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正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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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 正谏 (第1/3页)

    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人臣之所以蹇蹇为难,而谏其君者非为身也,将欲以匡君之过,矫君之失也。君有过失者,危亡之萌也;见君之过失而不谏,是轻君之危亡也。夫轻君之危亡者,忠臣不忍为也。三谏而不用则去,不去则身亡;身亡者,仁人之所不为也。是故谏有五:一曰正谏,二曰降谏,三曰忠谏,四曰戆谏,五曰讽谏。孔子曰:“吾其从讽谏乎。”夫不谏则危君,固谏则危身;与其危君、宁危身;危身而终不用,则谏亦无功矣。智者度君权时,调其缓急而处其宜,上不敢危君,下不以危身,故在国而国不危,在身而身不殆;昔陈灵公不听泄冶之谏而杀之,曹羁三谏曹君不听而去,春秋序义虽俱贤而曹羁合礼。



    齐景公游于海上而乐之,六月不归,令左右曰:“敢有先言归者致死不赦。”颜斶趋进谏曰:“君乐治海上而六月不归,彼傥有治国者,君且安得乐此海也!”景公援戟将斫之,颜斶趋进,抚衣待之曰:“君奚不斫也?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君之贤非此二主也,臣之材,亦非此二子也,君奚不斫?以臣参此二人者,不亦可乎?”景公说,遂归,中道闻国人谋不内矣。



    楚庄王立为君,三年不听朝,乃令于国曰:“寡人恶为人臣而遽谏其君者,今寡人有国家,立社稷,有谏则死无赦。”苏从曰:“处君之高爵,食君之厚禄,爱其死而不谏其君,则非忠臣也。”乃入谏。庄王立鼓钟之间,左伏杨姬,右拥越姬,左裯衽,右朝服,曰:“吾鼓钟之不暇,何谏之听!”苏从曰:“臣闻之,好道者多资,好乐者多迷,好道者多粮,好乐者多亡;荆国亡无日矣,死臣敢以告王。”王曰善。左执苏从手,右抽阴刃,刎钟鼓之悬,明日授苏从为相。



    晋平公好乐,多其赋敛,下治城郭,曰:“敢有谏者死。”国人忧之,有咎犯者,见门大夫曰:“臣闻主君好乐,故以乐见。”门大夫入言曰:“晋人咎犯也,欲以乐见。”平公曰:“内之。”止坐殿上,则出钟磬竽瑟。坐有顷。平公曰:“客子为乐?”咎犯对曰:“臣不能为乐,臣善隐。”平公召隐士十二人。咎犯曰:“隐臣窃顾昧死御。”平公诺。咎犯申其左臂而诎五指,平公问于隐官曰:“占之为何?”隐官皆曰:“不知。”平公曰:“归之。”咎犯则申其一指曰:“是一也,便游赭尽而峻城阙。二也,柱梁衣绣,士民无褐。三也,侏儒有余酒,而死士渴。四也,民有饥色,而马有栗秩。五也,近臣不敢谏,远臣不敢达。”平公曰善。乃屏钟鼓,除竽瑟,遂与咎犯参治国。



    孟尝君将西入秦,宾客谏之百通,则不听也,曰:“以人事谏我,我尽知之;若以鬼道谏我,我则杀之。”谒者入曰:“有客以鬼道闻。”曰:“请客入。”客曰:“臣之来也,过于淄水上,见一土耦人,方与木梗人语,木梗谓土耦人曰:‘子先,土也,持子以为耦人,遇天大雨,水潦并至,子必沮坏。’应曰:‘我沮乃反吾真耳,今子,东园之桃也,刻子以为梗,遇天大雨,水潦并至,必浮子,泛泛乎不知所止。’今秦,四塞之国也,有虎狼之心,恐其有木梗之患。”于是孟尝君逡巡而退,而无以应,卒不敢西向秦。



    吴王欲伐荆,告其左右曰:“敢有谏者,死!”舍人有少孺子者,欲谏不敢,则怀丸操弹,游于后园,露沾其衣,如是者三旦,吴王曰:“子来何苦沾衣如此?”对曰:“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顾知黄雀在其傍也!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此三者皆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后之有患也。”吴王曰:“善哉!”乃罢其兵。



    楚庄王欲伐阳夏,师久而不罢,群臣欲谏而莫敢,庄王猎于云梦,椒举进谏曰:“王所以多得兽者,马也;而王国亡,王之马岂可得哉?”庄王曰:“善,不谷知诎强之可以长诸侯也,知得地之可以为富也;而忘吾民之不用也。”明日饮诸大夫酒,以椒举为上客,罢阳夏之师。



    秦始皇帝太后不谨,幸郎嫪●,封以为长信侯,为生两子,●专国事,浸益骄奢,与侍中左右贵臣俱博饮,酒醉争言而斗,瞋目大叱曰:“吾乃皇帝之假父也,窭人子何敢乃与我亢!”所与斗者走行白皇帝,皇帝大怒,●惧诛,因作乱,战咸阳宫。●败,始皇乃取●四肢车裂之,取其两弟囊扑杀之,取皇太后迁之于萯阳宫,下令曰:“敢以太后事谏者,戮而杀之!”从蒺藜其脊肉,干四肢而积之阙下,谏而死者二十七人矣。齐客茅焦乃往上谒曰:“齐客茅焦愿上谏皇帝。”皇帝使使者出问客,得无以太后事谏也,茅焦曰然,使者还白曰:“果以太后事谏。”皇帝曰走往告之,若不见阙下积死人邪?使者问茅焦,茅焦曰:“臣闻之天有二十八宿,今死者已有二十七人矣,臣所以来者,欲满其数耳,臣非畏死人也。”走入白之,茅焦邑子,同食者尽负其衣物行亡,使者入白之,皇帝大怒曰:“是子故来犯吾禁,趣炊镬汤煮之,是安得积阙下乎!”趣召之入,皇帝按剑而坐,口正沫出,使者召之入,茅焦不肯疾行,足趣相过耳,使者趣之,茅焦曰:“臣至前则死矣,君独不能忍吾须臾乎?”使者极哀之,茅焦至前再拜谒起,称曰:“臣闻之,夫有生者不讳死,有国者不讳亡;讳死者不可以得生,讳亡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圣主所欲急闻也,不审陛下欲闻之不?”皇帝曰:“何谓也?”茅焦对曰:“陛下有狂悖之行,陛下不自知邪!”皇帝曰:“何等也?愿闻之。”茅焦对曰:“陛下车裂假父,有嫉妒之心;囊扑两弟,有不慈之名;迁母萯阳宫,有不孝之行;从蒺藜于谏士,有桀纣之治。今天下闻之,尽瓦解无向秦者,臣窃恐秦亡为陛下危之,所言已毕,乞行就质。”乃解衣伏质。皇帝下殿,左手接之,右手麾左右曰:“赦之,先生就衣,今愿受事。”乃立焦为仲父,爵之上卿;皇帝立驾,千乘万骑,空左方自行迎太后萯阳宫,归于咸阳;太后大喜,乃大置酒待茅焦,及饮,太后曰:“抗枉令直,使败更成,安秦之社稷;使妾母子复得相会者,尽茅君之力也。”



    楚庄王筑层台,延石千重,延壤百里,士有三月之粮者,大臣谏者七十二人皆死矣;有诸御己者,违楚百里而耕,谓其耦曰:“吾将入见于王。”其耦曰:“以身乎?吾闻之,说人主者,皆闲暇之人也,然且至而死矣;今子特草茅之人耳。”诸御己曰:“若与子同耕则比力也,至于说人主不与子比智矣。”委其耕而入见庄王。庄王谓之曰:“诸御己来,汝将谏邪?”诸御己曰:“君有义之用,有法之行。且己闻之,土负水者平,木负绳者正,君受谏者圣;君筑层台,延石千重,延壤百里;民之衅咎血成于通涂,然且未敢谏也,己何敢谏乎?顾臣愚,窃闻昔者虞不用宫之奇而晋幷之,陈不用子家羁而楚幷之,曹不用僖负羁而宋幷之,莱不用子猛而齐幷之,吴不用子胥而越幷之,秦人不用蹇叔之言而秦国危,桀杀关龙逢而汤得之,纣杀王子比干而武王得之,宣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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