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 第一章 杀场
正传 第一章 杀场 (第3/3页)
’跳跃,或隔脉飞生,比如高崖飞瀑,邻峰接流,此入魔之先兆,切勿急功而冒进,使身受冰炭煎熬。宜镇意收束,守元玄关,铅水七周返本,金液九转还真……”
小娃娃口齿不清,把“溪涧”念成“‘鸡’涧”,把“断‘穴’跳跃”念成“断‘穴’叫跃”,只是除此之外,余字一丝不差。这是‘女’子一个多月前教给他的‘玉’‘女’峰灵气运行口诀。难为胡炭在不识字的小小年纪,只记读音,竟把拗口的一篇咒语给记得如此‘精’确,不由得人不惊叹。
“到底是胡大哥的儿子。”那‘女’子心想,“胡大哥这么聪明的人物,生的儿子当然也不会差。”她呆呆地看着汉子的侧脸,脑中闪过记忆中的面容,闪过那两道温和而睿智的目光。只是,眼前人再不是三月前那样聪敏睿智的模样了。
眼下,他就跟一个熟睡的婴儿一样,他的思想感情,他的记忆,已经被深深封藏起来。
‘女’子闭上眼,心中泛起深深地愧疚,她在心中低声道:“胡大哥,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她身前的汉子姓胡,叫做胡不为,西北汾州人氏,托称风水,专以招摇诈骗为生。胡不为心本善良,只可惜命运乖赛,他在前年除夕时遭遇变故,家破人亡,只带着幼子胡炭颠沛流离向南方寻求复生之‘药’,要解救爱妻。可谁知时运不济,一路上遭遇了许多坎坷风‘波’,背上一身恶损名声,还引得黑白两道江湖人物一路追杀。
‘女’子名叫秦苏,本是江宁府‘玉’‘女’峰的‘门’下弟子。数月之前,胡不为在逃亡路上遇着秦苏被*人暗算欺辱,使计救下了她。当时秦苏手足被制动弹不得,胡不为万般无奈,只得背负着她前往沅州寻找同‘门’,哪知在郊外时,遇着了秦苏的师傅青莲神针。青莲神针刚愎自用,听信传言,误以为胡不为便是杀害她‘门’下六名弟子的元凶,愤而出手,将胡不为的一缕‘精’魂给强行拘摄封藏了。胡骗子变成了现下无知无觉的凄惨模样。(详见《‘乱’世铜炉前传》)
后来,秦苏在押解途中寻得良机,,偷偷放走了胡家父子,并与他们一同逃出沅州。因此时整个南方都陷入动‘荡’之中,一行人别无他途,只得选了偏僻的山路,向北进发。
秦苏是自小上山学艺,对人间之事极为陌生,一路上也不知闹出了多少尴尬。买东西不知给钱,住客栈不挑地方,带着老胡小胡进了两三回黑店。亏得她法术不弱,又配有防毒防‘迷’的灵珠,几次危难都能逃脱出来。如是,颠颠簸簸,在道上行了一个多月,秦苏才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胡不为神魂缺损,无法言语思想,但身体运转却丝毫没有停息,吃喝拉撒,一如往常。他此时便跟一个刚出世的巨大婴儿一般,需要时时照料。秦苏这三个月来什么苦脏羞人之事全都做遍了,给胡不为洗澡换衣,服伺便溺。无一事不让她羞急‘交’煎。亏得她本就对胡不为生出暗许之意,又兼不明世事,所以才捱下了这么些苦难。
相较之下,小胡炭倒好照料多了。小娃娃虽然年纪幼小,但自出世以来便多遭磨难,早就习惯了这样居无定所的流离生涯。不哭不闹,不挑吃喝,让秦苏很是省心。随着相处日长,秦苏对一应生活之事渐渐熟习,便有余裕来教导胡炭的功课了。
三人在鼎州之时,秦苏便开始教胡炭习字背书,一方面延循胡不为的教子方法,让胡炭背诵《大元炼真经》上的咒语口诀,另一方面,按自身经历,教胡炭《三字经》和《百家姓》,让小童辨文识字。
小胡炭记心极佳,颇有乃父风范,几个月强记下来,倒把《大元炼真经》上的咒语读音背住了大半,也识得了一二百个文字,只是过完‘洞’庭湖,没有父亲地‘诱’骗,小孩童便不怎么爱听话了,每每让秦苏绞尽脑汁对付后才肯上当念书,如不然,按着先前的进度,这整本经书早就该记诵完了。
从弯道拐到直路上来,日光骤然入目,秋日的晨阳仍乃还很温暖,金‘色’的光线明亮夺目,秦苏闭上眼睑,片刻后慢慢睁开,才又重新适应了亮光。她默想着心事,便没怎么注意道路。
胡炭仍在左一巨右一句的零‘乱’背诵,童稚的声音跳‘荡’在山野秋草之上。此时念的经文却转到《火牛牌》上去了。
“……心宫离火,注神阙上行,渐入风府,不缓不燥,若断若连,七周而结丸。此时当吊息培本,默念‘天火金光咒’,引动五行入炉中……”
前面一样白‘色’的物事引起了胡炭的注意。他停了念诵,睁目呆呆的看着伏在道边‘乱’草上的一句骨骸。一副‘精’铁盔甲,扭扭曲曲覆在白骨之上,上面满是血迹和凹痕。骨头被截得不成模样了,半段尺骨抛在躯体的四尺外,完整的肋骨之下,断裂的脊椎和胫骨堆在一起。颅骨单独放着,上面残余的血‘肉’让‘露’水打湿,重又现出淡红之‘色’来。
这是一个不幸的生命,死得如此凄惨。
胡炭呆呆看着,默然不语,半晌,忽然摇头道:“‘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唉!”这一声叹息,拉得又慢又长,把胡不为的语气模范得惟妙惟肖。秦苏猛然一惊,从沉思中醒转过来,听胡炭还在摇头晃脑的说话:“连动物都活不下去,人更没法子了,这个世界,可怎么了得!”语气稚嫩,可是一番老气横秋的语调,却跟他爹学的一模一样。
原来,数月前山中行路,父子俩偶然遇见一副猿猴新鲜的残骨,胡不为忽然发兴,接着故人单嫣说过的诗句喟叹一番。当时胡炭便记住了,现下一字不漏的学来,只让秦苏错愕。
“骨,骨头,这是白骨。”胡炭伸一只手指,指点着那副军士的骨殖,满脸严肃。当日胡不为把这个字‘交’给了他,让他印象深刻。秦苏看去,远远地数十丈外,泥石坍塌,巨大的山石埋在泥土之间,把狭窄的山路都给堵住了,道路边一片凌‘乱’,***,铁甲扔得四处都是,一面绣着“戍”子的军旗披在道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染红了竹制的旗杆。
秦苏皱着眉头,看到衰草从中,许多新鲜的人类残骸掩藏其间,长长的一段道路,处处有不成形状的盔甲器物和人骨。许多断头的躯体垂落在陡坡上,可以想知,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惨烈***,而且施暴者嗜食血‘肉’,竟把几十人给吃得干干净净。
“难道是妖怪?”秦苏想到。她忍住恶心,警戒得抬头看看四周,天空一碧,草叶微响,鹧鸪在山坡上紧一声慢一声的鸣叫。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野清晨,宁静而安详,并没有什么异样。正看着,几行足印又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群杂‘乱’的印记从来路上一直走到这里,踩到了旗布上,把前方的泥土踩得稀烂,又一路翻过数十丈外堵路的泥石,辟成一处缺口往前去了。奇怪的是,这些足迹两两并拢,似乎行者常常把双‘腿’并立一起,站一步,走一步,站一步,又走一步。
秦苏心中疑‘惑’,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这样走路。按着脚印判断,这些人从这里经过,停留勘查了一番,又向前走了。
秦苏屏着气息查看片刻,被许多惨不忍睹的尸骨触动了心神,不敢在此地多作停留,略略扫过一眼,便催动骡子,向前走去。
那道缺口是后来开成的,塌下的泥块原本填满了十余长长的道路,也不知是谁有这样的大力,竟然在这样的绝路上硬生生的挖出一条可容人通过的窄窄细道来。秦苏心中惊骇,牵着骡子过去,眼看着脚下泥石间许多血‘肉’模糊的躯体,也不知这堆泥土中埋住了多少‘性’命。
她忍住惊惧,目不斜视,跨过了一具又一具尸身。
十多丈长的道路,让她走的汗水淋漓,直到重新翻上骡背,秦苏才敢长长吐气。这如同炼狱般的杀人现场,她是怎么也不愿多呆了,策动骡子,一路小跑,翻过前方的高坡,又一路急奔下去。
仿佛身后有催命的恶鬼,秦苏不敢稍停,白着脸猛赶了二三十里路,眼见着前方是一处关隘,似是人工堆成,心想该当有人居住,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