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朝光若晚(下)

    第六十三章:朝光若晚(下) (第3/3页)

方偏转。

    胡炭刚才给坎察测脉搏时偶然发现他手腕是这个情形,谁知细一查看,胡人几乎周身都在涌动这些细血管一般的东西。胡炭不知道这些情况意味着什么,但事出反常,坎察又一直未见好转,他隐约觉得这不会是好事。

    “他的伤处在收口,”雷闳仔细的检查坎察,若有所思说道,“可是他的心跳并没有见加快,脉搏也很弱,这不像是要痊愈的迹象。”

    “是不是这些东西的缘故?”胡炭问。

    雷闳也不知原因,他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几个人眼下都没有什么好法子,除了又灌进一捧符水,就只能期待穆穆贴行功完毕来给坎察度气了。秦苏见两人愁闷,便安慰道:“坎察师兄这么好的人,或许吉人天相,他功力很高深,应该能躲过这次劫难的。”

    可是地上躺着这么一个呼吸微弱的伤者,仿佛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这句安慰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正难过间,坎察却忽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坎察师兄!”雷闳几乎要跳起来,他的耳力比秦苏姑侄高明何止倍许,听见坎察在呻吟过那一声过后,心跳声开始有了缓慢的变化,蓬蓬蓬的一下一下的渐渐变得有力,他甚至能听见胡人皮下血管里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这个意外的情况让壮汉又惊又喜,伸手抓住坎察的手掌,轻轻加上压力。“坎察师兄,你会好起来的。”壮汉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雷闳欣喜的叫喊惊醒了其余三人,连穆穆贴都停了行功,凑过来看坎察的伤情。

    伤者的面上仍然一片绿意,可是肤色却不是先前那样灰败,已经略略有点润泽的模样。前后两个伤处也在以更加明显的速度愈合。坎察在听到雷闳的说话后,吃力的闭上眼睛,好一会,才又慢慢睁开来,他看到了雷闳,看到了胡炭和秦苏,看到了他的师兄穆穆贴,每一个人脸上都有狂喜。

    “还好,还好,师兄没有事,胡炭……大家都还在。”他在心里喜慰的想。经历过那么激烈的战斗,数度发生变故,一行五人竟然还能保持全员不损,这实是一件令人无法置信的幸事。

    “我口渴……”胡人说。

    “我去给你烧水!”胡炭满面笑容,飞快的跳起来,只要坎察能够恢复回来,别说让他烧水,让他烧山煮海他都肯啊。

    看到坎察的脉搏渐渐洪壮,血行渐速,雷闳还不太放心,问道:“你觉得怎样?疼不疼?能不能使出力气?”坎察闭目喘息,默察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说道:“有点累,空空……没有力气,身体……空空的样子,我很渴……很渴,水呢?”

    “水来了!”胡炭抱着一个大石盆跑了过来,为了给坎察烧出干净的饮水,他去远处挖取深处雪层,只怕沾染上谢护法的毒粉,又从碎石里翻找出合意的石头,掏出一个薄薄的大石盆用来盛装。

    “好渴!”坎察笑道,在雷闳的搀助下半躺起身,接过胡炭的水盆,放怀啜饮起来。

    “慢点喝,我一会再给你烧……”胡炭笑着对他说。

    “突!”一根尖锐的的木刺穿透了坎察双手捧着的石盆,热水顺着破隙汩汩流了出来,也打断了胡炭的话。

    “阁阁阁阁”坎察喉头发出密集的怪响,石盆跌落下来,碎成两半。他惊恐的睁大双眼,望着面前也是一脸震骇的几个同伴,“胡炭!胡炭!师哥!”他在心里疯狂地叫喊,可是一丝声音也没能发得出来。他的喉间破开了,刚刚喝下去的热水正从破口涌流出来,漫下胸膛。无数缠绕的绿线像整齐的线团一样缠聚在他喉间,蠕蠕而动,那根刺穿石盆的锐刺正是从这些线须里突生出来。

    所有人都被这意外的变故吓坏了。

    “阁阁阁阁咕……”坎察喉头的怪声还在继续,胡人心胆欲裂,伸手握住喉核位置生出的尖刺,想要拔出,可是手指没有力气,两次抓握都滑溜的脱手了。

    “师弟!”穆穆贴最先反应过来,发出悲痛欲绝的高呼,他一下扑跪倒坎察身前,想用手给坎察补住伤口,可是手掌才刚靠近,然而再次突生的两根木刺扎穿了他的手腕,鲜血沥沥,坎察悲哀的看着师兄,大睁的双目流下泪水。

    他知道,他以后恐怕不能再跟师兄行走天下了。

    木妖要脱身了!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草叶的清香,坎察的脸庞皮肉扭动,纤细的草叶像须发一样从他鬓边颌下生长,米粒一样细小的白花杂在草叶间,一朵叠压一朵,迅速的蔓延下颈项,布上两边肩头,不过片刻,胡人的前胸后背,就被团团簇簇的各色小花覆盖。

    胡炭浑身发麻,这前所未遇的古怪之事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可以不怕死亡,可是眼见着一朵朵草叶,一朵朵花瓣从活人身上生长出来,却让他从灵魂深处感觉到惊怖。眼见着胡人还在竭力忍耐,强自抑制身上植物的生长,几个人都强自收摄起恐惧,拼命大喊:“坎察师兄,忍住!忍住!”

    秦苏脸白如纸,瞪大了秀目,右手紧紧握成拳紧抵在唇边,只防自己喊叫出声。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绷紧了,肌肉硬如木石。

    各色繁花层层堆叠,从坎察身上一路向下铺展,缓慢却不可抗拒的在雪地上泛开,像天女倾落胭脂盒,早绯玉、缀露、千叶,大朵的芍药被香梅、缀露环簇,碧蝉、郁李、迎春、水仙、蔷薇、山丹、罂粟、黄葵,不分四时节气,红白并蒂,肥瘦同枝,绵绵密密的花毯一直铺放到远处被虫临术炸开的石坑里,阵座后面灰暗的崖壁,也有杂色繁密的花朵一朵压一朵拼命绽放。

    这本该是一副绝美的画面,然而在此时临境的几个人眼中,这却是永生难忘的恐怖之景。

    “师哥……从小得蒙你照顾,我们是兄弟,我不会说感激,我……先走了。”坎察苦苦忍耐,却察知到涌动在胸腔里那股一潮比一潮激烈的震荡,胸口如欲炸裂,知道木妖脱体只在顷刻,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不舍的望着穆穆贴,他的眼里有哀怜,有欣慰,有祈求,只是他再也说不出话。可怜的师兄此时已经语无伦次,反反复复的说着家乡语,语速飞快,他在说二人小时候说过的话和经历,说当年的梦想,他还希望能唤回自己的信念。

    天就要亮了,远处被铅云重重遮裹的天际,有一抹青蓝的空隙显露出来,那是天空本来的颜色。等到日中近午的时候,这空隙才会显出让人悦目的淡蓝之****。现在还是太早,太早了,还不能算是天明。微弱的晨曦把光线投向下方芸芸世界,有一抹映入了胡人的眼膜上。刚刚破晓的时刻雾霾太重,让人无法看得透亮,这淡淡朝光,看起来和临晚的暮色一样的啊。

    强睁着眼睛,一波一波压下的黑幕已经严重影响了视觉。坎察最后看了一眼满面恻然的雷闳三人。他看见雷闳咬紧的腮帮,看见了胡炭煞白的小脸,看到了秦苏颊边滚落的泪珠。

    “胡炭,以后我师哥……”胡人最后的念头没有成型,突然爆发的巨力就冲破他的胸膛,湮灭了他的神智。

    冲天的绿光把这山峡周围染得如同万盏碧灯同时放光华。一团青白的庞然虚影从坎察胸腔里飞蹿出来,发出亦喜亦悲的长鸣,空气中芳洌的气息骤然浓密,仿佛千百坛百花酒同时启封,兰山桂海,香气交杂。

    那团绿影飞快的蹿上天穹,划出一道白色余光,投向远方山林。

    “师弟!师弟!”穆穆贴纵声大呼,在地上碎散的尸块里找到坎察的头颅,抱在怀里,一跨步便向那团光影逃去的方向追赶。(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