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望花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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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望花楼头 (第1/3页)

    朱泪儿简直要气疯了,这人竟在俞佩玉面前说她是小孩子,这实在是她最不能忍受的事,怎奈她一时间偏偏又找不出话来还击。

    而俞佩玉却希望她再说下去,他只希望她此刻能忘却了自己的不幸,也希望她能忘却了他。

    他忽然发觉海东青虽然又骄傲,又无礼,说起话来更不饶人,可是对女孩子却有一种尖锐的魅力。

    他望了望朱泪儿,又望了望海东青,心里忽然有了种秘密的愿望,只要朱泪儿这次能死里逃生,他就不相信这两人能不被对方吸引──他自然也认为这眼睛大大的小伙子是非常可靠的。

    突听海东青道:“你上不上得去?”

    俞佩玉这才回过神来,道:“上得去哪里?”

    海东青道:“那城墙。”

    只见前面一道城墙甚是雄伟,显见这城市必定十分繁荣,只不过此刻夜深人静,城门早已关闭了。

    俞佩玉道:“胡姥姥难道住在这城里?”

    海东青道:“你想不到么?”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看她的行事,她这一生中结下的仇人必定不少,我本以为她的住处必定十分偏僻隐秘,想不到她却住在如此繁华热闹之处。”

    海东青道:“她住在这里,正是要别人想不到。”

    朱泪儿忍不住道:“你放心,这城墙就算再高一倍,我们也上得去的,只有你这位四条腿的朋友,恐怕……”

    海东青冷冷道:“你用不着担心它,只要你上得去,它也上得去的。”

    朱泪儿冷笑道:“好,这话是你说的,我们要看看它有什么方法能上得了这城墙,难道它还会忽然生出一对翅膀来不成?”

    她嘴里说着话,已站到马鞍上,眼珠子一转,又跳了下来,拉着俞佩玉的手,嫣然道:“我的头有些发晕,你拉我一把好吗?”

    她嘴里虽这么说,其实,她却是生怕俞佩玉气力不济,想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俞佩玉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别人都以为你又刁蛮,又调皮,其实你却是个最懂得体贴别人,最温柔,最善良的女孩子。”

    朱泪儿只觉脸上一热,全身都充满了温暖之意,可是她却不知道俞佩玉这话并不是说给她听的。

    只听衣袂带风声如离弦急箭,海东青已掠上城墙,一双手还是伸得笔直,托着胡姥姥的尸体。

    朱泪儿撇了撇嘴,冷笑道:“你瞧他这分狂劲,随时随地,都想将他的功夫卖弄卖弄,就像是个刚发了横财的乡巴姥,恨不得将全副家当都贴在脸上。”

    俞佩玉微笑道:“年轻人学了一身如此惊人的功夫,就算骄傲些也是应该的,何况,骄傲的人就一定很靠得住,因为他绝不会做让自己丢人的事。”

    朱泪儿道:“可是你年纪也不大,功夫也不错,你为什么一点也不骄傲呢?”

    俞佩玉道:“因为……因为我实在比不上他。”

    朱泪儿柔声道:“谁说你比不上他?在我眼里看来,十个海东青也比不上你。”

    她不让俞佩玉再说话,拉着俞佩玉跃上城头。

    这时天下太平已久,守城的巡卒早就学会了偷懒,放眼望去,城里亦是灯火寥落,整个城市都已人了睡乡。

    朱泪儿瞟了海东青一眼,道:“你的朋友呢?它怎么还不上来?”

    海东青忽然一笑,道:“你几时见过会轻功的马?”

    朱泪儿怔了怔,道:“但你方才不是说它能上来么?”

    海东青淡淡道:“我那话只是哄小孩子的。”

    朱泪儿简直快被气死了,但还是不能反击,只因她若一反击,就无异承认自己是小孩子了。

    她总算第一次遇见了对头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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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月光下看来,一重重屋脊就像是铺满了白银似的,远处偶尔有更鼓声传来,却更衬托出天地的静寂。

    但转过几条街后,前面竟渐渐有了人声,只听有人在喊车唤马,有人在送客,有人在说着醉话。

    一个少女的声音银铃般娇笑着道:“邹大少、张三少,明天千万要早些过来呀,我自己下厨房烧几样拿手小菜,等你们来吃饭。”

    一个男人的声音大笑道:“好好好,只要老邹家里那母夜叉不发威,我们一定来。”

    又有个老太婆的声音笑道:“最好将钱大少也找来,我们文文想他已快想疯了。”

    另一个男人吃吃笑道:“你们文文想的只怕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银子吧。”

    那老太婆就道:“哎哟,邹大少,你可千万莫要冤枉好人,我们家的姑娘对别人虽然是假情假意,但对你们三位,可真是恨不得将心窝都掏了出来。”

    张三少道:“香香,你对我真是和别人不同么?”

    那香香就撒娇道:“你还要我怎么样,真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么?”

    于是张三少、邹大少又是一阵肉麻当有趣的大笑,马车才总算走了,过了半晌,就听得那老太婆骂道:“这两个小子每天花不了几文,就一定想连本带利都捞回去,不折腾到深更半夜,死也不肯走。”

    那香香也啐道:“那小子明天若不送一对金镯子,我要是不给他一点好颜色看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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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泪儿听得眼睛都直了,道:“这些人是于什么的呀。”

    海东青道:“你不知道么?除了干强盗外,这就是世上最不花本钱的买卖。”

    朱泪儿还想再问,忽然想通了,红着脸啐道:“你……你为什么将我们带到这种鬼地方来?”

    海东青道:“我不将你们带到这里来,却叫我将你们带到哪里去?”

    俞佩玉吃了一惊,道:“难道这里就是胡姥姥的……的家?”

    海东青道:“你想不到么?”

    俞佩玉怔了半晌,苦笑道:“不错,她这样做,就是要别人想不到,无论有多少人要找她报仇,都绝不会有一人想到她会在这里开妓院的。”

    海东青道:“而且无论谁一进了妓院,骨头就轻了一半,三杯酒下肚后,在相好的姑娘面前,更没有人能守得住秘密的,所以江湖中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瞒不过胡姥姥的耳目。”

    朱泪儿冷笑道:“你对这种事倒知道得真不少,想必也是经验丰富得很了。”

    海东青淡淡道:“不错,我经验本就丰富得很,单只这‘望花楼’,就有我七八个相好,方才那香香就是其中之一。”

    朱泪儿撇了撇嘴,还想说什么,俞佩玉又抢着道:“海兄若不时常到这里来,又怎能探出这就是胡姥姥的老巢。”

    说话间,他们已转过街角,只见前面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悬着两盏灯笼,上面还写着“望花楼”三个字。

    此刻正有两个青衣短褂的汉子,在门前打扫,还有身穿水绿色缎子长袍的人,负手站在石阶上,望着灯笼道:“这上面有些地方已被熏黑,明天该换两盏新的了。”

    他似已觉出有人走过来,忽然转过头。

    灯光下,只见这人年纪虽已有四十左右,但看来仍是风采翩翩,不但头发梳得很光亮,胡子也修剪得整齐,衣服更穿得很合适,看来就像是个养尊处优,又喜欢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

    这种人竟会站在妓院门口的石阶上,还像是在以妓院里的龟公自居,倒也真是件怪事。

    海东青刚走过去,那两个青衣汉子已迎了上来。

    两人打躬作揖,赔笑道:“这不是海大少么?你老已有两个多月没来了,今天是什么好风将你老吹来的,可是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哩。”

    另一人笑道:“幸好香香姑娘还没睡,她好像早已知道海大少会来的,从天还没黑的时候就坐在屋子等着了,什么客人都不见。”

    海东青也不理他们,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那绿衫人。

    那人只有抱拳一揖,也赔着笑道:“小店虽已打烊,但大少既是常客,就……”

    海东青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绿衫人笑道:“不敢。”

    海东青道:“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绿衫人笑道:“在下这样俗人,若是常在客人面前走动,岂非打扰了各位的清兴。”

    海东青冷冷道:“不错,到这里来的人,本都是来找女人的,见到男人的确胃口倒尽,可是你只怕并不是为了怕扫别人的兴才躲起来吧。”

    绿衫人本来满脸俱是笑容,越听越觉得话不对头,脸上的笑容已渐渐僵住了,转身就想一走了之。

    海东青道:“站住。”

    绿衫人干笑道:“在下这就去叫香香出来,大少你……”

    海东青道:“你用不着叫香香出来,我是来找你的。”

    绿衫人怔了怔,道:“找我?”

    海东青道:“你虽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绿衫人的脸上已变了颜色,强笑道:“莫非是这里的姑娘开罪了大少,大少想要在下去管教管教她们。”

    海东青道:“你们这里倒的确有个人得罪了我。”

    绿衫人道:“谁?是香香?”

    海东青道:“不是。”

    绿衫人道:“是小苏小小?”

    海东青道:“不是“小小”,是‘老老’。”

    绿衫人脸色又变了变,咯咯笑道:“大少可真会说笑。”

    朱泪儿也走了过来,皱眉道:“你何必跟这种人啰嗦,还是叫他去将胡姥姥的老公找出来吧。”

    海东青道:“你可知道此人是谁?”

    朱泪儿吃了一惊,失声道:“难道他就是胡姥姥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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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已老得掉了牙的老怪物,竟和这风度翩翩的花花公子是夫妻,朱泪儿实在连做梦都想不到。

    只听海东青道:“你可知道他为何总是躲着不敢见人?”

    朱泪儿道:“不知道。”

    海东青道:“只因他昔日在江湖中本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如今却做了开妓院的龟公,若让江湖朋友知道,岂非连他祖宗八代的人都被他丢光了。”

    朱泪儿眨了眨眼睛,道:“他以前在江湖中也很有名么?”

    海东青道:“倒也可算小有名气。”

    朱泪儿道:“他叫什么名字?”

    海东青道:“他就是黄山‘万木山庄’的少主人,江湖中人称‘如花剑客’的徐若羽。”

    朱泪儿失笑道:“如花剑客,这名字倒真不错,只可惜这一朵鲜花却插到牛粪上了,竟娶了个又老又丑的老怪物做老婆。”

    海东青道:“你难道未见到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嫁给老头子么?”

    朱泪儿道:“但那不同……”

    海东青淡淡道:“那也没什么不同,小姑娘嫁给老头子,贪图的是老头子的家财,他娶胡姥姥做老婆,贪图的却是胡姥姥的功夫。”

    只见那徐若羽听得面上阵青阵白,朱泪儿知道他若不翻脸动手,也难免要被气得半死。

    谁知过了半晌,他面上竟反而露出了笑容,微笑道:“各位既然是来找在下的,为何不请进去坐坐呢?”

    海东青冷笑道:“你不请我进去,我也要进去的。”

    那两个扫地的青衣汉子,听得眼睛都发了直,早已想溜之大吉,谁知海东青忽然转过身,将手里托的东西交给他们,道:“抬进去。”

    这两人不敢伸手去接,又不敢不接,只觉两只手有些发软,刚抬过来,就险些掉在地上。

    海东青一伸手就托住了,厉声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青衣汉子道:“不……不知道。”

    海东青还未说话,朱泪儿忽然笑道:“这样东西可真是无价之宝,你们若是摔坏了,就真的要倒楣了。”

    那青衣汉子眨了眨眼睛,道:“这莫非是大少来送给香香姑娘的缠头么?”

    朱泪儿道:“不错,这的确是我们专程送来的礼,但却并不是送给香香的,而是送给臭臭的。”

    那青衣汉子怔了怔,赔笑道:“小人倒还未听说过这里有位臭臭姑娘。”

    朱泪儿咯咯笑道:“一朵鲜花已插到牛粪上,那还不够臭么?”

    青衣汉子再也不敢答腔了,抬起木板,就往里走,两人头上的汗珠子已不停地在往下流。

    徐若羽却还是面带微笑,躬身揖客,只不过眼珠子一直在滴溜溜转个不停,无论谁的一举一动,都休想逃得过他这双眼睛。

    他们穿过前面两重院落,还不觉得这“望花楼”和别的妓院有什么不同,这两重院子显然只是招待普通客人的。

    但一走入后面的大花园,他们才知道这地方实在是个销金窟,此刻虽然已是深秋,但园子里仍是百花如锦。

    醉人的花香中,更夹杂着一阵又甜又腻的脂粉香,小桥流水、山石亭台间,掩映着十几座精雅的小楼。

    这时小楼上珠帘已垂,灯火已黯,但仍不时传出一两声令人销魂的巧笑和呻吟──巧笑虽销魂,呻吟却更令人心旌摇荡,不能自主,难怪有些人只求一夕入幕,纵然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了。

    朱泪儿瞟了海东青一眼,道:“这些小楼上住的,只怕就是你那些老朋友吧。”

    海东青道:“哼。”

    朱泪儿道:“现在她们生病了,你为何不去瞧瞧她们?”

    海东青也不禁怔了一怔,道:“生病?”

    朱泪儿道:“若没有生病,为什么要呻吟呢?”

    海东青再也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朱泪儿瞪眼道:“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海东青望了她一眼,也不知怎的,竟再也笑不出了。

    这聪明而美丽的女孩子,虽然已在苦难中成长,但她的心,却仍天真得像孩子,纯洁得像白纸。

    她懂得的事,有时虽然比一个饱经世故的人还多,但有时却还比不上一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孩子。

    俞佩玉心里又何尝不在暗暗叹息。

    朱泪儿见到他们的神情,也知道自己说错了,但却不能问出来,只有嘟着嘴,在心里生闷气。

    她心里只比俞佩玉更难受。

    徐若羽忽然微微一笑,道:“这里的确有几人生了病,在下一定会将姑娘的好意转告她们。”

    朱泪儿大声道:“我也没什么好意,你也用不着来做好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们没生病么?”

    她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不觉对徐若羽有些感激,只觉这人就算是为了武功才娶胡姥姥的,也情有可原了。

    花园的角落上,还有道月牙门。

    穿过这道门,就到了一重更清雅的小园,小园中也有座小楼,楼上却是灯火明亮,显见正是此间主人的居处。

    到了这里,那两个青衣汉子就想将抬着的东西放下来了,但他们刚弯下腰,海东青就瞪着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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