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第2/3页)

    华锦芳止步,但没回顾,颤声道:“什么?”

    武同春的意志崩溃了,他想唤住她,抛开一切,夫妻双双永绝江湖不再见任何人,他抬手,碰触到腰间的剑,剑,又唤回了他的意志,终于硬起心肠道:“没什么,我们……都认命吧,将来……你会有明白的一天。”

    华锦芳突然口发厉笑,狂奔而去。

    人影消失了笑声也沉寂了武同春木然呆立,似乎灵魂已随风飘散,剩下的只是一副躯壳。

    算了,一切都是命定的。

    他俯身抬起华锦芳遗置地上的玉匣,道:“这玉匣里是什么东西?‘无名老丐’是谁?

    对了,可能是‘鬼叫化’的同门,很可能是‘千面丐’……”

    玉匣封得很严,还有丝绦缚牢,打的是死结。

    端详了一阵,武同春用指头捻断丝绦,费了很大的手脚启开,一看,大为怔愕,里面放的是一本绢册,没有书签,看似秘芨一类的东西,激奇之下,用手指翻开扉页,是空的,一个字也没有,再翻,空白依然。

    他傻住了,对方为什么要带给自己这本无字绢册?想来必有道理,于是,他怀着激奇的心理,耐心地指醮口水,一页一页翻阅,空白、空白……一共二十页左右,全是空白,全书没半个字。

    他真的木住了,这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站着,站着,他忽然感觉全身似有虫蚁在爬动,愈来愈烈,双眼也开始发花,不由骇然剧震,紧接着,腹内开始绞痛,呼吸窒塞,眼前景物呈现模糊。

    “毒!”他狂叫一声,抛去了手中的绢册和玉匣。

    突然,他想到素心的警告:“注意每一个接近你的人……”

    这人竟然会是华锦芳!

    显然她受命要毒杀自己!

    怨毒冲胸而起,他要追上华锦芳,杀了她,最毒妇人心,不是临时起意,是预谋,她的戏演得不错,假作吃醋,谎称无名老丐托她送东西……冲出不到一丈,“砰”然扑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意识逐渐模糊,连恨也不存在了,最后,一切成为空白。

    青灯娓娓,寂静中带着柔和。

    武同春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锦帐里,被褥温软,略带幽香,看来这是女人的闺房,不错,床头还有妆台。

    这是什么地方?是谁带自己来的?武同春茫然转动着目光,房里没别人,静极了,他想起身,但全身乏力,软得像棉糖,挣起一半,又躺了回去。

    路边林子的一幕,涌现脑海。

    于是,无边的恨开始抬头,变成火,在心里熊熊燃烧,他捏紧拳头,咬紧牙,想:“自己一再想顾全夫妻之义,不料华锦芳蛇蝎其心,竟然用诡计毒害自己,当然,她是受她父亲的指使,自己不死,非杀她父女不可,她既已先无义,自己就不必存仁,今后可以放手的去做了。……记得自己毒发倒地,以后便人事不省,是谁救了自己?女人……”

    锦帐外出现人影。

    武同春收拾起狂乱的情绪,定睛细看,是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少女,长得很清秀,但从未见过。

    青衣少女走近床边,挂上帐门,露齿一笑,道:“武大侠,您醒过来了!”

    武同春一时不知从何问起,想了想才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家主人的卧房!”

    “贵主人是谁?”

    “家主人吩咐暂时不告诉大侠。”

    “为什么?”

    “不知道!”

    “是贵主人救了在下?”

    “一半!”

    “一半?”

    “大侠是由别人带来此地的。”

    “谁?”

    “不知道。”

    武同春啼笑皆非,但也相当困惑,对方是女的没错,但会是谁呢?谁会把一个大男人安置在闺房里呢?为什么这小婢不肯说出真相?问了半天,等于什么也没问,吐了口闷气,期期地道:“看起来姑娘是什么也不会告诉在下的了?”

    笑了笑,青衣小婢显得天真又慧黠地道:“不,能说的我还是会说。”

    武同春道:“那姑娘就说说能说的如何?”

    青衣小婢偏了偏头,道:“可以,首先别叫我姑娘,我只是个下人,我叫荷花,叫我名字好了!”

    “荷花!这名字很好。”

    “不好,但父母给我取了这名字,没办法改,因为我是秋天生的,所以叫荷花,听起来就是个丫头名字。”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我认为很好,说下去吧!”

    “大侠已经昏迷两日夜了……”

    “噢!两日夜?”

    “听我家主人说,大侠是中了奇毒,我家主人也解不了,只用药阻住毒势,大概可以维持七天。”

    “七天?”

    “是的,至多七天。”

    “贵主人呢?”

    “求解药去了!”

    “七天回转?”

    “很难说,不过……她希望能及时赶得回来。”

    武同春默然,一颗心直向下沉,七天去了两天,还剩下五天,如果不能及时得到解药,仍是死路一条,恨,在心里变成了稠胶,如梁不幸而死,的确不能瞑目,多残酷、多讽刺,父亲毁在华容手上,自已死在他女儿手里,而毒害自己的,是结婚了八年的妻子。……荷花粉腮一黯,期期地道:“我家主人还说……”

    “说什么?”

    “说……她不能及时赶回救治的话,就要我告诉大侠她是谁。”

    “那就是说……在我死前才告诉我?”

    “大侠别说得那么难听,这……只是万一的话,家主人一定会赶回来的。”

    凄苦地一笑,武同春悠悠地道:“听天由命吧!”

    荷花吐口气,道:“我去给大侠端参粥来!”

    说着,转身出房。

    武同春像掉在冰窟里,从脚直凉到头顶,生死仍在未定之数,五天,也许毒势提前发作,即使这里的主人能及时赶回,依然活不了命。

    何况求药不是取药,谁能保得定准能求到。

    荷花端了碗热腾腾的参粥进来,道:“大侠,我来喂你。”

    武同春拚命挣扎着坐了起来,喘着气道:“荷花,我……自己喝吧!”

    荷花眸光一闪,道:“这又何苦呢?”

    说着,把粥碗递到武同春手上,然后另外拿了一条被,折成方形,垫在武同春身后。

    武同春讪讪一笑,道:“荷花,我……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和你家主人!”

    荷花在床沿上坐下,大方地道:“用不着,我家主人说……”

    像是发觉失言,突然顿住了。

    武同春心中一动。道:“说什么来着?”

    粉腮一红,荷花期期地道:“没什么,是我……说溜了嘴。”

    武同春不舍地追着道:“我知道,你不肯告诉我,对吗?”

    菏花调皮地一嘟嘴,道:“知道就成了,我不否认。”

    这一说,武同春词穷了,心念一转,旁敲侧击地道:“荷花,你家主人……一定长得很美?”

    荷花双睛一亮,道:“当然!”

    武同春跟着道:“你家主人是小姐还是夫人?”

    荷花咕叽一笑,道:“武大侠,你想套我的话么?对不起我不便饶舌,家主人知道了我会吃不了兜着走。”

    武同春面上一热,道:“好吧!我什么也不问。”

    荷花道:“除开我家主人的事,别的您可以随便问。”

    武同春喝完了粥,把空碗交给了荷花,又道:“那我问带我来此地的人是谁?”

    荷花笑着道:“您还是想诓我,刚才您问过了,我说不知道。”

    武同春抿上口,他知道无法从这慧黠女子的口里套出任何话。

    荷花转了话题道:“武大侠,听说……你的本领十分高强?”

    “谈不上,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我家主人!”

    顿了顿,又道:“既然本事大,怎会被人暗算呢?”

    一句话,勾起了武同春心里的恨,眸子里登时射出可怕的光焰。

    荷花不安地道:“是……婢子我说错话了么?”

    摇摇头,武同春道:“不干你的事,我在想我自己的事。”

    荷花道:“我家主人交代,您不能动气的,不然会使毒势提前发作。”

    深深叹了口气,武同春道:“我能不动气么?唉!算了,江湖上不是人杀我,就是我杀人!”

    荷花站起身来,皱着眉头道:“练武是为了互相残杀么?”

    武同春沉声道:“当然不是,不过,有少数的人确是,而多数的却又是被迫走上这条路的。”

    荷花道:“是有道理,不过……”

    一阵晕眩,双眼发黑,武同春昏死过去。

    荷花推了武同春几下,大声道:“夫人,他昏过去了!”

    一个素衣少妇应声而入。

    这少妇年在二十七八之间,清丽绝俗,有如空谷幽兰,眉宇间笼着一层愁雾,由于蛾眉紧锁,眉心间形成了两道纵沟,很深,像是从来就没有舒展过。

    荷花再次道:“夫人,他……是毒发了么?”

    少妇点点头,悠悠地道:“是毒性发作,一会就过去的,再给他服三粒药丸。”

    荷花面带忧容地道:“夫人,如果他捱不到解药来怎么办?”

    少妇神色惨淡地道:“以他的内功根基,再加上药力,应该可以多捱几天的。”

    “如果捱不过去呢?”

    “希望不致如此。”

    “解药准能取到么?”

    “这……希望能顺利取到。”

    “这样说,根本是没把握的事?”

    “生死有命,有些事……人是无法办到的。”

    “夫人,万—……”

    少妇瞪眼道:“少饶舌,快给他服药!”

    荷花低应了一声:“是!”

    少妇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叹口气,出房去了。

    荷花望着房门,喃哺自语道:“我真不明白,夫人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武同春醒转,觉得更加虚弱.心里暗道:“看来我的生命行将结束了,可恨许多大事未了,恩怨未结,两代人,毁在仇家两代人的手里,如果真有所谓命运之神的话,这种安排,未免太酷虐了!”

    荷花趋近床边,关切地道:“武大侠,您必须振作!”

    武同春感激地望了荷花一眼,弱声道:“我会的,我还不甘心死,我……不能够死啊!”

    心头的恨又在翻搅,而使他恨到极处的是华锦芳,他在知道了她的父亲是仇家之后,一再考虑委曲求全,而她竟没有半点夫妻情义,下这毒手。

    荷花期期地道:“武大侠,您……心里充满了恨,为什么?”

    武同春心头一震,道:“你怎么知道!”

    荷花道:“您的眼神已经明白地说出来了!”

    武同春默然不语。

    荷花又道:“您……是在恨那下毒的人么?”

    武同春触中心事,脱口道:“我不死就会杀她。”

    荷花面色一变,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武同春咬牙齿地道:“我不想提起她。”

    荷花吁口气,道:“武大侠,您歇着吧,有事叫一声,我就在门口!”说完,转身出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空气又恢复死寂,武同春沉浸在恨里。

    希望,给人以生的勇气,但恨也能增加人活的力量。

    算来是第六天,武同春数次昏厥,**上的痛苦,使他受不了,但他仍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

    希望能捱到此间主人求到解药。

    人的生命,有时显得很脆弱,但有时却又无比的强韧,强韧得出奇,武同春只剩下奄奄一息,可是他还希望活下去。几番油尽灯枯,他还强挣着保持一念不混,他尽力抗拒死亡,他不甘心认命。

    昏迷再醒转。

    武同春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剧震,连呼吸都窒住了。

    眼前景物全变,上望不是帐顶,而是古旧的椽梁,躺处不是温暖的床褥,而是冰凉的砖地。

    再望,钟、鼓、神龛、供桌,天啦!这里是古庙殿堂。

    自己怎会到此地来?是梦么?不是,一切都那么其实。

    他一挺身,蹦起老高,毒解了,武功也恢复了,他木立在当场,想,苦苦地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唯一的记忆,是昏迷在床上,以后的是一片空白。

    荷花呢?她的主人是谁?为什么要如此神秘?疗毒的卧房就在这庙里么?殿门外的院地中,阳光灿烂,是大白天,静无人声,殿里打扫得很干净,当然这不是无人住持的废庙。

    人语声喧,步声杂沓,四五个道士自外而入,手里拿着法器等物。

    武同春步出殿门,看样子,这些道士是刚从外面做法事回来。

    当先的老道疾步迎前,稽首道:“无量寿佛,施主光临敝宫,有何贵干?”

    武同春瞠目道:“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老道怔了怔,道:“玉虚宫,施主……不是本地人?”

    其余的道士各自进里面去了,只留下老道一个。

    武同春还在迷幻之中,茫然道:“玉虚宫……道长上……?”

    “贫道‘上清’,这一带的道场法事,都由敝宫承接,施主……”

    “在下不是为法事而来。”

    “哦!那是……”

    “在下是找人而来。”

    “施主要找的是什么的人?”

    “两位坤道,一主一婢,小婢叫荷花。”

    “上清”者道脸色一变,上下打量了武同春几眼,道:“无量寿佛,罪过,敝官上下极守清规,坤道人家向来不许进宫,施主……是衙门里的差官?”

    武同春为之啼笑皆非,暗忖:“难道这老道真的不知情?那自己是如何到这里的?从表面看,这些道土不类练武的人物……”

    心念之中,试探着道:“在下找的是位女侠,大概……就住在这附近,道长能指引点么?”

    老道摇头道:“这附近没什么人家,有,也只不过是几家散居的村农,每家贫道都可数出三代,可没什么女侠。”

    看样子问不出所以然来,武同春抱拳道了声:“打扰!”举步向外走去。

    老道愣得地望着武同春的背影,嘟哦着道:“八成是做公的,好在宫里上下都是规矩的三清弟子。”

    武同春走出玉虚宫大门,放眼望去,全是旷野田畴,夹着些疏落的村舍,极目处隐身城镇的轮廓。

    像是做了一个离奇的梦,但事实上绝对不是梦,毒解了,死里逃生,荷花、女人的卧房、饮食,一切都是真实的。

    对方是有所顾忌,才在解毒之后,乘自己昏迷不省人事,移来道观里么?荷花口中的主人是谁?难道会是……他敏感地想到了“黑纱女”,实在大有可能,只有她,才有这份能耐,才这么神秘。

    当然,这只是猜测,也许根本不是,因为白石玉不见现身。

    木立了一阵,他挪动脚步,心神仍然是恍惚的。

    走着,走着,眼前来到一个小镇。

    这小镇对武同春而言并不陌生,是邻近襄阳的五里墩,目光扫处,大感纳闷,只见行人寥落,而且都是垂头疾行而过,店户住家,十有七八是关门闭户,凄冷的情景,像是劫后的灾区。

    四个人扛着一口白木薄皮棺,匆匆行过,没有送葬的孝子,更没幢幡鼓吹。

    武同春踽踽而行,眉头紧紧锁住。

    走没几步,又是一具白木棺材抬过。

    这是怎么回事,在这短烦几天之内,发生了什么意外的灾劫?差不多走完整条大街,才发现转角处有家小饮食店,半开门,炉子里一是冒着烟。

    武同春心想:“肚子也饿了,不如打个尖,顺便问问情况。”

    心念之中,踅向小店。

    进了店门,空无一人,桌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沙,武同春不由傻了。

    一个小二模样的年轻小伙,愁眉苦脸,懒洋洋地走近,道:“公子是外路人?”

    点点头,武同春道:“是的,有东西吃么?”

    小二有气无力地道:“还有卖剩的粥和卤菜。”

    武同春吁口气,道:“将就端些来吧,能有壶酒更好。”

    小二擦了擦桌椅,请武同春坐下,口里道:“大司务、店主全走了,只剩下小的一个没地方去……”

    说完,自到灶边柜台前动刀切了些现成的烧卤,连酒带杯箸一盘子全作一次端上。

    武同春是饿极了,动筷子就吃。

    小二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

    肚子打了底,压下了饥火,武同春斟上酒,呷了一大口酒,这才开口道:“小二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小二唉了一声,道:“闹瘟疫!”

    这一惊非同小可,武同春瞪大了眼道:“瘟疫?”

    小二道:“可不是,三天抬了七口棺材,能走的全走了。……公子,小的看……您吃喝完了就马上离开吧,别……唉!”

    武同春皱眉道:“既没天灾地变,也没刀兵水火,哪来的瘟疫呢?”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反正死人是真的,官府地方出棺出钱,雇人收尸。”

    “只这五里墩么?”

    “听说别的地方也发生了,不过最先发生是这里。”

    瘟疫,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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