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李闯贼恃勇败三军 史兵部加恩酬众将

    第二十二回 李闯贼恃勇败三军 史兵部加恩酬众将 (第2/3页)

不死。若不知止,只怕你此刻就作无头之鬼了。”李过怒极,骂道:“别人怕你,我不怕你,今日同你拼个你死我活。”



    正说着,官军队里一员将官将令旗一挥,鼓声大震。众兵呐一声喊,上前四面一裹,箭如飞蝗般射来,从贼纷纷落马。李过心慌,东冲西突,想寻出路,无奈如铁桶相似。正在危急,只听一棒锣声,官兵就停住了箭。又一员将官将令旗一展,众军撒开了,让出一条大路。李过见空,打马如飞而跑。见高杰立马在前,用铁棍指着道:“饶汝一命,以全向日之誓。劝你叔叔早早归降,不失王侯之位。如或执迷,恐噬脐无及,则悔之晚矣。”李过知是高杰放他一条生路,也不敢再骂,也没得话答,只低头鞭马而去。



    跑了十数里,回顾众军,只有四百来人。正走之间,只见个土坡上一员女将,束发冠金锁甲,手执两口雁翎刀,坐下一匹桃花马。打一看时,正是邢氏。有几句赞道:



    云鬓堆鸦,恰衫桃花之面;金莲簇凤,偏宜湘水之裙。星眸略转而微露凶光,莺语乍闻而中藏杀气。容娇力壮,知为善武之姬;性巧心灵,信是能谋之妇。不意闺中柔妇女,能为阵上猛将军。



    他贴身簇拥著有三四十个女卒,都是顶盔贯甲,手执器械,远远有百十名将卒围护。听得邢氏娇声嫩气的叫道:“李过,你认得我么?你看我归顺了朝廷,今做国家命妇,何等荣耀。你们为贼的有何好处?何不归降,自取富贵。”李过大骂道:“无耻的淫妇,你撇了我大王,同高矮子私自逃来。你还不识羞耻,敢向我饶舌。”邢氏道:“我弃逆从顺,何耻之有?我叫你这不识时务的逆贼立刻作刀下游魂。”那李过见他左右的不多,向众贼道:“你们奋力上前,若擒获了这淫妇,不但可报仇雪耻,且大王定有重赏。”众贼也图侥幸,就喊了一声,齐向山坡上奔来。马快的先到了,山坡下一声响,天崩地塌,都入陷坑中去。后面的急收住马时,已下去了二三百个。李过正然错愕,邢氏背的一声喊,两枝人马自山坡后分两翼杀出。李过顾不得众人,打马先逃。逃得出去时,只剩得残兵二十余个,一同去了。



    这是高杰夫妻定的妙计,只杀他个胆寒,却不伤他个性命。他是瞎贼的侄儿,若杀了他,李自成定然全营来报仇。不但怕众寡不敌,就杀个平手,未免损伤人马。况且杀他个罄尽回去,使贼营中知道,自然胆怯害怕,这也是先声夺人之意。他夫妻得胜,率领着人马,正是:



    喜孜孜鞭敲金镫响,笑吟吟齐唱凯歌回。



    高杰回城,犒赏了将士,又差夜不休星夜探听闯贼的消息去了。



    再说李过带了二十来上残兵,连夜奔到毫州。见了瞎贼,说到了徐州,不料高杰在彼镇守。出其不意,被他将我人马戮杀殆尽,所掳金帛子女皆被夺回。李自成大怒道:“这负义忘恩的矮贼,我恨他深入骨髓,常恨遇他不着。今日狭路相逢,如何放得他过?”这正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吩咐众将道:“留下一半人马看守老营,等他们的七路人马回来,同着固守。俟我得胜来时,一同回去。其余将卒尽随我去赴敌。”众卒得令,次早放炮起营。



    高杰探事的夜不休打听明白,星夜回来报信。高杰差人飞马赍文到南京兵部处,报贼来有数万之众,乞发援兵。内外夹攻,方可取胜。史公见了连夜檄靖南伯黄得功火速应援。这黄得功算疆场第一员名将,他有万人无敌之勇,每常上阵杀贼,匹马当先。左腿上夹一铁鞭,右腿下夹一铁锏,手执铁枪,腰跨两张硬弓。两个从人背二百枝箭做两壶,紧随身畔。离得贼远,便左右开弓,箭如连珠一般,从不虚发。近则用枪,杀得性起,便弃了枪,一手执鞭,一手执锏,直入贼队。两手齐打,贼人纷纷落马,见他无不胆寒。贼中起他个绰号,称他为黄闯子。有个《醉翁子》小令赞他,道:



    面赤如重枣,虬须飘袅袅。神梢没遮拦,千军视等闲。屡战威声烈,踏碎沙场月。骏骑一声嘶,冲营逐电低。



    向日流贼八大王张献忠蹂躏滇黔楚粤一带地方,他有一个龙阳小将姓张,容如美女,力雄万夫。临阵当先,所向无敌,贼中称他为小张侯。官军将卒闻其名者,无不远避。他常听得人说黄闯子之名,笑道:“我恨不遇彼,若遇见,必活擒之。”黄得功闻得此语,勃然大怒,领兵特寻了去与他对敌。他听得黄得功来了,心中大喜。【欺敌者必败,此贼之谓也。】次早列成阵势,匹马往来弛聘,索黄得功交战。



    黄得功闻知,满饮数斗,披甲上马,驰出营门。见那小张侯正耀武扬威,在那里卖弄。他一声大喝,纵马直冲到面前。那贼措手不及,被他活挟而回。余贼丧胆,抛旗撇鼓而逃,被众兵赶上,杀了个罄尽。所以黄得功的声名,流贼闻知,无不亡魂丧魄。他将那小张侯拿了来时,到中军帐坐下,笑道:“你每常夸嘴,说要生擒本帅。今被我拿来,你有何说?”那贼低头不答。黄得功素知他骁勇,要劝他归降,做一员佐将。说道:“本帅素知你是一条好汉,你若肯归顺,将来富贵不小。”他也不答。黄得功怒道:“我听得张献忠爱你,常置你于腹上共卧。若顺了本帅,本帅亦以此情待你,你意如何?”小张侯只是低头不答。黄得功叫左右带去锁禁看守,这贼竟数日不食而毙。黄得功虽恼恨他,又怜他是个贼中忠义好汉,拿将他埋葬了。史兵部久闻他的名誉,特补他滁和总镇,奉旨加封侯爵,统辖滁和庐芜各州十一州县。



    他这日见了兵部的来文,又是邻郡有事,即点精兵三千,前往赴敌。史公又令慕义、林忠、尚智速回,各领兵卒紧防三处疆界。倘有贼兵,随机剿戮。他三人领命去了。



    且说李自成领着数万人马,到了徐州地界。不一日,到了城下。见城中守御甚严,滚木石堆满,却不出来交锋。李自成传令,叫众贼在城下辱骂。骂了两三日,他总不睬,只当是不曾听见,总不出来。闯贼心中大怒,正造云梯,要想攻城。忽听得报马来报,黄闯子领兵来救援了,已在五里外安营下寨。



    闯贼素常怕的是黄公,闻得此报,心中便吃了一惊。这黄得功安营歇了一夜,次早乘着锐气,带领人马前索战。闯贼传令各处俱出迎敌,两下摆成阵势。闯贼遥望他的兵马不多,还不介意。对垒多时,两无胜负。猛听得连珠炮响,背后三面呐喊,官军盖地蜂拥杀来。原来是高杰先因逊他的锋锐这气,故坚守不战。今过了三日,知他锐气渐消,正打点要同他见个胜负。听得黄得功兵到,同贼交锋。他心中大喜,自领了二千健卒,从背后杀来。命两员将官各领兵一千,分左右冲。这些贼数年在各处打降,官兵见了,不是疾走如飞,就是束手待杀。他杀现成的惯了,今见这些军将与别处不大相同,奋勇长驱,竟一枪一刀的要来对敌,就有些胆怯。况且高杰当年在他们营中时,翻山鹞的利害人人知道。这黄闯子的威名遍于贼中,闻名丧胆,每常偶然相遇,就远远的避开。正今日竟同厮杀,已怀着鬼胎。因他先声素著,俱恐头颅不保。若只遇他一个,还可勉强抵敌。今他二人在一处,前后夹攻起来,不由得心中害怕。



    正分头迎战,那黄得功见了高杰领兵四面杀来,如虎添翼,越发鼓起他的威风。大吼了一声,犹如半空起个暴雷。右手持枪,左手执鞭,带领着随身铁骑,冲入贼阵。他标下的众将见主帅争先,焉敢落后?一齐奋勇杀上。把贼兵冲作四分五落,站脚不住。高杰见贼众惊慌,也催兵混杀。自辰至申,闯贼看他的人马渐渐丧失,知不可敌,遂率领众将,招呼士卒,败逃而去。高、黄二帅见他的贼众尚多,也收兵回营。



    高杰到黄得功营中相会,谢了他救援之德。商议道:“我两人部下不足万人,贼有数万之众,难以泼灭。若只力敌,恐受伤者多。须如此如此行之,不但此围可解,我两家的兵马又不得折损。”主意定了,两人分头行事。



    高杰回城传令,城中只留下一千兵,命合城百姓皆给以盔甲,各执旌旗器械,都上城守护。托邢氏带领文武督帅,自己暗暗领兵,连夜去了。



    那李自成败回营中,怒道:“我自行兵以来,未尝屡败。前败于六合,今日又在此失机,这一口气如何得出?”李岩道:“胜败军家之常事,大王何必介怀?今日因四面受敌,故此伤折。明日将众兵养息一日,后日同他见个输赢。我们的军马多他数倍,用更番之法,再无不胜之理。”李自成道:“何为更番之法?”李岩道:“将我们的兵马分作三队,先出第一队对敌。约两个时辰,第二队上去,将头队换下入营暂歇。又两个时辰,第三队上去,又换下第二队歇息。又将第一队换第三队,输流换队接杀。虽连战三昼夜,人马亦不困乏。在我甚逸,彼则甚劳。人之精力有限,他能一队熬得过我三队么?他即欲分兵,则人少而不敢,此晋三驾疲楚之法也。”李自成听说,大喜。



    次日休养了一日。第三日早,众贼埋锅造饭饱餐了。备马披甲,打点厮杀,众贼将领着头队贼兵出了营门,拣宽阔处摆下队伍。遥望黄得功营中微有烟起,静悄悄不见一些动静。遂掌号擂鼓,呐喊连天,直逼将过去,仍是如此。离营中不远,上高处望营内虚实。见虚插旌旗,原来是一座空营。忙报知李自成,差人去探听。探事的回报,果然一人也无。李自成持疑不信,又遣两员将进去看实了。然后亲到营中去看,见粮草堆积,各帐房中兵士的衣服行囊全然未动。甚是动疑。再教人到城下打听,报说比前日防守更严,女墙边士卒布满。宋献策说道:“黄闯子忽然弃营而去,彼素知兵,以臣愚意度之,莫非为围魏救赵之计么?”李自成猛省道:“此或有之。”



    正说着,只见探马飞来报道:“黄闯子直捣毫州,暗袭老营,断我们的归路,已去了一日一夜了。”李自成闻报,心下正在慌张。忽又有数骑来报,左良玉知汴梁已失,自襄阳领四十万大兵前来复仇。瞎贼听得愈慌,恐老营中没有大将,抵敌不住,传令即刻拔营,连夜回救。



    奔驰了一日一夜,到了盱眙县界,忽听得背后炮响。回头一看,见是高杰的旗帜,呐喊追来。众贼无心对战,且战且走。后面追兵也不甚力战,只是追赶。又走了数十里,一听炮响,一彪军挡住去路。当先一将笑喝道:“认得黄将军么?”众贼看时,果然是他。闯贼见断了他的归路,无可奈何,只得催兵上前混战。后面高家的兵渐渐追上黄家的,也战不甚利。杀了一会,闪开一条大路,众贼趁势冲出,黄得功同高家步卒赶了下来。这些贼跑了两日一夜,都不曾造饭。虽吃些干粮,都人疲马乏。看看日暮,正在饥渴之时,思量要扎营暂息。忽然一派鼓声震耳,一枝人马冲出。只见高杰领着将卒撞入队中,挥刀乱砍,李自成惊道:“此处如何又有这矮贼?”料难迎敌,夺路先跑。这些贼只顾逃命,往前直奔,落后的皆被诛杀。高黄二帅统兵赶了一程,天色已晚,贼去远了,才收兵安歇。



    次早遣人打听,回报贼兵都回毫州去了。二人连胜二阵,斩贼首万余,夺得军器无数。差官露布往南京报捷。他二人回兵到了原营,高杰请黄得功同诸将进城,设宴贺功酬劳,遣官赍牛羊酒来犒劳士卒。黄得功次日辞别,领兵回镇去了。



    这就是二人定的妙计,二人领兵,连夜衔枚疾走,使贼不防。到百里之外二百里之内伏兵休息,故意声张,假说去袭老营,使贼闻知,不敢攻城,定然星夜回救。又令人四下谣言左将军自襄阳领兵到来,瞎贼素常怕他,自然不敢稍羁,奔驰回去。他二人以逸待劳,先伏一枝兵,假打高杰旌旗在后追赶,他自然跑得更快,次后黄得功迎面冲他一阵,使他一惊,料不敢恋战。也不教官军力战,恐贼着急,拼命乱杀,致伤士卒,所以放条路与他走。众贼见有生路,那里还肯迎敌?但只随后追赶。等他跑得倦极了,高杰又伏兵在前冲来,使他惊疑,心中自然越慌不敢驻足。此乃高黄二帅见贼兵众多,不能尽杀,不过惊他速去,保全了官军不伤,寇围得解就罢了。要是李自成不知兵,他们就不是这等相待了。



    那些贼兵有冲散了的,或三五十一群,或百十人一伙,四处寻路归营。有路经六合、天长、江浦边界上的,都被尚智、林忠、慕义生擒的生擒,斩首的斩首,脱逃者无几。探得贼去远了,他三人又亲到京中去献俘,史公大喜。



    再说李自成见高黄两家追兵已回,心中略定。不想迎面又遇着一枝人马,风卷而来。



    你道是谁?起先林报国三人在京中领了史公之命回来,各整壮兵去守疆界。国氏知道了,要领兵去截贼归路。林报国道:“史公吩咐只叫各守边界,不可远离,如何违得?”国氏道:“古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史公之令乃持重之意,恐诸君兵少,不令远去,惧贼众多,倘或有失,未尝不欲杀贼也。我虽女流,视贼奴乌合之众如同蝼蚁,但一举手便成齑粉。”国氏执意要去,林报国阻他不住,只得任其所为。国氏便传集众壮兵,吩咐道:“我如今要去断贼归路,你们可敢同我去么?”众人都知他的骁勇,谁不愿立功?尽欢答道:“我们都情愿随夫人去。”国氏道:“不消你们齐往,还要人同我夫主沿边杀贼,只须三百人跟去足矣。”即挑了三百名壮汉兵卒,将家中已囊取出三百金,每人给银一两,预备干粮。俟有功回来,再申报请赏,众人无不感激。



    次日,领众前往。先差两名健步前去打听贼的消息,好做准备。去了两日,回报贼众被高黄二将军杀得大败,自盱眙一路逃来,不久就到。国氏命众人饱餐,等候厮杀。



    李自成被高、黄二帅杀得抱头鼠窜而逃,正走着,前面又有兵拦阻。初见不多步卒,心犹不惧。远远望去,为首一将,头戴银抹额,银甲鲜明,钢枪耀日。坐下火炭马,好似一朵红云托着一团瑞雪。又是那样娇娇滴滴美赛娥,雄雄纠纠猛如项羽的那员女将,惊得几乎坠骑。向众将道:“这人惹不得的,逃命要紧。”众人听说惧慌,各要顾命,四散奔逃。国氏一眼认得瞎贼,飞马追来。众贼将少不得要保护主公,一齐上前拦挡。只见国氏枪法展开,惟见一团光亮,绕得眼花,连人带马都看不见。众贼将早被他刺死了几个,又中伤了几个,心慌胆怯,瞎贼已跑远了,众贼也就纵马逃命。国氏见贼众难追,只命收获马匹并器械什物而回。查点随去之人,不曾损折一个。



    鲍信又细细申报史公,史公大加赞美。将高黄二帅的大功,并尚智、林忠、慕义同国氏的勤劳功绩,一并申奏崇祯。皇上大喜,加高杰、黄得功少保,赏给尚智等三人金币,加封国氏一品夫人,众将士皆有恩赏。



    那时众人将国、邢二位夫人称为女中两艳,但邢夫人有大逊国夫人处。邢夫人虽有勇有识,但杀气英风大露。国夫人生得如一朵娇花,迎风欲颤,而杀贼的本事勇猛无匹,真尘寰中少有之女子也。



    且说李自成带了败残人马,忙忙如丧家之犬,回到毫州。喘息定了,命查随去之兵折了多少。贼将回报,人折不多,只丧了万余人马,军资器械尽行失去。李自成败了两场,一来有些惧怯,二来又着了一口暗气,觉得身子不爽,一意要回陕西。



    你道这瞎贼如此凶恶,还受甚么气?他自从邢氏随高杰去了,闻得西安府长安有一姓杨的女儿,有赛杨妃之名,差人去硬夺了来。那父母怎敢违拗?闯贼见了,果然好个绝色女子。那杨氏生得:



    临风欲举,似飞燕之轻盈;论这轻盈,果赛杨妃。弱态堪怜,类王嫱之娇媚。秋波一转,能消铁汉之魂;丰韵半天,可夺淫人之魄。衣间惹一种幽香,非兰非麝;脸际砌十分春色,疑玉疑香。盈盈十五芳年纪,恰是杨妃未嫁时。



    还有毛诗上硕人章的几句,正好为他写照,道是: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几句还不足以尽其美,那偕老章道:



    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扬且之皙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你道这样的美人,虽石人见了也动心,铁人见了也相爱,何况这个瞎贼?他得了这杨氏,真比破了几十座城池,抢了几千驮金宝还快乐。他当日娶韩氏时,还是无赖贫穷的时候。见了他,就以为天姿国色,十分心爱,如获异宝。不想那韩氏是个风尘妓女,一心只有那盖君禄,与他是挂名的夫妻,原不甚相爱。后来得了邢氏,虽比他美过数倍。但邢氏是勉强从顺他的,李自成虽百分爱他,他心中却不爱这瞎贼,【趣而妙,韩氏是挂名夫妻,邢氏是名色夫妻。见这等恶人,连妻子皆不与之同心。】也不过只是夫妻之名色而已。况且他是个女中英雄,虽俊庞可喜,然那眉目之中凛凛有一种杀气,相爱中又有些可畏。【谚云:鬼怕恶人。瞎贼如此之恶,竟还有可畏之人也。】今得了这杨氏,其美又出于邢氏之上。只有可爱,而无可惧,真正心中爱的要死。但杨氏这样个娇而美,美而少的妇人,伴着这等一个凶暴的反寇,他只知是屠害生灵的恶肠,那种有软玉温香的手段。到夜间,兴之所至,拿他像应差一般,蛮抽蛮扯,不过几下,了其事而已矣。那里知道甚么温存,何以谓之怜惜?闯贼因前番托高杰执掌内营,图他保护妻子。不期连妻子都被他窃去,方知此物不是乱托得人的。



    他有个族侄叫做李锦,以为是自己的侄儿,再无妨于事的了,叫他管内营事务,但照管内里的夫人侍妾。孰不知李锦也是从小儿做暴贼的人,只知风高放火,黑夜杀人,书本儿也不曾摸过,知道甚么叫做伦常礼义。他一见了这杨氏,就一片心神注在他身上。



    那知这杨氏自幼以为生得如此美貌,将来定嫁一个俊俏儿郎。不想得了这样一位外貌不扬,内才又不济的尊夫,那心中如吃了几担黄连水一般,淹心的苦也说不出口,那眼泪只好暗暗的往肚里落。这瞎贼虽然爱他,但成日要去攻城掠池,调将遣兵,做那流贼的伎俩,被窝中的事也不过是名色而已。



    杨氏见李锦才二十多岁,一条精壮汉子。又还生得面白唇红,虽算不得美男儿,较他令叔也高了许多,就有个要把他做压寨小郎君的意思,无人处常拿话勾引李锦。那李锦是一个伶俐滑贼,何所不知?两人眉来眼去,都怀相爱之心。



    一日,左右无人。李锦笑向李氏道:“夫人是闻名的赛杨妃。当日杨贵妃是配唐明皇,唐明皇排行第三,人都称他为李三郎。我也是第三,如今合营中都叫我李三郎,赛杨妃自然该配小三李郎才是,怎么倒配了小李三郎的叔叔呢?”又笑道:“我听得人说,当初杨贵妃是唐明皇儿子的媳妇,被公公拿了去做老婆。今日夫人是婶娘,何不配了侄儿?翻一翻案,替当年杨贵妃报报仇。”杨氏也笑道:“你想要配我,那是万不能够的了。我也听得说,当日杨贵妃有一个干儿子叫做安禄山,他明为母子,暗做夫妻,只瞒了唐明皇的耳目。你如今是侄儿,比干儿子还亲些。也只好瞒了你叔叔,我们暗效鸾俦罢了。”他二人暗订佳期。但内帐中侍儿罗列,难以偷期。



    这杨氏不但没有邢夫人的胆量,且终日守着瞎贼,没处下手。攻汴梁时瞎贼被射伤了眼睛,疼得昼夜号呼。一连数日,众妇人在傍伺候,皆不敢合眼。



    那日,瞎贼眼疼略止了些,沉沉睡去,那些侍女熬了几夜,也都趁空东倒西歪的睡着。这李锦每日黎明假意进来请安,希图得空,好同杨氏了一了心愿。孰知杨氏也有心,这早见众人都睡了,他便独坐,以候李锦。少刻,李锦潜步而来。见瞎贼睡熟,左右七颠八倒的都在梦乡。见杨氏独坐,他也不敢说话,笑向杨氏,用手往后帐中指指,杨氏含笑点头。



    两人同到后帐榻上,解露湘妃之玉,齐眉点汉渚之香。这一个竭力频抽,以伸向来渴想;那一个尽情迎送,以偿日久相思。



    杨氏见李锦外边的威势虽不及叔叔的万分之一,被底的本事强如他叔叔的十倍。李锦见杨氏的标致,以及通身的滑腻,妙是不消说的。且那一种风骚比外边掳来的妇女大不相同。两人的恩爱那里说得尽?你看他二人好一番乐境也:



    赛杨妃金莲高举,喜孜孜,真是那被底鸳鸯。小三郎玉茎忙舒,笑吟吟,堪赛那水涯鸡鸟。这个道,当日是明皇私媳,到今日,你小三郎翻案做来。那个道,昔时乃杨氏偷儿,到今朝,你大婶娘依样画出。这个道,安禄山当初看见我软温新剥鸡头肉,我今日竟尝得你这鸡头肉,这肉好肉。那个道,李三郎昔日言道他信是胡儿只是酥,我此时竟弄得你便只是酥,可酥不酥?这个道,你歇歇罢,你那瞎叔叔比不得老三郎大雅,肯容我锦绷儿抬那胖子。那个道,且慢慢着,这些小侍儿比不得瘦梅精吃醋,且等我助情花盗你娇花。弄多时,这个哼唧唧,哎呀了一声,已遍体酥麻。那个喘吁吁,完帐了一句,已全身压下。已成彩凤双飞翼,交付灵犀一点通。【通篇即以明皇杨妃事实,好。】



    他二人恐人醒来撞见,忙忙的云收雨散,整衣而起。此后他二人的情爱虽浓,然不能再赴阳台之乐。这次瞎贼去攻打徐州,他二人得了这个空隙,色胆如天。也顾不得众侍儿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了,竟公然就交锋起来。一个是托婶娘权当了娇妻,一个是把犹子暂弃了夫主,日夜大干。这岂非瞎贼同部下淫掠妇女的现报?杨氏同他商议:“这些侍儿可以威制,可以恩结。还有瞎贼的几位如夫人,恐他们吃起醋来,泄露口风,非同小可。要做个一网打尽之计方妥。”那李锦仗着他力壮阳强何乐不为?杨氏婉转说合,这些贼中妇女有何愧耻,都欣然领纳。他二人见无后患了,无夜不春风几度。



    忽一日,他两个听得探马飞报来说,瞎贼失了机不久就要回来,此后不知何日又才得空儿相聚,一日之内要做三五夜的勾当,把后来的都要预支。不想彻夜疯狂,到五鼓反睡着了。原不防瞎贼回来的速,谁知瞎贼败了几阵,星夜奔回。大队还在后面,他先领了十数骑回老营。众贼将还不知他回来了,他已到了内营,就往内帐里走。那李锦同杨氏正还搂抱而睡。有一个侍女起得早,闻知瞎贼回来,已进内营,忙进帐将他二人推醒,说道:“大王进来了。”他两个听见,如雷震痴了一般,急忙爬起来时,那瞎贼已到了帐中。



    见杨氏、李锦同在床上,慌手慌脚穿衣,心中大怒。思量要杀他二人,一个是爱侄,一个是娇妻,下不得此毒手。但大声说道:“这也甚奇。当日那韩氏私通盖君禄,次后邢氏又同高杰去了,今这杨氏又与侄儿相偷,三人前后一辙。我这样一个汉子,缘何是一个大乌龟的命?”因此着了一口暗气,伏枕数日才好了些。把李锦逐出,此后再不许他进内帐来。



    那瞎贼见这次用兵不利,毫无兴头,因聚众将商议要回去。众贼都辛苦了一年,不但一无所得,且损了无数,都兴致淡然,赞成其意。此时那七路抢劫去的兵马都回来缴令,惟北路去的点灯子领着败残的数百贼众大败而回。



    你道是谁杀败了的?他带了人马向北而行,过了多少城池村镇,都是他们残破过的,皆荒凉无人。他直到了泰安州地方,见一座村坊,约有数千家。人烟辏杂,景象富庶。心中大喜,一齐踊跃直奔了来。尚离数里,见一块平阳大地。都到了这处,正要埋锅造饭,吃饱了好去掳掠。



    忽然一声响亮,如天崩地塌,陷了一个大坑,把二千余贼尽填于内。这点灯子在后压阵的,幸得不曾陷了下去,见了目瞪口呆,看所剩人马不上数百。正在痴呆之际,听得两处呐喊,见那村中左右分两股兵杀来,约有二千多人。他不敢抵敌,领着残兵,星夜奔回。



    这是辛同、鲍德探知流贼到来,他学当年大同总兵郭登做的搅地雷,保护本村。不想流贼果然吃了这场大亏,败逃而去。【古云:识者有时有,英雄无日无。尚智诸人得遇史公,得便享皇恩,受爵禄。而鲍德、辛同这谋勇,不在他诸人之下,无识之者,不过终于一草莽英雄而已。自古及今,文有经济之才,武有治乱之勇,无人提携,老死于牖下者,不知几许人焉?惜哉。】李自成见连连失利,遂传令次日拔营。



    再说史奇他败了那一阵,虽免死立功,他心中不肯服,忿忿不平。道:“我经多少大敌,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今遇此小去处,反遭了这场大败。功名还不是小事,有何脸面立于众将之中?若不大建一场功劳,何以掩得前番之丑?”今见瞎贼要回陕西,忙上前跪下,道:“臣随大王多年,曾立过微功。前次失机,蒙大王免死,但臣有何脸面与众将为伍?今愿大王赏臣三千人马,臣去攻破凤阳,屠此一城。上张大王天威,下雪小臣前耻。”李自成道:“我大兵尽去,你孤军在此无援,何以保得必胜?”史奇道:“臣虽一个大字不识,曾听得人说,谢玄以万余弱卒,破苻坚数十万雄师。臣以铁骑三千,何愁一座孤城不克?况臣等跟随大王,尚欲混一四海,以奉大王高登大宝,臣等还望列土分茅。若此一城不能攻克,尚畏首畏尾,何以横行天下?臣前次失机者,一时出于大意。今若不能破凤阳,愿甘军法。”瞎贼大喜道:“你这一片雄心壮胆,就可以直吞凤阳了,何愁不克?你挑四员偏将并三千人马前去,早早立功。我到潼关歇马,等你的捷音。”史奇叩头谢恩,选了四员稗将,一名终严、一名童智、一名金从政、一名伏顺,又选了三千劲兵。辞了瞎贼,洋洋得意,杀奔凤阳府来。李自成遂传令起行,大队尽回潼关去了。



    且说这史奇他是个一勇之夫,胸中丝毫算计都没有的。仗着他力大身强,自以为英雄无敌。他前在六合遇了国守,吃了他那一枪,魂都吓走,今次不敢去惹他。想起凤阳人都不济,他想来施些威,破了城,可以名利兼收。他就不曾想,当日得胜是随了李自成的大队,人多势众。又遇着都是怕死的官军,听见流贼两个字,不但大人魂梦皆惊,还可以止得小儿夜哭,何况见了面还有个不跑者?那文武官员更有好笑。当日岳忠武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天下自然太平。”此时大谬不然。文官拚命要钱,武将爱钱怕死。流贼还在数百里之外,他着宦囊,带着妻妾,拿出那楚狂接舆的身分来,远远的趋而避之。这些军民见官府都窃负而逃,大家也就相率而遁。跑得快的跑掉了,跑得慢的,年少妇女悉为众贼之妻,老弱男妇咸作沟渠之鬼。所以这些官军,不说他自己学会个弃甲曳兵而走,反说得这些贼竟是无敌于天下的,使这贼众看惯了。不知是官军懦弱,也公然以为他是喑呜叱吒,千人自废,一个个都是盖世无敌的真正好汉。



    这史奇不知死活,竟大胆领着三千孤军,要来攻屠凤阳,以为内中定无国守。向年瞎贼屠凤阳时,姚泽民为先锋,他为副先锋,兵马一到,城池立破。不但杀得臊皮,而且抢得快活。他此时还是前番一样,一团高兴,蜂拥而来,谁知这一次不似前番了。当年因太平日久,人不知兵。素常闻流贼之名,如雷震耳。一闻他们来到,都心胆坠地,屁滚尿流,夹屎而遁。后来流贼满载而去,恢复了地方,崇祯把这闻贼先逃的将帅也杀了几个,又将城池修得坚固,添兵防守。



    如今听得李自成大队已去,只有几千人来,胆又壮了些。虽不出来对敌,却也不敢闻风而遁了。凤阳总督马士英少不得率众坚守,一面雪片文书到南京兵部,飞报贼情,求取救兵。



    且说史奇领着人马,离凤阳尚有数十里之遥,差人飞马去探看城中可跑尽了。不曾移时,探马回报说,城中紧闭,防守甚严,像是不曾逃躲。史奇大怒道:“我们的名,那一处听见不胆碎心裂,况此处又是我们向年杀怕了的,今日何敢不走?是谁借了些胆子给他么?”【胆都可借,奇闻。】对众偏将道:“这是天意,该我们建这场大功,发这次横财,故此他们不曾遁走。我们快些上前,这一破了城,且抢几个妇人快乐。”众贼听说得兴头,大家如飞一般,齐催马到了城下。



    见城上周围都有人防守,史奇道:“不要怕他,你们爬城,他见了自然要跑。”众贼也想得夺了城,图内中的金帛妇女。大家下马,就往上爬。城中兵卒见了,手慌脚忙,火炮齐施,木石并下。先爬到城半中的,伤了有二三百个,众贼连忙退回。史奇料道不能爬进去,只得离城数里下了营寨。



    次日,差了两员贼将,到城下来劝城中官员百姓投降。如开门投顺,一个不杀。不然破城之日,寸草不留。马士英同众官商议,不敢恶言回答,恐激怒了他尽力来攻,如何抵敌?只婉言回覆道:“将军兵到,我们应该就降。但朝廷法度森严,恐后来加罪。请将军先破了南京,我们自然归顺。”那贼将回覆了史奇,史奇怒道:“他谅我们不敢攻城,好话劝着不依。我们再齐心并力去攻,不怕攻之不下。”遂造了几座云梯,推到城下。城中也防备甚密,见云梯刚到城下,连发大炮,将贼众又伤了数百。



    史奇见不能攻进,回营大怒。又差了贼将到城下说:“你们既然不降,可出来打降,见个输赢。”城中众人总不敢答应,只是坚守。贼将见没人答应,只得回营复命。史奇大怒道:“料他也不敢出来,我们且往别处去抢掳一番。”只留下数百人守营,余众分作七八路,到数百里之内,逢人便杀,妇女尽掳,金帛粮食都运到营中,一则取乐,二则为久困之计。



    且说马士英求救文书到了南京,史公见文书一日数至,谅必事在紧急,遂会同了众文武,在午门外公议谁人领兵前去救援。这些公侯伯都督众武职勋臣,一个个睹面相觑,没一个出头答应。史公见这般光景,知是畏刀避剑、明哲保身的大将。意欲派几个去,料他们不敢不遵。恐到了那里,丧师逃败而回,倒折了天邦锐气。故作色道:“诸公食朝廷重禄,祖孙相继者二百余年,闲时谈兵说阵,何等威风?今闻寇至,便束手无策。本部今日不是姑息诸公,不遣领兵前去。但凤阳祖陵要地,恐到那里无用,反误了大事。”众武臣一个个羞得面红耳热,却不敢应承。



    乐公道:“虽无将可遣,但救兵如救火,不可迟缓。慕义等乃屡胜之师,须遣他们去,庶可成功,老先生尊意如何?史公道:“愚意正注在他三人,先生此言,正合愚意。但恐他众步卒已经两次奔劳,喘息未定,又命远去救援,未免疲钝耳。”此时慕义等正在城中,史公命传了他三人来,道:“适间连接飞报,流贼大队已回潼关,今分兵一枝来寇凤阳。本部的意思,要你们去应援,你们心下如何?”他三人齐声应道:“卑职上蒙朝廷天恩,又荷老爷提拔,虽赴汤蹈火,亦所不辞。既受皇家爵禄,这杀贼报功乃武臣分内之事,安敢辞劳?”史公大笑道:“众武臣都要似你们这般心胸,那些流贼早已拨灭尽了。奈何都是些慵儒之夫,以致天下四分五裂,令人可叹可恨。”



    众勋臣心下暗想,他这些话,明明道着下官,只好忍气吞声,谁敢回言辩驳。史公道:“但你们部下都是步卒,前次奔走劳苦了,可在京营中挑选几千兵马前去。若得建功回来,本部自当力荐。”他三人禀道:“蕞尔小寇,何须京营人马。卑职等三千步卒,留六百以守三县城堡,只带二千余前去,足以剿灭那些逆贼。”史公道:“我知尔等足能办事,但此行系应援地方的公事,都要给他们的行粮才是。没有个替朝廷出力,还叫他自备口粮之理。”他三人道:“这是老爷天恩,这些兵卒自然感恩,效死以报。”史公向户部尚书牛道:“这些兵将,就是前日老先生所说弟迂阔之事,不急之需的那一起人。不但连次立功,且今日又去杀贼,老先生可肯给他们粮饷否?若老先生恐这些人没用,怕枉费了帑金,就烦举出一位将领来,督兵前去。”牛满面羞惭,答道:“此系军需紧事,老先生有文开敝衙门来,该用多少,敢不应付?”史公向他三人道:“你们到我署中,今晚关下钱粮,明日就都回去提兵,星夜前往。”三人答应了出去。



    史公心有所触,莞尔而笑。乐公道:“老先生可故失笑?”史公道:“弟偶然想起这捐饷的贾进士来。他虽得中科甲,又未仕,食朝廷俸禄,他这项银子应留与子孙享用的了。况又不曾朝廷掌管库帑,并无官守,就力助三万金。以今日人情论之,未有不笑其迂呆者矣,故不觉失笑。”那傅胜、牛明知史公是讥诮他,却做声不得,惟有低头含愧而已。



    众官散去,史公回衙,把他三人又鼓激了一番,都赏了马匹鞍银两绸缎。行文户部,关了一万五千两银子,每乡勇赏给银五两。又发牌文,凡经过地方,州县官供给粮草。



    次早,慕义、林忠、尚智都辞了回来,将银子分散,众人感激不尽。听得要去剿贼,他们本是屡胜之师,心雄气壮,无不踊跃欢喜。他三人商议了一番,每营留二百兵,一员千总领一百兵,帮城守指挥守城。一员把总领一百兵,同众百姓守堡。三处交与鲍信监督,不时轮流查核。



    他三人即日起身,先差伊策探听凤阳消息,叫他星夜回报。众人走了三日,伊策回来报道:“流贼领兵的贼将,就是前次我们杀败的一堵墙史奇,今领了三千人马来要攻凤阳。已经两次攻城,城中守御甚严,伤了数百卒兵。贼将十分忿怒,令他部下贼众各乡村搜寻少年妇女,拿来行乐。其老幼男妇尽杀之,以泄忿气。左近地方焚荡一空。城中只是坚守,没一个敢出来对敌。”尚智笑道:“这贼不知死活,此来定然授首。他欺凤阳无人,故孤军而至。我以计破他,如摧枯拉朽耳。此处离贼营还有多远?”伊策道:“还有一百余里。”尚智向林忠、慕义道:“贼众酷杀,以逞凶心。我们不可不速援救,以保百姓性命。但此贼连次未得便宜,如今是忿师了。他城下失利,听得有救兵来,他必奋死甘心。于我当设计诱之,先挫其锐。”二人道:“遵兄严令,努力共杀此贼,以苏百姓之命。”尚智道:“我引本部兵先行,他不知我们来应援,定大胆领兵来敌。我也假装他处懦卒,便佯败诱之,彼必放胆来追。林兄伏于数里之外,俟贼过后,见他队伍一乱,以炮为号,便从贼后冲来攻击。我率兵掩回,前后夹攻,自无不胜之理。贼兵一出,他谅城中不敢轻出,营中必定空虚。慕兄从大宽转,暗袭贼营。若袭破了,放起火来,乱他的军心。”二人依计。



    次日,紧走了一日,扎营安歇了一宿。天色黎明,众人饱食了前进。离贼营不远,缓缓而行。



    且说这史奇在李自成面前说了些大话,又立了军令状,领兵前来,满拟一到就破了城,抢杀一番,好回去献功。不想城门紧闭,攻了二次,倒反伤了几百人。还攻不开,怎么回云缴令?自己领了一枝孤军,屯兵于坚城之下,恐外面援兵四集,心中又怯又怒。着贼兵四散到各处去抢掳,一则出气,二则且弄些妇女来营中散闷。



    此时城中若有好将帅,趁此时领兵剿戮,何愁不胜?又何愁众贼不抱头鼠窜而逃?无奈这城中官军畏贼如虎,见贼不来攻城,私心窃喜,感激了不得,可还敢出来惹他?那外面跑不掉的妇女,被贼拿到营中取乐,将老幼百姓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在城官员未尝不知,生怕自己的头颅不知落在何贼之手,那里还顾得百姓?



    即如当年嘉靖年间,倭寇蹂躏浙西,来了七个倭子,直犯南京。那时城中猛将如云,谋臣似雨,还有数十万京卫兵,吓得把十三门关得紧紧的,竟无一人敢出。被他在官道上混杀了一番,伤了无限的人。晚间回去离城三十里板桥地方一个财主家,淫其妇女,大醉而卧,一夜而去。七个倭寇,怕到这个地位,又何况三千流贼乎?末世的兵将说起来可发一笑。



    这一日,史奇正在营中,心中发闷,饮了一饱早酒,乘着酒兴,把十数个妇女都叫脱光了,围绕着他,拣了三个上好的,三面放下三张椅子,叫他三人仰卧在上,做拿三仙出洞的款式。这个身上抽几抽,饮一杯;那个身上抽几抽,饮一杯。正在周而复始取乐的时节,忽营门传鼓,报有援兵到了。他正做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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