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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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们的敌人不是“城市之光”,而是这个城市的所有人。

      分局长目瞪口呆的看着方木,最后摇了摇头,把投诉材料扔进了抽屉里。

      “这件事我会处理。”他拍拍方木的肩膀,“你……你先安心工作吧。”

      案情讨论会的气氛沉重得像追悼会。案子彻底搞砸了,专案组的负责人员肯定要受到一定处分。然而,分局长依然不动神色。他先是主动对指挥失误做了检讨,把大部分责任揽到自己肩上。随后,他又对全体与会者说道:上面怎么处理我,还没有拿出最后的意见,所以,暂时还是由我来主持工作工作。不管怎么说,这次咱们丢了脸,要把这个面子挣回来,还得靠大家一起努力。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破不了这个案子,不用领导处分我,我自己辞职——告老还乡。

      分局长的话让大家稍稍提起了精神,案情讨论会也转入正题。

      大柳村爆炸案的相关物证资料正在逐步清理和提取中,各种勘验结论也源源不断地汇总到专案组。

      根据现场目击者的描述,爆炸发生的时间可以确定。从现场遗留的爆炸所致的缺口和坑洞,可以确认爆炸点为西侧瓦房内中心。现场勘查人员发现炸坑里残留涩味,并有灰色烟痕。由此,初步推断爆炸物为固体硝铵炸药。根据方木,米楠和杨学武等人的证词以及对现场爆炸抛出物的分析,起爆器材为延期电雷管。

      从大柳村和胡老太家附近发现的爆炸物,均由黄色胶带包装及捆扎。这种黄色胶带与前几起案件中提取到的胶带相同。结合警方掌握的现有证据材料,可以肯定几起案件为同一人所为。

      法医组的工作既复杂又简单。复杂的是,任川的尸体已经被炸成碎片,对其进行手机、整理需要假以时日;简单的是,任川的死因明显为爆炸导致的高温和冲击波,即使未能出具完整的尸体检验报告,也可以确认这一结论。

      从“城市之光”以往的作案手法和越发丰富的作案经验来看,专案组并不指望他会在现场遗留可供提取的、有价值的痕迹。更何况现场经过爆炸以及紧急搜救,原始形态已被破坏殆尽。米楠在经过短暂的治疗后,重返案发现场,也无法提取到任何具有勘查价值的足迹。不过,在前几起案件中一直碌碌无为的手印组却有了一个不小的发现。

      在现场进行视频直播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在爆炸中已经被彻底破坏,不过,这台笔记本外壳为金属所制,仍然在现场留下了大小不等的残片若干。在其中一块残片上,手印组提取到了一枚右手掌印。

      这个发现让专案组兴奋不已。分局长迫不及待地问道:“清晰么?马上录入指纹库进行比对。”

      “比对倒是可以。”不过,“手印组老陶搔搔脑袋,脸上是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这掌印很奇怪。”

      “奇怪?”分局上马上问道,“什么意思?”

      “掌印很小,不像成年人的。而且,”老陶拿起掌印的复印件,向大家展示,“这个人的右手只有两根手指。”

      始终低头不语的方木突然抬起头来。

      天气越发寒冷。持续的低温让这个地处东北的城市进入了气象意义上的冬季。街头巷尾,已经看不到那些衣衫轻薄、身材窈窕的年轻女人,大多数人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走在路上,看上去个个动作迟缓,憨态可掬。一瞬间,这个城市显得拥挤了许多,而低温也让一切变得坚硬、脆弱,这给人一种错觉,似乎稍加触碰,周围的事物就会碎成粉末冬季是各种心脑血管疾病高发的季节,因此上了岁数的人们。对气温格外敏感。除了早早的换上冬装,适当的户外运动也是不可缺少的。过了交通早高峰期,街上的老人们多了起来,或独行,或结伴,纷纷聚向那些视野开阔,日照充分的地方。

      横贯C市的俪通河是本市唯一一条河流,水势在丰水期尚显汹涌,到了枯水期,河道只剩下窄窄的一条,上面还覆盖了薄薄的冰层,看上去,和普通水沟无异。

      相比之下,横跨其上的俪通河大桥就显得格外高达巍峨。这里地势平坦,又没有数目遮挡阳光,冬日里,是附近的老人们扎堆聊天、晒太阳的好去处。

      老年人聚在一起,话题多围绕儿女、同阿妈去哦、健康和物价。大家在臃肿的冬装下奋力挥舞着手脚,生怕在漫长的冬季中,让本就不怎么灵光的四肢彻底涩滞下来。

      某某常来的老人已经好久没露面了,估计是生病住院了。

      某某的孙子考上了清华大学。昨天还带了糖果和大家分享。

      鸡蛋已经涨到了三块三一斤,香菜居然达到了十块钱一斤。

      最后,话题聚焦到今年的春节上。老人们都无比期待着这个最寒冷时分的传统节日,度过那一天,似乎就意味着自己又活过了一年,多吃了一年的饭,多拿了一年的退休金,想一想,就让人感到占了天大的便宜。

      正当大家激烈地讨论着今年春节的确定日期,以及连续多少年没有年三十的时候,一个老人却离开了人群,独自趴在大桥上的栏杆上,静静地看着脚下那条勉力流动的河。老人们很快注意到被冷落的他,纷纷招唿他过来。然而,他却转过身来,挥手让大家到桥边来,脸上是因为恐惧而带来的一丝兴奋。

      “你们瞧,那是个什么东西?”

      七八个老人伸长脖子,眯起早已昏花的老眼,竭力向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然而,那里只是一片灰黑色的河床,覆盖着乱七八糟的水草和各种垃圾。薄冰之下的河流缓缓流淌着,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在那片令人炫目的亮白中,有一个青白色物体嵌在冰里,若隐若现。

      老人们看了半天,仍然不明就里。一个心急的老太太索性拉住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让他把帮忙分辨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莫名其妙的年轻人被拽到桥边,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剧变。

      “我操,那不是一个人么?”

      “LostinParadise”咖啡吧的女店员惊恐地看着这个面容焦急的警察,本能地把手里的抹布举在身前,仿佛那是一面盾牌。

      “你老板呢?”方木伸手夺下那块抹布扔在一边,“二宝在哪里?”

      “我老板去医院了。那孩子……跟他在一起。”

      方木上下打量着她,又回头瞧瞧挂在门口的“暂停营业”的牌子。咖啡吧里弥漫着一股寒气,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湿漉漉的。

      “这是怎么了?”

      “老板帮那孩子清洗玩具来着,后来……后来出了点事。”女店员犹豫着,似乎不知道是否该告诉他事情,“他忘了关水龙头——就变成这样了。”

      方木瞪大了眼睛:“出什么事了?”

      半小时后,方木带着几个人匆匆闯进市人民医院的急诊大楼里,刚走到外科诊室门口,就看到江亚带着二宝走了出来。

      二宝还在抽抽搭搭地哭着,双手从手掌至手肘,都包着厚厚的白色纱布。

      方木停下脚步,愣愣地看了二宝几秒钟,随后把目光投向了江亚。

      江亚也看到了方木,他略直起腰,充满歉意地对他苦笑了一下。

      方木奔到二宝身边,托起他的两条胳膊,上下查看着。刚刚碰到纱布,二宝就尖叫一声,死命地向后躲着。

      “他怎么受伤的?”方木放开二宝,逼视着江亚。

      “昨天,我在家里清洗他用过的玩具,准备消消毒。”江亚轻轻地叹了口气,“二宝可能是闻到了炉灶上的骨头汤的香味,就爬上去捞肉吃……那可是滚开的汤啊……”

      说罢,他伸手去摸二宝的头,孩子却避开了,眼神中满是恐惧。

      方木看看二宝,又看看江亚,强压怒火问道,“伤势严重么?”

      “烫伤。”江亚平静的回答,“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你问问医生吧。”

      方木朝老陶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钻进诊室。其余两名警察则站在方木身后,和方木形成了合围之势。

      江亚朝身后看了看,居然笑了笑:“我承认我监护不力,不过,用不着这样吧。”

      “你清楚我为什么这么做。”方木向前一步,死死盯住江亚的双眼,“你已经察觉到了,是吧?”

      江亚毫不退缩的回望着方木,脸上依旧是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时,老陶出现在诊室门口,挥手示意方木进来。

      情况怎么样?方木一进去就反手关好门,迫不及待地问道。

      双上肢重度烫伤。老陶一脸沮丧,“手掌有表皮剥落。”

      “能进行对比么?”

      “试试吧”。老套看上去毫无信心,“可能性不大”一股怒火蹭地一下窜上方木的心头,他转身冲出诊室,径直奔向一脸平静的江亚。江亚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衣领就被方木牢牢揪住,整个人也被按在了墙壁上。

      “你这个畜生!”方木咬牙切齿地吼道,“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我……跟你说过了,江亚不住的挣扎着,脸色憋得通红,这是个意外……

      “意外?”你发现二宝碰过那台笔记本电脑,是吧?方木的手上越发用力,“我该叫你什么?嗯?‘城市之光’?”

      江亚忽然停止了挣扎,依旧涨红的脸上露出一丝充满揶揄的笑容。

      “方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平静的说道。

      这笑容彻底摧毁了方木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他挥起拳头就要冲那张得以的脸打下去,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方木,江大哥……你们在干什么?”

      方木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廖亚凡拎着拖把和水桶,目瞪口呆地看着扭在一起的他们。

      几秒钟后,方木放下高举的拳头,另一只手也松开了江亚的衣领,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廖亚凡已经看到了二宝,惊叫一声就扑过去,上下打量着男孩。

      “二宝,你这是怎么了?”他扭过头,焦急地看着方木,又看看江亚,“你们说话啊,二宝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方木狠狠的盯着江亚,后者却看也不看他,自顾自的整理弄皱的衣服。

      “我这就去申请搜查令。”方木突然举起一根手指,直直地点向江亚的鼻子,“我不信二宝在你家一个掌印都没留下。”

      江亚点点头,充满嘲弄的眼神里只写了四个字:悉听尊便。

      然而,这眼神只是稍纵即逝。当他面向廖亚凡的时候,脸上又是充满痛惜和歉疚的表情。

      “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而且,你们也不会再信任我了。”江亚想了想,“你可以把二宝领走,不过,他的医疗费用由我承担。”

      廖亚凡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他从方木的表情里猜到二宝的烫伤绝不是意外那么简单,他把二宝紧紧地抱在怀里,充满警惕地看着江亚,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搜查令很快就申请下来,方木却并不指望能获取有价值的线索。“城市之光”在犯罪现场尚能冷静地清除掉所有痕迹,在自己家里则会更加从容。所谓清洗玩具、家里发水,听上去合情合理,其目的却是擦除二宝留在家里的掌印。至于二宝的烫伤。

      他不愿去想江亚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让二宝的手伤成那个样子。

      命运就是这样令人惊叹。几天前,江亚还是一个照顾残障儿童的好心人,转眼间就对那个可怜的孩子痛下毒手。更让方木万万想不到的是,那个令全市警察头疼,令千万市民膜拜的连环杀手,居然就是自己认识的人。

      生活,你还能在戏剧化一些么?

      对江亚的咖啡吧以及私宅的搜查结果没有出乎方木的意料。警方几乎把室内所有可能留下掌印的地方都仔细的检验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供比对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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