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州铸铁终成错 一着棋差只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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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九州铸铁终成错 一着棋差只自怜 (第1/3页)

    陈石星道:“云夫人,你会好起来的,请莫胡思乱想,试一试把真气凝聚丹田。”又过一个,只听得云夫人断断续续的呻吟,叫道,“热、热、热死我了!我,我不行啦!”原来云夫人凝聚的真气,未能如意运行,而陈石星只凭本身的功力,又不足以替她打通奇经八脉。她的心情越发焦躁,“虚火”也就越发上升。

    陈石星在剧斗之余,费尽心力,替她治病,渐渐也是累得筋疲力竭了。

    陈石星无计可施,忽地想起爷爷曾以半阙“广陵散”替云浩恢复生机之事,后来虽然因为贼人突来侵扰,功败垂成,但云浩却的确是曾借琴声之助,恢复了几分精力的。

    美妙的琴声可以令人忘掉愁烦,甚至还可以进一步替人治病,这是陈石星早已懂得的。

    “我何不试试?”陈石星心里想道:“纵然我的本事不及爷爷,或许也还可以令她心神宁静。”

    陈石星把炉中余下的檀香燃起,把古琴放在云夫人女儿的梳妆台上,美妙的琴声就从他的手指中流泻出来。

    好像在炎炎夏日吹来了一阵清风,像在片草不生的沙溪上发现了一道甘泉,云夫人忽地感到遍体清凉,燥热之感渐渐被“清风”吹散,心头之火也被“甘泉”浇熄。

    “广陵散”的上半阙是思念好友之情,而云夫人则想起了花样年华,想起了在花样年华的新婚之乐,在那时候她是满足于自己的英雄夫婿的,虽然偶尔也会想起另一个曾经尝试来敲开她的心扉的男子。

    回忆的帷幕拉开了,十八年的,她是和她现在的女儿一般大的少女。

    她的父亲是御林军的副统领,而云浩则是当时的武状元云重之子。

    两家门当户对,是以在她十六岁那年,就由父母作主,替他们成了婚。

    但另外还有一个追求她的男子,这个人就是兵部侍郎龙耀奎的儿子龙文光。

    龙文尤和云浩一样长得甚为英俊,武功不如云浩,但比云浩更多几分儒雅风流。他的父亲官居兵部侍郎,却是三甲进士出身的。

    两个男子,在她未定婚之前都曾见过。当时来说,她恐怕还是喜欢云浩多些。

    十八岁那年她结了婚,新婚的画眉之乐,在十八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来,她的心里还是感到甜丝丝的。

    婚后第二年她就有了一个女儿,龙文光的影子更是在她心头渐渐淡了。她满足于宁静、安逸的少奶奶生活,安心在家里做个贤妻良母。唯一令她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她的丈夫不求“上进”,虽然是武状元之子,却不愿意凭借父荫和本身的武艺去博取功名。

    可惜美满的生活过不了几年,云家的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而她也开始在人生的旅途上遭受考验了。

    她的公公云重看不惯朝廷的腐败,不愿同流合污,得罪了当权的太监王振,自知难以立足朝廷,于是辞官不做,告老还乡。忧心国事,不久就病死了。

    她的丈夫云浩在父亲死后,更是无心仕途,结交的都是江湖上的侠义人物,在他的朋友之中,甚至有一个被朝廷列为“叛逆”的金刀寨主周山民。

    周山民的父亲周健本是明朝的边关总兵,由于他要坚持抵抗瓦刺的入侵,违背了朝廷的“和戎”政策,被王振迫反,在雁门关外占山为王,被称为金刀寨主。不过他虽然反出边关,却仍然是明朝的中流砥柱。瓦刺几次入侵,都是被他击退的。在他死后,他的儿子周山民继任寨主,也继承了他的父亲“金刀寨主”的称号以及他父亲的遗志。(周健父子故事详见拙著《萍踪侠影录》。)

    云浩的朋友都是江湖中人,自然而然的,他自己也变成了江湖人物了。他为金刀寨主奔走四方,联络各路豪杰,在家的时候少,在外的时候多。随着生活的变化,夫妻之间的感情也就渐渐起了变化。丈夫不能时常陪伴着她,她不满意。虽然心里明白,她的丈夫还是像新婚时候那样爱她的。而更重要的还是,她不愿意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也不愿意和丈夫一同去过江湖上的生涯。她在担忧,如果朝廷知道她的丈夫和金刀寨主的关系,总有一天,她们夫妻要被迫离家出走,闯荡江湖的。

    她在怀念往日在京城的安乐日子,那个儒雅风流、温柔体贴的龙文光的影子)不知不觉的又偶尔会在她的梦中出现了。

    她都不满意于自己的丈夫,她那势利的父亲自是更加不满意有这样一个“不求上进”,“自甘堕落”的女婿了。于是有一年她归宁娘家,她的父亲就不肯放她回去。而她也就无可无不可的在娘家住下。

    龙文光尚未成亲,得知她回娘家,三天两天的就来一趟,他的父亲已经升任兵部尚书。

    她的父母对这位兵部尚书的公子奉承备至,这位龙公子则对她仍是像从前一样,在她的面前样样陪小心,讨好她,就像她的父母对他一样。

    她离开了丈夫,未免有时感到寂寞,也乐得有这样一个懂得温柔体贴的贵公子陪她。渐渐也就经常和他练武或者出外游玩了。

    虽然和龙文光日益亲密,她还是没有忘记丈夫的,更没有做出对不起丈夫的事情。

    她的父母经常在她的面前说“龙公子”的好话,不过也并没有劝她改嫁。

    她在娘家不知不觉住了两年多,她是和女儿一起归宁的,女儿也有七岁了。

    在这两年当中,她也曾几次想要回转夫家,总是给她的父母借故留下。她的母亲说:“要是你的丈夫当真舍不得你,他会来接你的。要是他不来接你,就是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她想想也有道理,她要考验她的丈夫,决意等她大夫来接才肯回去。

    她的大夫一直没有来接她。她也曾想到,是不是丈夫恐怕朝庭知道他和金刀寨主的关系,不敢踏足京城呢?

    她没有对父母说出丈夫秘密,偶尔试探父母的口风,似乎他们也还未知道她的丈夫和金刀寨主有往来。

    她又在想,丈夫如果爱她,冒险也该来的,退一步说,即使不敢冒险前来,也该托人带个信儿。可是两年过去了,人没来,信息也没有。她赌了气,索性不提要回夫家的事了。而真正的原因,还是她舍不得抛弃在京师安逸的生活。

    终于到了这么一天。

    这一天她和龙文光到西山去赏红叶,玩了整整一天,玩得很是高兴,晚上回到家里,却发现她的女儿不见了。

    她问母亲,母亲一言不发,拿出一封书信,她一看,就认得是丈夫的笔迹。

    可是拆开来看,这却是一封休书!

    她又惊又气,险些晕过去。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待她哭过之后,母亲方才告诉她道:“他来过了。小瑚他带回去了!”

    “为什么他要休我?”她茫然的问她母亲。

    “他说,他和你性情不投。他喜欢过江湖上的生涯,你又是不能跟他一起的,他想了两年,觉得不如还是分手的好!”

    “而且,”她的母亲又再低声说道:“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不敢说,据我们打听到的消息,他已另外有了人了。听说这女子姓周,是一个什么寨主的妹妹。当然他不肯承认,不过我猜想一定是为了这个女子的缘故。我们打听得还不是十分清楚,你如果要知道的话,我们还可以托人打听的。”

    她知道金刀寨主周山民有个妹妹,立即说道:“妈,你叫爹爹别多事了。他休了我,难道我还能乞求他覆水重收吗?既然不能复合,又何必管他和什么人相好?”要知她虽然恨她丈夫,可也还有旧情未断,她怎能让丈夫遭祸?假如那个女子当真是金刀寨主的妹妹,给她爹爹打听出来,杀了那个女子不打紧,她的丈夫只怕最少也要被关入天牢。

    她的母亲替她抹干眼泪,微笑说道:“对,这才是我的有志气的女儿。说老实话,我才不稀罕有他这样一个女婿呢。他不要你,有比他好十倍的人要你!”

    “妈,你不要说这个话好不好?我不是稀罕他,但我这一生是不会再嫁的了!”说了这话,不觉又哭起来了。她气恨丈夫,也气恼母亲不懂她的心事。

    唉,她哪里知道她的丈夫是诚心诚意来接她的。假如她知道真相的话,她只有恼恨她的父母,决不会怪她丈夫写下这封休书的。事情的真相是:她的父母早已知道女婿和金刀寨主有来往的了。”

    两年来她的丈夫好几次托人带信给她,都给她的父母没收了。

    这一天云浩来到她家,她的父亲就说出他和金刀寨主来往的秘密来恐吓他。她的父亲还说这个秘密是女儿亲口告诉他的。

    云浩哪里知道兵部早已派有奸细在周山民的山寨卧底,他与周山民交往之事,正是兵部尚书的儿子告诉他的岳父的。而他对岳父的话又怎能不信以为真?

    “你别连累我的女儿,你要你自己的女儿,我可以让你带走!念在曾经有过翁婿之情,我不会向朝廷出卖你。不过你可得写一封正式的休书!”他的岳父终于要迫他休妻了。

    云浩给这记闷棍打得气沮神伤,还不相信妻子就会变心,说道:“可以。请你女儿前来,我当面写休书给她!”他要亲耳听听他的妻子是怎样说。

    “这大可不必了。”他的岳父淡淡说道:“大丈夫理当拈得起放得下,无谓的纠缠,对你对她,都没好处。”

    云浩忍住气说道:“纵然恩断义绝,夫妻分手,见最后一面也是应当。”

    他的岳父冷笑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见她的好。在这里你要见她也见不着!”云浩惊疑不定,连忙问道:“她到哪里去了?”

    “你当真要知道?”

    “我要知道!”

    “好,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他岳父缓缓说道:“今天一大清早,兵部尚书的龙公子就亲自来接她去西山看红叶去了。你要见她,这个时候赶往西山还来得及,他们不会这样快回来的。不过,请你先把休书写下,西山上可不容易找到纸笔。”

    说话之际,一个女仆已经把他的女儿带出来。七岁大的云瑚,一见父亲,就扑进父亲怀中,叫道:“爹,你带我回家吧!我不喜欢住在外婆家里,妈很少和我一起玩的!”

    云浩心痛如绞,揽着女儿问道:“妈呢?”

    “妈一早就和龙叔叔一起出去,她常常和他一起玩的,不理我!”

    听了女儿的话,云浩又是气愤,又是伤心,忍住眼泪,抓起笔立刻写了休书。

    可是他还不死心,还想见妻子一面。

    他把女儿放在朋友家里,立即赶往西山。

    唉,他见着妻子了,可是他没有勇气露面,和妻子作个诀别了。

    他的岳父没有骗他,他的妻子果然是和龙文光同在一起。

    他们正在并肩下山,他的妻子笑靥如花,看起来比新婚的时候对着他还要高兴。

    还用得妻子开口说话么?他只有黯然神伤,悄悄溜走。第二天就带女儿回家去了。

    云夫人却是一点也不知道,她的丈夫曾经偷偷的来看过她。

    不过三个月,云夫人就变成了“龙夫人”了。开头她是不想改嫁的,但可惜她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强的女子。在伤心之余,终于“蝉曳残声过别枝”!

    事情的部份真相,直到她父母相继去世之后,她方才知道。是她奶妈告诉她的。她的奶妈说:“小姐,老夫人生前我不敢说。她警告过我,我说出来,她会打死我的。那天老夫人叫我把小瑚带出去交给姑爷,他们和姑爷说的话我全部听见。小姐,你的心事别人不知遁,我知道你在想念着姑爷的。姑爷是好人,我不能让他受冤枉。”她的奶妈是最疼她的人,也是在她家里唯一同情云浩的人,虽然她的“小姐”如今已是变成了“龙夫人”,但现在,在她和小姐私底下说话的时候,她还是把云浩叫做“姑爷”。

    奶妈把那天耳闻目睹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云夫人听了,欲哭无泪,咬着嘴唇,问她奶妈,“那姓周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那女子是不是已经、已经嫁给他了?”

    “哪有这种事情,全是老夫人捏造出来骗你的。”奶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的一个侄儿前两天才从乡下出来,他说姑爷一直没有再娶,他父兼母职,人都瘦多了。这几年他也没有出门。现在云瑚比较长大一点,他托一个寡居的堂姐照顾她,今年方才开始出门的。”

    “云瑚今年十岁了吧?”她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唯有把话题转移到她的女儿身上。做母亲的还有不知道女儿年岁的么?当然是明知故问了。为的是引起奶妈的话头,希望知道多一点关于女儿的消息。

    “不错,小姐,你记得很清楚,是十岁了,我的侄儿见过她,他说小瑚和你长得一模一佯,人家都夸赞她是大同城里的小美人儿!”奶妈说道,前夫的消息她知道了,女儿的消息也知道了。但她能够怎样呢?她现在已经是“龙夫人”了。龙文光的官升得很快,和她结婚之后不过短六年,他已经从兵部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做到了京师的九门堤督了(京师的“九门提督”等于现代的首都警备司令),是一个二品大员了。

    为了体面,也为了丈夫势力,她不能和丈夫闹翻,甚至不敢让龙丈光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前夫的消息。

    伤心的事情假如能够发泄出来还好一些,郁积心中,那可是天下最大的痛苦,和奶妈谈过话后,一连十几天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白天还要陪着丈夫作无聊的应酬,不久就得了心气痛的毛病。

    从前她喜欢在京师过繁华安逸的生活,但现在她对贵妇人的生活却是感到厌烦了。她对丈夫提出要求,希望能回乡下养病。

    龙文光亦已觉察妻子与他同床异梦,他正在做着大官,俗语说富贵思淫欲,妻子虽然美貌,对着一个木美人,却实在感觉不是滋味,于是也就乐得妻子离开,他好寻欢作乐。

    “你回我的老家也好。”龙文光说道:“我有一个侄儿,名叫成斌,前两年来京师你见过的。他的文才武艺都还不差,去年已经中了举人。不过他自己却想在军功上图个出身,飞黄腾达,可以更快。你回去养病,正好可以替我教他一点武功。咱们没有儿女,我是有意叫他过继给咱们这房的。不过也还是留待他有功名之后再说吧。”

    龙家老家在贵阳花溪,那是一个风景幽美之地。她离开烦嚣的闹市,在幽美宁静的乡下住下来,家居的生活倒是过得相当爽意,精神也渐渐好起来了。她把荒疏了的武功重新练起来,闲时教教丈夫的侄儿。龙成斌人很聪明,颇能讨她好感。虽有时她也觉得,这个侄儿未免有点油滑。

    乡居生活虽然比较爽意,她还是在怀念着前夫和她的女儿。随着时间的过去思念越发加深,每当更深人静就忍不住想起他们。“浩哥一直没有另娶,难道他还在怀念旧情?”“瑚儿长大了,她还记得我么?”好几次她几乎抑不住内心深处的一股冲动,想要悄悄回到前夫家里,偷偷的看一看她的女儿。她如今已经不是身在京师,不是在她丈夫的势力范围之内,她有一身武功,要到那里,谁也拦她不住。不过她能够这样任性而为么?她已经是九门提督龙文光的妻子,又怎能与驹夫藕断丝连?“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大错业已铸成,后悔亦已莫及。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的前夫和她的女儿能够原谅她么?心头的结难以解开,她这心病也是无法可治。她虽然离开了丈夫,可还是被囚在丈夫家中的一只金丝雀。

    想不到的是,有一天她忽然见到了她的前夫云浩。乡居的生活中,她每天清早都要到屋后的松林练武。有时侄儿陪着她,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她独自一人。因为龙成斌不习惯起这么早,初时为了讨她喜欢,一早陪她练武,渐渐就只是十天之中只陪三两天了。这一天又是她独自一个人。

    练完了一趟剑术,忽地隐隐听到一声叹息。声音细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却又是何其熟悉!这轻轻的叹息之声,听入她的耳中,竟是有如晴天霹雳了!

    这一瞬间,她心乱如麻,但却已无暇思索。怔了一怔,立即循声觅迹,道上前去,在密林深处,果然发现了她所熟悉的人。

    这是在做梦么?她咬咬手指,很痛,并不是梦!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她的面前的正是她的前夫云浩!

    云浩似乎也因为突然给她发现而呆住了,来不及躲避她了。

    “浩哥,想不到我还能够见着你。敢情是老天爷垂怜我的思念之情,特地把你送来让我一见的么?可是,浩哥,我,我对不住你,我已经是没有面目见你的了。”良久,良久,云夫人方才能够哭着说出话来。

    她那里知道,这不是“老天爷”的“垂怜”,也不是“巧遇”,是云浩费尽心机,才能够和她见上这一面的。

    云浩打听到她离开京师,住在花溪乡下之后,这几年来,他三次路过贵阳,都特地跑到花溪,在龙家附近匿藏,并不希望能够和她会面,只盼望能够偷偷看她一眼。不过由于他每次都是有事在身,不能在花溪逗留太久;而且一个陌生的异乡人,也不便老是在她家附近徘徊。因此每次都只能花一天的功夫,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第一次没有见着,第二次见着了,她和龙文光的侄儿在一起,云浩没敢露面。第三次,也就是这最后的一次,他方才单独见着了他的前妻。看见她憔悴的容颜,禁不住发出了那一声叹息。

    “我不该和你见面的,”云浩说道:“给人看见,恐怕就要给你添上麻烦了。我只想知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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