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雨夜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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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章 雨夜幽灵 (第1/3页)

    点苍弟子问的话,俞佩玉还是一句也答复不出,他既不能说天钢道长是死在“谢天璧”手上,也不能说这“谢天璧”是假的,只因这“谢天璧”既然已被消灭,就变得根本不存在了。

    那点苍弟子以手按剑,怒道:“俞公子为何不说话?”

    俞佩玉叹道:“各位若怀疑谢大侠之失踪与在下有任何关系,那委实是个笑话,在下还有什么话好说。”

    点苍弟子面色稍缓,道:“既是如此,在此事未澄清之前,俞公子最好陪弟子等回去,只因有些事俞公子或许不愿向弟子等解释,但总可向盟主阁下解释的。”

    他语未说完,俞佩玉已变了颜色,大声道:“我不能回去,绝不能回去。”

    点苍弟子纷纷喝道:“为何不能回去?”

    “若没有做亏心的事,为何不敢回去见人?”

    七八人俱已跃下马来,人人俱是剑拔弩张。

    为首的点苍弟子怒喝道:“俞佩玉,今日假若想不回去,只怕比登天还难。”

    俞佩玉满头大汗,随着雨水滚滚而下,手脚却是冰冰冷冷,突听远处一人冷冷道:“俞佩玉,你用不着回去。”

    七八个盘簪高髻的道人,足登着白木屐,手撑着黄纸伞,自雨中奔来,赫然竟是昆仑门下。

    那点苍弟子扶剑厉声道:“此人纵然已在昆仑门下,但还是要随在下等回去走一遭的,点苍与昆仑虽然素来友好,但事关敝派掌门的生死,道兄们休怪小弟无礼。”

    昆仑道人们的脸色比点苍弟子的还要阴沉,还要可怕,那当先一人白面微须,目如利剪,盯着俞佩玉一字字道:“你非但用不着回去,哪里都不必去了。”

    俞佩玉愕然退步,点苍弟子奇道:“此话怎讲?”

    白面道人惨然一笑道:“贵派的掌门虽然不知下落,但敝派的掌门却已……却已……”只听“咔嚓”一声,他掌中伞掉落在地,伞柄已被捏得粉碎。

    点苍弟子耸然失声道:“天钢道长莫非已……已仙去了?”

    白面道人嘶声道:“家师已被人暗算,中剑身亡。”

    点苍弟子骇然道:“真的?”

    白面道人惨然道:“贫道等方才将家师的法体收拾停当。”点苍弟子动容道:“天钢道长内外功俱已炉火纯青,五丈内飞花落叶,都瞒不过他老人家,若说他老人家竟会被人暗算,弟子等实难置信。”

    白面道人切齿道:“暗算他老人家的,自然是一个和他老人家极为亲近的人,自然是一个他老人家绝不会怀疑的人,只因他老人家再也不信此人竟如此狼心狗肺。”

    他话未说完,无数双眼睛都已盯在俞佩玉身上,每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悲愤、怨毒之色。

    白面道人声如裂帛大喝道:“俞佩玉,他老人家是如何死的,你说,你说。”

    俞佩玉全身颤抖,道:“他……他老人家……”

    白面道人怒吼道:“他老人家是否死在你手上?”

    俞佩玉以手掩面,嘶声道:“我没有,绝对没有……我死也不会动他老人家一根手指。”突听“嗖”的一声,他腰畔长剑已被人抽了出去。

    白面道人手里拿着这柄剑,剑尖不停的抖,颤抖的剑尖正指着俞佩玉,他火一般的目光也逼着俞佩玉,颤声道:“你说,这柄剑是否就是你弑师的凶器?”

    这柄剑,的确就是杀天钢道长的,这柄剑的主人已不再存在,这柄剑,此刻却正在俞佩玉身上。

    俞佩玉心已滴血,只有一步步往后退。

    剑尖也一步步逼着他,剑虽锋利,但这些人的目光,却比世上任何利剑都要锋利十倍。

    他仆地跪倒,仰首向天,热泪满面,狂呼道:“天呀,天呀,你为何要如此待我,我难道真的该死么?”

    “当”的,长剑落在他身前。

    白面道人一字字道:“你已只有一条路可走,这已是你最幸运的──条路。”

    不错,这的确已是他唯一的一条路,只因所有的一切事他都完全无法解释,他所受的冤屈,无一是真,但却都比“真实”还真,而“真实”反而不会有一人相信。

    此刻唯一可替他作证的,只不过是红莲花,但红莲花却又能使人相信他么?他又拿得出什么证据?

    在平时,红莲帮主说出来的话固然极有分量,昆仑、点苍两派的弟子,也万万不至怀疑。

    但此刻,这件事却关系着他们掌门的生死,关系着他们门户之惨变,甚至关系着整个武林的命运。

    他们又怎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纵然这人是名震江湖的红莲花。

    俞佩玉思前想后,只有拾起了地上的剑,他已别无选择──他突然怒挥长剑,向前直冲了过去。

    昆仑、点苍两派的弟子纷纷惊呼,立时大乱。

    但他们究竟不愧为名家子弟,惊乱之中,还是有几人拔出了佩剑,剑光如惊虹交剪,直刺俞佩玉。

    只听“当,当”几响,这几柄剑竟被震得飞了出去,俞佩玉满怀悲愤俱在这一剑中宣白,这一剑之威,岂是别人所能招架。

    昆仑、点苍弟子,又怎会想得到这少年竟有如此神力。

    惊呼怒叱声中,俞佩玉已如脱兔般冲出重围,电光闪过,雷霆怒击,他身形却已远在十丈外。



    ×       ×       ×



    暴雨,俞佩玉放足狂奔,他已忘了一切,只想着逃,他虽不怕死,但却绝不能含冤而死。

    身后的呼喝叱咤,就像是鞭子似的在赶着他,他用尽了全身每一分气力,迎着暴雨狂奔,雨点打在他身上、脸上,就像是一粒粒石子。

    呼声终于远了,但他的脚却仍不停,不过已慢了些,越来越慢,他跑着跑着,突然仆倒在地。

    他挣扎着爬起,又跌倒,他眼睛似已模糊,大雨似已变成浓雾,他拼命揉眼睛,还是瞧不清。

    远处怎地有车声、蹄声?是哪里来的车马?

    模糊中,他似乎见到有辆大车驰了过来,他挣扎着还想逃,但再跌倒,这一次跌倒后终于不起,他晕了过去。

    天色,更暗了。



    ×       ×       ×



    车声辚辚,健马不断地轻嘶。

    俞佩玉醒来发觉自己竟在车上,雨点敲打着车篷,宛如马踏沙场,战鼓频敲,一声声令人肠断。

    他莫非终于还是落人了别人手中?

    俞佩玉挣扎而起,天色阴暗,车中更是黝黯,一盏灯挂在篷上,随着飘摇的风雨摇晃,但却未燃着。

    车厢四面,零乱地堆着些扫把、竹箕、铁桶,还有一条条又粗又重的肥皂,俞佩玉再将车篷的油布掀开一些,前面车座上坐着个柴衣笠帽的老人,虽然瞧不见面目,却可瞧见他飞舞在风雨中的花白胡须。

    这不过是个贫贱的老人,偶尔自风雨中救起了个晕迷的少年,俞佩玉不觉长长松了口气。

    只听这老人笑道:“俞佩玉,你醒了么?”

    俞佩玉大惊失色,悚然道:“你,你怎会知道我名字?”

    老人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笑道:“方才我听得四面有人呼喝,说什么‘俞佩玉,你跑不了的。’我想那必定就是你了,你也终于跑了。”

    他苍老的面容上,刻满了风霜劳苦的痕迹,那每一条皱纹,都似乎象征着他一段艰苦的岁月。

    他那双眯着的笑眼里,虽然充满了世故的智慧,却也满含着慈祥的善意。

    俞佩玉垂下了头,嗫嚅着道:“多谢老丈。”

    老人笑道:“你莫要谢我,我救你,只因我瞧你不像是个坏人模样的,否则我不将你交给那些人才怪。”

    俞佩玉黯然半晌,凄然笑道:“许久以来,老丈你只怕是第一个说我不是坏人的了。”

    老人哈哈大笑道:“少年人吃了些苦就要满肚牢骚,跟我老头子回到破屋里去喝碗又浓又热的酸辣汤,包管你什么牢骚都没有了。”

    提起鞭子,“的卢”一声,赶车直去。

    黄昏,风雨中的黄昏。

    车马走的仍是无人的小道,这贫贱的老人,想必是孤独地住在这间破烂的茅屋里,但这在俞佩玉说来已觉得太好了。

    他躺下来,想着那茅屋里已微微发霉的土墙,那已洗得发白的蓝布床单,那热气腾腾的酸辣汤。

    他觉得自己已可安适地睡了。

    只听老人道:“马儿马儿,快跑快跑,前面就到家了,你认不认得?”

    俞佩玉忍不住又爬起来,又掀起车篷的一角,只见前面一条石子路,被雨水冲得闪闪的发亮。

    路的尽头,竟赫然是座恢宏华丽的大院,千椽万瓦,灯火辉煌,在这黄昏的风雨中看来,就像是王侯的宫阙。

    俞佩玉吃了一惊,讷讷道:“这,这就是老丈的家么?”

    老人头也不回道:“不错。”

    俞佩玉张了张嘴,却将要说出来的话又咽下去,心里实在是充满了惊奇,这老人莫非是乔装改扮的富翁?莫非是退隐林下的高官,还是个掩饰行藏的大盗?他将俞佩玉带回来,究竟是何用意?

    宽大的,紫色的庄门外,蹲踞着两只狰狞的石狮子,竹棚下,健马欢腾,几条劲装佩刀的大汉,正在卸着马鞍。

    马是谁骑来的?这在此刻虽还是无法解答的问题,但这老人乃是武林强者,却已全无疑问。

    而此刻天下武林中人,又有谁不是俞佩玉的仇敌。

    俞佩玉手脚冰凉,怎奈全身脱力,想走已走不了,何况他纵能走得了,此刻也已太迟。

    车马已进了庄院。

    俞佩玉将车篷的缝留得更小,突见两条人影自灯光辉煌的厅堂檐前箭一般蹿了过来。

    左面的一个,正是那目如利剪的昆仑白面道人。

    俞佩玉心却寒了,手不停地抖。

    这白面道人竟拦住了马车,道:“老人家你一路回来,不知可瞧见个少年?”

    老人笑道:“少年我瞧得多了,不知是哪一个?”

    白面道人道:“他穿的是件青布长衫,模样倒也英俊,只是神情狼狈。”

    老人道:“嗯,这样的少年倒有一个。”

    白面道人动容道:“他在哪里?”

    老人摸着胡子笑道:“我非但瞧见了他,还将他抓回来了。”

    话未说完,俞佩玉急得要晕了过去。

    白面道人目光更冷,瞧着老人一字字道:“那少年纵然狼狈,纵已无法逃远,却也不是你捉得回来的,老丈日后最好记住,我昆仑白鹤,素来不喜玩笑。”

    霍然转身,大步走了回去。

    老人叹了口气道:“你既然知道我抓不回来,又何必问我。”

    缰绳一提,将马车赶入条小路,口中喃喃道:“少年人呀,你如今总该知道,越是精明的人,越是容易被骗到,只不过要你懂得用什么法子骗他而已。”

    他这话自然是说给俞佩玉听的,只可惜俞佩玉没有听到,等他再度能听见时,他已在老人的屋里。

    这果然是间破烂的屋子,四面的墙壁已发黑,破旧的桌子上有只缺了嘴的瓷壶,两只破碗,还有堆吃剩下的花生。

    一盏瓦灯,昏黄的灯光,在风中直晃,就好像代表了那老人的生命。

    一件破棉被挂在门后面,门缝里不断地往里面漏着雨水,水一直流到角落里的竹床床脚。

    俞佩玉此刻就睡在这张床上,湿透了的衣服已被脱去了,身上虽已盖着床又厚又重的棉被,但他还是冷得直发抖。

    老人不在屋里,俞佩玉用尽平生力气,才挣扎着下了床,紧紧裹着棉被,这棉被好像比他故宅门口的石狮子还重。

    他一步一捱,捱到窗口,窗子是用木板钉成的,他从木板缝里望出去,窗外竟是个很大很大的园子。

    庭园深深,远处虽然灯光辉煌,却照不到这里,黑黝黝的林木在雨中看来,仿佛幢幢鬼影。

    俞佩玉打了个寒噤,暗问自己:“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点孤灯,自幢幢鬼影中飘了过去,似鬼火?

    俞佩玉的腿有些发软,身子倚在窗沿上,无边的黑暗中,竟传来一缕凄迷缥缈的歌声。

    “人间那有光明的月夜,

    除非在梦里找寻。

    你说你见过仙灵的一笑,

    谁分得出是梦是真?”

    鬼火与歌声却近了,一条模糊的白影,手里提着盏玲珑的小晶灯,自风雨中飘了过来。

    这身影是窈窕的,湿透了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披散的长发也紧贴在身上,灯光四射,照着她的脸。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灯光也照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空洞而迷惘,却又是绝顶的美丽,空洞加上美丽便混合成一种说不出的妖异之气。

    俞佩玉简直不能动了。

    这鬼气森森的庭园,这幽灵般的人影……

    突然,“吱”的一声,门开了,俞佩玉骇极转身,那老人柴衣笠帽,足踏着钉鞋,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

    俞佩玉扑过去,一把抓住他,道:“外……外面是什么人?”

    老人眯着眼一笑,道:“外面哪里有。人?”

    俞佩玉推开门瞧出去,庭园深深,夜色如墨,哪有什么人影。

    那老人眯着的笑眼里,似乎带着些嘲弄,又似乎带着些怜悯,俞佩玉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颤声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究竟是谁?”

    那老人悠悠道:“谁?只不过是一个救了你的老头子。”

    俞佩玉怔了怔,五指一根根松开,倒退几步,倒在一张破旧的竹椅上,满头冷汗,这时才流下来。

    那老人道:“你累了,实在太累了,不该胡思乱想。”

    俞佩玉两只手紧紧抓住竹椅的扶手,道:“但我明明……我明明瞧见……”

    那老人凝注着他,道:“你什么也没有瞧见,是么?什么也没有瞧见。”

    俞佩玉忽然觉得他眼睛里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情不自禁,垂下了头,惨然一笑,道:“是,我什么都没有瞧见。”

    老人展颜笑道:“这就对了,瞧见的越少,烦恼越少。”

    他将手里提着的小锅放在俞佩玉面前桌—上,道:“现在,你喝下这碗酸辣汤,好生睡一觉,明天又是另外一个日子了,谁知道明天和今天有多少不同?”

    俞佩玉惨笑道:“是,无论如何今天总算过去了……”



    ×       ×       ×



    睡梦中,俞佩玉只觉得大地越来越黑暗,整个黑暗的大地,都似已压在他身上,他流汗,挣扎,呻吟……

    被,已全湿透了,竹床,吱吱格格地响。

    他猛然睁开眼,昏灯如豆,他赫然瞧见了一双手。

    一双苍白的手。

    这双手,似乎正在扼他的咽喉。

    俞佩玉骇然惊呼道:“谁?你是谁?”

    黝黯的灯光中,他瞧见了一头披散的长发,一张苍白的脸,以及一双美丽而空洞的眼睛。

    披散的长发云一般洒出来,白色的人影已风一般掠了出去,立刻又消失在凄迷的黑暗中。

    这岂非正是那雨中的幽灵?

    俞佩玉一跃坐起,手抚着咽喉,不住地喘气,她究竟是人是鬼?是否想害他?为什么要害他?

    老人又不知哪里去了,木窗的裂缝里,已透出灰蒙蒙的曙光,门,犹在不住摇晃……

    她究竟是人是鬼?

    她若真的想害他,是否早已可将他害死了,她若不想害他,又为何幽灵般潜来,幽灵般掠走?

    俞佩玉的心跳得像打鼓,床边,有一套破旧的衣服,他匆匆穿了起来,匆匆跑出了门。

    晨雾,已弥漫了这荒凉的庭园。

    雨已停,灰蒙蒙的园林,潮湿,清新,寒冷,令人悚然的寒冷、冷雾却使这荒凉的庭园有了种神秘而朦胧的美。

    俞佩玉悄悄地走在碎石路上,像是生怕踩碎大地的静寂。

    置身于这神秘的庭园中,想起方才那神秘的幽灵,他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他根本不想去想。

    就在这时,鸟声响起,先是一只,清润婉转,从这枝头到那枝头,接着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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