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冤狱)夜中黑白怎分明
第十九章 (冤狱)夜中黑白怎分明 (第3/3页)
际,赶紧用手捂住了害人精的嘴巴,心中暗暗叫苦。
正在进退不得的当口,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从左侧数十丈外传来,转眼便要来到近前。那两个该死的恶贼如附骨之蛆,果然闻声追来了。仓皇之下,哪想到其余,躬身冲入屋内,看看右侧墙壁一座梯子搭在阁楼之上,来不及细想,手足并用爬了上去,蜷在一座废旧的织布机杼后面,闭眼默祝,暗求神灵保佑。
师兄弟两来得好快,胡不为刚藏身下来,他们已追到门前,不见他父子两踪影,便又直追下去。但不多时,又回转过来了,到门口问那采桑妇人。
胡不为心中 ‘砰砰’直跳,半屈身子,一手捂住胡炭嘴巴,转头寻找脱身之法。这阁楼极低极矮,站直了都不能够。头顶是几面厚重木板搭成的承尘,料想自己抱着孩子也顶不动它。再看前后左右,除了正对着门一面,其余都是墙壁,连个通气窗口都没有。不由的心中绝望。他在阁楼上,距离不近,外面三人的对答一点听不真切,只有那师弟的严厉声音高一句低一句模糊传来。这卤莽蠢人不知问话之法,一味蛮干,听来似乎在吓唬那妇人,要她指点胡不为的逃跑方向。想来那妇人不是什么好汉硬骨头,与自己又没有半点干系,自不会犯险替人遮掩,只怕马上就要提供线索。
胡不为心跳愈速,片刻后两人把自己擒住,少不得要一顿暴打。若是发了狠,将自己父子杀了也说不定。思虑及此,心中一寒。低头间,看见胡炭眼泪汪汪,小脸憋得通红,不住的挥手蹬腿,一只脚蹬进了自己怀里,将衣襟踢开一个口子。
一个黝黑之物露了出来。那正是藏着蜈蚣内丹和镇煞钉等物的油布包裹。
便是为了这粒小小内丹,门外两人才如此穷追不舍的。本是无意中得到之物,哪知今日自己竟因此成为别人猎杀对象,当真是冤天之大枉。胡不为又急又怕,正做没理会处,耳中听那师弟忽然拔高声音喝道:“……我便不信他逃得这么快!刚才分明便在这里的,怎的一忽儿便没了踪影?!定是你在撒谎!不老实说出他的去处,老子砍下你的脑袋来!”说着, ‘呛啷!’一声,拔出长剑。
那采桑妇人倒有侠义心肠,肯替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遮掩。想来她骗那师兄弟二人说不曾见过自己,那二人却偏偏不信。胡不为心中稍感宽慰,一时又替她担心起来。门外二人可非良善之辈,说要砍她脑袋,只怕当真说得到做得到。这两人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都敢当路劫人,猖狂得很,这里地方偏僻,居民又少,杀上个把人再逃跑,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心中思绪如纷乱雪片一般,眼看那女子为自己身陷性命危难之中,甚觉过意不去,既感她的仗义,又愧自己的懦弱。一时想鼓勇冲出门外,独力斗那二霸,便是让人砍死了,也别要让他们伤了妇人。一时又想跳将出来,严词正义斥责,让他们知道理亏,羞惭离去。但每次欲下决心之时,热血只冲到额际,还没到头顶便又退回了。他素来胆怯怕事,当此性命生死的关口,一时哪易便下决定?
心中如急火煎熬,喉中干涩非常。心中只道:“怎么办?怎么办?出去?还是不去?”一瞥眼间,又看到怀中的油布包裹。脑中忆起早前二人的对答来。这蜈蚣内丹似乎有增加人功力的好处,吃下便能增长三年功力。却不知他胡不为吃下去以后会有何变化?长得三年功力……他长三年功力便能怎样?能不能与门外的两个恶贼斗上一斗?电光火石之间,脑中迅疾无伦的转过许多念头,数月前家破人亡之惨,单嫣被恶道人肆意ling辱的许多情景又浮上心来。仔细想来,这许许多多的苦难灾害,皆可归因于一处:自己法术太弱,没有保护家人周全的能力。
若是自己早年痛下苦功修习法术,学得一两样厉害武功,那三名黑衣人又怎能轻易夺去赵氏三人的性命?自己和单嫣联手拒敌,烈阳的卑鄙毒计又怎能得逞?江湖如此凶险,天下如烈阳、如那几个黑衣人这般奸恶贪婪之徒正多,自己护着一个幼子,千里迢迢去寻活命宝丹,若是法力低微,连自保都尚不能够,却又如何能够带得宝贝如愿归来?
正如门外二人,觊觎自己身上宝物,便不择手段的逼迫抢劫。看眼下这等情状,若让他们抓住了,他胡家父子两必然无幸。两人欲念如炽,抓住自己以后决不会只满足于只要内丹的,看到镇煞钉,必然会下手夺去。他胡不为没了钉子,又有何能力再去杀犯查夺取还丹?
一时乱想纷繁。但心中一个念头却逐渐清晰明朗起来,便是:他胡不为必须变得更强壮,法术更厉害,才能存活在这乱世当中。单嫣说的诗词未尝没有道理,天下万物,俱为铜丸,每人每物受苦正多,又何必再互相折磨?只是这数月来经历,他胡不为已知道世间正道颓废,铜丸们不知其苦,乐于互相挤压倾轧,孜孜不倦陷害往来。一粒铜丸想要立身天地间,需得不断磨砺,使自己更强壮些,更耐得住冲击碾压。若是铜丸瘦弱无能些,别说要脱出天地铜炉熔炼,便是压在这些铜丸当中,挤也给挤死了。
反复思虑之下,心意已决,当下一只手抽出包裹,解开了。取出那粒乌黑发亮的蜈蚣内丹来。便在此时,听见那妇人哭喊道:“痛死了!……我说,我说,他望……去了……”胡不为一惊,她到底抗不住折磨,把自己的行踪给招出来了。形势危急,厄运顷刻就到,再不下决定怕就晚了。当下长呼一口气,暗道:“罢了,形势所逼,胡不为今日不得不拼死出去,只为争得一线生机。若是老天怜我,便给我留下活路,不然……不然……我胡家满门,也就这样完了吧。”眼一闭,将那细小之物扔入口中,咽了下去。
那物又苦又腥,顺着咽道滑入肚中。
门外那妇人披头散发,坐倒在地大声号哭。师兄弟俩得了消息,着急追捕胡不为,倒不十分难为她。当下便欲举步。哪知巷道深处一阵急乱的銮铃声响。三人举目看时,却见一队骑兵得得策马出来,转过弯道,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勒!’的一声,十余骑齐齐停住了。三人看得明白,那十余个官兵甲胄鲜明,满脸酒色之气,腆胸叠肚骑在马上,傲慢蛮横态度尽现。这正是西京城的巡城兵士,眼下城中颇不安宁,他们奉了留守大人的命令,正在各处街道巡查,却刚好碰上采桑女子被两名术士欺侮。
那首领模样的军士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这女人怎么会哭!?”师兄弟二人哪答得出来,瞠目结舌,相对无语。便在此时,那女子张嘴大喊:“大爷救命啊,这两人是强盗,想要非礼我,抢我东西!”那军士眉毛一轩,吩咐左右:“给我拿下了!”
当下两名骑兵跳下马来,手拿绳套,便欲绑缚二人。师弟是个直性子,身怀厉害法术,也不怕几个官兵来惹麻烦。只嘿嘿冷笑,只等二人过来行动时便放手开打。几个官兵镇日沉湎酒色,狐假虎威,当真动手便是再来十人也不在话下。
哪知师兄抢前一步,抱拳笑道:“将军且慢动手,我们二人不是强盗,只是追拿妖怪经过这里,向这位大姐问话罢了。”
那军士首领道:“胡说!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妖怪?!你别要信口开河!”话是这般说,一张胖脸也早变成青天白日,双手攥紧缰绳,不住的四面张望。却不知他因何事对 “妖怪”二字这般害怕。
那师兄甚是识趣,点头应答道:“是是是,将军说的极是,不过小的适才在妖怪身上抢到这个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大人眼睛明亮,见多识广,定然知道它的来历。”说着,躬身趋前,将一个黑布小包递了上去。
那军士将包裹打开,低头一看,登时眉花眼笑,连声道:“好!想不到在此地遇见你这样的良民。马勇,丁三,你们回来。”
那农妇哪知他们捣了什么鬼,眼看这官差老爷瞬间态度大变,对两个恶人突然亲热起来,全然摸不着头脑,又放声大哭起来:“官老爷啊,你可得给民妇做主啊,这两个强盗欺负我,你看你看,他们把我抓的……”说着,将一支左臂伸出,掳了袖子,但见两道紫黑的印痕赫然其上,却是那师弟逼问胡不为行踪时下的狠手。
那军士眉头一皱,待要说话,却听那师兄说道:“将军,适才我们看见这妇人与一个长毛妖怪说话,追过来后,那妖怪便不见踪影了。我们疑心她与妖怪有甚么联系,便下手逼问她,可惜什么也没问出来,望将军明查。”他年纪较大,对江湖世故也远比他师弟懂得要多。深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虽然凭着二人法力,将这十余个草包收拾干净并不费事。然则当此大乱之时,官府严查。若要被不相干的人漏逃出去报官,那师兄弟俩从此也不用再行走江湖了。西京是当朝重镇,奇人异士所在多有。便在府衙之中,学会法术武功的能人也颇不少。惹了他们,那真是初一十五都不好过的。眼见这几个官差双目昏昏,肚腩肥大,定是酒气财色通统喜欢的人物,于是便将二人的盘缠都奉了上去,果然,那官差口风立改,将二人从强盗身份升格到良民了。
那军士听了他的话,想也不想,当即喝道:“丁三!你快把这个串通妖孽的女人绑了!自己干了坏事,反倒诬告良民。给拿到大牢里去,竹签板子伺候,看她招不招出妖怪来!”这些人作威作福,草菅人命,这般颠倒黑白之事从来也不知做了多少,又怎会以此为意。当下两人如狼似虎,不顾那女子的凄厉叫喊,用粗绳捆了个严实。临了,又用破布堵住她的嘴,不让她放声哭叫。可怜这好心女子,满以为看见官差便遇到了救星,哪知天道不良,人心日下,金银之力已远远胜过天理公道。几个官差收了贿赂,竟然反而对她下毒手。人世浊恶如此,岂不是叫人感叹?
师兄甚是满意,又向那军士道:“将军果然目光如炬,这妖妇还有一个同党,却不知被她藏到哪里了,那人身上似乎带有许多偷来的财宝……”话没说完,听见后面土屋里 ‘嗵!’的一声闷响,又有一阵孩子的哭叫声。片刻,看见胡不为抱着胡炭摇摇晃晃出来,面上红得似要滴出鲜血。不住的大口喘气。
师兄弟二人大喜,齐声欢呼道:“便是这个小贼了!”便要冲过去拿他。哪知那军士听他说这人藏有财宝,贪心大起。呼喝一声:“你们二人停了!这人是官府追捕的犯人,不劳两位动手,马勇,你们把他擒来,跟这女人一起押入大牢,严刑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