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乌鸦

    第三章 乌鸦 (第2/3页)

提出搜查申请的阿山家。”

    “已经知道是她男人了吗?”

    “还没呐。”雅子回答,看着良惠的眉根皱成一团,眼睛比昨夜在工厂见面时明显地有了黑眼圈。

    “该怎么办呢?”良惠惊慌失措,“会败露的。”

    “身份会被确认。这是肯定的。”

    “那该怎么办呢?”

    “师傅您今天去上班吗?”

    “嗯……”良惠拿不定主意,“原来就打算去,还是去好吧?”

    “去吧。总之要跟平时一样。还有,那天来我家没人知道吧?”

    “嗯……”良惠作沉思状,然后不住地点头。

    “想必你也知道,那事不能告诉任何人。还有,阿山可能最先受到怀疑,如果警察来问,绝对不能说两口子吵架和阿山被打的事。不然,我们都得这样。”

    雅子比画两手被绑的样子。

    “我知道。”

    良惠一边回答,一边看雅子那双瘦骨嶙峋的手。这时,一个小东西踉跄着跑到良惠的脚下。

    “……姥姥。”

    只见一个瘦孩子扯着良惠那露膝的裤子。好像是从家里追良惠来的,只穿着裤头,光着上身,还赤着脚。

    “这孩子是……”

    “是我外孙。”良惠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并抓住孩子的手,防止他随便窜出去。

    “你外孙?第一次听说。”

    雅子很惊讶,摸了摸孩子的头。柔软的头发缠绕着手指,雅子不禁回想起伸树那令人怀念的童年。

    “我没对你说过。我还有个女儿呢,是她的孩子。”

    “托给你了?”

    “是啊。”

    良惠叹口气,俯视孩子。孩子伸出手,想要雅子手里的西红柿。雅子递给他。孩子闻了闻,挨了挨脸。雅子看到这情景,自言自语道:“这可是你的命根子呀。”

    “是啊。”良惠同意,“不过也怪了。咱们办了那件事后,就硬塞给了我这个小东西,真是伤透了脑子。”

    “这么小,可够累人的。还尿床吧?”

    “褥子都准备双份的。”

    良惠笑了。但她的眼中有被托付了他人生死的不安和无奈。雅子凝视着她的神情。

    “就这样吧,有事我再来。”

    良惠踌躇地问想要起身的雅子:“你把头怎么处理的?”

    她压低了声音,连孩子都提防。孩子小心地捧着比自己的手还大的西红柿,根本不在意大人们说些什么。雅子回过头,注意着身后通过的自行车,回答说:

    “第二天就埋掉了。”

    “埋到哪儿了?”

    “你最好别打听。”

    雅子朝停在路边的花冠车走去。邦子胁迫弥生和保险公司会给弥生发放保险金的事,原本就没打算告诉良惠,告诉她也只是徒增烦恼。说实话,雅子谁都信不过。

    近处哪家豆腐店的喇叭在响。从各家开着的窗户,传出餐具的碰撞声和电视声。正是主妇们最忙碌的时候。雅子想起了自家收拾得空荡荡的厨房和处理过那个东西的浴室。比起厨房,干燥的浴室才是自己最需要的。

    雅子通过地图确认了邦子家的住宅区。是靠近小平市的郊区。住宅楼的入口,并排着木制的信箱。上面零乱地贴着剥落殆尽的孩子们的贴纸,以及“禁止张贴黄色宣传画”的告示,信箱显得有些脏。好像所有的住家都经常变换,留下多次改换名字的痕迹。最惨的是,用万能笔写上的名字被横线勾去,旁边又用万能笔写上了另一人的名字。从信箱可以确定邦子家在五楼。

    雅子乘上像信箱一样破旧的电梯,上到五楼。站到邦子的门前,按动内线对讲机。按了多次也没人接。她想起邦子的高尔夫车还停在楼下的停车场,一定是到近处买东西去了。雅子拿定主意等邦子回来,为了避人耳目,站到公用走廊的角落。

    奔着银白色的荧光灯,有些小飞虫飞来,碰撞在灯上,轻轻落地。雅子掏出烟点着,数着落在水泥地上的虫子,等候邦子。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就见邦子提着方便袋,走下电梯。天那么热,却着一身黑色时髦衣服,哼着歌,兴致挺高。雅子看到她的样子,马上联想到了公园里的乌鸦。

    “啊!吓死了。”

    看到黑暗中的雅子,邦子大吃一惊。

    “有话跟你说!”

    “又怎么的啦?”

    邦子气呼呼地看着雅子的脸。

    “怎么的啦?你闯下大祸了!”

    雅子拿出从信箱里拽出的晚报,捅到邦子眼前。因为太用力,走廊里动静很大。邦子留意着四周。

    “什么事?”

    “看了就明白了。”

    可能被雅子的气势镇住,邦子赶紧打开门。

    “屋里乱糟糟的,进来吧。在这可不好。”

    雅子跟在邦子身后进了屋,并不像本人所说的那么乱,不过,家具的格调正如邦子本人所表现出的,幼稚与考究并存。

    “问过之后,你能马上走吗?”

    邦子打开空调,战战兢兢地注视雅子。

    “好的,马上完事。”

    雅子展开晚报,找到第三版那个地方,指给邦子看。邦子把方便袋放到地板上,急忙开始读报纸。她那涂了一层粉底如同假面具的脸上,明显地闪现出不安的神色。

    确认之后,雅子追问:“是你干的吧?竟丢到那种地方。”

    “我原以为公园最安全。”

    “混蛋!公园管得才严呢。我不是告诉你作为家庭垃圾丢掉吗?”

    “你不该骂我混蛋。”

    邦子撅起嘴。

    “因为你混蛋,我才骂你混蛋。由于你的失误,警察都到阿山家去了。”

    “哎,那么快?”

    邦子惊愕地扭曲了脸。

    “对,已经去了。还没败露,多方对照马上就会明白。明天就会满城风雨。要是她杀人的事败露了,我们都是从犯。”

    邦子好像停止了思维,呆呆地看着雅子的脸。雅子回视她。

    “知道怎么回事了吧?即使我们干得漂亮,不会被捕,她一被捕,就没人给你们钱了。”

    邦子似乎才想到这事。

    “岂止这些,你让她填写的借款保证人合同书也是麻烦事,因为她丈夫被碎尸了。你既是那事的同犯,而且还构成恐吓罪。”

    “哪有的事!”邦子叫道,“我可没往那里想。”

    “别不认账!你不是胁迫她了吗?”

    “我也有难事,想求她帮一把。再说,相互帮助不是好事吗?我连那种事都为她做了。”

    邦子语无伦次,脸上冒出了很多汗。雅子冷眼打量着邦子神情恍惚的脸。现在雅子最担心的,是在健司的保险金发放时,那个放贷者可能会来敲诈的事。至于杀人事件,他们才不会管呢。

    “什么相互帮助!你简直在帮倒忙!”雅子把手伸到邦子面前,“保证人合同书在哪里,让我看看。”

    “刚交上。”邦子着急地看了一眼表。

    “交到哪儿了?”

    “火车站前的金融公司,叫百万消费者中心。”

    “是街头银行吧?赶紧打个电话要回来。”

    雅子威严地吩咐。

    邦子哭丧着脸说:“那样,可做不到。”

    “别管做到做不到,要出乱子的呀。明天事情闹出去,那个放贷者会敲诈阿山。”

    “知道了。”

    邦子勉强地从包里取出名片,拿起贴有很多幼稚的贴画的无绳电话。

    “我是城之内,能把刚才的合同书还给我吗?”

    放贷者好像一口回绝了。无论邦子怎么恳求,事态已不可收拾。

    “如果那样,就说一会儿你要去,让他等着。”

    雅子捂住话筒,对邦子说。邦子好像吓瘫了,一屁股坐到地板上。

    “我也得去吗?”

    “那还用说。”

    “为什么?”

    “事情不是你引起的吗?”

    “可碎尸的不是我!”

    “闭嘴!”

    雅子怒喝一声,竭力压住想把邦子打翻在地的冲动。邦子孩子似的咧嘴要哭。

    “从那儿借了多少?”

    “这次是五十万。”

    大概最初打算借三十万,看样子能返还,那个放贷人就借给了她五十万。雅子隐约觉察到邦子被赊账贷款追着屁股,单是每月的利息都无力偿还。

    “一般没必要找担保人,你又被耍了。”

    “不过,要是没有保证人就让我一次还清。”邦子盯着雅子的脸说。

    “你就是容易上那些骗子的当。”

    邦子摇头,好像不相信。

    “我看不像。那人温文尔雅,有绅士风度,不会是无赖。今天还向我道了声辛苦呢。”

    “一定是看人下菜碟,也就是说,看你傻才骗你的。”

    邦子竟这么愚蠢,雅子吃惊得直要咋舌。这话可能触到了邦子的痛处,邦子不怀好意地说:“你知道得那么清楚,干过这行?”

    “你也太无知了。还是快些走吧。”

    雅子觉得跟邦子说话都是浪费时间,在门口飞快地穿上了后跟破损的轻便运动鞋。邦子好像故意怄雅子的气,慢吞吞地跟在身后。

    “百万消费者中心”的照明灯已经关闭。雅子还是登上了台阶,敲响了薄薄的门。“开着呢。”有一个男声回应。

    雅子和邦子推开门,走进店里。薄暮中,连灯也没开,一个年轻人懒散地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悠闲地抽着烟。脏兮兮的桌子上,放着皱巴巴的报纸和滴着粘乎乎汁液的罐装咖啡。

    “啊,欢迎。有何贵干?”

    男子看到二人,笑容满面地站起身。那男子绿西服配着胭脂色的领带,穿着打扮一丝不苟,几乎与这个场所格格不入。但染成浅茶色的头发跟服装很不协调,显得轻薄。从略显慌张的样子判断,好像根本没料到邦子会真来。

    “十文字先生,刚才交上的那张表的保人不高兴了,让我还给她。”

    “是这位吗?”

    十文字看着雅子。明显流露出戒备和试探的神情。

    “不,是我朋友。因为她是主妇,不应当作担保。能还给她吗?”

    “恐难从命。”

    “那么,让我看一看。”

    “好的。”

    十文字不情愿地打开桌子抽屉。接着,把一纸文书递给雅子。雅子瞥了一眼,说:“特意另外建档,在法律程序上没这个必要吧?最初贷款时就没这个条件。让我看一看贷款文书。”

    “哎呀。”十文字突然认真起来,耷拉眉蹙起,露出险恶嘴脸。他从文件夹取出贷款文书一,指着一个地方让雅子看,“这里不是吗?看!‘信用状况发生重大变故时,不受此限。’城之内女士的丈夫辞了工作,去向不明,这不就是变故吗?”

    对十文字不攻自破的借口,雅子浮现出笑容。

    “这个,还不随你怎么说。不过,晚付也只有这次吧?并且,才晚一天。这种情况,一般不这样处理吧?”

    好像没料到会遭反击,十文字吃惊地看着雅子的脸。邦子提心吊胆地环视房间,生怕马上窜出人来威胁自己。十文字盯着雅子的脸看了一会儿。

    “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可能。”雅子冷漠地摇头否定。

    “是吗?”十文字还在歪头思索,语气稍微缓和下来,“不过,恕我冒昧,这份返还计划让人感到毫无诚意。”

    “一定让她还你。”雅子说得斩钉截铁。

    “您作担保吗?”

    “我不作担保。不过,就是让她从别的街头银行借钱也还你。”

    “那么,让我们看将来的返还情况再定。”

    十文字好像死了心,回到沙发,啪地展开双腿坐下。轻易取回了保证书的邦子,吃惊地看着雅子。

    “喂,走吧。”

    雅子催促邦子,刚想离开时,十文字开了腔:“想起来了。你是香取女士吧?”

    雅子回过头。脑海里复苏了那个剪着短发,无赖打扮的十文字的面容。一定是那个干小包工头,从事追债业务的男人。虽然,记不得那个平凡的名字了,可那因人善变的眼光一如从前。

    “那么说……你改了名字我没想起来。”

    十文字嘿嘿地笑了。

    “有您香取女士在,我就挣不到这笔钱了。”

    “你是怎么认识那人的?”

    先下了台阶的邦子,忍不住回头仰视邦子。

    “从前出入我所在公司的人。”

    “你干什么工作?”

    “金融。”

    “是经营高利贷什么的吗?”

    雅子没再回答。邦子盯了一会儿雅子。然后,探着头快步走了,像是要逃离完全黑下来的寂寞的街道。

    而雅子本人,却因为意想不到地邂逅了故人,又深深地感到了被泥腥的黑暗吞噬的不安。今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呢?受不安驱使,跟邦子相反,雅子走进陋巷,陷入一种直想抱头蹲下的心情。她已没有退路。

    



    三

    



    明知是死人,在梦中又怎么能交谈呢?

    浅睡中,雅子梦见去世的父亲伫立在院子里,凝视着光秃秃的草坪。因下颚长肿瘤去世的父亲,穿着在医院经常穿的睡衣,在阴沉的天空下,无聊地站着。当发现了站在檐下的雅子时,因多次手术而扭曲的脸舒展开来。

    “你在那儿干什么?”

    “想出去走走。”

    临终前张不开口、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的父亲,在梦中却口齿清晰。

    “可是要来客人呀。”

    不知是什么客人要来,雅子为了迎接来客,在家中慌慌张张地四下里忙活。院子是父亲曾住过的在八王子租借的旧房子的院子,而房子却不可思议地是良树和雅子的新家。并且,紧抓着雅子衣角的好像是还年幼的伸树。

    “那得打扫浴室。”

    听到父亲担心地说,雅子内心直打颤。因为浴室里落有大量健司的头发。父亲怎么会知道这事呢?肯定是由于父亲是死人的缘故。在梦中领会了缘由的雅子,拨开伸树的小手,拼命解释着什么。于是,父亲迈着像枯树似的瘦腿走来,脸色虚青,跟死时一模一样。

    “雅子,让我死吧!”

    这次声音是在耳边,雅子吃惊地睁开眼:不能说话,一口饭也吃不下的父亲,临终前因过于痛苦,只有这句话非常清楚地对雅子说出来了。当这早己消失到记忆彼岸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时,雅子就像遇到了幽灵似的,因恐惧而哆嗦起来。

    “喂!雅子。”

    良树站在枕边。良树在雅子睡觉时很少到寝室来。还没从梦中彻底醒来的雅子,看到不该在这儿的良树,直发愣。

    “起来看看这个!不是你的熟人吗?”

    良树指着手里早报上的报道。雅子赶紧坐起身,看良树递过来的报纸。第三版首条是《公园碎尸案,武藏村山的公司职员》。正如雅子所料,昨天夜间判明了死者身份。变成铅字反而失去了真实感,雅子对此感到奇怪,一边读报。

    “妻子弥生,在健司失踪的当夜去了附近的工厂打工,不在家。搜查当局正在调查山本离开公司之后的行踪。”详情一句也没写。从尸体装在塑料袋中,被分散抛弃看来,整篇报道充满猎奇色彩。

    “哎,是你同事吧?”

    “确实是。你怎么知道的?”

    “不是偶尔有电话打来吗?你说是你们工厂的山本。并且夜间到附近打钟点工,这近处,只有那家工厂。”

    难道他听到那夜打来的求助电话了吗?雅子不由得看了一眼良树。良树为自己兴奋而感到不好意思,移开了视线。

    “我琢磨着你最好早些知道。”

    “谢谢。”

    “究竟是怎么回事,得罪谁了吗?”

    “他不是那号人,是什么原因呢?”

    “你不是跟山本很要好吗?不去看看吗?”

    良树不解地凝视着不大着慌的雅子。

    “是啊。”

    雅子模棱两可地回答,又假装去读放在床上的报纸。良树好像对不再吭声的雅子抱有怀疑,打开放在寝室里的西服柜子,取出西服。今天虽然是星期六,却好像还打算去上班。雅子慌忙起身,穿着睡衣收拾床。

    “哎,不去也行吗?”良树背着身子又问了一遍,“警察要去,新闻媒体也要去,不是很忙活吗?真可怜。”

    “所以说,少管闲事岂不更好?”

    雅子回答。良树不作声,脱下T 恤衫。雅子凝视良树的背影,肌肉松弛了,整个身体瘦下来。感觉他无论肉体还是感情都出现了老人倾向。良树似乎意识到雅子在身后打量自己,于是绷紧了身体。

    跟良树亲热时的记忆之所以淡薄,不是因为停止温存很久了,而是因为两个人都打开并走向了不同的门。现在各自只是在这个家中履行职责而已,不是作为男人和女人,也不是作为父亲和母亲,只是忠实地扮演着上下班、料理家务的角色,做着必须做的事。雅子想:我们正逐步走向毁灭。良树贴身穿上衬衣,回过头。

    “打个电话什么的!你太冷淡了。”

    雅子回味这句话。或许因为过于接近这件事,反而连理所当然的交往范畴都分不清了。忘记常识是危险的。

    “我打个电话看看。”

    雅子不情愿地说。良树像是要宣布什么似的,正视雅子的脸。

    “只要认为事不关己,你就想抽身而退。”

    “我倒没那么打算。”

    雅子抬头看良树。她感到良树似乎在责备自己最近的态度。良树也一定觉察到自弥生事件以来自己发生的变化。

    “又说多了。”

    良树像咬了口涩柿子,拧歪着脸,看着雅子。两人都心怀冷漠,并且相互确认对方脸上的那种表情。雅子垂下视线,盖上床罩。良树边系领带边说:“刚才让噩梦魇着了?”

    雅子心想:那领带的颜色跟西服不搭配。但她还是平静地答道:“做了个讨厌的梦。”

    “什么梦?”

    “梦见去世的父亲出来说这说那的。”

    良树嗯了一声,又默默地朝屁股口袋里塞钱包和月票。良树跟雅子的父亲很投脾气。良树之所以对梦的内容连问都不问,是早已放弃了开启雅子心扉的钥匙。自己也是这样吧?雅子费了很长时间折叠床罩角,思考着夫妇间失去的东西。

    良树出去后,雅子给山本家打了个电话。

    “这里是山本家。”

    又来了吗?那声音听起来既厌烦又疲惫之极,很像弥生,但感觉不一样,年龄要大,还带地方口音。

    “我叫香取雅子。弥生呢?”

    “现在,吃了药正睡觉。您是哪位?”

    “我是她同事。看了报纸,很担心。”

    “谢谢了。不管怎么说,事已至此,的确让人痛心。她从昨天一直沉睡。”

    好像说套话似的。从早上打来了多少电话?亲戚、健司的工作伙伴、弥生的朋友、左邻右舍、还有新闻媒体。就跟录音电话似的,重复着同样的话吧?

    “您是弥生的母亲吗?

    “是的。”

    弥生的母亲冷漠地回答,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说。

    “是吗?真是不幸。大家都很担心,请多保重。”

    通话会被记录下来吧?这样更好,雅子想。不打电话才不自然呢。今后,剩下的就是尽可能地防止事情败露。

    雅子放下电话的同时,伸树起床了,连招呼也不打,扒拉几口早饭,不知是上班还是出去玩,急急火火地走了。剩下雅子一个人,打开电视,搜寻各处的新闻。各个台都在重复相同的内容,毫无进展。

    良惠压低声音打过来电话。跟休班的雅子不一样,好像上完夜班回来,做完家务,瞅婆婆睡着后才打来的。

    “还真让你说着了。刚才打开电视,吓了我一跳。”

    语气很沉着。

    “嗯。说不定到时候警察也会到工厂来的。”

    “我们丢的垃圾没问题吧?”

    “没事吧。”雅子回答。

    “那么,对警察说什么好呢?”

    “就说从那晚以后,阿山没来工厂,什么也不知道就行。”

    “对啊,这样就行。”

    良惠又一句话重复好几遍,自言自语起来。这样的事不要一一打电话,雅子焦躁起来。

    良惠那边传来孩子缠磨人的声音。雅子想起了今天早上的梦,拉着衣角的伸树的力度有了真实感,醒悟到大概是因为见到了良惠外孙的缘故。噩梦的成分一个个地被解析,就不再觉得害怕。

    “可是……”

    “有话今晚再说。”

    打断还心存忧虑的良惠的话,雅子扣死了电话。邦子没打来电话。不过,那样威吓过她,胆小的邦子该老实一阵子。

    雅子开始洗衣服,同时想起了昨夜遇到的久违的十文字。反正是投机发横财的个体金融者,说不定几年后就会倒闭。雅子不知道邦子的借款将会怎么样,但是,万一十文字看过报纸,联想到弥生跟保证人的名字一致就糟了。

    十文字是何等人物呢?雅子从心底翻出尘封已久的关于原公司的记忆。尽是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雅子把洗涤剂倒进放足了水的洗衣桶。白色粉末溶入打旋的水中,生成小泡沫。雅子边看着它,边慢慢地揭开往事的封印c 对过去公司的回忆,从每年都举行的新年酒会的烫酒工作开始。那是雅子高中毕业后,在公司供职的第二十二个年头参加T 信用金库传统的新年酒会。T 信用金库在新年开业的前一天,总是先宴请客户和投资方——农协的头面人物。那天,女职员被要求穿和服上班。不过,仅限刚参加工作几年的女职员。

    其他的女职员们,或是做简单的酒肴,或是洗杯子,或是在茶房烧水,在里面忙活。虽然搬运啤酒和布置会场等力气活由男职员干,女职员们还是从早忙到晚,既得准备,还得收拾。并且,尽管从12月30日最后一天到1 月4 日开始工作之间是正式假期,由于举办新年酒会,假期得减少一天。虽然被要求出勤,但因为是酒会,又不算作出勤。

    不知何时成为女职员中最年长的雅子,从某一年开始就一直被安排烫酒。雅子不喜欢抛头露面,正求之不得。可在狭小的茶房半天站下来,被酒熏得很不舒服。醉酒的男职员还不时来喊女职员去倒酒,烫酒的人手就更不够了。雅子几乎是独自一人烫酒、刷杯子,累得浑身散了架似的。更惨的时候,还得被迫收拾醉酒的男职员呕吐的东西。看到这种情况,因对公司的不近人情感到绝望,辞职的女职员大有人在。

    不过,新年酒会一年只有一次,雅子并不往心里去。令雅子愤慨的是,尽管每天努力工作,过了多年也得不到提拔,并且还被安排干刚参加工作时就干的融资事务。从一大早八点加班干到晚上九点,雅子的工作内容,十年如一日,毫无变化。不管工作多卖力,决定融资等重要工作还是由男职员干,雅子只能参与辅助性的工作。

    某一天,雅子看了同一年参加工作的男职员的工资明细表,大为恼火。因为年收入比自己多近二百万。工作了二十年,雅子的年薪才四百六十万。

    恼火之余,雅子直接去跟同期参加工作的科长进行谈判。自己也想干跟男职员一样的工作,因为工作努力,也希望被安排到重要岗位。

    第二天,她就受到了露骨的刁难。首先,她的话好像被歪曲了,女职员们都对她冷淡起来。有谣言说她正在策划抢头筹。再也没人喊她参加每月的女职员聚餐会。雅子完全被孤立了。

    每逢来了客人,男职员们就一味地喊雅子让她跑复印的事情也多了。自然,雅子没时间干自己的工作。加班就多起来,考核时就说她工作不得要领。公司有个吹毛求疵的规定,考核不好就不能担任要职。

    雅子忍耐着,每天加班到很晚,干不完的活带回家干。还是小学生的伸树变得情绪不稳,良树也发火说那样的公司辞掉算了。雅子每天像乒乓球一样在公司和家庭之间被推来挡去,哪一方都把雅子逼上孤独。雅子无处可逃。

    那时发生了一件事。针对融资坏账,雅子指出了上司的失误,当场被痛打一顿。说是上司,其实是个比雅子年轻、也没有能力的男人。

    “老太婆你闭嘴!”

    因为是加班时的事,没闹大,不过雅子的心被刻上了肉眼看不到的伤痕。男人就那么了不起?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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