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苦修行退之觉悟 甘守节林氏坚贞

    第二十三回 苦修行退之觉悟 甘守节林氏坚贞 (第3/3页)

 两个便跟着韩清走到厅上,参见了窦氏。窦氏道:“你两人从那里来?在那里住?”蓝彩和道:“在南天门住,从终南山来。”窦氏道:“昔年有两个道人说是终南山来的,骗了我侄儿湘子去修行,至今不见回来。后来我老爷寿日,又有一个道人也说是终南山来的,逐日在我府中弄上许多障眼法儿,只是哄我老爷不动。后我老爷佛骨一表,触怒龙颜,贬去潮阳地方,他再不来了,你两个又说从终南山来,怎的终南山上藏得这许多人,莫不又是假的?”湘子道:“前边来的或者是假,若论贫道两人,实实的从那里来,并不打一句诳语。”窦氏道:“依我看起来,那终南山到不是怀道宗玄之士、练精饵食之夫栖托的去处,到是一个篾骗拐子的渊薮了。”彩和道:“夫人,休错认人,那终南山是一个静嚣喧去处,涤尘俗方隅,若不是夙有道骨仙风的,那虎豹豺狼也不许他踏上山路,怎么夫人说出这落地狱的话来?”窦氏道:“不是我不信神仙,只是我被那假神仙哄坏了,汝是走方的人,岂不晓得俗语说得好,一年吃蛇咬,三年怕烂草?”湘子道:“信与不信随老夫人,请问容颜为何这般樵瘦,头发都雪白了?想是老相公去世,心中不十分快活的缘故。”窦氏道:“老身亏了朝廷大恩,林亲家保奏,岁给禄米养膳,倒也没恁么不快活。只是我湘子侄儿一去不回,日夜想念着他,故此精神减短,头发都白了。”湘子暗道:“原来婶母这般记挂我,我怎的不报他的恩。”便又道:“老夫人虽然为着湘子不回来病得伶仃瘦怯,湘子却不知道,全不记念老夫人。贫道幸得与湘子同一法门,替湘子医好了老夫人,省他一番罪过何如?”窦氏道:“有恁么药医得我好?”湘子道:“方从海上传来,药在龙宫炼就,吃下去包得衰容复壮,发白返黑。”窦氏道:“果有海上奇方,灵丹妙药,当以百金奉酬。”当下,湘子便在葫芦内倾出一丸还少丹,递与窦氏。窦氏接丹吞下,登时精神强健,返老还童,满身上没有一些病痛,窦氏不胜欢喜,叫梅香取银子谢那两个道人。湘子道:“贫道不要酬谢,只要老夫人跟贫道去修行。”窦氏道:“老爷在日,曾有一个道人来度他出家,老爷只是不信,你今日要度我,我也只是不信。”湘子道:“老夫人还记得那一个道人的模样否?”窦氏道:“模样倒不记得了。”湘子道:“不瞒老夫人说,昔年来的就是贫道。”窦氏道:“这些游方的人专会得趁口胡柴,极是可恶。汝且说昔年把恁么物件来与我老爷上寿?说得对,我就信汝是神仙。”一个道:“当年老相公同林学士在南坛祈雪,是贫道卖雪与他,他才得升礼部尚书兼管刑部。奏准宫里免朝五日。庆寿之时,贫道曾献仙羊、仙鹤、仙女,仙家桌面四十张,又造逡巡酒,顷刻花,花瓣上有『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之句,夫人曾记得否?”窦氏道:“这些我都记得,只是老爷不信。”湘子道:“老相公虽然不信,后来被贬潮阳,要见我不能够,好生懊悔。”窦氏道:“那个见他懊悔来?汝说的都是死无对证的话,我也不信。”一个道:“夫人若不信,只怕日后懊悔又是迟了。”窦氏道:“汝怎么又说这不吉利的话?我且问汝,祖家原在何方郡县?父母是何等样人?因何走上终南山去学道?那终南山有多少广阔?山上有多少修行的人?内中有个韩湘子否?汝一一从头老实说来,若有半句遮头盖脚,我拿你送到林天官府中,以官法治汝。”一个道:“我家住在昌黎县,鼓楼巷西,坐北朝南是祖居。父名韩会,母亲郑氏,叔父韩愈,婶娘窦氏。幼年间没了父母,是我那叔婶抚养长大。娶妻林氏,叫做芦英小姐。我叔父被贬去潮阳,路途上受了万般苦楚,我已度他成真了道,做了大罗仙。今日特来度你。”窦氏道:“既然是我侄儿,怎的是这般模样?”湘子道:“仙凡各别,体段不同。”窦氏道:“既是湘子,可现原身出来我看。”湘子道:“要现原身,有何难处?只怕婶娘执迷不悟耳!”正是:



    几回翘首望儿还,骨肉参差各一方。



    峰岭雪消方见路,云横苍树却遮山。



    当下湘子摇身一变,果然还了旧日形容,不是那云游道人的模样。窦氏一手扯往他,道:“我儿,你一向在那里?今日方才回来。你叔父过了世,家中好不凄楚,教我日夜想你。今既回来,是万千的喜了,依先整顿门风规矩,做一个好人,再不要说那出家的话!”湘子道:“侄儿今日同吕师父回来,要度一个有缘分的人出家,怎肯恋着家中繁华世界,做那没结果出的营生。”彩和道:“仙弟,你如今且在家中过几时,待我往南天门去走一遭,转来同你回终南山去。”窦氏道:“我儿,原来师兄也教你只在家中,不要往别处去,怎的师兄说话也不听?”湘子听罢,便与彩和作别,又道:“侄儿多年不回来,不知那睡虎山团瓢还依旧好的否?如今且去看一看。”窦氏道:“韩清,你同哥哥到那里看来。”



    韩清便领湘子到那睡虎山九宫八卦团瓢里面。原来退之弃世以后,韩清把那走路都改过了,转弯抹角,弯弯兜兜走了一会,才到得那里。湘子抬头一看,只见路径虽差,房廊如旧,几榻上堆满了灰尘,案上许多书籍都乱纷纷迭着,一些也不整理。那山前山后的好果木焦枯了一半,只有地上草长得蒙蒙茸茸,便有人躲在里头也不见影子。湘子暗道:“叔父做官时节,那一日不着人来这里打扫灰尘,拔除柴草,叔父去得这几时,就把一个花锦世界弄做这般光景。我那婶娘图享荣华,也是虚了。”便对韩清说道:“你自进去,我只在这里安歇。”韩清道:“哥哥一向不回来,今日还该到嫂嫂房中去过夜,怎的冷清清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安歇?”湘子道:“我自有主见,你不要管我。”韩清依言,走到窦氏房中,把湘子要在团瓢内安歇的话说了一遍。窦氏忙叫厨下人打点酒看,搬到团瓢内与湘子吃,又吩咐韩清道:“待哥哥吃了酒,扯他进嫂嫂房中安歇。”芦英道:“婆婆,不可扯他进来。当初公公在日,那一个道人也说是湘子,来家混了两日,依旧去了,到底不曾有一个下落。今日这个道人知他是真是假,就扯他进来?”窦氏道:“媳妇言之有理,如今世上人术法的多得紧,不可不信,不可全信。韩清,你快去陪他过夜,且到明日又作计较。”韩清依先到团瓢内来陪湘子,不在话下。这正是:情知不是伴,今日且相随。



    毕竟后来不知若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