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第1/3页)
莽莽林海,声浪如潮。
对于飞天神龙来说,这一切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小岛的啾啁声,树叶擦动的沙沙声,枯枝脱落而不易被人觉察的轻微声响……
这一切飞天神龙都能清晰地听到。
甚至不仅是听,而且是“看”到了那些声响。
他可以看见森林里的一切!
一切都令他心旷神怡。
连熊狼虎豹扑食弱小动物的举动和缩小动物发出的绝望惨叫,都会令他心旷神怡!
事实上,他的一切禀性,都是森林赋于他的。
比如说他常常杀狼。
他觉得狼在很多时候,都不横规矩,喜欢以众敌寡。这不公平。
好在生活在森林中的狼几乎没有,纵若有,也是因迁徙路过。
所以森林是美丽的。在飞天神龙心中,森林永远是美丽的。
此时,飞天神龙尽情呼吸着森林中那种他早已熟悉的味儿,只想美美地睡一觉。
任何人只要连续几天与人剧斗,之后都会想美美地睡一觉的。
更何况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森林就是飞天神龙的“家”。
他真的躺下了。
他躺在数千万年来由枯叶铺成的厚厚的“床”,心头的畅快难以言表,他相信自己会很
快进入梦乡。
但就在他将要闭上眼睛的一刹那,看到了一种在森林中他从未看见过的东西。
一双腿。
一双人腿。
确切他说,是一双悬在空中晃悠着的人腿。
他使劲儿眨眨眼睛,确信透过浓密的枝树间看到的在十丈开外晃悠着的那东西确实是两
条人腿。
他弹起身,只两个起薄,便到了那棵歪脖树下。
当然,最先能肯定的一点是:有人上吊了。
飞天神龙微觉温怒,虽然任何人要上吊均与他无关,但这人竟然在如此美丽的森林里上
吊,那就太没道理了!
一阵微风吹过,将那悬吊着的人翻了个个儿。
飞天神龙陡然大吃一惊。
他没理由不吃惊,因为上吊者竟然是冷风月!
九天之前,他差点儿命丧此人之手,只是因为某种不为他所知的原因,才侥幸摆平此人。
冷风月真会因一败而自尽么,那也太没大丈夫气魄了。飞天神龙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
他必须弄个明白才成。
飞天神龙轻轻一跃,双指有若铁剪,早剪断了那条白练,将冷风月轻轻放在地上。
伸手一探,发觉冷风月心跳已停,幸喜身体尚有一丝儿余温。
飞天神龙当即运足内力,缓缓输入冷风月体内。
他必须救活冷风月,告诉他一个道理: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丈夫能屈能伸。
一盏茶时分之后,冷风月己停止跳动的心脏,开始轻微颤动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冷风月的心脏方牙始有规律韵跳动,而飞天神龙浑身已被大汗湿透。
飞天神龙撤了内力,自顾盘膝行功。
大约过了半盏茶时分,冷风月虚弱地道:“你为何要救我?”
他虽然开口说话,但并未睁开眼睛。对他来说,谁救都是一样,或者说,谁救他都是不
应该的,因而声音中充满绝望和落泊之感。
飞天神龙正闭目行功,闻声一惊睁开眼来,见冷风月惨白的面色已然转红,显是已从鬼
门关游回来了。当即收功,淡然道:“因为我想告诉你一个道理。”
冷风月闻言也是一惊,睁开眼来,见飞天神龙正看着自己,不禁失声道:“是你?!”
飞天神龙道:“我正想好好睡一觉,是阁下的两条腿打扰了我。”
冷风月索然道:“阁下此言并不幽默。并且在下不但不会感谢阁下叙我性命,反倒会怪
阁下多管闲事。”
坐起身来,淡然地看着万人乐。
飞天神龙并不以为忤,也淡然道:“九天前在下差点命丧阁下之手,在下当然不该救
你。”
冷风月冷冷道:“但你救了。”
飞天神龙道:“因而阁下也用不着谢我,在下救你,实是为了在下自己。”
冷风月冷哼了一声。
飞天神龙又道:“待在下告诉你一个道理之后,阁下尽可再择树而吊,在下决不干预便
是。”
冷风月依旧一言不发。
飞天神龙续道:“平心而论,你我二人公平决斗,那是谁也胜不了谁。当日阁下猝然出
手,占了先机,且又不顾自家性命大出同归于尽之招,致使在下防不胜防,几欲命丧阁下之
手,然阁下突然撤力罢斗,个中原委,在下并不得而知。但你我均心头雪亮,当日躺倒于地
的,本应是在下,阁下并未输。”
冷风月还是默不作声,只索然看着飞天神龙。
飞天神龙又道:“当日在下身处绝境,绝未料到阁下竟会突然收力,以至重创阁下,那
叫做虽胜犹败。但咱们武林中人比斗,只论结果而不究其因,阁下确实是败了……”
冷风月突然截口道:“方才阁下自言只告诉在下一个道理。”
飞天神龙一拍额头,道:“多谢阁下提醒。”
稍停又道:“在下要说的道理果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丈夫能屈能
伸。”
冷风月道:“就这些么?”
飞天神龙想了想,又道:“俗言道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阁下若欲报一掌之仇,在下随时候着便是。”
冷风月道:“这是第二个道理,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哈哈哈哈!”笑声凄苦而落寞,直若落入陷井的猎物最后发出的绝望的哀嚎!
飞天神龙凛然一惊,道:“这果然是第二个道理,在下倒是自失其言,这……这可如何
是好?”
略作思忖,便已有了计较,眉头一展,道:“方才在下自言告知阁下一个道理后便对阁
下再行上吊袖手旁观,而在下自失其言,既告诉了阁下两个道理,那在下理应略作弥补。阁
下若无异议,在下可将此条白练结上活套,挂在阁下方才上吊的地方,再帮阁下将颈项置入
套中,也算扯平了在下多言之罪,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冷风月武功全废,本已心灰意冷且又一贯心高气傲,方寻如此苍莽密林寻求解脱,却偏
偏遇上了行事邪乎荒唐的飞天神龙,多手多脚将他救了,还没来由的受了一顿教训,心头正
自怨怒,又听他这他说话,如若猫戏耗子一般,当下“腾”地站起身来,暴怒道:“万人乐!
姓冷的受你一掌之赐,此时已无半点武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姓冷的若皱一下眉头,便
不算娘生爷养的!你却用不着这般戏弄于我!”
他哪里知道飞天神龙完全不存一丝儿戏弄之心,闻言竟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冷风月又道:“万人乐,若你算是条好汉,便给大爷一个爽快,我冷风月到了阴曹地府,
也决不怨你!”
飞天神龙又愣怔了良久,才结结巴巴地道:“你……果然……武功尽失了么?”
冷风月怒道:“大爷我今日落入你手,那也是天数使然,姓万的,你动手吧!”
话音方落,忽闻一声娇喝:“何人敢伤我家主人!”
飞天神龙和冷风月只觉一团红影电闪而至,心头正觉诧异,定睛看时,却是一位年约双
十的红衣女郎,俏生生立于冷风月身前,此时粉面含霜,怒视飞天神龙。
冷风月顿时心头酸甜渗半,只道出一个字来:“红……”
来的正是黄龙堡中冷风月的心腹爱婢红婢。
红婢转过身来,看着冷月风,关怀之情溢于言表,低声道:“堡主,奴婢到中原两个多
月了,今日才得见堡主,奴婢好……好喜欢。”
冷风月伸手将红婢揽入怀中,心头的滋味端的难以言传,过得良久,才道:“你,你为
何要到中原来。”
红婢泣声道:“堡主年余未归,奴婢放心不下,是以……奴婢救驾来迟,还望堡主恕
罪。”
冷风月轻叹了一声,并未多言。
红婢脱怀而出,跪在冷风月面前,凛然道:“堡主若不饶恕,奴婢愿一死谢罪!”
冷风月伸手扶起红婢,叹道:“我……我怎能怪你。”
红婢立起身来,道:“多谢堡主不怪之恩。”
稍停又道:“堡主,你瘦多了。”
冷风月呆呆地看着红婢,满目爱怜。
红婢也不转身,右手食指往后一撇,道:“堡主,是这人意欲不利于堡主么?奴婢这便
杀了他替堡主出气可好?”
飞天神龙先前听红婢一口一个堡主,还兀自觉得奇怪,此时听她竟要杀了他替冷风月出
气,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红婢蓦然转身,娇喝道:“你笑什么?”
飞天神龙道:“你家堡主也奈何不了我,小小一个奴婢,也敢口出狂言,我飞天神龙能
不笑么?哈哈哈!”
红婢怒道:“飞天神龙?哼!好大的口气!今天便叫你尝尝姑奶奶的手段!”
正欲出招,却听冷风月连忙道:“阿红且慢!”
红婢瞪了飞天神龙一眼,才转身对冷风月恭恭敬敬地道:“是,堡主,但他——?”
冷风月对红婢轻轻一笑,随即满面阴沉,看着飞天神龙,一字一句地道:“姓万的,九
日前姓冷的蒙你赐了一掌,方有今日之事。今日阁下却救我一命,咱们两不亏欠。往后相见,
咱们是敌非友。正如方才阁下所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阁下若不后悔此时让姓冷的离开此
地……”
飞天神龙打断冷风月的话头,道:“不后悔不后悔!此时你武功全废,你的奴婢又是女
流之辈,这种架我飞天神龙是决计不打的。你们快去吧,我可要好好地睡一觉了。”
冷风月缓缓地点点头,低头对红婢道:“咱们走吧。”
言罢转身一步步朝西而走,红婢又瞪了飞天神龙一眼,才转身跟上冷风月。
飞天神龙哈哈一笑,自顾回到“床”上躺下,自言自语道:“要死可没那么容易,也不
看看地方……”他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飞天神龙临睡前的自言自语虽然有些儿邪乎,但也不能算是全错。
真正自己要死的人并不多。
并且,死,其实是一桩很简单的事情。
尤其是江湖中人,死简直就象睡觉一样平常。
但有一点飞天神龙没错:死,是受时间和地点限制的。譬如说,飞天神龙自言自语之时,
是他与冷风月以性命相搏之后的第九天。
对许多人来说,这一天很平常。
甚至可以说,“这一天”就是“其它一天”就是“任何一天”。
除了特定的人,这一天根中本不存在“第九”这个概念。
而另外一些人,这一天也许是“第三”也许是“第十”。
这并不重要。
因为任何一天都会有人“生”,象死那样生,也都会有人“死”象生那样死。
重要的是,对于铁算子田归林来说,这一天是他的“第十”——中冷风月天冥毒掌后的
第十天!
他将在这一天毒发身亡。
这本是注定了的事——虽然他不想死,因为还没能找到独孤樵——如果他同时也注定了
必须死在目前他所躺着的地方的话。
他是躺在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木棚里。
离木棚不到五丈远的地方,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清澈的溪水里,有鱼儿游来游去。
溪岸和木棚的四周,是一派鸟语花香。
木棚虽简陋,却很结实,因为它是铁姑的手笔。
但此时铁姑不在,躺在木棚内的,只有一个铁算子田归林。
他面色黑里透青,一动不动。
事实上,从前一天开始,他就是这个样子。当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比铁姑更知道这一点
了,从他中了冷风月天冥掌的那一刻起,铁姑就日夜陪伴着他。
开始的时候,他是每天昏迷一次,后来两次,再后来三次,到第九天,他就彻底昏迷了。
毒发时间一天比一天长,一天比一天迅猛,这使铁算子很伤心。他不是伤心自己的死,
而是伤心愧对大哥白马书生柳逸仙的重托,未等找到独孤樵,并把他带回柳家堡。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