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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桶的底部,那里没有像正常情况下蓄着一汪清水,而是干干的,残留着一圈浅黄色的污渍。她用手扳了扳抽水马桶上的拉手,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她马上搬起水箱的盖子,往水箱里面望去:空荡荡的也没有水,白色浮球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像渴昏了似的。她低下头,看看水管的螺栓,然后从呼延云手中拿过那个扳手,往螺栓上一卡,开口正好套在上面,一拧,马桶的水箱里立刻发出一阵喷水声,但是没过多久,U形管滴答滴答地往地面上滴起水来。

      “水管漏水,所以不用的时候,或者长期不在家的时候,就把开关的螺栓拧紧。”郭小芬把扳手往呼延云手中一塞,“这个扳手没什么疑点。”

      呼延云把扳手放回到托架上,看了郭小芬一眼,走出了洗手间。

      在卧室勘察的时候,马笑中特地把呼延云拉到窗边,指着铝合金窗框的下方说:“这里,发现了一处擦痕和一个下半手掌的掌纹。”

      呼延云看了看,擦痕还是很清晰,半个掌纹由于时间的原因,已经有点模糊了。他伸出右手,把自己的手掌比了比,不禁一笑。

      马笑中愣住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庸人自扰。”呼延云说。他抬起头,看了看窗外:郁郁葱葱的草坡,被高楼巨大的投影覆盖,色泽有些深沉,仿佛是湖底的一片水草。

      他转过身,走到阳台,继续勘察:几本蒙了灰的杂志逐页翻阅;空的矿泉水桶打开,闻闻气味;就连每个花盆都要按按盆里的泥土,拿起来看看盆底……认真得像一只在地洞里找虫子吃的穿山甲。马笑中觉得有些枯燥,一连打了三个哈欠。最后,似乎并没有什么收获,呼延云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橱台上的木质组合刀具架上,插着砍骨刀、切片刀、磨刀棒、水果刀、多用剪等等,唯独少了一把冻肉刀。丰奇解释道:“冻肉刀被凶手拿来当凶器了。”

      呼延云问了一句:“可以确认行凶的刀就是缺少的那一把吗?”丰奇点点头。

      郭小芬说:“凶手没有用自己带的凶器,是不是可以推断为临时起意杀人?”

      呼延云摇摇头:“这倒不一定,无论多么简陋的居所,总能找到把刀,凶手只要预谋杀人,临时找把凶器,比随身携带凶器要安全得多——警方很难根据凶器找到什么线索。”

      接下来,他开始细致地查看燃气灶、水壶、热水器等等,摸摸墙壁有无附着油污,“看样子这里很久没有做过饭了——”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丰奇沿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他盯住了橱台贴墙的地方:那里一字摆着两个圆柱形的透明调料盒,还有一桶食用油调料盒里面分别盛着半盒盐和大半盒糖。丰奇心里嘀咕,这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他再一看,发现呼延云盯着的,其实是调料盒边上的一罐亨氏番茄酱。

      这时,郭小芬上前拿起了那罐番茄酱,眼中也闪烁着惊异的目光:“这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一罐番茄酱嘛,有什么了不起的?”马笑中皱起眉头说。

      “当然了不起了!”郭小芬说,“一看你就是饭来张口从来不下厨的人,如果按照调味品的使用量排序,厨房里应该有的是盐、糖、油、酱油、醋、料酒……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番茄酱。这里很少做饭,橱台上缺少几样调味品并不稀奇,但是多了这么一罐番茄酱,就显得奇怪了。”

      “没准她是订了比萨或薯条什么的,要蘸着番茄酱吃呢。”马笑中不服气,“杨薇没准儿就好这口儿。”

      “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你见哪家上门送比萨或薯条的不附送番茄酱包?”郭小芬仔细看了看罐身,“生产日期显示是最新生产的。”她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我倒是突然有个想法,可是为什么这罐番茄酱没有打开呢?”

      “是啊,尸检证明,杨薇的身上、衣服上和血泊中并没有沾染任何番茄酱的成分。”呼延云说。

      马笑中和丰奇面面相觑,马笑中说:“喂喂喂,你们小两口,有话能不能说明白一点,我们这些旁人听不懂。”

      “她怀疑是老甫。”呼延云说,“老甫和杨薇商量好了做一场戏吓唬人玩儿,杨薇装死,把番茄酱洒在身上装成是血液,老甫带樊一帆进来,看到这幕场景,樊一帆吓得精神失常,老甫把她搀到屋外或楼下,然后折回楼上真的杀死了杨薇……可惜,这罐番茄酱根本就没有打开,杨薇也没有使用过其他类似的‘道具血’,所以这个推理不成立。”

      “就显你能耐!”郭小芬气哼哼地说。

      呼延云一笑,对丰奇说:“到杨薇工作的百利得超市去调查一下,看看这罐番茄酱是不是她从超市拿走的、什么时候拿走的,应该有记账。”

      “是!”丰奇答应道。

      现场勘察算是告一段落。大家一起往屋外走去,呼延云的脚步最慢,所以走在最后面,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了。

      “怎么了?”马笑中问。

      呼延云一转身,大步走回洗手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敢情是憋不住了。”马笑中哈哈大笑道,“懒驴上磨屎尿多。”

      片刻,呼延云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眉头锁得像找不到钥匙了似的。

      “嘿,你小子怎么不冲水?”马笑中可算逮到他的短处了,喜滋滋地问。

      “冲水?”呼延云一愣,“冲什么水?”

      “你没解手啊?”马笑中问。

      呼延云看了看他,仿佛是在王府井大街上,突然看到了拿着长矛蹿来跳去的非洲酋长,耸耸肩膀,走出了房间。谁知马笑中的脸皮厚极了,等电梯的工夫,又缠着呼延云和郭小芬问:“怎么样,你们发现了哪些疑点?是不是案子有点难破?”

      “确实,凶手留下的物证太少了。”郭小芬瞄了一眼呼延云说,“我有两个疑惑:一个是凶手为什么要打碎那面镜子,还有一个就是那罐番茄酱,总觉得它不该在那个地方。”

      电梯来了,四个人走了进去,门喘着粗气关上,慢慢下行,曳引钢丝绳的传动声从轿厢的顶部传来,咯吱咯吱的仿佛随时会断掉。头顶上的灯光有些惊惶地颤动着,不均匀地照着每个人的面庞,呼延云站在角落,尤其显得明晦不定。

      “四个疑点。”他突然开口说,声音很低,更像是自言自语,但很清晰。

      无人吭声,每个人都在等待。

      “第一,番茄酱。确实如小郭所说,它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它一定有用,只是我还想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

      “第二,镜子。凶手为什么要打碎那面镜子呢?为了栽赃给小青?为了设置一个让所有观众都感到恐怖诡异的现场?这也未免太幼稚了吧,我相信凶手的动机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这两点,刚才郭小芬已经提出了,所以大家竖起耳朵听他讲另外两个疑点。

      “第三,那个扳手——”

      “扳手?”郭小芬忍不住插话,“扳手有什么可疑的,我不是证明了它只是用来松紧水管螺栓的吗?”

      “关键是它放置的位置,是在镜框的托架上。”呼延云说,“马笑中发现,凶手在作案前关掉了这个房间的总电闸,也就是说,作案全过程是在黑暗状态下完成的。假设凶手进洗手间打碎镜子之前,用其他的发光物,比如电筒或手机照过明,由于扳手表面的银色电镀的反光作用,肯定非常显眼;此外,我刚才还做了个试验,关上洗手间的门,不开灯,扳手即便是在黑暗中也有微弱的光芒……”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种可能,凶手是作案后才关掉总电闸的呢?”郭小芬说。

      呼延云点了点头:“想过,但马上推翻了。凶手把刀子插入杨薇的心脏后拔出,血液喷溅,橡胶手套上必定沾有血渍,但是在电闸盒的拉手和409房间的电闸开关上都没有提取到血渍,这证明凶手应该是在橡胶手套还‘干净’的情况下扳下电闸的。”

      “请继续推理。”郭小芬说,声音中,不知不觉地就流露出一丝敬意。

      “即便,凶手真的是在作案后才关掉总电闸的,他是在明亮状态下杀的人,并进了洗手间砸碎镜子,那么他照样应该能注意到那把扳手,对不对?”

      “说来说去,你不就证明了凶手能看到那把扳手吗?这到底有什么可疑的啊?”马笑中越听越糊涂了。

      电梯一顿,停住了,门缓缓打开,眼前是一层楼道独有的明亮。

      “你还不明白吗?”呼延云一面往电梯外走一面说,“明明眼前就放着一把扳手,凶手为什么要费劲地用刀柄的底端去砸碎那面镜子呢?”

      “啊?”电梯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愣住了,老半天,电梯门烦躁地要合上了,他们才忙不迭地跑出了电梯。

      呼延云看了看一层楼道,南北相对着各有一扇楼门,由于夏天天气热的缘故,楼门下边被垫了木头楔子,总是保持在开启状态。

      透过南边的楼门,可以看见整个青塔小区的小门——铁栅栏门被一挂锈迹斑斑的铁锁牢牢锁住,栅栏顶部的尖刺像林立的一排长矛。

      北边的楼门,正对着的则是那片通往望月园的草坡。

      呼延云向北门走去,迎面碰上了一个老头子,红红的脸膛,胡子拉碴的,撇着个嘴跟天底下人都欠他钱似的,一拐一拐地慢慢往楼里走。马笑中一见,笑眯眯地打招呼:“哟,老爷子,出去遛遛刚回来?”

      老头子“嗯”了一声,嗓门很大地问:“还没破案呢?”

      “还没。”

      “抓紧点!”老头子很威风地说。

      “哎!”马笑中赔着笑,扶他上了台阶,“您老慢着点儿,我们一定抓紧时间破案。”

      “这人是谁?”呼延云低声问丰奇。

      “他姓孟。”丰奇说,“你别看他腿脚不好,眼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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