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月(1)

    第七章 一月(1) (第2/3页)

着现在自己呆着的场所。

      (还是在这儿吧?)

      我从废墟上捡起一块瓦砾,放在那地方。这是为了把它作为记号。

      如果这儿真的有埋着的东西,那么埋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时,我觉得模模糊糊地预感到了那答案。

      5

      在屋子里吃完水尻夫人替我准备的饭菜后,我向她借了一把铁锹。她吃惊地问:为什么要这种东西?我找了个借口,说:一时心血来潮,想鼓捣鼓捣院子。

      这时我顺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一下:“这个家里各处的偶人,那是从什么时候起放在那些地方的?”

      “我想是前年秋末。”夫人答道。

      “那时,他——我父亲有没有在院子里做什么事情?比如说摆弄摆弄栽种的树啦,挖挖洞啦。”

      “这个嘛……”对我的问题,她暖昧地歪着脑袋说,“也觉得好像有过那样的事,但究竟如何,我……”

      从下午起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了起来,开始刮起的大风吹弯了庭树的枝头,刮得叶子沙沙作响。据水尻夫人说,天气预报说今天午后起有雨或是雪。

      想在变天前设法挖掘一下。

      我赶紧将铁锹插入放着记号的地方,但因为这几天连续天气晴好,所以地面干燥,很是难挖。加上不习惯干力气活,还没有干五分钟我的胳膊和腰就酸痛起来。与背上和腋下冒出来的汗相反,脸颊和握着铁锹的手冷得发痛。

      连续挖了20多分钟,洞的深度好容易才达到了34厘米左右。

      随着加速扩展开来的厚厚的云层,风越来越大,我感到很冷。应该挖到什么深度呢?就在我这样早早开始产生了弄不清是后悔还是断了这个念头的想法的时候,突然喀嚓一声铁锹的尖端碰上了什么硬的东西。

      我急忙瞧了一下洞里。由于混杂着土,不知刚才碰到的是什么东西。我又一次将铁锹插向同一地方——“喀嚓!”确实手上又有一下感觉。

      我蹲在那地方,徒手扒开那部分的土。不一会儿,冻僵的手指头摸到了那东西。是一种硬硬的、平平的东西——就是它。我重新握了握铁锹,随即忘了寒冷和疲劳,拼命地重新开始了挖掘工作。

      那是相当大的东西:长一米半,宽四五十厘米,高约三十几厘米。

      辛苦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终于把洞挖大到了那样大小。

      离黄昏还早,但四周已经昏暗起来,那样子什么时候下起雨或雪来都不觉奇怪。

      那是一个狭长的木盒子。

      (放什么用的呢?)

      用不着考虑。要说这种大小、这种形状的盒子,首先联想的东西是必然的——对,是棺材。

      (棺材……)

      即使不打开盖子看一下,我也略微猜测出来放在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对。)

      (那是……)

      盒子的盖子牢牢地用钉子钉着。我先回到家中,又向水尻夫人借了一把拔钉钳子。

      “怎么啦,少爷?”看着我浑身是土和灰的样子,她担心地问道,“您好像是在挖院子……”

      “是在找东西。”

      “啊?找什么东西?”

      “父亲的遗物。”

      撇下目瞪口呆的夫人,我再次跑到了院子里。打开盖子又花了约莫十分钟时间。好不容易拔完所有钉子,我立即一面尽量平缓变粗的呼吸和加速的心跳,一面把手放到了盖子上。

      (啊!)

      果然不出所料。

      (啊……)

      躺在盒子里的——那是一个白色的人体模型。头部、上躯体、两条胳膊、包括右腿的下躯体、可以拆卸的左腿都有,是一个完整的人体模型,而且仰着的那脸上有眼睛,也有鼻子和嘴巴,还有头发。

      (妈妈……)

      是父亲完成这个母亲实和子的偶人的。

      我跪在洞的边缘,伸出胳膊抱起了她的身体。

      这时,冷冷的一滴东西啪嗒一声打在脸颊上。抬头看去,黑暗的天空正开始吐出大滴大滴的雨点。

      6

      我抱着偶人跑进家里。

      好像被渐渐大起来的雨追赶着,小跑着穿过走廊奔向画室。

      在替换自己的衣服之前,先用布仔细地擦掉了长年睡在棺材中的偶人身上的污垢,随后把她放在把靠背倒下去的摇椅上,我坐到了她对面的扶手椅上。

      (妈妈……)

      凝视着斜向仰望着天花板的她的脸。

      长长的黑发越过肩膀到达背的正中附近,雕刻在苗条的轮廓中的那张脸,确实与留在我记忆中的母亲实和子的容貌是一致的。

      总觉得与我自己的脸庞相似。水尻夫妇与我初次见面时讲他们的感想说我与祖父飞武永很相似,但这样看着父亲再现的实和子的脸庞时,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毋宁说更像母亲。

      (妈妈……)

      父亲完成了这个偶人,成功地以原样取出记忆中的妻子的姿态,放置在自己的身边。我无法知道父亲完成这偶人是什么时候,只是下面这点我想可以说,那就是:对父亲来说需要的,只是一个完整无缺的偶人。

      留在这个宅邸里的其余偶人全没有“脸”,但这应该并不是父亲打一开始就有意识这样做的。他指望实和子复活而制作了各个偶人,完成的时候,哪个偶人都赋予了一张脸吧,可是,对任何一个他都不满意。我想,可能是每制作一个新的偶人,那姿态更接近“真的”,他就挖去已经完成的偶人的“脸”,废弃那身体中他不满意的部分。

      在这样经过多次摸索试验以后,他终于制做出了完美无缺的一个——它就是这个偶人。※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我没有能力分析其后他决意去死的心理过程,但如果斗胆作不负责任的想像的话——他的死不是他一个人的自杀。他不是断然和复活的实和子“殉情”了吗?他把亲手使其复活的实和子装进棺材,埋在自己将要上吊自尽的樱花树下。对于父亲的这种行为,我怎么也觉得这是“殉情”。那么,说起来,形状不完整的六个偶人会不会是起着“守墓”的作用呢?父亲把继续照料悄悄埋葬好的妻子的任务赋予给六个看守人。

      如果再任意想像一下的话,或许那是父亲有意留下的口信。

      头部、上躯体、下躯体、右胳膊、左胳膊、左腿——各自缺少某个部位的“她们”的“视线”所注视的地方,有个惟一形态完整的“她”。难道不能解释那六个偶人身上包含着这种暗示吗?

      那是给谁的口信呢?——给我的?给他从未理睬过的这个儿子的?

      倘若是这样,那究竟是为什么呢?我一边听着拍打着堆房屋顶的强烈的雨声,一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母亲实和子的脸,又是想这又是想那的,内心深处突然又——

      ……红色的花……

      ……秋天的凉爽的风……

      开始时隐时现的远处的风景。

      ……黑色的两条……

      ……蹲着的孩子……

      (孩子……那是我。)

      ……石子……

      ……他手里握着……

      ……石块……

      ……孤零零地……

      (石块?)

      (孩子握着石块?)

      (我握着那石块……)

      ……轰……轰隆轰隆……

      (靠近的列车的声音)

      ……犹如巨大的蛇的尸体般的……

      (出轨翻倒的列车的影子)

      ……妈妈!

      ……妈妈呢?

      ……在哪里?

      ……妈妈!

      ……妈妈!

      ……妈妈——

      “妈妈!”我抱头大声喊叫道。

      眼前美丽的母亲丝毫没有为这一声音和大概在一瞬间变得苍白的我的脸色而改变表情。

      “妈妈……妈……啊,多惨啊!”

      刚才在脑海里复苏的种种可怕的光景。真想全都否定它!

      “莫非……”

      我一面一个劲儿地摇着头,一面从摇椅上的偶人身上移开视线。白白的母亲的脸上一瞬间露出可怜我这副样子似的神情。

      长时期被埋葬在心灵深处的记忆。28年前,我六岁时的父亲留下六个偶人,莫非是为了从我心里唤出这——这一记忆?从偶人身上移开的视线,捕捉到了画布上的那幅画。

      蹲在铁轨旁的孩子——脸看不到,但那是我。没有错。那果然是我。我在那里干着什么呢?为什么?

      明白了。

      因为已经明白了——因为明白了,所以谁来告诉我今后该怎么办吧!

      对!

      28年前的秋天,是我杀死了母亲。不仅是母亲,是我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

      这时,怀着近似乎绝望的心情闭上眼睛的我,耳朵里传来了电话的铃声。

      7

      “喂喂,是飞龙君吗?”

      “嗯。”我紧握着话筒,喘着气,“岛田……”

      “啊?是怎么啦?发出这种快要死的声音。不会是已经睡了吧?”岛田洁说,“或是突然有了什么进展?”

      “岛田,我——”我没有时间犹豫,直率地跟他说了从心里溢出来的话,“我没有打算那么做,没有打算那么做。万万没有想到那会酿成那么大的事故……”

      “你怎么啦,飞龙君?”

      “那天——那天母亲要领我去看杂技。很早以前就这样约定了。父亲说没有必要特意领我去看那玩意儿,所以只是两人——那天我们偷偷地约好瞒着父亲只是两个人去。父亲制作的雕刻品第一次在什么比赛会上中选了,必须去出席他的颁奖仪式,所以她……

      “‘改日去吧。’她慈祥地对着抽抽搭搭地哭着的我说道,‘下次一定带你去,所以今天原谅我,好吗,想想?’“可是,我想去看的杂技公演那天是最后一天。我从两个月以前就盼望着能和我非常喜欢的母亲两个人去看那公演。

      “‘这可是爸爸重要的日子呀,听到吗?懂了吧。想想也一块儿去吧。爸爸在会场里等着我们……’

      “根本不想去看那种东西。我还小,理解不了那颁奖仪式什么的对父亲和母亲来说,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再说我害怕和讨厌总是神色可怕地躲在画室里,我一进去就像鬼一样训斥我的父亲。

      “结果,母亲把我留在家里看家,自己从家里出去了。我被独自撇下了。

      “所以……”

      岛田默默地在听我说话,我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继续说道:“所以我想:只要列车停了就行。那样的话,母亲就不能去父亲那儿了;不能去的话,就回到我这儿,带我去看杂技。母亲乘的列车通过当时的我家的后面——孩子只需几分钟就能走到的地方——朝城市方向开去。我在母亲出门后过了一会儿,就拼命地朝铁轨奔去。

      “‘只要列车停了……’我只是这样想。列车一停,就……

      “于是我就在铁轨上放了一块石块。不知什么时候,曾经从别人那里听说过:有个坏孩子在铁轨上放石子玩,那样的话,列车就会停下来。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会酿成那样的。离开车站加速开来的列车。铁轨在那里有个大拐弯也许也是造成灾祸的原因。

      “在从铁轨区域逃出来,我从远离铁轨的地方注视着在我前面到达放置石块地方的列车。在轰然地发出可怕声响的同时,列车从铁轨上脱落了下来,弯弯扭扭地横倒在地面上。被一簇簇随秋风飘动的石蒜包围着,不久便一动不动的那样子,犹如——对,看上去就像是巨大的蛇的尸体。

      “我喊叫着,呼喊着母亲的名字,但当然她没有回答我的声音……

      “不应该成为那个样子的。没有打算那样做。我只是希望列车停下来,没想到就那么一块石块就颠翻了那么大的列车。

      “……我想父亲恐怕知道这件事吧,也觉得也许是我边哭边从自己的嘴里说了那是自己干的。

      “所以——

      “他没有能原谅我,至少那以后他非常憎恨我,虽说是这样,也不能跟别人说亲生儿子的罪过,所以就抛弃我独自来到这座城市……”

      “原来是这样。”我一停顿下来,岛田立即说道,“这事件就是你的‘罪过’喽,那放在正门口的石块这下也有意义了。”

      “岛田……”

      “这是一起太不吉利的事件,所以你就不知不觉把这记忆封在自己的心底里了。或许……嗯,或许飞龙君,你向你父亲坦白这件事的时候,你父亲有没有强烈地命令你什么?比如说,‘你干的事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啦……”

      “啊,这么说的话……他倒是露着一副凶相用压低的声音说:‘忘了它!没有发生那种事,一切都没有发生。听到了吗?想一。’

      “岛田,我……”

      “喂喂,何必发出那样悲怆的声音嘛。”岛田与往日一样,用低沉的但热情的声音说道,“你一定很震惊吧,但注意,那已经是将近10年前的事了,当时的你没有任何责任能力,也没有想犯罪的意识,所以……”

      “可是……”

      “罪过也许是罪过,但完全没有必要现在因此而被杀呀。”

      “即使要害你性命的犯人是以28年前的放置石块事件为理由想杀害你,那才叫狂妄自大!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个人审判个人,这在我们的社会里是不能容许的,更何况那家伙甚至杀害了你的母亲——沙和子姨母吧?岂能容许这种暴行!”他的话坚强而有力,“明白了吧,飞龙君?你可决不能因此而自暴自弃呀!”

      “唉。”我仿佛稍稍得救了似的点了点头。

      “好。那就抽支烟什么的镇静一下。”按他说的,我点燃了烟。

      “唉,总而言之,问题之一明朗了,如果仅仅是这一点,对现在的状况也是有利的。”接着岛田又问我,“昨晚我说的木津川的事,你已经试验了吗?”

      “是。”

      我一报告那结果,岛田立即“嗯嗯”地哼着说道:“是吗?这就是说,首先一个人排除了。如果他真的是瞎子,那‘犯罪’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于是剩下的‘嫌疑人’不是辻井就是仓谷。

      “可是,不管谁是犯人,那家伙是怎样知道你的‘罪过’的呢?这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呀,是28年前实际目击了那事故,或是用什么方法调查出来的呢,还是从你父亲那里听来的呢?”

      “为什么他至今还……?”

      “这个么……我认为如果那——你的‘罪过’,触动那家伙的动机,那么可以考虑有两种类型的犯人。”岛田信心十足地谈了他的想法,“一种是,那家伙自己是完全与那事故无关的人,但想审判你犯下的‘罪’。说起来,这是一种着迷于那种‘使命感’的狂人。另一种是,那家伙自己与事故有关,比如说乘在那列车上受了重伤啦,是因事故而死的人的遗族啦、情人啦等等。总而言之是想向你‘报仇’。”

      “报仇……”

      “这……不管怎么样,关于那事故有必要详细调查一下呀——嗯,好。那么,这件事由我来试试吧,好像不能委托你来办呀。”

      “谢谢,岛田。”

      “总而言之呀,你可不能闷闷不乐的,改天我也去你那边。”

      “真的?”

      “嗯。这边我有点事不能放手,还不能马上就去。进出关门啦、周围人的可疑行动啦,希望你充分注意。听到吗?”

      “知道了。”

      “那过些天再和你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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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XX又外出了。

      并没有确定的目的,但如果硬是要寻求理由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说那是为了考虑今后怎样杀死他的方法。

      XX知道他散步经常通过的道路,今晚走走那条路线吧。

      他也想起了自己犯下的罪行了吧,尽管是不彻底的。对我的动静也一定抱起了相当的警惕性。

      如果是这样,我有必要找一个什么好的方法——放松他的戒备,找一个巧妙地抓住机会的方法,最最适合审判他的罪行的方法。

      别去多考虑,杀!不管方法如何,结果只有一个。现在就……不!等等!

      (在这之前……)

      在这之前,对,还有一件事得干好它。

      (那是……)

      深夜。清静的住宅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前方出现小神社的牌坊。茂密的米储丛林储藏着深邃的黑暗,在那里头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过了一会儿,正要通过那前面时——

      (啊?)

      XX的目光捕捉到了在视野的尽头有一样动着的东西。

      (那是……)

      马上躲藏在牌坊的背后。

      (那是……)

      神社院内的暗处有大小两个人影,小的像是孩子。这时候怎么还会有在外面?连觉得奇怪的时间都没有,大的影子犹如压在那孩子上面似的动了起来……

      响起了狗叫声,是小狗汪汪的叫声,也是从神社里……

      重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不动了。大的影子离开了,孩子的小影子瘫倒在地。

      (那是……)

      XX屏息凝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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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的身体没有了力气。他松开掐进脖子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啪地发出一声声响,孩子趴倒在地上。

      辻井雪人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

      深夜。黑暗的神社院内——

      没有一个人。

      (没有事。)

      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从黑暗中传来小狗汪汪的叫声。这是一个附近的人都忘了它的存在似的、冷冷清清的神社。从这个小小的旧神社的廊子的地板下……

      (真是不走运的家伙啊!)

      冷酷地看了一眼在脚下开始变冷的孩子的背。

      (为了那种小狗……)

      今晚发现这个孩子,对辻井来说当然是出乎意料的事,因为有孩子在这样的深夜独自到外边来,一般是不能想像的。

      那孩子是在打工回来的路上碰到的。

      看到在夜道上迈着小步跑来的孩子,辻井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稍稍警惕起来,心想可能是什么陷阱。但如果不是,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一种仿佛被紧紧勒住胸部的感觉。乱糟糟地涌上心的表层,有渐渐集中于一点的一种欲望……

      (兔崽子!)

      他立即决定:总之先试探一下吧。

      “这么晚,怎么啦?”他尽量用温柔的声音问孩子道。是个小学一年级或是二年级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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