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复变
第六章:复变 (第3/3页)
来。我记得那天下雨,我去看她老人家想起给她请安,哪知刚走到她房‘门’外面,却正巧听见师傅和大师伯在谈话。”
“师傅说:“……苏儿这丫头,从来没下过山,不识人间险恶,我心里实在担忧。’师伯说道:“‘玉’不琢不成器,让她受些磨难,对她未尝没有好处。苏儿法力不弱了,自保已经足够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看见秦苏正凝神谛听。白娴续道:“师傅说:“师姊说的话。我也知道,可是这心里却由不得我,我总担心她被坏人骗了,被恶人伤了,这孩子心眼实,爱相信人……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欠她家的恩情。可再没法子去报了。’当时。师伯沉默了一会,问:“你还为误伤她父母的事难过么?’师傅说:“唉,怎能不难过?只是为了天下大局,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师伯说:“嗯,就只怕苏儿知道这件事。会想不开,反过来跟你为难。’师傅当时叹了口气,回答说:“她真要不肯原谅我,那也由得她,我但求自己心安。只盼她好好地,别受到什么伤损。”停了一会,师傅又说道:“师姊,山上的事就劳烦你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她,再过两天我就下山去看看,只怕她现在还躲在沅州……唉!要能把她找回来,我就开始授她冰雷‘玉’诀吧,别再耽搁了。’”
白娴说到这,便停住了。秦苏看她:“完了?”白娴点点头,道:“嗯,我怕师傅她们发觉,没敢再听下去,听到这里就离开了。”
秦苏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一直以为,自己从小便无父无母,师傅云游四方,恰好碰上她,把她抱养了。可谁知竟还有这样的内情。听师傅和师伯的对话,似乎师傅曾为了什么不得不为的事情,把爹娘伤害,以至于师傅抱愧于心。也许,她现在待自己好,便是为了补偿当年犯下的错吧。
秦苏心里直感虚脱,一时有些头晕目眩。她怎么也想不到没,从小可亲可敬的师傅,竟然是伤害她亲爹娘的凶手!她一手撑者‘床’沿,粗重的喘气,努力要在纷‘乱’的思绪里找出一条线索来。然而多日的饥饿也侵蚀了她的头脑,她猜想不出其中的关节,想不明白师傅因为何事而伤害爹娘。
白娴离去很久了,惠德惠静回到屋来。秦苏浑然不觉。
直到惠德把手探到她额上,在她耳边大声喊话,她才从无边的臆想中回过神来。惠德问她:“秦师妹?你怎样了?你说话呀?!”
“惠德师姊。”秦苏轻轻的说了一句。
惠德‘呵’的吁了口气,心放下来,原来秦苏没有傻掉。她没有发觉,秦苏面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平静了,那是心中有了决定的样子。
“我有些饿了,帮我把饭菜端来好么?”
惠德惠静互相对视一眼。想都不明白为什么秦苏转变得那么快。也不知道大师姊跟她说了什么,让她改变了想法。惠德把饭菜端来了,看秦苏坐在‘床’头大口吃喝。秦苏竟似完全放下了心事,吃完饭,翻身便躺倒下来睡觉。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大感诧异。
月升月落,天明天黑,日子很快过去了。从那日以后,秦苏的饮食坐卧开始恢复如常,只是不愿出‘门’去。每日吃过饭后,她便一个人站在窗前思索,对外事不闻不问。惠德惠静受了师傅指派在旁监视她,不敢暂离左右,但也不上前去干涉,任她一个人在那沉思。
半个月的时间,秦苏想了许多事。回忆小时侯的点点滴滴,师傅说过的话,想要在其间寻出一点线索来,可惜时隔长久,那些对话言语朦朦胧胧,似是而非,让她未能如愿。看来,想要知道真相,只能去问师傅了。
五月初五到了,正是端午节。‘玉’‘女’峰的弟子们一早就起来采艾草和菖蒲,有人缝香囊,有人扫除庭院,处处喧声笑语。灶房的嬷嬷们挨个房间送雄黄酒,秦苏的房里也领了一碗,只是没人动它。
此时房里只剩惠静和秦苏两人,惠德不知去向。秦苏这些时日来变得孤僻冷漠,惠德二人也懒得自寻钉子,不愿跟她说话,一屋子三人象是不相识一般,各行其是,眼下剩了惠静秦苏,惠静更不理会她,自己坐了凳子在那里剪桃枝。
“秦师妹!”‘门’外有人叫喊,惠安从外面跑过来,闯进了屋子里,呼呼喘气:“秦师妹!掌‘门’回山了,她要见你!”
房中的两人同时转头。惠静脸上一副释了重负的轻松表情。而秦苏脸‘色’已经雪白一片。
该来的。终归要来了。她捏了捏紧握的拳头,原本苍白的手臂上,血‘色’尽无。
师傅在洗心堂。秦苏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鱼贯走出‘门’去。惠喜惠静在后边走着,秦苏在前面,三人齐向洗心堂行走。见秦苏出‘门’,‘门’外登时安静下来了。众弟子都停下手中活计。投来诧异的眼神,可是三人视同不见,神‘色’肃穆的沿着青石扳道慢行。
看见洗心堂高叠的飞檐了。秦苏心中百味杂陈,说不上是苦是涩。此时此刻,她想的是胡不为。万千柔情‘混’杂在悲戚愧疚之中,让她柔肠寸断。今日,今日,今日是个绝局,胡大哥,苏儿违约了,不能给你带回魂魄,你别要怪责我……秦苏心中低喊,闭目流下眼泪。
隋真凤已经坐在洗心堂上了,雷手紫莲也在。白娴站在师傅身后,面上表情看来有些不安。看到秦苏三人走进堂来,两个长辈停了说话,齐把目光投注过去。
秦苏憔悴了很多,脸庞变得瘦削了。在进入堂中的那一瞬间,她已经收起了哀戚,此刻面上全无表情。
隋真凤眼中变幻着光芒,神‘色’复杂已极。她略略压下心情,用尽量和缓的语气问道:“苏儿,这些日子过得还好么?”
秦苏答:“回师傅话,弟子过的还好。”
“今日端午,怎么没和师姊师妹们要些艾草菖蒲?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的?”
“弟子最近不爱出‘门’,所以没要。”
“哦,”隋真凤蹩着眉,考虑下面该怎生问话。她咳了咳,问:“我刚刚回山,听你师伯说……前些日子,你进到我房间里面了,还不小心触动三妖护宝阵,是这样的么?”
“是,师傅!”秦苏答道,仍是那平平淡淡的语气,“弟子想进去偷东西,不过被阵法绊住了,没偷着。
隋真凤心中每听见一个‘偷’字就‘嗵!’地跳一下,暗骂秦苏白痴。这么快就招认出来,都不等自己给她台阶下,现在可怎么把事情描白?”死心眼!”隋真凤肚里痛骂,“蠢丫头!”
“偷什么偷,”隋真凤不动声‘色’说道,“你是‘玉’‘女’峰下一任掌‘门’,这些东西日后也该当由你继承,你现在去拿,只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罢了,算得上偷么?不过没问过师伯就去拿,未免与道理不合,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白娴一听师傅这话,脸‘色’当时便已难看之极。
堂下秦苏低眉道:“是,师傅。可是弟子以为,弟子现在还不是掌‘门’人,不经长辈便‘私’自进房,犯的正是盗窃的律条。弟子认罪,甘领罚责。”
隋真凤吃惊的看了一眼秦苏,心中直想:“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脑子变傻了么?蠢了么?这样不辨形势?”只是眼下还不是教训蠢丫头的时候,此刻要紧的,是赶紧寻个因由,把秦苏偷盗一事给消除掉。隋真凤心中飞快盘算,片刻,说道:“哦,是这样啊,我记得临走时给你布置功课,考验你的观察和应变能力,你是不是拿这事来锻炼了?傻孩子,三妖护宝阵威力非凡,你怎么敢去触动它。”
这句话的护短之情,便是傻子也该听出来了。白娴站在身后,面‘色’苍白。
隋真凤不顾边上的雷手紫莲频频侧目,也不愿细思这个蹩脚理由满是漏‘洞’,满面热切的看向秦苏,只盼她快些警醒,顺应自己的话说下去,便可万事化无。
只可惜,秦苏当真是个榆木脑袋,全然不理会师傅的保全之心,说出一番话来险些没把隋真凤气死:“师傅给我布置过这样的功课么?我不记得了,我进师傅房里,是想把圣手小青龙的魂魄偷出来,给他还回去。”
白娴窃笑,雷手紫莲吐气,隋真凤面上由红变紫,再紫涨而变黑。
“‘混’帐!”隋真凤怒道,“一天到晚不知勤练功课,只想着给人报答恩情。那姓胡的狗贼对你有恩,师傅对你便没恩么?你想报恩。为什么不直接跟师傅要。偏偏要做这样的事情。惹得师伯生气?”为了给弟子开脱罪责,隋真凤也顾不了这许多了,直接把秦苏的偷盗原因引到报恩上去。为报恩而去偷还东西,以后众弟子只会敬仰秦苏的大义,不妨碍她做掌‘门’。
秦苏摇摇头,道:“师傅,弟子去偷魂魄。不只是为了报恩。胡大哥被人冤枉,他是个好人,不应当受到这样的待遇。”
秦苏一念及胡不为,心又软了,央求道。“师傅,你把魂魄还他回去吧,他就在山下的旁泉村寄住,弟子犯了‘门’规,甘愿受罚责,可是胡大哥是无辜的。”
隋真凤只想减轻爱徒的罪责,哪想过返还胡不为的魂魄。她大摇其头,道:“苏儿,你为了报恩而‘私’自去拿东西,事情尤有可原。师傅不怪你,你回去吧。那姓胡的狗贼恶贯满盈,人神共愤,师傅自有道理,你不用再说了。白娴!徐燕!你们把秦师妹带回房去!”
堂下的徐燕应了,上来扶秦苏的手臂。白娴却慢腾腾的走下来。
“师傅!”秦苏甩开徐燕的手臂,反向前踏了一步,道:“弟子不想走,弟子……有话想问你!”
隋真凤一怔,道:“什么话?你说。”
秦苏身子晃了一下,脸‘色’变得雪白。片刻,她把倔强的眼睛抬起来,迎向隋真凤:“我爹娘……到底是谁害死的?!”
隋真凤面‘色’一变,她抬起眉头,目光炯炯看着秦苏,沉声答道:“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你自小父母双亡,师傅云游时恰好遇见你……”
“你骗人!”秦苏大叫,浑身颤抖起来,眼中噙着泪‘花’,“我爹娘是不是你误伤的?!”
“嘭!”的一声巨响,座旁的小茶几被隋真凤掌力震碎,茶水溅飞。隋真凤霍然站起身来厉声喝道:“你说什么?!谁这么跟你说的?!”她怀疑的眼神看向雷手紫莲,雷手紫莲赶紧问秦苏:“苏儿!你可别胡说!是谁跟你这么说的?”
秦苏一脸倔强,毫不畏惧的看着隋真凤:“别问是谁告诉我的,师傅,你说,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隋真凤眼角直跳,她注视着秦苏的眼睛,却看不见里面有丝毫退缩。片刻后,隋真凤到底缓和了下来,她缓缓坐倒,挥了挥手,低声道:“苏儿,你年纪还小,不明白这些是非曲折,师傅答应你,等你再长大一些,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事情的经过……现在你先回去吧,师傅有事要跟师伯谈。”
“不!师傅!你现在就告诉我!”秦苏摇摇头,丝毫不肯让步。
隋真凤面上蕴起怒气,喝道:“你连师傅的话都不听了么?!我说日后再告诉你,自然会找日子说,你现在乖乖的,快跟师姊回房!待会儿我再找你!”
徐燕听说,便又上前去拉秦苏的袖子,哪知秦苏却再次把她的手甩开了。
“师傅!”秦苏叫道,“苏儿今日到这里来,便没想过要回去了!”她惨然笑着,泪水滑落脸庞。“弟子犯了‘门’规,辜负师傅的教诲,若师傅可怜徒儿,便把事情都告诉我,让我死了也作个明白鬼。”说着,手腕翻动,已从袖中取出一把剪刀,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堂上众人大惊,谁能料到秦苏竟是舍命而来,一时人人变‘色’。惠静和惠安更是张皇相顾,她们怎么也想不到,秦苏什么时候偷藏起了一把剪刀。
隋真凤和雷手紫莲同时起座。隋真凤喝道:“苏儿!你别做傻事!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快把剪刀放下来!”雷手紫莲也道:“苏儿!你别冲动!把手放下!”
秦苏泪眼婆娑,缓缓摇头,锋利的剪刀扎破了她喉头娇嫩的肌肤,鲜血淌了下来。“师傅,你不说,徒儿就真去了。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弟子……是不能报了。”隋真凤素知这个徒弟‘性’情执拗,说到便当真做到,赶紧拦阻:“好!好!我告诉你!你先把刀子放下!”
“你说,我听着!”秦苏‘胸’脯起伏,面上却慢慢平静下来,除了泪痕未干,谁都看不出她先前想着什么。
隋真凤不敢再动,两眼不霎的看着秦苏的手,道:“你的爹娘……确是伤在我手里……”
秦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下渗出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