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程嵩淑擎酒评知己 惠人也抱子纳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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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回 程嵩淑擎酒评知己 惠人也抱子纳妻言 (第1/3页)

    话说孔耘轩与诸友送的惠、谭师弟归去,程嵩淑向张类村道:“类老,咱回去再坐坐罢?”孔耘轩道:“正好。”一同回来,进了客厅。程嵩淑道:“我也要掉句文哩,耘老听着,竟是洗盏更酌,浇浇我的块垒,强似那‘羯鼓解秽’。孔耘轩道:“我知道程兄酒兴尚高,原就想请回来再吃几杯儿。”因命弟缵经另续残酌,又揩抹桌面,点起蜡烛,重新整上酒来。



    张类村道:“我陪茶罢。”程嵩淑道:“类老,你先说古人樽酒论文,原是佳事,但座间夹上一个俗物蠢货,倒不如说闲散话儿。你看老惠那个腔儿,满口都是‘诚意正心’岂不厌恶煞人。”张类村道:“论他说的却也都是正经话。”程嵩淑道:“谁说他说的不正经了?朱子云,舍却诚意正心四字,更无他言。这四个字原是圣学命脉,但不许此等人说耳。我先是一来为是谭学生现今的业师,耘老特请的客;二来我怕犯了名士骂座的恶道,不然我就支不住了。”孔耘轩道:“诚意正意许程朱说,不许我们说;许我们心里说,不许我们嘴里说;许我们教子弟说,不许对妻妾说。诚意正心本来无形,那得有声。惠老是画匠,如医书上会画那莫见乎隐、莫显乎微的心肝叶儿。”程嵩淑笑道:“你先也只怕后悔错请下我这陪客?”孔耘轩道:“请谭亲家哩先生,岂有不请三位之理。就娄潜斋在家,今日也要请的。咱们岂能忘孝移于泉下。”说罢,三人都觉恻然。



    却说程嵩淑因孔耘轩说到娄潜斋,便说道:“这潜老才是正经理学。你听他说话,都是布帛菽粟之言,你到他家满院都是些饮食教诲之气,所以他弟兄们一刻也离不得,子侄皆恂恂有规矩。自己中了进士,儿子也发了,父子两个有一点俗气否?即如昨日我的东邻从河间府来,路过馆陶,我问他到馆陶衙门不曾?他说:‘与娄潜斋素无相交,惹做官的厌恶,如何好往他衙门里去?’因问潜斋政声何如,敝邻居说:‘满馆陶境内个个都是念佛的,连孩子、老婆都是说青天老爷。’无论咱知交们有光彩,也是咱合祥符一个大端人。二公试想,咱们相处二十多年,潜老有一句理学话不曾?他做的事儿,有一宗不理学么?偏是那肯讲理学的,做穷秀才时,偏偏的只一样儿不会治家;即令侥幸个科目,偏偏的只一样儿单讲升官发财。所以见了这一号人,脑子都会疼痛起来。更可厌者,他说的不出于孔孟,就出于程朱,其实口里说,心里却不省的。他靠住大门楼子吃饭,竟是经书中一个城狐社鼠!”张类村道:“嵩老说不会治家,其实善分家;不会做官,却极想升官。”程嵩淑道:“这还是好的。更有一等,理学嘴银钱心,搦住印把时一心直是想钱,把书香变成铜臭。好不恨人。”众人不觉哄堂轩渠大笑起来。程嵩淑酒性才高,豪气益壮,又说道:“数人相交,原可以当得起朋友二字。但咱三人之所以不及潜老者,我一发说明:类老慈祥处多断制处少,耘老冲和处多棱角处少,我便亢爽处多周密处少。即如孝移兄在日,严正处多圆融处少。惟娄兄有咱四人之所长,无咱四人之所短。城内死了一个益友,又走了一个益友,竟是少了半个天,好不令人气短。”



    孔耘轩道:“改日相约,竟往馆陶看看娄兄去。”张类村道:“咱就来年定个日期,离咱祥符也不甚远。”程嵩淑笑道:“到他衙门,先说俺们是来看你的,不是来打抽丰的。临行时每人四两盘费,少了不依,多了不要。咱们开个我不伤廉,他不伤惠的正经风气。”孔耘轩道:“嵩老讲了一场理学,可谓允当。但咱祥符城中还有一个大理学,偏偏遗却。”程嵩淑道:“谁呢”孔耘轩道:“请再想。”程嵩淑把脸仰着道:“我竟是再想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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