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狂且乘狂兴忆高官 美妓具美心讥俗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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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回 狂且乘狂兴忆高官 美妓具美心讥俗客 (第1/3页)

    姑妄言卷十



    钝翁曰:



    宦、贾、童三人虽为同类,然气质各别。一个人是一个身段,一番谈吐,毫无相似。宦萼之呆也狂,贾文物之呆也假,童自大之呆也,则真呆矣。即邬合之奉承三人,亦是三等:宦萼为重,贾文物次之,童自大为轻,可见利字又逊势字一头。看他三人说玩说笑,纯然一伙不经世事膏粱痴顽子弟。



    宦、贾、童之遇钱贵,乃钟生、钱贵之幸也。如钱贵不遇他三人,不显钱贵之贞,不见钟生之雅。作者之笔,正如画石画三面之法。



    游混公干子后庭,虽是杨为英之恶计,然而世上酷好龙阳之人,皆当以此法处之。



    前数回内虽夹写游混公之不堪,尚未见其不堪之所以然处。这一回内是他的小传,细阅之,不但不堪,而且不堪之至。



    后半册极力写多银之淫贱,游夏流之下流。借子骂父,游混公、卜通辈自思之,料亦无辞可解。



    或有迂叟见游夏流一事,必勃然曰:“有是哉?此物奚可舔哉?”彼不知借这一个下流,骂尽古今多少下流也。有势之股既可舔,多银之阴独不可舔耶?势与利等耳。多银之阴犹可鲞鱼香,恐有势之股纯乎狗屎臭也。且游夏流舔这妻子之阴,尚有暧昧。他人彰明较著,竟舔外人之股。以此较之,游夏流尚高一筹。



    第十回  狂且乘狂兴忆高官  美妓具美心讥俗客



    附:   卜氏女奇淫出奇思  游家儿妙舔真妙想



    说话宦、贾、童三人自结盟之后,终日相聚,比同胞兄弟还觉亲热几分。【此所谓小人之交甘如醴也。】一日,同在宦萼家中斐园内一个“吞萍阁”上乘凉。你道何为吞萍阁?这是夏天避暑的一座凉厅,四围是水,此阁在内独峙。塘沿四周都是参天垂柳,遮得那阁上一隙日光皆无。水内荇藻铺满,那龟鳖鱼虾往来游戏不绝,皆浮于水面,吞吐浮萍,景甚可观,故此取名为吞萍。他们众人坐在阁上,散发披襟,呼卢痛饮了一会。宦萼道:“我们只是这样蛮吃,一点趣味也没有。不若大家清谈清谈,还觉快活些。”邬合道:“大老爷若发一言,出一想,就都绝妙。清谈高雅,可是俗人能及?真高出寻常万倍。”童自大道:“邬哥,你好搊,你拿花盆儿给哥顶呢。据我说,说那鬼话不过听得耳朵快活,不如吃酒吃菜,嘴同肚子两处快活,倒不好么?” 贾文物道:“贤弟失矣。子贡方人,夫子但曰:‘夫我则不暇。’何面叱邬兄之短,而负恶讦以为直者之名乎?”童自大道:“我也是同邬哥顽呢。不消多讲,就依着哥说鬼话罢。”宦萼道:“我们如(缺文5字)(谈古道今、说)笑话儿顽耍,要有亲眼见的更妙,不然就是(缺文7字)(讲个逗乐的故事)罢。说得不好的罚一杯。”贾文物道:“妙矣(缺文8字)!(我就是爱听讲故事)。”宦萼道:“我前年在京中的时候,遇见有门下走(缺文9字)(动的名叫二和尚的到)永平府去有事。去了些日子回来,他说(缺文8字)(在路上遇见二十来)岁的一个汉子赶着一辆军车,上坐着一(缺文7字)(个年轻的女子只)十来岁,生得很好,就是这个汉子的老婆。有个标致的小伙子,也才二十多来岁。前前后后,总不离那车,同那妇人眉来眼去的调情。二和尚觉得有些古怪,就留心冷眼看他。【非和尚决不如此留心。】或是那汉子略离远些,他两个就打牙犯嘴,说顽说笑。午间打中火,也定在一处铺子里吃饭,晚上也同在一个店里歇。北边的店比不得我们南边,一间一间的都是敞着的多。那一晚歇了店,二和尚也在这个店里,是对面两铺炕。这个妇人靠着墙睡,他汉子挨着他,一个白胡子老头子也在那炕头上。别的人因有小媳妇子在那炕上,都挤在这边一炕睡,二和尚就挨着这小伙子在一处。夜里那妇人的汉子起来去上马草料,这小伙子忙跳下炕,钻在那妇人被里去了。一会听得那汉子要进来了,他忙又跑了回来睡下。众人都醒着,谁肯管这闲事?那汉子刚睡下,想是摸着了那妇人的下身,不知怎样的,忙坐起来,叫道:‘不好了,有坏人了。’一屋子的人,不知他是说那一个。他疑是同炕睡的那个老儿。他下炕舀了一瓢凉水,推那老儿,道:‘起来喝水。’那老儿睡在热炕头上正在发渴,接过来,就一气喝完了。那汉子没得说,也就睡了。天亮时,那汉子同妇人先去了,众人也都起来。这小伙子向那老儿作揖,道:‘多谢太爷替我喝那一瓢水。’那老儿笑道:‘我的哥,是你老吗?我要知道是你,还替你喝两瓢。’把一店的人都大笑起来。这岂不是个真笑话?”童自大笑道:“这想就是二和尚做的事罢。他不好说是自己,推在别人身上。”【他这想岂但不呆,而且乖甚。】



    贾文物点头道:“有理哉,贤弟之言如见其肺肝然矣。我有目睹之一事焉。前偶到钟山之上去玩,观象之台有四五妇人焉,亦在其上。憩于山之麓,其同行之男子皆四散而游之。突有一壮年之狂且至诸妇之前,解其裈而出其厥物,大而且刚,置之于石上,奋拳以捶之。诸妇有赧而避者,有嘻而笑者,疾呼男子而擒之。及众人趋至之时,此狂且则自后山而奔矣。岂不亦可笑乎?” 



    邬合道:“晚生也眼见一个笑话。旱西门大街上住的康爸爸,他是个财主。那一日他家大约有甚么喜事,有七八个女孩子,大的不过十四五岁,小的也有十二三岁,都打扮得齐齐整整,在门口站着说笑。一个老头子有七十多岁了,手里拿着个筐子远远站着,两只眼睛定定的看了一会,忽然跑上去抱着一个大女孩子,一连亲了几个嘴,脖子上腮颊上一阵混咬,把那女孩子吓得乱叫,别的跌跌滚滚往里跑。他家男子们听见,跑了出来,看见那个老儿还抱住不肯放。众人打了一顿,见他有年纪,不敢狠打,拉到上元县禀了官。官也见他老了,薄责十五板。打完了,那老头子跪禀道:‘蒙老爷天恩赏责,小的却冤屈得很。’县里老爷大怒道:‘你这老奴才这样可恶,做出这等事来,本当重处的。姑念你年老,薄责示罚,还说本县冤枉了你。’那老头子叩了个头,道:‘小的活了这样大年纪,难道王法都不知道?敢去做这样的事?不知怎样,一时看昏了,跑了去抱着亲嘴,小的自己并不知道。后来众人拿住了打,小的方醒过来,方知是错。小的说的是这个冤枉,那里敢说老爷?’那县里老爷倒反大笑,命撵了出来。这样事岂不是个真笑话?” 



    童自大笑道:“这看昏了的事你当假么?我就干过一回,吃了一个大亏。”宦萼向他道:“贤弟也说一个。”童自大道:“我也没有听见过,也没有看见过。没得说,就说我自己发昏了的这个笑话罢。我家奶奶的一个丫头叫做仙桃,生得好不标致。那一日我无心看了他一眼,他望着我一笑,我从头顶心上一酥就到脚底板上,便昏了过去。被我家奶奶看见了,拿担帚把儿好打,把我光脖子上打了十来多下,几乎把脖梁骨打断了。即刻把丫头卖掉。你说这事冤枉不冤枉?好笑不好笑?” 众人听了,倒大笑了一回。



    童自大见贾文物眼有些瞎,笑着向他道:“我听见人说一个瞎子的笑话,我说与哥听。哥不要恼。”贾文物道:“无伤也。是乃笑话也,何以恼为?” 童自大道:“哥不恼,我就说了。一个人专好弄屁股,同他老婆高兴,十回倒有七八回弄后头。他老婆说:‘你既这样爱它,该替它起个名字。’那男人说:‘这个眼子极有趣,就叫它做趣眼罢。’他老婆又指着阴门道:‘这个东西你也间或还用他,也该起个名字。’男人说:‘他同趣眼相近,就叫他做近趣眼。’宦萼大笑。



    贾文物见童自大伤了他,因看他有些呆气,便道:“我也有一笑谈,说与诸位听之。一男子呆人也,其妻阴户之内生其疮焉,呼其夫而告之曰:‘我此物之内痒痛不可忍也,子可呼医而治之。’厥夫延医至,命妇人裸而视之,告其患。医曰:‘此非汤丸力所能及,当以杀痒止痛之药敷于龟头之上,送入痒痛之处而擦之即愈矣。’其呆夫曰:‘我不知病在何所,汝医也,可自行之。’医闻而喜甚,即以药用唾调之敷其龟,送入其妻之阴,来往抽拽不止。呆夫大诧曰:‘汝擦药耳,何故动之不休?’医曰:‘龟头无目者也,安能入便见其病之处,须探得要害处而后可擦。’来回抽拽愈急。其妻乐甚,连呼曰:‘好太医,好太医。’其医亦乐极而泄,伏于妇人之腹。大叫曰;‘吾得其病处矣。’呆夫在旁注视良久,点头曰:‘汝二人若非用药,看此举动,吾疑之甚矣。”宦萼笑得一仰一合,连酒杯都打翻了。童自大胀红了脸,道:“哥,你骂我是呆子罢了。如何说我家奶奶与医生弄,说别的顽话还行得。一个老婆那是混说了顽得的?” 贾文物道:“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前言戏之耳,何愠耶?”童自大只管争竞起来。宦萼道:“好弟兄,说笑话如何认得真?” 每人罚了一大杯酒,才不言语了。



    宦萼道:“我也有个笑话说与你众位听。一家弟兄两个,有一个嫂子。他哥哥出门去做买卖时,许下了一个愿心,若赚钱回来偿还。果然出去得利,回家买了几斤肉,煮了还愿。那嫂子在厨房里烧火,他弟兄两个收拾供桌,香蜡纸马停当了,哥哥叫兄弟:‘你看肉要好了,拿来烧纸。’兄弟到了厨房里,见嫂子弯着腰撅着屁股烧火,裤裆破了,刚刚把阴户露出来。那兄弟忍不住伸手去一摸。那嫂子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是小叔,笑骂道:“斫千刀的,你肥肉能吃得几块。”他哥哥听见了,只当兄弟偷肉吃,骂道:‘你害了馋痨了,还没有敬神,你就想受用。’原来妇人的这件东西都是敬得神的。”众人大笑了一场。



    邬合道:“老爷说的固然是笑话,然而竟实有这样的事。晚生前日往北门桥去,见一家门口围着许多人,晚生也挤了进去看看。原来是弟兄两个,有一个老娘,还有一个嫂子。他娘晌午有些困了,在堂屋里春凳上睡觉,怕苍蝇,拿一只袖子盖着脸。这小儿子打外边进来,只当是嫂子,轻轻的爬上身,拿挺硬的膫子向胯裆中狠狠的一戳。他娘惊醒了,见是儿子,骂道:“要死的奴才,你做甚么?”他见是娘,忙跳下来,说道:“哎呀,我看错了。”他娘道:“一家只有我同你嫂子,你又没媳妇,你既说是错了,这明明是要偷嫂子了。’要送他到官,拉到街上,众街邻问知了缘故,劝了回来,只叫哥哥打了他十扁担,撵了出来。这是晚生亲眼看见,也可当个笑话。”



    童自大道:“你说这嫂子的事,我也想起个笑话来。一个扬州人托个朋友做件事,说道:‘你要替我做成了,把我家嫂子让你热一下子。’他哥哥听见了,骂道:‘腊花,你个嫂子怎混许别人热?’他兄弟道:‘我是哄他的,嫂子的屄放着,我不会热,肯让他热?’”众人也笑了一阵。



    宦萼道:“我还有个笑话。一个大老官带了个篾片去嫖婊子,叫婊子睡在床沿上。这大老官站在地下弄,说道:‘我们弄着,要编只曲子唱着弄,才有兴头。’遂扛起那婊子的腿来,唱道:‘小脚儿高高竖了。’然后把膫子弄了进去,一抽一抽的唱道:‘卵子儿紧紧撞着。’却诌不出来了,唱不下去。谁知那个蔑片在床底下听他们动作,见大老官编不出来了,忙伸出头来接腔,道:‘俺呵。’”大家大笑,连邬合也笑了一会,道:“大老爷道出晚生的本像来了。”童自大笑道:“邬哥,你呵。”



    邬合道:“晚生也有个笑话,呵一呵三位老爷罢。一个大老官陪客坐着,忽然放了一个响屁。那客道:‘是谁放屁?’那篾片知道是大老官,忙道:‘不是屁,是虾蟆叫。’少刻臭将起来,那客白篾片道:‘你说虾蟆叫,如何会臭?’那篾片没得答,说道:‘像是死虾蟆叫罗。’”众人笑了一回。



    宦萼向贾文物道:“老邬我们几时替他起个号好叫些,尽着老邬邬哥的不好听。”贾文物道:“兄之言是也,何不即为起之。”童自大哈哈大笑,望着邬合道:“大哥二哥骂你呢。”贾文物道:“三弟何晒兄也?此何言哉。”



    童自大道:“这也是个笑话。一个人到熟驴肉铺子里买肉吃,见一根熟驴膫子,问道:‘你那驴鸡巴怎么卖?’那掌柜的道:‘你这人好蠢,一个驴鞭子,甚么鸡巴,叫得好丑听。’那人笑道:‘怎么一个鸡巴你也替它起个号。’大哥二哥要替你起号,不把你比做鸡巴了么,就叫邬合鞭子罢。”倒都大笑了一阵,又各饮了几杯。



    童自大向邬合道:“我听见人说做篾片的人是蛐蛐托生的,又会呵脬,又会唱曲,你算会呵了,难道就不会唱曲子?你唱一个我们听听,大家吃一大杯。”邬合道:“晚生曲子倒记得几个,因为喉咙不济,所以不曾习学。”宦萼道:“甚么相干,不过大家取乐,乱唱一个顽顽,管他好不好。”贾文物道:“昔者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你岳翁岳母皆以歌名,你岂有不能者耶?盖不为也,非不能也。”童自大道:“可又来,老子娘会唱,女儿再没有不会唱的。女儿会唱,女婿自然就会唱了。人说,若要会,同着师傅一头睡。你同着母师傅睡,自然会唱,买个驴子拉尾巴,不是这个牵法,不要谦了,唱罢。”邬合被他们带着,只得说道:“晚生不会大套,只知道几句小曲。”宦萼道:“管他小呀大的,是个曲儿就罢了。”邬合要奉承他众位,说道:“晚生唱个《劈破玉》带‘三掉湾儿’罢。”以箸代拍,就唱起来,道:



    青山在,绿水在,我那冤家不在。风常来,雨常来,你的书信儿不来。灾不害,病不害,我的相思常害。春去愁不去,花开闷不开。小小的鱼儿粉红腮,上江游到下江来。头动尾巴摆,头动尾巴摆,小小的金钩挂着你腮。小乖乖,你清水不去浑水里来。纱窗外月影儿白。小乖乖,你换睡鞋,哎哟,你手拿睡鞋把相思相思害。相思病,实难捱,倒在牙床起不来。翻来覆去流清泪,好伤怀。眼珠泪珠儿汪汪也,冤家,滴湿滴湿了胸前的奶。



    他因是天阉,还是纤纤的童音,唱得竟觉好听。宦萼喜道:“你原来会,我竟不知道。该罚不该罚?”大家都吃了一大杯。邬合道:“晚生唱得不中听,污众位老爷的尊耳。”贾文物道:“邬兄之歌,虽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之歌,大约亦不过如是也。”童自大道:“邬哥将庙的会接着上,再来一个,要骚骚的才有趣。”邬合又唱道:



    俏冤家,这两日你待我的情儿淡淡,言语中屡屡的不似了先前。你忽然来忽然去,我看你精神恍乱。冤家,想必是那人待你的恩情好,你向我跟前假惺惺,左右难。冤家,你不必强支吾,画虎画皮难画骨,我悔恨当初。悔恨当初,有眼不识薄幸徒。薄幸徒,把海誓山盟一旦无。我捶捶胸,跌跌足,老天生我不如无。痴心无有痴心报,好命孤。我一心也不怨你这么样无情也,怨只怨我这八个字儿生来的苦。



    童自大笑道:“邬哥,你唱的真是土地老儿没儿子。”宦萼道:“这怎么说?”童自大道:“唱绝了。”又普席吃了一杯。宦萼道:“罢了,大家吃酒顽笑,叫他一个人唱就不公道了。我们一家唱一个,唱不来的拿两根筷子竖在耳朵上,学三声老驴子叫。”童自大道:“哥,你不是剃头,竟是杀人了。我知道甚么叫曲子?听着还不懂得呢。”宦萼道:“不会唱就学驴子叫。谁是会唱的么?不过顽意而已,混哼哼就是了。我就先唱个《占花魁》上万俟公子游湖的几句罢。”唱道:



    没头角,少问学,打雄吃饭酒量阔。倚着区区家父势,横行到处惯作恶。



    唱了,向贾文物道:“二弟来。”邬合道:“从没有听见过大老爷的妙腔。这个腔口板眼,大约合城的名班也没有胜得过的了。”贾文物道:“长兄既歌而善,弟敢不而后和之?幸勿哂焉。我唱《琵琶记》考试中一曲可乎?” 宦萼道:“管他甚么,是个曲子就罢了。”他唱道:



    看你腹中何所有?一肚腌脏臭。若还放出来,见者都奔走,把与试官来下酒。【他二人各道本色。】



    童自大道:“二位哥倒都还来得呢,叫我就不会这几句。”宦萼道:“顾你不得,快些唱。”童自大道:“凭哥怎么处治罢,唱是不会的。”宦萼道:“先说过不会唱学驴子叫。”童自大笑着拿起一双筷子竖在耳朵傍,呼儿呼儿叫了三声。【也是自道本色。】众人无不大笑,又饮了数杯。宦萼道:“我行个令,先说的笑话都不甚好笑,如今拿一个骰子,从我第一家掷一掷,点到谁谁就说。滴着么说一个,滴着二说两个。”童自大道:“譬如滴个六,把我肚子翻过来也没有这六个笑话,这就活杀人了。”宦萼道:“你听我说完了着。说得好惹人笑,众人吃一杯。说的不好不笑,本人罚一杯。不会说一个笑话罚一大钟。”童自大道:“这就难为死我了,我知道今日这个酒全要灌到我肚里子。”宦萼叫取了骰盆来,先吃了一钟,道:“令酒干。”拈起一个骰子掷将下去,是个四,数到邬合,【看他掷骰数点的坐位,宦萼以大哥自居,系坐东面。西贾文物,对坐童自大面南,邬合下陪。】宦萼道:“你说四个。”邬合道:“晚生有僭了。”说道:



    一个人穷得很,每日虔诚祷告,求一位真仙救度他的苦难。一日,感动了一位神仙降凡,赐他一枚金钱。道:“你到大海上,拿着这钱,炸、炸、炸大叫三声,那海水就干几丈。龙王急了,自然来求你,任你要甚么宝贝怕没有么?” 他叩谢了,走到海边,大叫了三声炸,果然水干数丈。一个巡海夜叉爬上来道:“上仙有甚么事撤我的海水?”他想道:“若说要宝贝,多了我一个人拿不去,少了不济事。何不要他的女儿做老婆,有了海龙王做丈人,还愁没有宝贝么?” 遂道:“我因没有妻子,要来求你龙王的公主作配。若不依从,我有这个金钱,只用叫几声炸,你海水就干到彻底,你龙王一家连存身的地方都没有。你快去说了来回报。”那夜叉慌忙跳了下海,到水晶宫把他这话报知龙王。龙王着急,忙传鲤丞相、鯾军师众臣来商议。鯾军师道:“须如此如此,就不怕他了。”龙王大喜,就差鲤丞相快去。到了岸上,向那人道:“方才夜叉报说上仙要公主为婚,龙王焉敢不遵?但我家公主是个贵人,上仙须下一个厚聘,才成礼数。”那人道:“我空身到此,那里有甚么东西可做聘礼的?”鲤丞相道:“何必要别物,仙翁的这枚金钱就可做聘礼了,公主少不得还带了来。”那人欣然就递了与他。鲤丞相接过,就下海去了,半日不见动静。那人又炸、炸、炸的大叫,那夜叉在海中望着他笑道:“你先有个浪钱‘炸’着人怕你,你如今没了钱了,还‘炸’些甚么?” 



    宦萼贾文物都笑了,童自大道:“好骂好骂,骂我有钱的炸呢。”邬合道:“晚生怎敢?老爷不用多心。”宦萼道:“无心说笑话儿顽,那里认得真?”向邬合道:“你再说。”邬合又道:



    一个秀才做文章,哼哼唧唧,千难万难,总做不出来。他妻子笑道:“你们做文章难道比我们养孩子还难么?”那秀才道:“难难难。你们是有在肚里不得出来还容易,我是没有在肚里的要他出来,岂有不难的?” 



    众人都大笑。童自大笑着向贾文物道:“哥,他打趣你呢。你做文章可是这样难?”贾文物道:“难矣哉,难矣哉。彼之言是也,非戏我者耳。”宦萼道:“我们一家吃一杯,叫他也吃一杯,润润喉咙好说。”大家都饮了一杯,邬合说道:



    一个乡下人,他家的房子无处不漏,一下雨竟无栖身之地。他村中又有虎又有贼,他家里有一条牛,因不放心卖掉了。一夜天又下雨,他睡着说道:“我如今也不怕贼来偷我的牛,也不怕虎来吃我的牛,我只怕漏。”尽着念个不住。一个虎正来要吃他的牛,听见了这话,想道:“我会吃他的牛,贼会偷他的牛,他倒不怕,反怕甚么漏。这个漏是个甚么东西?这样利害。我不要冒失,且等等着,不要遇见了漏。”就在牛栏门口伏着,不觉就睡着了。恰好有一个贼,只当他的牛还在,想来偷他的,也听见他说这话。心里忖道:“我同虎他都不怕,单怕漏,这漏端的是个甚么?”又想了想:“管他漏不漏的,且趁早偷了牛去着。”走到牛栏门口,黑影里见那黄虎睡着,只当是牛,轻轻的跨上,要打它起来。那虎猛然惊醒,慌道:“不好了,这定然是漏了。”驮着往山上没命乱跑。这贼见那虎一跑,也慌道:“这就是他说的甚么漏了。”忙把它脖子抱紧,任它混跑。天色黎明,这贼一看,原来是一只大锦毛老虎,心中正然着急。那虎也跑乏了,靠着一棵大树喘息,这贼忙爬上树去。那虎见身上的漏去了,欢喜非常,又往前跑。遇着个猴子,问道:“虎哥,你为什到跑得恁个样子?”虎道:“不要说起。我去偷一家的牛,遇见了一个漏。我驮着跑了半夜,他爬上一棵树去了,我才脱身跑了来。”猴子道:“从来没有听见甚么叫做漏,大约是个人。”那虎同他商议道:“你拿一条葛藤,一头拴在我的脖子上,一头拴在你的脖子上,我同你去看。你上树去,真是个人,你推下来我吃了,改日我寻些鲜桃美果谢你。若是漏,你望我挤挤眼,我好拖着你跑。两个同到树下,那猴子往上爬,那贼着了急,扯开裤子溺下尿来,正撒在那猴子的脸上。猴子低下头,把眼一阵挤。那虎正仰着脸望他,一见它挤眼,大骇道:“不好,是漏了。”拖着就跑。跑了几里,回头看那猴子,那猴子已拖死了,把嘴龇着。虎道:“猴儿猴儿,我这样费力,你龇着牙望着笑呢。”



    说得大家大笑。童自大忽道:“一棒打着了三个,把我们都骂着了,说我们龇着牙望着他笑呢。还不该罚?”邬合道:“晚生是无心,老爷要这样计较,就不敢再说了。”宦萼道:“免你罚,你说个篾片的笑话儿罢。”邬合道:“有,有。”



    大老官放了个屁,旁边一个小孩子道:“是那里鬼叫?”那篾片喝道:“胡说,放狗屁!” 



    宦萼大笑道:“这该罚,这该罚。”邬合道:“晚生本是奉承的话,说叉了些。晚生该罚。”吃了一大钟。宦萼将骰盆送与童自大,道:“该你掷。”他捻起来,道:“菩萨,不要掷着我自己才好呢。”掷将下去,是个么。他道:“还好,还好,要是五就坑人了。”想了想,道:“我想起一个来了。我前日听见人说个笑话,打趣那好打马吊的。”



    一个怕老婆的人好打马吊,一日输了钱,人上门来要。他老婆恼了,叫他头顶马桶跪着,他说:“奶奶,你看我顶着这东西可像顶着肉汤?”那老婆大怒,拿起马桶盖,劈脸一下打去。他笑道:“奶奶,你打的诌得很,一文钱怎打得肉汤?” 



    齐笑了一阵。贾文物心有所触,叹道:“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众人也不懂得他说甚么。童自大送盆与他,他也掷了个么,笑说道:



    有一文人娶其妻焉,晚间向妻子深深一揖,道:“周公之礼不可不达。”其妻不知何谓,默而不答,彼即趋而出。如是者一月矣,妻归而告诸母。母曰:“尔但云:既侍君子,任君所欲。”妻记其言。他日归,其夫又如前揖而言之,妻以母教之言相答,遂如此云云。久之,妻得其乐趣,不待其夫来揖,便道:“既侍君子,任君所欲。”其夫则交媾之。如是者屡屡,其夫力不能矣。对阴户一揖而告之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众人见他讲得文绉绉的,倒都大笑了一场。递盆与邬合,邬合忙站起接过,拈起骰子,道:“尊令了。”【写篾片是个活篾片的身分话语,一毫不肯苟下笔。】掷了个二。该是宦萼,他说道:



    一个人出门回来,见床上睡着个汉子,问老婆道:“这人是那里来的?”老婆说:“他家因妻子狠打了撵出来,没处安身,借我家睡睡。”男人说:“我回来了,他在那里睡?”老婆说:“他是客,自然让他床上睡。你将就在地板上睡睡罢。”男人说:“你呢?”老婆说:“我是自家,我自然是陪客睡。”那男人想了想,忽然大笑。老婆问道:“你笑甚么?”男人道:“我想这人被老婆打了出来到我家来睡,恐怕后来要当忘八呢。”



    众人正笑着,童自大道:“哥罚一钟。”宦萼道:“为甚么罚我?”童自大道:“人说对着和尚不要骂秃子,你方才这个笑话,不怕邬哥多心,说你打趣他么?”邬合被他提破,脸脖子彻耳通红。宦萼笑道:“多嘴的,我倒是无心。”罚了一钟吃了,又说道:



    一个人做官胡胡涂涂,不论原告被告,拖番就是二十板。他女人道:“一个犯人也有该打多打少,怎么一例混打?今后你审事,我在暖阁后边听。该打该放,你回头看我做手势。”次日上堂,审了一件事。回头望望,他女人伸了五个指头,又做手势叫打。他吩咐道:“拉下去打五板。”打完了又回头望望,那女人摇手叫不要打了。他错会了意,吩咐道:“你们推他地下滚。”那人是褪了裤子打的,滚翻了过来,一个软叮当的大膫子拖着。那女人见了,把个指头咬在嘴里。他又回头看见,吆喝皂隶道:“把他的膫子咬掉了。”



    大家笑了一会,又重新添上佳肴美果,一面吃酒说笑。宦萼笑向童自大道:“令舅是教门,我有个回子的笑话,说了你不要见怪。”童自大道:“他是回子,我又不是回子,与我甚么相干?”宦萼笑着说道:



    回回家女人的阴毛是要剃尽了的,一个老回婆叫了个待招到房去剃。那待招见他的阴户也还饱满可爱,不觉兴动,阳物大举,取出来,一下顶进,一阵乱抽。那回婆假意道:“哎呀,你这是怎么说?”待诏道:“奶奶的瘪了不好下力,我楦起来好剃。”说着,越弄得利害。那回婆受用得很了,哼着说道:“我的哥,你不用剃了,就是这等楦罢。”



    说了,众人笑了一阵。贾文物问童自大道:“贤弟必知其详,有妇人焉果若是乎?”童自大道:“那里有这话,那东西怎好叫人剃?自己用镊子拔是有的。”贾文物道:“此娇嫩之处也,拔之岂不痛乎?”童自大道:“譬如人拔胡子,惯了也就不觉。”宦萼笑着套他一句道:“回子家的女儿嫁到我们家来还拔不拔呢?” 他道:“怎么不拔?”自觉失口,笑道:“不知道,不知道,不要管闲事,我们且吃酒。”宦萼、贾文物哈哈大笑,他也红了脸,嘻嘻的笑。



    大家又饮了几钟,宦萼对童自大道:“我们结拜过,就是亲弟兄一样子。我与二弟一个是荫生,一个是进士,都算是现任官。贤弟虽然是个加纳的老爷,算不得现任,还得弄一个现任的才妙。”童自大道:“愚弟也有此兴。但细想来,哥做官有老子做主,人不敢欺。二哥做官有同年相为。【这几句话却是乖。】我若做了官,上司说我是个财主老爷,张着大嘴要吃起来,我的银钱是性命一样的,怎肯白送给人?想到这里,就一点兴头气儿也没有了。”宦萼道:“你想的固然是,难道今生就是这样罢了么?”童自大道:“可不是甚么,我如今把个儿子眼都盼穿了也没有。赶着养个儿子,大了送他去读书,像二哥似的。买个举人进士给他,也就算得现任了。”【好想头。】宦萼道:“贤弟,你这话叫做整韭菜包饺子,好长馅。儿子还不知在那个腿肚子里转筋,就想做封君。就是做了封君,也算不得现任。”童自大道:“我就是这个想头,别的再没法。古语说得好:只愁不养,不愁不长。只要有本事,养下个儿子来,长得快多着呢。我记得当日六七岁的时候,我的哺还抱着我吃奶。【徽州呼母为哺。】就像几日的事,我如今就这样大了,但只是没本事,养儿子就没法。”宦萼笑道:“你既这样巴儿子,多娶几个妾,自然就会生了。”童自大把脖子缩了缩,舌头伸了伸,回头四处看看,叫了两声童禄。宦家的人答应道:“他才出去了。”童自大向着宦萼道:“哥,说正经话,像这样儿戏的话不要说他。造化方才童禄不在这里,墙有风,壁有耳的,设或传得我家奶奶知道,不说哥说顽话,还疑是我说的。那就叫做竹管煨鳅,直死了。”宦萼笑了笑,道:“你如今既没有儿子,到底另想个主意出来才好。”童自大道:“实在不会想,但恨我生的不是时了。若生在一千多年前,可不好来?却生在如今这时候,只好怨命罢了。”宦萼道:“这是甚么缘故?”童自大道:“我听得人说,当初汉朝有个姓崔的,说他拿了几百万钱,买了一个甚么司徒,说这司徒大得很呢,只有他吃人的,再没人敢吃他。我若生在那时候,拼着家俬不着,也买上一个做做。只当开了个大当铺,利钱还用不了呢,【古今货郎皆不过是此想头。】岂不燥脾?却生在如今,怎不怨命?” 宦萼道:“我一团做官的兴被你说得冰冷。但天生我才必有我用,不然生我们这些才子做甚么?【不须着急,此等财子万无不做官之理。】或者等着卖司徒的时候也不可知。若有这时候呢,愚兄与贤弟大大的两位司徒自不必说。若不能遇,我二人优游林下,做个山中宰相罢。”贾文物道:“长兄之志则大矣。独不思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至而至得命也乎?”邬合赞道:“好个山中宰相,异想异想。”童自大道:“哥的想头虽然甚好,只山字不合。我们现住在城心儿里,怎说得个山中?还是城字是理。”宦萼道:“城字罢,是也罢了,只是俗得很,不如村字还雅。”童自大道:“村字好是好,只是太下贱了。村里可是容得我们这样大老官的?得一个半俗半雅的字才好。”宦萼道:“贤弟既如此说,就请想这么个奇妙字眼。”童自大想了一会,道:“我当铺隔壁有个学馆,我听见那先生教学生的诗,有一句甚么落御沟呢,一时再想不起来。”邬合道:“晚生倒记得句把,不知可是?”童自大道:“你说了看。”邬合道:“可是‘一叶随风落御沟’么?”童自大道:“是极是极。这也奇了,你竟是个顺风耳,怎么我家隔壁先生教诗,你就听见了?”向宦萼道:“我听见那先生说,御者,朝廷之御内也。沟者,御内之沟也。这两个字岂不又富丽又新鲜,岂不妙之乎?我三个人同做个御沟中宰相罢。邬哥同我们日日相聚,不要偏了他,也叫他到沟中来,日逐同乐。哥,我这个想头,可是山顶上一连三座观音庙。”宦萼道:“这是怎么说?”童自大笑道:“这叫高庙、高庙、高庙。”宦萼大喜道:“亏你想,果然好新奇字眼,可谓妙极而无以复加乎也。”贾文物道:“长兄贤弟虽愿为小相焉,但愚意不在斯耳。”宦萼道:“我们好弟兄,有官同做,有马同骑,自然该同心才是。贤弟怎么又有别意?”贾文物道:“小弟已是发甲之人矣,后来倘有侥幸鼎甲之时焉,岂不荣耀而之乎也哉?”童自大道:“哥,这算计果然好。我明日也像哥买个举人进士做,好升鼎甲,状而元之,燥其皮也,大约也与那甚么司徒差不多了。”贾文物道:“贤弟之言谬矣哉!举人进士乃博学而成名者,岂能沽之哉所得也?” 童自大笑道:“哥,我们好弟兄,你还瞒我?你那年中举,多少人还打榜哭庙,又打到那个官儿门口去了。我也跟了去看来。那官儿恼了叫拿人,我穿着一双红鞋,人把我当做秀才,几乎把我捉了去。亏傍边有人认得我,说这是童百万,一个字也不认得的大白丁,你拿他做甚么?才放了我跑了回家。我道我怎么记得这样清?我因着了慌跑急了,掉了一只鞋。到了家里,奶奶疑我在外边做甚么偷甚么的坏事,被人撵急了才掉了鞋,要拿棒棰打我的踝子骨。是我再三哀求才分辩清了,饶了打,还骂了好几日呢。是我亲眼见的事,如何哄得我?哥,你当日买这举人也费了几个钱。要是价钱贱,今年倒是科举年,要有卖的,你是老在行,总成替我买一个。我兄弟体面起来,也替哥争些光。”邬合道:“童老爷听错了。那一年有个姓贾家的举人说是买的,非贾老爷也。以贾老爷之大才,取状元如拾芥,何况举人进士?人之打榜哭庙,并非为贾老爷而起也。”贾文物笑道:“有是哉,童之迂也。即有如杞梁之妻善哭其夫之哭,非因我也,为二三子也。”宦萼道:“你们大家不要争,真也是进士,假也是进士,【二语妙极。】争破了网巾边儿没得戴。我们闲话休题,且归正传。古时不知是那个说一句话好,他说:‘无红裙,俗了人。’像这酒席间,须得个名妓顽笑顽笑,才可以醒脾。不然拿着酒,像灌老鼠洞似的一味蛮呷,总没一点兴趣。”因向邬合道:“只有那‘肉夹剪’夏锦儿还好,我摸他身上,有几个杨梅豆儿,不敢惹他。”童自大道:“哥,怎么叫作‘肉夹剪’?”宦萼笑道:“他的那件东西紧就得有趣,又会收锁,故此人起他这个混名。”童自大道:“我也没有多见妇人的这件家伙,我觉得烂松得像个皮口袋一般,怎得有这样紧东西?不怕他夹成两截子么?”宦萼笑道:“是这么说,那里就紧得这样利害?”因听见他说话有因,问他一句道:“你遇见那个妇人的家伙像皮口袋一般?”童自大生平只见过他尊夫人那肥牝,一时无心说出,笑道:“我是这样猜,不要管他。”大家都笑了。邬合道:“江西来的姓严的那妇人生得还好,大老爷只顽过一次,怎么再不会他了?”宦萼道:“那老婆的根子大著呢,他是当年嘉靖明阁老严嵩的儿子严世蕃的孙女儿。【此二妓,前姚泽民所嫖者。先以为不过随手诌出二名耳,此处又还照应到。作者好记性,看书者想已忘了矣。更有妙者,借此又将严氏父子罗龙文一辱,所谓笔剑诛奸者耳。】他汉子姓罗,是罗龙文的孙子。因家道穷了才出来接客,在家乡怕人笑话才到这里来的。他好是好,有个血崩的病,时常要发。我有些嫌他,故此就撂开了。除了这两个,别的都看不上眼。”问家人道:“你们可知道近来可有甚么出名的婊子么?”一个家人叫做多嗣,【宦家之仆无有不多事者。】说道:“外边这些婊子并没有听见一个出色的,那里入得众位老爷的眼?倒有一个瞎姑叫做钱贵,生得十分标致,又有才学,近日合城闻名。同他相与的都是公子财主,些把差的人【真正江南口声。】也到不得他家。但他从来不肯出门,或者众位老爷到他家去顽顽,他家中也还干净。”贾文物道:“然有是言也,吾尝闻其语矣,未见其人耳。”邬合道:“这钱贵晚生也知道,果然有才学又美貌,算得第一个名妓,可以陪得众位老爷。”贾文物道:“只不过道听而途说耳,其然岂其然乎?”邬合道:“果然不错,晚生怎敢在众位老爷跟前说谎?”宦萼道:“既果然好,我们几时接他来顽顽。虽然说他从不出门,料道听见我们去接,他不敢不来。要做一点身分,我吩咐了教坊司差人去拿毛链锁套了他来,这倒是容易的事。但有一件不瞒二位贤弟说,你嫂子虽然着实有些贤慧,只是性子利害些,我不敢轻易惹他。我这样顶天立地的好汉是惧内的人不成?三人抬不过一个理字,他桩桩件件都合理,我不得不遵他。倘或冒冒失失接了人来,一时他发起怒来,如何了得?等我慢慢的同他商量明白了,再做区处。”



    饮够多时,夜阑方散。宦萼乘着一团高兴走到内室,那侯氏独坐无事,小饮多了几杯,已经睡下,正有些欲火炎蒸。宦萼见他已睡,也慌忙脱衣钻入被内。轻启两股,尽根插入,十分努力抽提,要博他的欢喜。那侯氏果然喜孜孜笑着,两手勾定他的腰往下直捣,做得正在得意。宦萼乘他欢喜,一面抽送,一面说道:“今日老贾老童说外头有一个驰名的瞎姑儿,生得模样又好,各样的曲子都会唱。他们说明日接到我家来顽顽,我问你一声可行得?”侯氏听了大怒,拧了几把,将他一掀,跌下肚子。侯氏一骨碌爬起,揪着他耳朵,赤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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