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怪医方灯下撕衣惊痘出 奇解数竿头拍手唱歌来

    第十九回 怪医方灯下撕衣惊痘出 奇解数竿头拍手唱歌来 (第2/3页)

着,正待开言。又李道:“这椅子已是掼碎,坐不得了。”丫鬟忙又搬过一张椅子,把那碎椅,掇放院子内去。黑影里,见窗外一件东西,色色的乱动,那丫鬟叫声:“阿呀!”掼了椅子,向房里直滚进来。众人俱吃一惊。夫人慌忙喝问,丫鬟说知缘故。家人点亮了灯,齐去照看,口里打着啐声,手里扯着一个人进来,却是小童锦囊,吓做一堆子,在窗外发抖。



    又李、夫人、任公先后坐下。夫人开口道:“先生方才既知小女出痘,因何不说明原委,用药救疗,而必如此治法?此中定有精微,乞道其详!”任公道:“正是,先生为何不明说呢?”又李道:“令爱症已犯实,危在顷刻,非药石所能疗;即药石可疗,亦非仓卒所及施。晚生卒然拿捉,急褫其衣,更作欲扯脱裙裤之势;使令爱又惊,又怕,又恐,又羞,生推死拒,大叫狂号,魄散魂飞,气尽力竭,一身气血无不跳荡,周身毛孔无不开张,然后迷门之势,得以立时解散,发出红点,流露生机。若用草木之性,去疏通迷闷,虽倾盆灌服,岂能有此力量?此系一时权宜之计。若一说明白,则令爱止有羞惭,并无畏恐;即使独瞒令爱,而旁观之人,俱无声势协助,惊骇不至十分,迷闷不能全解,此痘未能即透,生死尚未可知也!”夫人、任公,方各大悟,同加赞颂道:“先生真医中华陀也!”一面叫人去赎延胡索,一面请又李看痘开方。家人等皆咋舌而退。



    又李进房,看过头面两手,问明周身紧要处所,说道:“痘色红润,根脚分明,晕色结致,神气清爽,部位齐全,此无病之症;药以治病,若无病而药之,岂不反伤元气?”不肯写方。夫人道:“小女症已极险,即蒙神法救活,亦岂能如无病?还求大德终始,慨赐收功。”又李道:“心为君主之官,一毫不可干犯;故惊触则立死,惊去则立生;痰迷则立厥,痰退则立解;犯则其病至速,退则无病亦至速;今迷间已解,即如无病。古人云:”不药为中医。‘即小有疾病,尚不可妄投药饵;况可无病而药之,用发散消导之剂,以虚其虚,用培气补血之剂,以实其实乎?晚生不避男女之嫌,不惜搠打之痛,正以人命为重,岂有不欲收功之理?望夫人勿疑!“任夫人道:”果是如此,感谢不尽的了!“令任公送至书房。任公候又李睡下,方敢进去。又李睡在床上,想着:素娥出门时,不知如何着急?鸾吹不知如何愁苦?进门时两人不知如何欢喜?又想着这些绅士,还算有公道的,肯与已死乡宦说话,亦必未公德量足以感之。一面又摸着头上,笑道:”怎竟不知,被这些女子打出这许多块来!“只听见一个丫鬟声气说道:”锦囊开门,接了进去,夫人送桂圆汤在此;稀饭熬好了,就拿出来。“又李道:”锦囊己睡,稀饭是不吃了,这桂圆汤烦你拿了进去罢,多谢夫人费心。“又听见两个丫鬟,飞步赶至门外,问道:”二小姐吃下药去,疴出许多黑血,夫人怕病乏了,问可有法止住他?“又李道:”病得尽才好,怎反要止住他?你对夫人说,是不妨事的。“又是一个跑来,说道:”如今不是黑血,是紫血了。“又李道:”紫血也要等他下完,才除得尽病根。“隔一会,两个慢慢的走到门前,问:”白相公可曾睡着?“又李答是:”尚未。“女人道:”二小姐血已止了,肚里痛也住了,请白相公放心,明日夫人和老爷面谢罢。“又李应道:”知道了,谢声老爷夫人罢。“



    待得这些人去尽,已是五鼓,一觉直睡到次日巳牌方醒。又李起来,锦囊送上脸水,说道:“老爷来看过三四遍了。”又李正在洗面,任公进来,满口致谢道:“二小女病已全愈,只身子乏些;大小女的痘,方才请专门痘科女医看过,说是上好心经痘子,先生神力,愚夫妇感戴不尽!”又李谦逊了几句。任公一眼看见又李头上许多磊块,说道:“头无恶骨,先生头上就有这些奇骨。是极贵之相了!”又李笑道:“那有这些骨头?是昨晚被尊婢们打肿的。”把左手袖口卷起道:“这也是被令爱抓伤。”任公踌躇不安道:“这等得罪极了!这手上连肉都抓去了,怎么处呢?”又李一面取巾要戴,一面说道:“令爱彼时羞怒急迫,尽力抓掐,幸晚生皮膜尚坚,否则筋脉将断,何论肉乎?”任公深致不安。一面接过又李头巾,说道:“这方巾网巾都破碎了。”吩咐锦囊,拿进去缀好,再有治伤药儿,要些出来。须臾,一个仆妇出来,说道:“夫人说那顶方巾不好戴了,须另摺一顶;这顶便巾,请白相公暂戴。这匣獭髓膏,治伤痕是神效的,白相公就搽一搽,两三回包管就好。”又李谢了,把膏搽在手腕;却不戴那便巾。任公道:“这还是新摺的,并未污秽,先生何故见却?”又李以实告道:“此系忠靖巾式样,乃老先生委蛇之饰,非草野之士所敢亵也!”任公笑道:“先生豪气干霄,怎亦作此拘迁之见?”又李道:“冠制于朝廷,当凛天威飓尺之义;士君子谨小慎微,何敢视王制为弁髦!”任公肃然改容道:“先生正士,弟失言极矣!”因命仆妇拿回,说:“白相公守礼不戴,可快摺新巾出来。”须臾,锦囊托着两碗莲桂汤,一个丫鬟,拿着梳具,传夫人之命,来替白相公通发。又李夜间被打,髻发散乱,急需梳理;却见丫鬓少艾,引嫌辞谢。任公道:“这丫鬟名叫晴霞,是伏侍大小女的,贱内最喜欢他,等闲不令见人;因先生是坐怀不乱正人,特着他出来伏侍,先生休得过却!”一面指点示意。晴霞便走上前,竟将又李头髻解散,用梳通理,又李只得听之。一面吃汤,一面与任公闲论。



    晴霞梳完挽髻,见一枝金簪,七弯八曲,枝叶打并做一块,忙拿入内。任夫人接过,用箝修理,却是一枝并头莲,系高手匠人造成,玲挑剔透,爱若明珠,不忍释手。湘灵细看,却少一小瓣,疑是打落在地;向外房寻觅不见,便交与晴霞,出来簪好。恰好巾已摺就,送将出来,是一顶栗色亮纱方巾,面上盘着藕色如意,中间嵌着一块嫩黄蜜拍,又是一个网巾,两条鸳鸯带子,上坠两个羊脂玉环;晴霞便替又李扎带好了,方才进去。便是一个仆妇,托出一个方盒,摆下几盆精洁点心,又是一大盘百果蜜糕,一大盆火肉角黍,又李用过。随即摆上饭来,水陆毕陈,极其丰腆。饭后,告辞,任公苦留过节。又李道:“这断不能领命!晚生自到敝世伯家,即发重病,未曾一致薄祭;前月未公周年忌日,俱因病未起一拜。明日是个节日,必要回去哭奠一番,少尽鄙念,望老先生垂谅!”任公进去一会,出来说道:“拙荆说,节日既不可留,今日一定要屈先生,同弟至江口一观竞渡,少尽愚夫妇寸意,改日专诚再求大教。”又李只得依允。忽然想起丰城狱来道:“晚生渴想神狱,昨日冒犯,本拟游宿其中,细探古迹,不料竟成虚愿!”任公道:“原来先生具此逸肠,弟不能仰体雅怀,玉成豪举,开罪多多矣!”二人批掌大笑。



    任公吩咐将狱中打扫洁净,陪又李入看,见一间屋内,四面白木板壁,用猪血涂红,正中竖着一方碑翰,上写“光射斗牛”四字。又李想着:狴汗空存,龙泉何在?易求骏足,难遇孙阳!胸中一段牢牢骚骚,郁郁勃勃之气,按捺不住,回到署中,取过纸笔,挥成长歌一首。其辞曰:



    昔人铸剑芙蓉城,神妃胎孕立金英;



    雨师洒扫雷公舞,蚊龙持炉下天精。



    一名干将二莫邪,九炉朝朝宝气横;



    炎然千霜神物死,芙蓉城空带江水。



    独立青山即故踪,一片山凝暮痕紫;



    我因此剑思丰城,丰城狱隔三千里。



    夜来绕屋不得眠,晓起扁舟发如矢;



    落日经过泰伯城,朝烟直入专诸市。



    九龙山头望太湖,七十二峰如画图;



    虎邱山上听吴女,清歌一曲千明珠。



    峰结莲华多羽客,廊名响揲有灵姝;



    灵姝羽客两销歇,枫落吴江舟入越。



    钱塘潮水压天来,弄潮儿惯随潮没;



    须臾忽出鼋鼍问,把起江心几团月。



    富阳西去桐庐江,两岸青岚倒入窗;



    独上严滩吊子陵,高居白云不可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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