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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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第1/3页)

    灯火阑珊,暗香浮动,伊人何处?露白葭苍,曾是旧时行路。

    清梦已随潮尽,怅望家山云树。恨鸿爪还留,盟鸥非旧,又西飞去。

    记宝扇求诗,香巾索字,见笑当年崔护。燕子穿帘,早入王堂谢户。

    凌波微步姗姗远,肠断江郎别浦,怕桃中桃根,他年重见,此心良苦!

    ——调寄《陌上花》

    烟雾迷潆,万木无声,山雨欲来。

    林深路陡,行人怅望,白云深处,可是家乡?

    在这山雨欲来之际,觅食的鸟儿早已回巣。寂寂空山,有两个旅人还在默默无言地行路。

    他们并不是来自异乡的客人,也不是鸟倦知还的游子?

    他们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如鲜花初放,看来十分般配。只可惜他们夫妻的名份,却还未曾得到别人的承认。他们是一年之前,瞒着家人私奔的。

    云海变幻,人生也何尝不是一样?当他们离开家乡时,只道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了,谁知不过才隔别一年,他们又踏着重日时的脚印。

    为什么他们又要回来?你若问他们,恐怕他们也唯有苦笑。

    那男的现在就正在心中苦笑,要不是妻子再三恳求,他怎样也不敢回来的。他不敢想象回到师门的时候,将会出现一种什么样难堪的场面。

    不过,他这惶恐不安的心情,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偷觑妻子的面色,只见妻子的面色比天色还更沉暗。“看来玉妹的心情也不见得比我好过。 ”他想。

    “唉,咱们还是别回去吧!”话到一边,还未说出,忽然被一声雷声打断了。

    女的似乎被雷声吓着,尖叫一声,险些跌倒。男的连忙将他拥在怀里。

    “京、京郎,我、我怕!

    “两湖大侠的女儿,居然会怕打雷?好在这里没有旁人听见,否则恐怕就要当作笑话在江湖上流传了!”

    江湖上谁不知道“两湖大侠”何其武的名字?他是武当派俗家弟子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法,据说比武当派的掌门还高三分。这个女子正是他的独生女儿何玉燕。男的是他是二弟子耿京士。他们还有个大师兄,名叫戈振军。

    何玉燕苦笑道:“两湖大侠的女儿,嘿嘿,两湖大侠的女儿!我做出这等有辱门风的事,还有什么颜面承认是两湖大侠的女儿!”

    耿京士低头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何玉燕一顿足道:“是你害了我!”

    耿京士本是满怀歉意的,但何玉燕这个“害”却说得未免太重了,他呆了一呆,毁然道:“咱们做夫妻也做了一年了,你还不肯原谅我么?”

    何玉燕软了心肠,一戳他的额角道:“傻瓜,我不肯原谅你,还要你跟我回家?我说的不是这个、这个哼,要不是你害了我,我怎会走几步山路都险些摔跤?”

    耿京士蓦然省起,说道:“不错,我真是傻瓜,连咱们的孩子都忘记了。让我听听他的动静。”

    他把耳朵贴着妻子胀鼓鼓的肚皮,笑道:“我听见了,他在你的肚子里伸拳踢腿呢!长大了一定是个武学高手。”何玉燕推开他道:“嘻皮笑脸,我可没举看你这副怪相!看天色恐怕要下大雨,快走吧!”

    耿京士道:“你走得这样快,小心咱们的孩子!”

    何玉燕道:“这条山路我比你熟悉,最险的地方已经走过来了,不会跌倒的了。”

    最险的地方真的已经走过,前面就是坦途/当然,何玉燕心里所想的并不是这条山路。

    她心里毫无把握,不觉轻轻地叹了口气:“要不是为了这个孩子_”她没有说下去,但耿京士当然是懂得的。何玉燕正是因为发觉自己有了孩子,在遥远的异乡举目无亲,这才渴望回家。

    “你看头顶厚厚的黑云,恐怕赶不及回家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避雨吧。”耿京士道。

    何玉燕好像没有听见,走得更快了。云层闪过电光,天边又响起雷声。

    何玉燕咒道:“要下雨就下个痛快吧,老是打雷,却不下雨,闷死人了!”

    耿京士道:“你心里烦,我吹支曲给你解闷儿”

    他拿出笛子,吹一支何玉燕最爱听的小调。何玉燕跟着笛声,默念曲词:

    晚风前,柳梢鸦定,天边月上,静悄悄,帘控金钩,灯天银缸。

    春眠乡床,麝兰香散矣蓉帐。猛听得脚步声响到纱窗。不见萧郎,多管是耍人儿躲在回廊。

    启双扉欲骂轻狂,但见些风筛竹影,露坠花香,叹一声痴心妄想,添多少深闺魔障。

    这本是一支轻快的小调,何玉燕却听得又是伤心,又是悔恨,心中自叹:“深闺魔障,深闺魔障。”不过在伤心悔恨之中,却也感到几分温柔滋味。心情越发矛盾,也就越发不安。

    她终于忍受不住,忽地叫道:“不要吹了,你越吹我越心烦。”

    耿京士愕然道:“你怎么啦?”一看她的面色,心中明白了,喟然叹道:“你还在恼我么?”

    不错,这本是何玉燕最喜欢听的一支曲子,她就是因为被二师兄的笛声引诱,在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铸成大错的。也是在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喝了酒,不,不是酒,是人生的苦杯。

    何玉燕道:“不做也已经做了,还有什么好说?我不是恼你,我只是觉得没脸见我、见我爹爹。”

    耿京士忽道:“说真的,我实在有点儿害怕。只怕到了你家,咱们夫妻就做不成了。不如让我回辽东去,你在孩子生下之后,再来和我相聚”。

    何玉燕道:“丑媳妇终同要见翁姑,怕见也得见哪!爹爹虽然严厉,我知道他心里是最疼我的。如今米已成饭,他看在我有了他外孙的份儿上,最多把你骂一顿,终归还是会原谅你的。咦,你在想什么?”

    耿京士道:“我,我没想什么。啊,大雨来了,快,快过那边避雨。”这次没有雷声,大雨却忽地倾盆而降。

    他们躲在一块从山壁横伸出来的石屏底下。雨越下越大,何玉燕不知是否欣赏雨景,看得出了神。

    她忽然想起大师兄。离家出走那天,在和大师兄道别的时候,也是下着这样的倾盆大雨。她感到没脸见的人,其实不是爹爹,而是大师兄。

    “嗯,大师兄_”就在她心中想着大师兄的时候,耿京士忽然说了出来。

    何玉燕心头一震,大声说道:“你想说什么,别放在肚子里,尽管对我说出来!”

    耿京士道:“说实在话,我是害怕大师兄。”

    何玉燕道:“你放心,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耿京士道:“不,我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过我!”

    何玉燕道:“你相信我的话,大师兄其实早已经原谅你了。”

    耿京士道:“你怎么知道?”

    何玉燕道:“我的话你不信,要大师兄亲口和你说,你才相信吗?

    就在此时,电光闪过,忽然看见两个人向他们跑来。跑在前面的正是他们的大师兄戈振军

    跟在大师兄后面的是老家人何亮。何亮跑得慢,还在山坡上,大师兄则已来到他们的面前了。

    何玉燕觉得奇怪,她的家是在山南五里开外的一个村庄,下着这样大的雨,他们为什么跑上山来?难道他们有未卜先知之能,特地来接她回家?

    唉,为什么大师兄的面色这样阴沉可怖?

    他不说话,冰冷的目光从她的身上转到耿京士的身上,就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似的狠狠盯着他。

    “雨势已经小了一些,天没那么黑了。何玉燕清楚地看到了大师兄脸上的神情,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比雨势最大的时候还觉寒冷。

    她能够理解大师兄的伤心,但却不能理解他这种异乎寻常的冰冷。她从来也没有见过大师兄这种充满恨意的目光。大师兄没说话,她也不敢说话。

    好像一年前的情景重现,那天她在大雨中和大师兄道别,也曾看见他目蕴泪光。但目光却并无恨意。而现在他的面色却比那天还更可怖,还更阴沉。

    “他见我和京士回来,自是免不了伤心。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比那天更加伤心吧?那天我是和他诀别的啊!当时我根本就没想到还要回来,他也只道以后再也见不到我的了。但他还是宽恕了我们。现在我们回来,为什么他却这样?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那天他知道我要永远离开他还更令他伤心的?”

    她忍受不住大师兄这冰冷的目光,虽然他的目光不是盯着她。她鼓起勇气道:“大师兄,我们回来了!”

    戈振军这才回过头来,说道:“你早就应该回来的?”

    她说的是“我们”,但戈振军说的却只是一个“你”字!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想相信自己的耳朵。事情和她所想的完全两样。

    她感觉得到,耿京士的担心不是过虑了。

    她呆了一呆,颤声说道:“大师兄,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

    戈振军道:“这话你早已经说过了,用不着说第二遍。我也从来没有怪你对不起我。”

    还是只提她一个人!

    何玉燕再次鼓起勇气道:“大师兄,那么你自己说过的话呢?”

    戈振军道:“我也是说了就一定算数,从来不说第二遍!”

    何玉燕燃起希望,连忙说道:“多谢大师兄一诺千金,京士,还不来给大师兄叩——”

    突然,她的话好像给冻结起来,说不下去了。

    大师兄仍是那样冰冷的脸色,只是望向她的目光似乎多了几分怜悯的神情。

    耿京士也好像给“冻僵”了,动也不动。

    何玉燕打了个寒颤,叫了起来,:“大师兄,你忘记了吗?那天你亲口和我说过的——”

    戈振军道:“我没有忘记,我说过的话,每一个字我都记得,忘记的好像是你!”

    忘记,她怎会忘记?

    那天的情景如在目前!

    也是像现在一样,下着大雨,也是像现在一样,她站在大师兄面前,只是少了一个耿京士。

    大师兄也是像刚才那样,望着她,没说话。

    她顾不得大雨谤沱,双膝跪了下去。

    “师哥,我对不起你。我、我——”

    “你怎么啦?有好说,不必这样!”

    “我没脸和你说,只求你——”

    大师兄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是不是你要和二师兄走了?”

    何玉燕心头一震:“师哥,你都知道了?”

    大师兄点了点头,面色比天色还更阴暗。

    何玉燕哭起来道:“师哥,我不能做你的妻子了,我不敢求你原谅,只求你放过他。”

    戈振军涩声道:“我早知道会有今天的事的。二师弟多才多艺,又会讨你喜欢,我本来比不上他!”

    何玉燕道:“师哥,不是我想变心。爹爹将我自幼许配给你,我本来也想做你的好妻子的。唉,这些话其实现在已经无需说了,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戈振军眼睛一亮,说道:“你是受了他的诱骗,上了他的当?”

    何玉燕道:“也不能全怪他。只怪我命,命该有此孽障!”

    戈振军道:“这样说,你其实也是喜欢他的。”

    何玉燕道:“师哥,你别问了,你肯原谅我们,就让我们走。不肯,我就任由你处置!”她宁愿独自承担过错,戈振军的确是无需问下去了。

    戈振军挥了挥手,颓然说道:“你们走吧,只要二师弟真的对你好,我也不会怪他。不过——”

    何玉燕忙问:“不过什么?”

    戈振军道:“你们今后打算怎样?”

    何玉燕道:“埋名隐姓,远走他乡。”

    戈振军叹道:“何必如此?”

    何玉燕道:“我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一向不大喜欢京士,这件事情,若是给他知道,我是他的女儿,或许可免一死,京士恐怕、恐怕最少也要给他废掉武功!”

    戈振军道:“暂时避开一下也好,待师父的气平了,我再替你们说项。不过江湖上人心险诈,你们年纪还轻,在江湖上行走,可千万要小心择友,别要误入岐途,坠了你爹的侠义名声。”

    何玉燕道:“师哥,你放心,我们也害怕给爹爹抓回来的。我们又怎敢仗着他的名头在江湖上招摇?我已经说过,我们是决意在没人知道的异乡埋名隐居的了。纵然默默无闻,过此一生,也无所谓。”

    戈振军道:“你们也用不着这样消沉,师父的脾气虽然执拗,终归还是会原谅你们的。那时候你们仍然可以做一对名扬江湖的少年英侠”。

    何玉燕道:“那恐怕是十年八载之后的事情了。”

    戈振军道:“二师弟害怕师父,也末免害怕得太过份了。其实你们无须…;”

    何玉燕道:“我知道,我们瞒着爹爹偷走,更会惹他生气。但我现在嫁鸡随鸡,只能听从京士的主意。”其实她有一句话是不敢对大师兄说出来的,她知道耿京士最害怕的并不是她的父亲,却正是大师兄。

    戈振军道:“你既然已经决意跟他走,我也不劝阻你们了。但愿你记得我的话。”

    何玉燕道:“我会牢记在心的。师哥,你若没有别的吩咐,那我走了。

    没想到才不过一年,他们又回来了。

    没想到丈夫担心的,现在竟然成为事实。

    眼前的景物宛似当时,为什么大师兄的口气全都变了?

    她带点气愤地问:“大师兄,我忘记了什么?”

    戈振军道:“我是说过可以原谅耿京士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但没说过可以原谅他做的任何一件事情!你是不是要我把那两句话重说一遍?”

    何玉燕亢声道:“我们并没有误入岐途,也没有坠了爹爹的侠义名声!”

    戈振军脸部毫无表情,冷冷地说:“我不是说你!”

    耿京士不知道他们那天说过些什么,他只知道大师兄是决不会放过他的了。他被大师兄冰冷的目光盯得难以忍受,突然大声说道:“师妹,你不要替我求情。大师兄,我是对不住你,你喜欢怎样处置我,就怎样处置我吧!”

    戈振军道:“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师父!”

    耿京士吃了一惊,叫起来道:“你说什么,我怎样对不起师父?”

    戈振军还没回答,那老家人何亮亦已来到了。何亮是她家老仆,对她的父亲最为忠心,论辈份还是她的族中长辈。

    何亮气呼呼地对耿京士戟指而骂:“岂只对不住这么轻松,你,你这奸贼——”

    戈振军道:“大叔,先别这样骂他,问清楚了再说!”

    何亮道:“还用得着问吗?我亲眼见到的!”

    耿京士也生气了,叫道:“说清楚点儿,你见到了什么?因何骂我奸贼?”

    戈振军摆一摆手,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弄清楚的。师妹,你跟何大叔先回家吧!

    何玉燕道:“不,我和京士已经做了夫妻,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要呆在这里陪他!”

    何亮怒道:“小姐,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吗?要是知道了还庇护他,那就休怪我、休怪我——”

    何玉燕道:“你要对我怎样?”

    何亮是看着她长大的,一向对她的爱护真可说是无微不至,此时他心中滴血,放软语调说道:“小姐,我相信你现在仍是被这奸贼蒙在鼓中。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子,决不会像他那样丧心病狂的!”言下之意,倘若她知道了丈夫所做的事,还要认他为夫的话,那也就是“丧心病狂”了!

    何玉燕惊疑已极,喝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快说!”

    戈振军缓缓说道:“师妹,你要留在这里也好,不过只怕你受不起刺激!”

    何玉燕道:“天塌下来,我也不怕!”心想,你们这样冰冷的目光我都受得了,还有什么刺激受不了?

    戈振军道:“好,那我就请你老实回答我: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和耿京士在一起?”

    何玉燕粉脸飞红,说道:“大师兄,你问这个干吗?”

    戈振军道:“整个晚上,他都在你身边吗?”

    何玉燕心头一震:“大师兄他、他是怎么?难道他早已经打探到我们的行踪,昨天晚上就来窥伺?”

    原来昨天晚上,耿京士的确曾有一段时间不在她的身边。

    他们在一间小客店投宿,何玉燕午夜梦回,忽然发觉丈夫不在身边,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方始回来。连何玉燕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是据实回答呢,还是替他隐瞒呢?何玉燕迟疑不敢作答。

    耿京士站出来道:“我自问做的不是亏心事,也用不着隐瞒。不错,昨天晚上,我是为了一点儿私事,曾经离开那间客店。”

    何亮大怒道:“你还敢说你做的不是亏心事,我说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戈振军用手势止住何亮,退过一边,咕浓道:“你审问他吧。其实此事已是铁证如山,还何须审问!”

    戈振军回过头来问耿京士:“什么私事?犯的罪行,抵赖不了!”

    何玉燕道:“他到底犯了什么罪?请你说吧。我总该有权利知道吧?”

    何亮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但声音却是十分冷峻,说道:“昨天晚上,他根本不是去会什么朋友,而是回到你的家中,杀了你的爹爹!”

    雨已停了。但何亮此言一出,却是恍如在何玉燕的头顶上空响起一个晴天霹雳!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呆,茫然问道:“何大叔,你,你说什么?”

    何亮流着泪叫道:“他是你的欠父仇人,你还不知道么?”

    何玉燕晃了几晃,好不容易才稳得住身形,叫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爹爹怎会死在他的手下?”

    何亮摇一摇头,叹息道:“大叔几时对你说过谎话?你不相信也得相信,你的爹真的已经被奸人害死了。这个奸人就是——”

    何玉燕抢先叫道:“这个奸人绝不会是他!”

    何亮道:“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耿京士冷静得出奇,说道:“大师兄,师父遇害之时,你在不在家?”

    戈振军咬牙道:“我若在家,焉能容那奸人逃走?”

    耿京士道:“那么我想问何大叔几句话,可不可以?”

    戈振军道:“可以”

    何亮余怒未息,哼一声道:“你还想狡辨?”

    耿京士道:“我还没有问,你怎么知道我是狡辨?”

    何亮道:“好,你问!”

    耿京士道:“师父是昨晚什么时候遇害的?”

    何亮道:“约莫将近二更时分。”

    耿京士道:“昨晚我们住在牛眠镇……”

    何亮迫不及待地截断他的话道:“牛眠镇离咱家不过二十五里,以你的轻功,半个时辰也足够来回了。”

    耿京士道:“昨晚二更到三更时分,牛眠镇一直在下着雨。那时候你在家中,外面是不是也下着雨?”

    何亮道:“是在下雨。”

    耿京士道:“我记得师父有早睡的习惯,那时候他已经睡了吧?”

    何亮道:“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睡着,但我听得他好像在梦中发出一声惊叫,我跑到他的房间去看,那时你这奸贼已经把他害死了!”

    何亮口口声声,说是他亲眼看见,似乎已是没有辨驳的余地了。

    耿京士忽道:“师妹,你的爹爹有没有点着灯睡觉的习惯?”

    何玉燕道:“当然没有。”

    耿京士道:“大叔,你听见师父呼叫,想来不会先点亮了火把,才跑去看吧?”

    何亮道:“不错,我没有看清楚你的面容,但我看见了你的背影。那时候你正从窗口跳出去!你是十岁那年拜师的,今年二十二岁,十二年来,我看着你长大,看了十二年,纵然我老眼昏花,也绝对不会认错了人!”

    耿京士道:“若在平时,你看见我的背影,就能认也也是我,那不稀奇,但是昨晚——”

    何亮道:“昨晚怎样?”

    耿京士道:“昨晚下着雨,无月无星,依你所说,我又正在施展轻功逃跑,你又怎能从瞬息之间所见的背影就认得是我?”

    何玉燕心头一宽,说道:“是啊,大叔,恐怕是你对他先有了偏见,这才——”

    何亮厉声道:“耿京士,你以为这样狡辨,就可以脱了嫌疑么?不错,我是没有看得清楚,但我可听得清楚!”

    何玉燕道:“你听见什么?”

    何亮道:“我跑进你爹房间的时候,听见他正在骂:“你这畜生,我教给你的武功,你竟用来——,话声中断,没有骂完,他就咽了气了。”

    “畜生”通常只是用来骂忤逆的儿子和徒弟的。倘若何亮说的不假,凶手的确似乎是除了耿京士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耿京士面色大变,呆了片刻,忽地问道:“大师兄昨晚你何以不在家中?”

    戈振军还没开口,何亮已是怒气冲冲地替他回答:“岂有此理,难道你还想反咬你的师兄一口吗?玉燕的爹就正是因为你骗走了他的女儿,给你气出了病来。昨晚戈少爷是给他镇上抓药的。四更时分,他方始回来。”

    戈振军道:“我到药店拍门,有药店的老板可以替我作证,那时镇上正敲三更。”

    耿京士叹口气道:“我可没人作证,看来我是非背这黑锅不可了。”

    何亮大怒道:“你这奸贼,你这样说,难道是我和你的师兄串通了来害你不成?”他怒不可遏,一巴掌就打过去。

    耿京士闪身避开,说道:“何大叔,你服侍师父多年,我是把你当长辈一样敬重的。请你不要开口就骂,伸手就打。否则——”

    何亮大怒道:“否则怎样?你这杀师逆徒,我恨不得吃你的肉!”

    他的武功虽然远不及耿京士,但咫尺的距离,他拼了老命,一扑上去,耿京士还是被他抱住了。他果然张开口就咬。

    耿京士也似动了气,双臂一振,将他推开。

    咕呼一声,何亮倒在地上。

    戈振军连忙将何亮扶起来,一探他的鼻息,已是气绝!”

    戈振军面色铁青,放下何亮的尸体,拔剑出鞘,喝道:“耿京士,你想杀人灭口,可还有我呢!”

    何玉燕这一惊非同小可,叫道:“什么?何大叔,他、他已经死了么?”

    耿京士这刹那间不觉也呆住了。刚才那一推,他自己觉得并没有用多大力气,难道真的失手将他打死了?”

    他心神尚还未定,戈振军已是唰地一剑向他刺来。

    耿京士出剑抵挡,叫道:“失手打死何亮,是我的过错。但杀师之罪,我决不能承担!”

    何玉燕也吓得慌了,叫道:“大师兄,你怎不容他分辨?”“他还有什么可分辨的?”

    “他为什么要杀师?不错,我们是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惹得他老人家生气。但我绝对不能相信京士会害怕爹爹的责罚就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当然不会仅仅是因为这件事情。”

    “那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戈振军板着脸道:“你一定要知道?”

    何玉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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