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缺失的焦点

    第二十六章 缺失的焦点 (第2/3页)

    ……这种奇怪的记忆错觉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当时会有那种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疑惑和围绕那些难以忍受的矛盾感的自问。很快就要达到最高潮……

      闪电再次白花花地在房间内划过,接着是比刚才更大的雷鸣。

      “啊……。”

      市朗这次从口中发出的是一声叹息。他一直看着桌上照片的目光转向空中,侧着头显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我也长叹一声,环视了一遍除了我和市朗之外空无一人的屋子,仿佛想求助似的。

      走廊侧的墙上挂着黑色画框,里面放着藤沼一成的油画。我的目光停在了那儿。这是一幅名为《征兆》的风景画。画里仿佛预见了见影湖水被“人鱼之血”染红这一传说的实现……

      ——存在于大海中的,并非人鱼。

      前天那对双胞胎在这幅画前背诵的中原中也的诗——好像叫《北之海》——从我喧闹的内心流过。

      ——存在于大海中的,只有浪花。

      ——啊,写得真好!

      说这话的我想是美鸟。

      ——北海没有人鱼,真正有人鱼的地方,一定只有这个湖。

      ——北海阴霆的天空下,/海浪四处城牙咧嘴。/他是在诅咒天空。/啊,这不知何时能实现的诅咒!/这不知何时能实现的……诅咒!

      “诅咒?”

      我低声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我长叹一声,继续看着《征兆》中红色的湖。幻想画家藤沼一成,(……一成?对,这个画家好像……)

      据说他是个天才,拥有罕见的“幻视能力”。虽然我不愿轻易相信,但这幅以《征兆》为题的作品会是他“幻视能力”带来的未来预言图吗?——如果真是这样……

      那挂在东馆客厅的那幅邪恶的抽象画——《绯红的庆典》呢?

      一道蓝色粗线——浮现在黑暗中的一块细长的“木板”——斜着穿过画布。一条苍白中混合着闪烁银光的细线从上到下似乎要穿过那“木板”……那让人想到强烈的闪电。土灰色的左臂撑着“木板”,飞鸟拍动的白色翅膀上略微带有一点血红。还有一片仿佛从黑暗深处蠕动出来,不规则的“红色”,部分暗淡,部分鲜艳,部分让人觉得神秘,部分让人觉得可怕。

      或许那幅画也在预言某种未来吧。如果是这样,那么西馆密室里“只有边框的画框”中的那幅画呢?难道我私下称之为《时之网》的那幅不可思议的风景也……

      我苦思冥想,不知不觉从桌子上拿起了那块怀表(……这块表)。

      和先前一样,我拿着表链提到和眼睛相同的高度,使它如钟摆般摇晃起来。于是,与先前一样,随着它的摆动,那幅画中的情景又浮现出来,在我眼前闪着白光。

      我使劲摇着表(这的确是那个……),眼前的景象继续闪着白光,每次闪光都让我的视野摇晃扭曲……

      不久——

      绛紫色的空间里如蜘蛛网般布满了银制表链,在它的中心浮现出怀表圆形的文字盘。这样的风景整体劈里啪啦地迸出无数细小的裂纹,立刻伴着一道强烈的白光飞散开去。

      正是这个瞬间,我脑海中有一道电光闪过。

      一声短促的叫声毫不掩饰地从我口中迸出。或许这会让市朗惊慌失措,让他感到害怕,但此时的我已没工夫去考虑这些了。

      “是吗?“我一个人自言自语,用力点点头,“是吗?啊……是这么回事吗?”

      此时我的心已飞至遥远的18年前的“达丽娅之夜”。那年的“达丽娅之宴”后,为了去见玄遥,玄儿站在西馆第二书房的前面。

      于是我把自己的视点和当时只有九岁的玄儿的视点重合在一起。

      玄儿听到屋里传来玄遥奄奄一息的喘息声,便打开了房门。于是,他看到房间深处的昏暗中站着一个人。这是一张从没见过的脸,样子十分可怕……啊,对了,原来是这样!没错,那肯定是玄儿看到的那个人、“活人消失”的真相以及凶手的名字,18年前凶案中的所有谜题我好像已经全部解开了。

      7

      “喂……”

      市朗慢慢开口说话了。此时,我为了平息过度的兴奋而叼起一枝烟。

      “喂……中也先生!”

      市朗虽然依旧蜷缩在毛毯里,但原本低垂的头已经抬了起来。

      他直视着我,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他至今为止的胆怯似乎正在逐渐消退。

      “什么事,市朗君?”

      我停下正要擦火柴的手,尽量柔和地问道。虽说如此,但我无法完全抑制内心的兴奋,声音变得很尖,我也知道自己的脸因血液上涌已变得通红。

      “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吧?”

      “我……”市朗还是有些吞吞吐吐,“玄儿先生这个人,我,总感到有点害怕,所以……”

      “玄儿可不是个可怕的人哦!而且也不是坏人!”我回答道。我想这应该是我的真心话。市朗像是松了口气,紧张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

      “中也先生你是从外面来的人?”

      “嗯,是玄儿邀请我来的。他是我东京同一所大学里的学长。”

      “东京……哦?”市朗眼中似乎浮现出些许他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应有的光芒——

      好奇心与憧憬。或许东京这个全国最大城市的名字会自然而然地在乡下长大的少年们心中引起这样的情感吧!

      “嗯……中也先生!”市朗又说道“那……相片中的人……”

      “相片?是这张相片吗?”我指着钱包上放着的那张相片问道。

      市朗有些疑惑地点点头:“那个人是谁啊?”

      “这个男的还是这个女的?”

      “男的。”

      “这个啊?他叫江南。就在你从村子里来这里的那天傍晚,他从塔上掉下来了。命虽然保住了,但是丧失了记忆。”

      “现在还在这里吗?”

      “是的。”尽管我难以揣测市朗这么问到底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但我还是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回答了:“这个钱包好像是他坠塔时从身上掉出来的,后来被慎太君发现后捡了回来。放在钱包里的这张相片大概是他童年时的东西吧,旁边的可能是他母亲。”

      我擦着火柴,点上烟。在紫色烟雾的对面,市朗动了动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着再次低下了头。

      “怎么了?“我马上问道。因为同是“外面来的人”,所以我想他多少会对我少一点戒心,“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就在这里说出来吧。玄儿那里我会告诉他的。”

      “嗯……可是……”

      “你对那张相片有什么疑问吗?还是……”我想起刚才他和玄儿的对话,“是不是刚才玄儿问你时,你欲言又止的那件事?你发现车子冲入森林,然后呢?是不是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几秒钟的沉默……

      难道在我这种讯问方式下他还不肯说?正当我想放弃时,少年终于开口了。

      “我……看到了。”市朗说道,纤弱的声音像是就快哭出来似,“当时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

      又经过片刻的犹豫,市朗突然闭上眼睛。

      “尸体!”他小声说道。

      “啊!?”

      “是尸体,我看到了尸体。”

      这下轮到我张口结舌了(……那尸体)。

      看到了尸体?到底是在哪儿看到了尸体?谁的尸体?(……对,市朗当时是看到了尸体。但是,为什么那尸体会在那里呢?)

      “黑色的车子撞到树林中的树上,坏了。车子里空无一人,后座上虽然有毛毯,但没有人……”

      毛毯……他回味着市朗的话。毛毯……不对。没有什么毛毯……

      “……我在车旁捡到那个黄色火柴盒之后,发现在树林中的不远处有具尸体,是一具男尸。”

      “男尸?”我顺势问道,“什么样的男人?”

      “有点发胖的中年男子。”市朗睁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空中,声音中缺乏抑扬顿挫的感觉,“手脚都已经折断,头破了,满脸是血。表情痛苦而且非常可怕。”

      不对!他现在能够确信了。也不存在那样的尸体……

      “乍一看,我还以为是死在汽车事故中的。驾驶汽车的人因冲击力而撞破玻璃飞出窗外……”市朗用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赶走这可怕的记忆,“可是,不是这样的。”

      “不是?”我在可怕预感的折磨下疑惑着说,“那是什么?”

      “那个人不是死在事故中。因为……?!”

      “因为什么?”

      “那具尸体的颈部套着茶色皮带……深陷入喉咙里。所以,是有人用皮带勒住他的脖子。”

      用皮带勒住脖子?啊……怎么会这样?

      “是有人勒住他的脖子勒死的!”

      不对。不是这样的!至此他终于能够完全确信了。

      不是某些地方不一致。而是所有的都不一致!正因为所有的都不一致,所以才会这样……

      8

      不久,玄儿和野口医生一起回到沙龙室来。时间已是4点。但征顺并没有出现,或许是担心阿清,去看他的情况了吧。

      “我们没能见到柳士郎!”

      一进门,玄儿就这么对我说。他没有称“父亲”而是直呼“柳士郎”,这己经清楚地表露出他目前的内心世界。

      “他把自己关在西馆的卧室里,门也锁着。我诚恳地告诉他我们有话要对他说,但他就是不让我们进去。姨父和野口医生也一起帮我劝,但也没用……”

      说着,玄儿向野口医生望去,野口医生一脸抚然。

      “简直是难以靠近!”

      “我们告诉他美鸟和美鱼的情况,又隔着门对他说电话已经通了,所以和医院进行了联系,还说接着也应该向警察通报情况,但依然没什么反应。于是我们反复呼吁,总算得到了他的回应,却是一句‘随你们便吧’。怎么说呢?他的反应如此草率,简直陷入了思维停滞的状态。在我记忆里这可能还是头一次。”

      “是啊!”野口医生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附和道,“虽说这段时间他有强烈的忧郁倾向,但在我所知的范围内,柳士郎先生这样的态度还是……”

      “然后你是怎么做的?”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向我走来的玄儿问,“和警察联系了吗?”

      “联系了。”简短地回答后,玄儿抚摩着自己苍白的脸颊,像是非常忧郁的样子,“总之我让调查人员赶快过来,如果途中的道路无法通行,就请他们想想办法。”

      “事情的详细情况也说了吗?”

      “没有。只说了有两个人被杀,此外还有一些人受伤。”玄儿嘴角微微抽搐着,“即便警察们来了,也不能让这个家的秘密全部暴露出来。作为浦登家的一员,我也是这么想的。在他们来之前,我们必须确定哪些可以讲明,哪些必须隐瞒。当然,这也需要你的合作。”

      “警察会来,对吗!”我打断了玄儿的话,“总之他们会来的,对吗?”

      “早晚的事!”说着,玄儿又忧郁地抚摩起脸颊。然后,他把双手放在腰间,猛地伸了一下腰,“对了中也君,已经可以确认一个重大事实了。”他对我说道,“首先是茅子笔记本里的‘永风会’。我打电话过去,果真是医院。那是福冈永风会医院的连锁医院,位于大牟田。”

      “大牟田?”

      “就是福冈县与熊本其交界处附近的一个小城。开车去,大约有半天路程。”

      “哦!”

      “然后,我给那盒火柴所属的店——‘岛田咖啡’也打了电话。后来还和茅子谈了谈。没想到不需要我再三盘问,她出人意料地都说给我听了。首藤表舅和她想干什么,实施了什么‘阴谋”这些差不多都弄明白了。”

      “首藤——利吉先生是什么样的体型?”我突然插了这么一句。

      玄儿有点不知所措:“什么?为什么又问这个?”

      “是胖还是瘦?”

      “这个么……应该算胖的。虽不是特别胖但还是有一点,尤其是脸与体格相比感觉肉多了些。”

      “啊!那么……”我把目光转向蜷缩在沙发上的市朗,“市朗君三天前——就是大前天的傍晚可能看到了首藤先生。”

      “啊?”玄儿一脸不解,“他究竞……”

      “市朗说来时的路上,在那辆严重损坏的车子附近,看到了他的尸体。”

      “尸体?”

      “是的,一个胖乎乎中年男子的尸体。”

      “啊?“

      市朗惴惴不安地偷眼看着这边。玄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很快把目光转向我这边。

      “你认为那是首藤表舅?”

      “那是辆黑色五人座轿车。所以驾驶人很可能是首藤先生,不是吗?”

      “啊!”

      “不仅如此!那尸体的脖子上好像还缠着皮带。深深陷入喉中,我想那可能是首藤自己裤子上的皮带。”

      “什么?”玄儿小声喊道。几乎同时,在他身后的野口医生也吃惊地叫起来,“你是说表舅三天前被杀了?”

      “是的。”

      “原来如此。”玄儿小声说道,声音一下子被压低下来,“如果是这样,那就越来越……”

      “越来越”什么?我从他的话中找不到答案。还有,他说确认的“重大事实”是什么,我也不明白。不过……

      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寻找时机转入自己想说的话题。野口医生姑且不说,但我想尽早把这件事告诉玄儿,而且也必须告诉他——这种强烈且令人焦躁的情感在我内心正在加速膨胀。

      “那是什么!”玄儿停住目光,用手指指着桌上的那张相片。

      “它本来是混在钱包里的。玄儿你们出去后,被我发现了。”

      “哦?我倒是没有发现。”

      玄儿静悄悄走到桌子前,拿起相片。裹着毛毯的市朗不安地看着他的动作。

      玄儿的目光一落在相片上,就“啊”地低吟了一声。然后恍然大悟似的看了市朗一眼,马上转身走到野口医生身旁。

      “您能看看这个吗?”

      野口医生取过玄儿递来的相片仔细看起来。

      “这个……啊!”

      玳瑁镜框后面,野口医生的小眼睛不时地眨着,他不紧不慢地抚弄着胡子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玄儿把脸凑到野口医生跟前,小声嘀咕着什么。医生频频晃着肥硕的脑袋回答着,但声音很小,从我站着的地方根本不能全部听到。

      “这个……这个女人……”

      即便如此,他们对话的片断依然传到我耳中。

      “……我觉得应该没错。不过……我也有点……”

      虽说我对他们说的也很感兴趣,但我并不打算走到他们身边去加入他们的谈话。我满脑子想的还是如何把自己想说的告诉玄儿。

      “应该立即行动吧!”

      我听到野口医生这么说,但他红色的脸膛上清楚地浮现出强烈的疑惑和不解。

      “我想干脆……可是,嗯,即便如此……”

      “还是得想个办法啊!”玄儿这么说道,“不能这样放任自流。”

      “是啊!”医生迟疑着点点头。

      玄儿从他手中拿回照片,再次走到桌旁。

      “慎太已经来过了吗?”

      他默默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向沙发上的市朗问道。

      “没有。”市朗摇摇头,时不时偷眼看玄儿手中的照片,“嗯,我……”

      “过一会儿应该就会来了。”但玄儿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等他来了之后,你可以和慎太一起去羽取忍的房间。那边应该比这里更能让你平静一些,而且……”

      “玄儿!”我大声喊道。

      我再也等不及了。现在不是长时间等待说话时机的时候。越来越膨胀的焦躁感难以遏制,终于出现了一次小小的爆发。

      “玄儿,我有个请求。”

      “嗯?”玄儿吃惊地皱起眉头看着我,“怎么了,中也君?又突然……”

      “现在马上——”我认真地说,“一起去西馆好吗?”

      “西馆?”玄儿又惊讶地皱起眉头,“难道你想去说服柳士郎吗?”

      “不是,不是这个,……”我竭尽全力地盯着玄儿,“我想去那个‘打不开的房间”,有件事必须再确认一下!”

      “确认?——哦,你又想出什么新的解释吗?”

      “这次应该不会错。”我毫不畏俱地和盘托出,“是关于18年前的凶案。我想我已经解开了所有的谜题,我还可以确证谁是真正凶手。”

      “什么?为什么你……”玄儿瞪大了眼睛,非常吃惊,“真的吗,中也君?”

      “我想不会花太多时间的。所以,我们现在就去西馆,去那间‘打不开的房间’怎么样……”

      9

      比如说——他又回想起那些四处散落的矛盾感。

      对了,比如说天气!

      比如说颜色和形状,还有名字和长相,电影和电视新闻。还有火山喷发时的熔岩和地震。还有古怪的建筑家和著名的侦探小说家……

      比如说衣服,比如说怀表。还有车、香烟和火柴。还有钱包、告示牌和招牌。还有画家、签名书和流感。还有富士山覆盖山顶的初雪、大分海域的货船事故以及山形市的济生馆主楼……

      比如说那个开头字母。比如说鞋子和毛毯。还有湖畔的建筑物和它的坍塌。还有门钥匙、门环和肉体特征。还有关于死去“母亲”的记忆和那些脑海中重叠的火焰形象……

      ……就这样,他对事实的确信变成了一种领悟。而这种领悟完全改变了之前他所看到的“世界”的含义。

      这不是我所在的1991年9月的“现在”。这——存在于这里的“现在”并不是我的“现在”,而是他们的“现在”。

      10

      当玄儿把钥匙插入西馆第二书房的门时,格外猛烈的雷声让这黑暗馆都颤抖起来。巨大的声音让人觉得那雷仿佛就落在身边。雨声差不多已听不到了,风却比昨天更强,发出低沉的吼叫,像是要把古老的黑暗馆吹到时空的另一端。

      钥匙伴随着干涩而夸张的嘎吱声在钥匙孔中转动。

      我站在昏暗的走廊中央看着玄儿开门的动作。

      从这里——

      是的,18年前凶案发生的那个晚上,从这里——从这个相同的位置,九岁的玄儿看到了站在房中的那个人影。

      一个穿着几乎和背后的墙壁融为一体的黑衣服的人,一个头发蓬乱的人,一个玄儿未曾谋面的人,一个神情恐怖地等着自己的人……

      “怎么了,中也君?不进来吗?”玄儿的声音传了过来。

      漆黑的房间在他刚点上的蜡烛照耀下略微亮了一些。我感受着自己加速的心跳,应了声“马上来”,迈出走进房间。

      屋里只有我们两个——

      市朗应该正照着玄儿的指示留在大厅里等慎太。野口医生是和我们一起出来的,但走的是相反方向。虽然我也想知道他要去哪儿,却没心思问玄儿。总之,我心里有一种连我自己都觉得异常的兴奋,只想着必须把玄儿带到这里解开18年前的凶案之谜……

      “那么,你要为我解开什么?怎么解?”玄儿在点完几个烛台后问道。虽然他装出轻松的口吻,但从他盯着我的锐利眼神中,我可以窥悉他内心的沉重。

      “我——”说着,我将手伸入裤子口袋中。口袋里放着那块从大厅桌子上拿来的怀表,我把它拽出来给玄儿看。

      “我从今天早晨起就一直在琢磨这块表。”

      “哦,是这个吗?”玄儿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

      “江南君带来的这块怀表为什么与18年前的凶案有关呢?”

      我重新戴好头上的礼帽,抓着怀表的链子把它提到眼前。

      “罗马数字排列在古典式的圆表盘上,表针定格于6点半。我感兴趣的并不是这表本身……”我把目光从眼前的怀表移到房间南侧的墙上,“而是与这相同的那块表,那幅画中的表!”

      通往隔壁密室的翻转门依旧是今早我们离开房间时的样子。藤沼一成的那幅油画朝着我们,画中那块巨大的怀表与我现在手中的这块怀表都指着同一时刻。

      “不过,在此我并不想过多地去思考画中这块表本身的含义。我们可以把它看做是极具暗示性的……仿佛是画家预测到某个未来而画的。不过,这暂且不去管它——”我注视着画框中那不可思议的景象,“我想核心问题在于整个这幅绘有怀表的画。”

      “啊——”玄儿双手抱在胸前,焦急地嘟着嘴,“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明白。”

      “是吗?——那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环顾了一下房间。然后我把目光停在窗边的书桌上。

      那里面可能会有什么可用的东西。因为事先没时间准备,所以现在只能在这间屋子里找了。

      “怎么啦?难道这次你又觉得这张桌子有问题吗?”

      我没理会玄儿的抬杠,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开始在里面找。

      果不出所料,我很快就找到了可用的东西——那是一把旧裁纸刀。

      栗色的木制刀柄上雕有花纹,刀刃部分虽是金属的,但照例涂了无光泽的黑漆。这把刀已经有相当的年代了,看上去也不太锋利,但我想应该足以达到目的了。

      “你说过本来这个画框——”我再次将视线投向南侧的墙壁,“和现在位于翻转门另一侧的画框一样,是直接造在墙上的‘只有边框的画框’。而且建造这样的装置是为了能让达丽娅夫人和玄遥类似地体验到他们所热切期盼的‘不死性’第三阶段。”

      “嗯。我确实是这么说的。”

      “但是玄儿,真是如此吗?真的仅此而已吗?”

      “仅此而已?“玄儿板着脸,一脸迷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把怀表放回口袋,用左手拿起抽屉中的裁纸刀向南侧的墙壁走去。站在藤沼一成的画前,我把刀交至右手重新握好。

      “这幅画到底是有多大价值的艺术作品,我这个外行是不会明自的——所以我要对它动粗了,你闭上眼睛吧。”

      我撇下满脸狐疑的玄儿,将刀向那画插去。我避开画面中央偏下的怀表以及如蜘蛛网状扩展的表链,选定红紫色的背景的一部分,按下刀尖。

      “你干什么,中也君?”

      “玄儿,你好好地看着吧!”

      我命令道,同时用力将刀从上向下移动。干燥的油彩被切碎了。随着刀尖的移动,那里发出尖厉的声音。那是一种熟悉的摩擦声,与其说让人感觉异样,还不如说让人觉得不快。

      “这声音是……”玄儿自问般嘀咕道,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正如你所想的!”说着,我改变了操刀的方法。

      我将刀尖插入刚才造成的纵向伤痕——油彩被削掉后形成的细槽——的内侧,然后横向用力,将周围的油彩削落。一阵作业后,纵横十几厘米的平面上,大部分油彩都脱落了。

      如果真像玄儿所说,那么油彩下面应该是黑色的壁板——准确地说应该完全是翻转门的表面。

      但是,那里并非如此。出现的是——

      “镜子?!”玄儿瞠目结舌,“那是镜子吗?”

      “是的!”

      尽管未完全剥落的油彩还附着在上面,尽管因刀锋留下了不少伤痕,但是显露出来的,的的确确是一面巨大镜子中的一部分。

      “翻转门的一侧——最初朝着这边的那一侧,的确如玄儿所说,造了‘只有边框的画框’来作为‘照不出身影的穿衣镜’。但在另一侧——也就是这一面的画框内侧,却镶了真正的穿衣镜。这幅画就是为了掩盖它的存在才画上去的。”

      “怎么会……?”

      “玄儿你对我说过这座宅子里有一个关键性的缺失,那就是除了最近才在东馆盥洗室里的镜子外,这里没有一面镜子。但实际上是有的。恐怕从最初修建西馆时开始,就有这面镶在画框内侧的唯一的镜子。”

      “唯一的镜子……啊!”玄儿瞪着眼,喘息着说,“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儿会有这样一面镜子?”

      “我想——”我把裁纸刀轻轻放到地板上,“我想这大概可以叫做‘达丽娅之镜’什么的吧!”

      “达丽娅……之镜?”

      “是的。”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觉得现在位于背面的画框,确实如你所说,肯定是作为模拟体验装置而设的——但是你看,如果这座宅子里真的连一面镜子都不存在,那不就出现了另一个问题吗?假设达丽娅夫人和玄遥真的实现了‘不死性’的第三阶段,那时不就需要镜子来确认这个事实吗?如果一面镜子都没有,那就无法确认是否在镜子中真的照不出自己的身影来。”

      “的确!”

      “这就是为此而在黑暗馆中设置的唯一一面镜子。它安置的地点不在别处而是在达丽娅夫人的密室里,这不正是在暗示它存在的理由吗?”

      11

      “这下你该明白了吧?”

      说着,我从画前走到房间中央。玄儿依然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油彩剥落后显现出来的那部分“达丽娅之镜”。

      “18年前的那个夜晚,当你来到这个房间时,这扇秘密翻转门上的镜子这一面实际上正朝着走廊的门,与墙角几乎成直角。因为门上装有弹簧之类的,会自动向角度小的一边关闭,所以本来是不可能停在这种状态下的。但是,当时这里——”

      我伸出手指着从入口处看位于右前方——离南侧墙壁一米多的地板附近。

      “奄奄一息的玄遥就倒在这里。他当时的姿势很不自然,右手向墙壁伸出,脸扭向门的方向,对吧?所以说,本来可以自动关上的暗门正好被玄遥伸出的右手挡住了。恰在此时,玄儿你来到这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开了入口处的门。”

      “那么……”玄儿苍白的脸颊痉挛般颤动起来,“当时我看到的是……”

      “是你自己映在镜子里的身影。”

      我沉浸在极其复杂的感慨中。

      “你看到玄遥倒在那里大吃了一惊,所以刚一开门,你不由得急退到走廊的中央附近。这时,屋里点着几支蜡烛,就像现在这样略微有些光亮。由于门和里面的墙壁之间在靠近中央稍前的位置上立着一面大镜子,所以从昏暗的走廊直接往屋里看的话,你的身影正好映在里面。在你看来,镜子后面等同于你与镜子之间的距离处,也就是那儿——”

      我指着屋子西南边的角落。

      “好像有个人面向你站着。因为无论是走廊还是屋子里的那一带,后面都是没有窗户和家具的黑墙,所以你一点也没感到不协调。镶着镜子的镜框同样也与周围的黑色混在一起,所以你没有看到。”

      “但是中也君!”玄儿慢慢地摇着头说,“但是我不可能发现不了。即使我没发现屋里有这样一面镜子,我总不至子发现不了里面映出的是自己的身影吧。”

      “你是没有发现!”

      “怎么可能?无论如何,看到脸我应该会知道的。但我为什么说是张陌生面孔呢?就算是光线暗,看不清楚,但……”

      “你是没有发现!”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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