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第2/3页)



    鲍恩仁进园之际,业已黄昏日落,在那株池边乔木半腰,坐了片刻以后,阴阴夜幕,便已撄人垂落!

    今夜的“芙蓉园”中仿佛更静,更为阴森……。

    但鲍恩仁却认为必然多事,三位金面赤衣人和一位可能便是第三金面赤衣人的林中人,都不可能像天际神龙,一现既隐,都不再来,园中的静寂,阴森,应该不到初更,便将打破!

    这位盖世神偷,心机尚称细密,看人料事,极有眼光,但今夜他的盘料,却似不甚灵验!

    初更……二更……三更……远村梆柝,隐隐传来,到了三更,“芙蓉园”中,仍是一片沉沉死寂,那里有昨夜那翻热闹?

    鲍恩仁静坐枝叶之中,为时太久,衣履都为风露所湿,他有点凛于夜寒,遂伸手入怀,摸出只扁扁酒壶,拔开壶塞,喝上几口酒儿,驱寒解闷。

    谁知第一口酒儿,刚刚入口,尚未下喉,耳边突闻人声!

    是人声,也是吟声,耳边低吟的是:“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坐中宵?”

    “昨夜星辰昨夜风”,是唐代诗人李义仁的好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二语,便成了专对鲍恩仁而发。

    鲍恩仁知道吟声是对自己而发,但却不知道是何人吟诗?以及人在何处?

    因不单耳边吟声,细如人哼,听辨不出是或不是熟人?

    而这类择人专注的“传音入密”功力,也可能是从任何方向,使聆音之人,摸不准发音人的所在?

    鲍恩仁不惊,但却大奇!

    他早就料定,今夜园中,热闹必多,如此似乎不过是开始得迟了一点而已,自取何惊之有?

    奇,却太奇怪了,“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坐中宵”,对自己念这两句诗,分明知道自己昨夜也在“芙蓉园”中,并似也了解自己的身份!

    但自己与昨夜的形相迥异,如今自己也是位脸戴金色面具,身穿赤红长衫之人,吟诗者怎会看得穿赤衣金面之后?……除非……

    除非甚么?除非是这吟诗人比自己来得更早,藏得更巧,眼看着自己易容更衣,否则,任凭他是谁,也没有这种比神仙还厉害的未卜先知能耐!

    鲍恩仁江湖经验太丰,知道对方既如此保持神秘,自己也不必像只呆鸟般,到处找寻,闻声以后,只把双眉微轩,仍然效法曹孟德“短歌行”中所说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地,把口中酒儿,饮下腹内。

    接连三四口酒儿下腹,“芙蓉园”中的沉沉静寂,再度打破!

    这次,不是虚无飘缈的“传音入密”吟声,而是极为实际的夜行人疾驰脚步声息!

    声息来自园外,但一转瞬间,人影便出现在“芙蓉园”中。

    这也是个蒙面人,但却非金面赤衣,而是以黑纱蒙面,身上穿了件宽宽大大的黑色长衣。

    虽然,有纱障面,有宽大黑衣障身,但这黑衣人行动间步履婀娜,使鲍恩仁这等老于江湖之人,一眼便可看出是个年轻女子。

    这黑衣女子对于“芙蓉园”,好似轻车熟路,入园后,便连往荷池之中,踏叶行波!

    鲍恩仁见她所行方向,乃是西池,遂心中暗道:“这位姑娘,大概是来取剑,看她对方向把握得那等正确,莫非就是‘秋水芙蓉剑’的原主人江小秋么?”

    念方至此,黑衣女子已到达西池之中的原藏剑处,但发现红色苞蕾已失,“秋水芙蓉剑”不在,不禁“呀”了一声,呆在当地!就在此时,有人发话……

    话声极为飘缈,既似从天外飞来,亦似在池底传出,又是鲍恩仁与司马白在“蔡家祠堂”中,所听见的“**传音”!

    说的话儿,则极为简单,只有八个字儿是:“五五端阳,洞庭还剑”!

    那黑衣女子,见识不陋,初闻人声,虽颇惊讶,但旋即听出这似从天外飞来,或从池底透上的,竟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传音”,便卓立莲叶之上,只把目光四扫,保持镇定,等候次一步的讯息……

    果然,“**传音”再作,这次更为神奇,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说的则仍是“五五端阳,洞庭还剑”八字。

    黑衣女子二度闻声,不再犹豫,也不再流连地,双手一拱,向天拜了一拜,便即纵身离地,驰出“芙蓉园”外。

    鲍恩仁一旁静看,起先认定这黑衣女子定是“秋水芙蓉剑”的原主人江小秋姑娘,但旋又觉得不对,江小秋最低限度也得在发边插朵小小白花,以示为她父亲江涵秋戴孝,但那黑衣女子的蒙面薄薄黑纱之中,却未见此物!

    何况,“芙蓉园”中,不应该就此无事,自己既想探个明白,也不宜就此现身,故而他不便对黑衣女子拦阻盘问,只得任她驰去。

    如今,时间已在三更之后,夜更静,夜色更沉,“芙蓉园”中,已成了一片死寂!

    鲍恩仁除了先听得两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坐中宵”,以及两次响起的“五五端阳,洞庭还剑”等“**传音”,既那前来池中取剑,失望而去的黑衣女子外,便告别无所见!

    他所等待的第一金面赤衣人,第二金面赤衣人,第三金面赤衣人,以及可能便是第三金面人化身的林中人,居然在今夜这漫长时光中,一个都不出现!

    但鲍恩仁一来因司马白业已悄悄溜走,自己无法相寻,身无急事,二来江湖经验太好,有的是耐心,他仍自毫不躁急地,独坐乔木,静静等待!

    直到东天欲曙,居然又有人声,这次说的是:“斗转星移,不如归去。”

    这八个字儿语音,不再像是“**传音”般,忽西忽东,忽而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而是清清晰晰,明明白白地,从头顶上方传下。

    鲍恩仁方一抬头,一片赤红光影,业已迎面飞下!

    鲍恩仁本待闪避抗拒,但忽又觉得这片赤红光影,未挟寒芒,不像兵刃暗器,遂来了个胆大包天,静以待变!

    他真够沉稳,料得不错,当头飞落的赤红光影,不是兵刃,不是暗器,只是一位金面人身上所着的赤红长衫!

    鲍恩仁发现果然有人比自己来得更早,并系藏身在同一株乔木之上,自己竟毫无所觉,足证武学修为方面,差得太远,根本不成比例!

    那比鲍恩仁藏得更高的金面赤衣人,飘降到鲍恩仁所藏身的巨大枝桠之处,竟止住身形,与鲍恩仁来了个并肩而坐。

    鲍恩仁看出这位金面赤衣人,对自己毫无恶意,遂微一抱拳,含笑问道:“尊驾是昨夜在石舫上层为司马老弟暗中护法的‘风清月白’?还是掷还‘寒犀匕’的‘风月无边’?”

    他自己认为如此问法,十分俏皮,谁知却碰了他金面赤衣人的一个软软钉子!

    金面赤衣人听得鲍恩仁的盘问自己身份话儿,便冷冷一哼,摇手说道:“但得‘风清月白’,自然‘风月无边’,查根究底,最是无聊,我们讲些比较实际的话儿好么?”

    鲍恩仁脸上一热,有点赦赦然地,向这金面赤衣人抱拳说道:“尊驾有何指教?”

    金面赤衣人道:“这‘芙蓉园’中,只是剑气冲天作怪,引来不少觊觎人物,你争我夺,酿为劫数,造成大堆朽骨,和无数屈死冤魂,如今剑已被人暂时借走,还剑时地,并定端阳洞庭,此处已无油水可捞,你这位三只手的老偷儿,也不必‘为谁风露坐中宵’了!”

    鲍恩仁早知自己身分,逃不过对方法眼,遂不加否认地,含笑说道:“虽无油水可捞,却有热闹可看,除了尊驾与我临时装扮,滥竿充数之外,还有两位金面赤衣人呢!”

    金面赤衣人道:“你是指那昨夜在此池边,斗蝎子的两个?”

    鲍恩仁点头,那金面赤衣人却“喟”然一叹,摇头说道:“他们也都不会来了,他们之中,一个是心有所图,追踪夺宝。一个不是业已身死。便是受了重伤。那里还会再来照顾这业已失去价值的‘芙蓉园’呢?”

    鲍恩仁骇然问道:“两名金面赤衣人中,有一名豢养‘赤钩毒蝎’的显然便系‘天蝎四凶’中的‘天蝎神君’蔡昌,死得可是他么?”

    “不会是蔡昌那厮,因为我在一处僻谷中,发现极为激烈的打斗痕迹,地上并有多种大小毒蝎遗尸,以尾钩色泽区分,共计赤、蓝、黄、黑四色!”

    鲍恩仁惊道:“这种情况,岂不表示‘天蝎神君’已与‘天蝎童子’‘天蝎尼姑’联手,由蔡昌出面,把那豢养‘黑钩毒蝎’的金面赤衣人诱入僻谷,不显武林身份,实行下流群殴?……”

    金面赤衣人颔首道:“情况正是如此,你这老偷儿对当世武林人物的行情颇熟,应该知道‘天蝎四凶’,并非徒得虚名,全是一流高手,三凶合殴,威势如何?那豢养‘黑钩毒蝎’的金面赤衣人,孤掌难鸣,绝难再占上风,所以我才判断他能侥幸不死,也必身受重伤,不会再来这‘芙蓉园’了……”

    鲍恩仁道:“尊驾所谓心有所图,追踪夺宝之人,必系指的‘天蝎神君’蔡昌,则蔡昌目的何在?就是那柄藏在‘芙蓉池’中的‘秋水芙蓉剑’么?”

    金面赤衣人“哼”了一声道:“‘秋水芙蓉剑’还在其次,这般罕见凶邪,突然从四面八方,齐聚‘太湖’左近的主要目的,是想争夺如今已归司马白所有的‘七巧玉’!”

    鲍恩仁笑道:“若是如此,这般凶邪,必将枉费心机,因为司马白老弟虽从‘陆地游仙’霍出尘手中,获得那方‘七巧玉’,却又立刻转手,送了别人……”

    金面赤衣人恍然道:“怪不得我觉得那块‘七巧玉’相当沉重,不易掩藏,似乎司马白并未带在身畔,他……他这方宝玉,得来不易,怎又大大方方送了人呢?”

    鲍恩仁此时因对与自己并肩坐在乔木枝叶上,促膝谈心的金面赤衣人的身分,已有了一项假设构想,遂毫不隐瞒地把司马白第二夜再上“小鼋头渚”的所遭所遇,既把“七巧玉”送给“雪魂仙子”花寒玉,业已变成一册宛如“无字天书”的“七巧真经”等事,向身边这位金面赤衣人,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金面赤衣人静静听完这段经过,不禁哑然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司马白这位老弟,到是真够大方,那方‘七巧玉’何等珍贵,万众觊觎,他居然肯脱手送给那‘雪魂仙子’花寒玉么?”

    鲍恩仁叹道:“司马老弟绝顶聪明,他把‘七巧玉’赠送花寒玉之举,原有双重用意,一是看出我亟需‘通天菌’,为了‘千手观音’东方慈治疗宿疾,二是深信袁大麻子所作‘遇花而开,出尘而解’卦语,三是解决一件相当沉重,不易携带,而又容易启人觊觎,招灾惹祸之物!如今,第一句卦语‘遇花而开’,业已应验,‘七巧玉’已被花寒玉开启,变成一册容易携带,但却莫名奇妙的‘无字天书’,必须等第二句卦语‘出尘而解’也告应验,把‘七巧真经’从‘无字天书’,变为‘有字天书’,才知道得益者究属何人?司马白老弟有没有作了次亏本买卖?”

    他在说到“出尘而解”之时,曾特别留神,暗中察看金面赤人的态度上有无变化?

    原来,鲍恩仁心中始终有点觉得“陆地游仙”霍出尘,可能沉江未死,并就是坐在自己对面之人。

    但那金面赤衣人在神色上绝无任何变化地,只是淡淡说道:“常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既已演化到这等地步,吉凶祸福,此刻难论,总而言之,群邪蜂起,世劫方殷,江湖之中,必然有番好热闹了!”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看着鲍恩仁,诧声问道:“司马白呢,他怎么今夜竟不来‘芙蓉园’?……”

    鲍恩仁不等对方再往下问,便即叹息一声,接口说道:“这位老弟自在‘蔡家祠堂’中,施展家传‘六大天罡剑式’,在一位金面赤衣人的手中,受了严重挫折,便感脸面无光,心头郁郁难欢,如今业已悄然暂离恩怨,一心凝练功力,以期找还场面,除了与‘天蝎秀才’欧阳纶所定端阳洞庭之约,他会必到以外,如今人去何处?连我也猜不着了!”

    金面赤衣人“哦”了一声道:“小小年纪,有此志气,倒也总算难得!这样说来,你这老偷儿,也成了孤寡游魂,荡来荡去,我们在一路之间,缘法可能还不会少呢?”

    鲍恩仁道:“尊驾原系世外高人,鲍恩仁丞愿高攀!但你知道我的底细,我却连你姓名都不知晓,未免过份不公平罢?”

    金衣蒙面人笑道:“彼此风来水上、雪度寒塘,互询姓名,岂非多事?你不妨猜我是谁?若能猜得出来,岂不特别有味?”

    鲍恩仁原本就想猜测他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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