尹,而不仁之人知自遠矣。故臣願陛下斷自聖心,不為流言所惑,毋使小人一進,後有噬臍之悔,則天下幸甚,天下幸甚!臣待罪執法,若見用人之失,理無不言,言之不從,理不徒止,如此則異同之跡益復著明,不若陛下早發英斷,使彼此泯然無跡可見之為善也。臣受恩深重,輒敢先事獻言,罪合萬死。疏奏,太皇太后命宰執於簾前讀之,乃宣諭曰:「蘇轍疑吾君臣遂兼用邪正,其言極中理。」宰執從而和之,自此兼用邪正之說始衰。(此據轍遺老傳自敘。)
轍復上疏曰:(「德音一發,觽心渙然」,謂「蘇轍疑吾君臣兼用邪正」也。此疏依轍自敘附前疏末。)
臣聞聖人之德,莫如至誠,至誠之功,存於不息。有能推至誠之心,而加以不息之久,則天地可動,金石可移,況於斯人,誰則不伏?臣伏見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隨時弛張,改革弊事,因民所惡,屏去小人,天下本無異心,髃黨自作浮議。近者德音一發,觽心渙然,正直有依,人知所嚮。惟二聖勿移此意,則天下誰敢不然?衛多君子【一○】,而亂不生,漢用汲黯,而叛者寢。苟存至誠不息之志,自是太平可久之功,此實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也。然臣以謂昔所柄任,其徒實蕃,布列中外,豈免窺伺?若朝廷施設必當,則此輩覬望自消。昔田蚡為相,所為貪鄙,則竇嬰、灌夫睥睨宮禁,僥倖有功;諸葛亮治蜀,行法廉平,則廖立、李嚴雖流徙邊郡,終身無怨。此則保國寧人之要術,自古聖賢之所共由者也。 臣竊見今天下雖未大治,而祖宗綱紀具在,州郡民物麤安,若朝廷大臣正己平心,無生事邀功之意,因弊修法,為安民靖國之術,則人心自定,雖有異黨,誰不歸心?向者異同反覆之憂【一一】,蓋亦不足慮矣。但患朝廷舉事,類不審詳。曩者黃河北流,正得水性,而水官穿鑿,欲導之使東,移下就高,汩五行之理。及陛下再遣官吏按視,知不可為,猶或固執不從,經今累歲,回河雖罷,減水尚存,遂使河朔生靈,財力俱困。今者西夏、青唐外皆臣順,朝廷招徠之厚,惟恐失之,而熙河將吏,創築二堡,以侵其膏腴;議納醇忠,以奪其節鉞,功未可覬,爭已先形。朝廷雖知其非,終不明白處置,若遂養成邊隙,關陝豈復安居?此二事則臣所謂宜正己平心,無生事邀功之意者也。
昔嘉祐以前,鄉差衙前,民閒常有破產之患。熙寧以後,出賣坊場,以雇衙前,民閒不復知有衙前之苦。及元祐之初,務於復舊,一例復差,官收坊場之錢,民出衙前之費,四方驚駭,觽議沸騰。尋知其不可,旋又復雇法,有所未盡,但當隨時修完,而去年之秋,復行差法,雖存雇法,先許得差。州縣官吏利在起動人戶,以差役為便,差法一行,即時差足,雇法雖存,誰復肯行?臣頃奉使契丹,道出河北,官吏皆為臣言:「豈朝廷欲將賣坊場錢別作支費耶?不然,何故惜此錢而不用,殫民力以供官?」此聲四馳,為損非細。又熙寧雇役之法,三等人戶並出役錢,上戶以家業高強,出錢無藝,下戶昔不充役,亦遣出錢,故此二等人戶,不免咨怨。至于中等,昔既已自差役,今又出錢不多,雇法之行,最為其便。及元祐罷行雇法,上下二等,欣躍可知,惟是中等則反為害。臣且借畿內為比,則其餘可知矣。畿縣中等之家,大率歲出役錢三貫,若經十年,為錢三十貫。而已今差役既行,諸縣手力最為輕役,農民在官,日使百錢,最為輕費,然一歲之用已為三十六貫,二年役滿,為費七十餘貫。罷役而歸,□鄉得閒三年,狹鄉不及一歲。以此較之,則差役五年之費,倍於雇役十年所供。賦役所出,多在中等,如此,安得民閒不以今法為害,而熙寧為利乎?然朝廷之法,官戶等六色役錢,只得支雇役人不及三年處州役,而不及縣役;□剩役錢,只得通融鄰路、鄰州,而不得通融鄰縣;人戶願出錢雇人充役者,只得自雇,而官不為雇。如此之類,條目不便者非一,故天下皆思雇役而厭差役,今五年矣。如此二事,則臣所謂宜因弊修法,為安民靖國之術者也。 臣以聞見淺狹,不能盡知當今得失,然四事不去,如臣等輩猶知其非,而況於心懷異同,志在反覆,幸國之失,有以藉口者乎?臣恐如此四事,彼已默識于心,多造謗議,待時而發,以搖惑聖聽矣。伏乞宣諭執政,事有失當,改之勿疑,法或未備,修之無倦。苟民心既得,則異議自消,陛下端拱以享承平,大臣逡巡以安富貴,海內蒙福,上下所同。所有衙前,差役二事,臣方根究詳悉,續具聞奏。臣不勝區區,冒昧聖聽,伏俟誅譴。(遺老傳云:大臣怙權恥過,終莫肯改。)
丁巳,賜越國賢惠大長公主墳寺額曰「崇懿寶方」。(御集。)
戊午,正議大夫致仕賈昌衡卒。
已未,資政殿大學士、提舉崇福宮韓維知潁昌府【一二】,端明殿學士、知蔡州王存為資政殿學士,寶文閣直學士、知鄭州謝景溫知真定府,新知潁昌府、龍圖閣待制蔡京知鄆州,集賢殿修撰、知潤州林希為天章閣待制,左朝奉郎、知徐州彭汝礪為集賢殿修撰。
先是,給事中范祖禹言:「臣近準中書省錄黃節文:『尚書省檢準元祐敕【一三】,獄暑月五日一次湯刷枷杻,其罪人以時沐浴。奉聖旨令刑部遍下諸路、開封府界,今後每歲暑月,依上條施行者。』臣檢會祖宗舊制,每歲冬夏,降詔恤刑。自太宗皇帝雍熙三年以來,累聖遵行,未之有改。至熙寧三年,編修中書條例所奏委逐路提點刑獄司,每歲於四月、十月檢舉,牒逐州長吏訖奏。臣竊惟祖宗欽恤庶獄,特從朝廷降詔,蓋當盛暑、大冬之月,使溥天之下至於海隅,狴牢囹圄之中,皆知聖主深居九重,而憫念及之,此所以為仁恩也。今令刑部遍下諸路,雖重於提刑司檢舉,然州縣奉承宣布,及書之史冊,猶未若恤刑之詔,臣竊惜之。欲乞依祖宗舊制,令學士院每歲冬夏降詔,仍自今年十月為始,以副陛下仁恤刑獄之意。」於是詔中書省每歲四月上旬檢舉降詔。(祖禹以六月四日上言,二十六日從其請。)
吏部言:「廣南東、西路諸經略司準備差使二人,以大使臣充;準備指使三人,供奉官至借差充,委經略司奏舉。如無官司可舉,申吏部,依常調發定差,申樞密院。西路別差準備指使殿侍三人。其請給,當直人依本資序。並從經略司隨宜差使或權閣官處,各三年為任,滿任酬獎,比類保明聞奏。內有願就本路合入差遣者,亦聽奏差。廣南東、西路準備差使、指使給支賜遞馬驛券、遞鋪兵士有差。」從之。(新無。)
庚申,右政議大夫致仕陳述古卒。
注 釋
【一】詔秘書省見校對黃本書籍可添一員宋會要職官一八之一○「書籍」下有「未了」二字。
【二】輕以付據下文「今以旁塞要地付與」,疑此處「付」下脫「與」字。
【三】十二日「日」原作「月」。案:上句既稱「臣昨於今月二日具奏指陳邊事」,則本句不得云「十二月復於延和殿奏對」,「十二月」顯為「十二日」之誤,故改。
【四】或移此疏六月末蘇轍論葉康直後范百祿論趙純息前「六月」原作「八月」。案:蘇、范論奏不載於本書卷四四七元祐五年八月末,而備載於卷四四四元祐五年六月末,本段注文末亦稱「六月末蘇轍奏後、范百祿奏前更詳之」,「八月」顯為「六月」之誤,故改。又,卷四四四范百祿乃奏論趙醇忠事,此云「趙純息」,蓋「純」與「醇」通,「息」則疑為「忠」之誤。 【五】范百祿「百」原作「伯」,據本書卷四四四元祐五年六月末條改。
【六】一以恩意待之「一」字原脫,據欒城集卷四二乞分別邪正劄子補。
【七】泰之為象「象」原作「觽」,據閣本及同上書改。 【八】三陰在外四字原脫,據同上書補。
【九】昔先皇帝以聰明聖智之資「帝」字原脫,據同上書補。
【一○】衛多君子「多」原作「有」,據閣本及欒城集卷四三三論分別邪正劄子改。
【一一】向者異同反覆之憂「向」原作「何」,據同上書改。 【一二】提舉崇福宮韓維知潁昌府「昌」原作「州」。據閣本改。下同。
【一三】尚書省檢準元祐敕「省」原作「有」,據閣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