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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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第1/3页)

    当他们三人赶回展家大宅时,门前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格斗,展千帆高居马背,将打架的两人看得一清二楚,他眉头一皱,喝叱一声,旋即便见他的身形白马背拔起,如虹影跨空般,翩然而优雅地介入互殴约两人之间。

    “住手!”他声色俱厉:“兄弟墙,贻羞门庭,更何况是当街滋事,存心让天下人笑话么!”

    “二少君明鉴。”其中一名瘦小精悍的汉子,怒火腾腾,目欲裂,指着蓝弄碟的鼻子,大骂道:“属下要宰了那个忘恩负义,变节丧志的贼子!”

    “听清楚,斌吉。”展千帆目现威,断然道:“在这儿,我看见我的弟兄们,可没看到什么贼子!”“二少。”精瘦汉子被展千帆的威态所慑,一时之间变得结结巴巴:“他……。”

    “他是和你一块儿玩泥巴长大的兄弟!”展千帆收威态,和煦的道:“你不体恤他,谁体恤?”

    吴斌吉懦慑道:“可是……。”

    “没有可是!”

    展千帆握起吴斌吉和蓝弄碟的手,将他们交叠在一起:“祸起萧墙,人生最大不幸,我不许你们再犯了!”

    他的眸光清澈,瞧得吴斌吉低下头去。

    然后,展千帆深吸一口撤,拍一拍吴斌吉的肩,并示意一旁的熊抱琴带众入宅,而熊抱琴如释重负的轻吁一声,领谕而行。

    展千帆留下蓝弄碟,待人潮消退,他锁眉问道:“弄碟,你怎么会把事情弄僵的?”

    蓝弄碟道:“回二魁君,属下因为听到街上有动静,赶忙出来一探究竟,没想到属下还没来得及开声盘底儿,就吃了斌吉的一记铁拳,打得属下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喏,属下这下巴准是又青又肿!”

    展千帆抬着蓝弄碟的下颔,审视一番,他笑笑道:“我也犯不着瞒你,的确是青了,快去让玉郎叔替你推拿一下敷药,散散血路!”

    “谢二魁君关照,这等小伤,属下自个儿能够料理。”

    “别逞强,弄碟,另外你记得去招呼厨下多打点儿吃的,从今儿起,船坞又回来许多弟兄!”

    “是的,二魁君,属下省得!”

    “还有,我和梦当家伉俪会在书房议事,一个时辰之后,你和抱琴一块儿过来。”

    “属下遵谕。”

    “最后再劳驾你,敦请陆兄和连姑娘到我书房来。”

    “禀二魁君,陆大侠和连女侠都出去了。”

    “出去了?”展千帆异道:“不是说好,由他们留在宅里招呼上下么?”

    “事有凑巧,”蓝弄碟觑了展千帆一眼,垂目拱手道:“今儿早,先是‘广源货铺’的丁老板看人送来许多拉链、磅秤、麻布袋等什物,说是游头儿以展家船坞之名订的货,款项还未。当时属下正赴魏家投帖,所以陆大侠乾脆亲自走一趟‘广源货铺’去了解详细的情形。

    属下打从魏府回来,正听着连女侠提起这档儿事的同时,‘宝珍斋’的田老板也在那时候派人来宅催款,说游头儿在九月中旬及十月买的一批珍宝,已经请‘四海镖局’送抵杨州游府,本来属下准备自个儿去找田老板问清楚这件事的始末,偏偏西坞分舵又派人告急,那儿的弟兄为了年终例钱的事儿,和樊总领闹得极不愉快,属下分身乏术,所以‘宝珍斋’的事就偏劳连女侠了!”

    展千帆越听脸色越难看,双目冷电连连闪炽,迸射出层层煞气,他咬咬牙,道:“你和抱琴立刻到我书房来,另外再找个人到古老伯家,把小景召回来!”

    蓝弄碟神情凝肃,应声而去。

    展千帆向梦氏夫妇挥手示意,引领他们入屋。

    行走间,楼慧娘取笑展千帆,道:“亏你在江岸大言不惭,说什么不负佳人,这会儿可打了你自个儿的嘴了。”

    梦禅决忍不住皱了一皱眉头,低责道:“慧娘,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离开千帆的玩笑。”

    楼慧娘轻叹一声:“你没见千帆那张脸,绷得像块冷石头,再不让他放松点儿,待会儿大多儿谈事时,岂不是坐在针毡上了。”

    展千帆如遭当头棒喝,全身猛地一震,旋即他止步转身,面对楼慧娘,诚挚地道:“谢谢你,慧娘!”

    “甭谢我,”楼慧娘摇摇头,笑道:“我是个女人,胆子很小,怕见凶神恶煞的男人,如此而已!”

    展千帆会意一笑:“我答应你,我会心平气和的处理这些事情。”

    约莫过了盏茶工夫,当蓝弄碟和熊抱琴来到展千帆的书房时,展千帆的脸上的确不见丝毫的怒色了,是书斋里的气氛仍旧严肃得教人难喘大气。

    “很抱歉,熊执堂,你刚回来,还没喘口气,喝口茶,这儿就有事情相烦了!”

    熊抱琴立刻起身避席。

    “二魁君,您若是与属下生份,抱琴就坐不住了!”

    展千帆摆一摆手,表示妥协,然后他将背部倚靠在椅背上。

    “我不和你客套,抱琴。”展千帆俟熊抱琴坐定之后,开始导人正题,道:“樊王昌私吞例钱的风声,时有所闻,可是这种事情却年年发生,请告诉我,极其故安在?”

    “回二魁君,”态抱琴解释道:“樊总领的胞兄樊正隆,一向在衙门里当差,专司糟运的监管,虽然职位不高,可是权限不小,咱们展家船坞在糟运上的许多关节以及钞开里的说情放船,几乎都是仰赖樊氏兄弟代为疏通,而樊总领除了贪好黄白之外,他也的确是个人才,不论是调度船只,排程堆栈,或是装卸货物,咱们东十西九,这十九处的分舵,就属樊总领的口碑最好,所以有许多雇主也常常指明须由樊总领来监管接货事宜,因此总瓢把子虽然知道樊总领手脚不甚清爽,难免私吞例钱,可是要樊总领自个儿可以摆平弟兄的怨言,安心为他工作,总瓢把子也就不如过问这些纠纷过节了!”

    展千帆双眉拢起,指节轻叩桌面,沉默不语。

    熊抱琴顿了一下,继续道:“总瓢把子曾经开导属下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换句话说,卖力的弟兄好找,掌理船务的人才难觅。他之所以授权各分舵总领自行去调配年终例钱的发放,除了让弟兄们可以过个妤年之外,另一层的意义,就是暗示各处总领,营私昧财须有分寸,不得迈越限度,自寻绝路!说起来,这也是一极权术的运用,毕竟咱们展家船坞举业不小,用人不少,很难企望各个弟兄清廉自守,所以必须适切的开些方便之间以融通人性。”

    展千帆轻吁一口气,稼然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记得爹不一玖训诫我和哥哥不分贤愚良莠,兼容并蓄,唯人才是用,乃是成大事者必备的胸襟及泄气度。我对爹的这项见解并无异议,不过展家船坞初经大劫,元气未复,我身旁琐事纷忙,不想将时间耗费在周旋小人上面!”

    “二魁君的意思是……?”

    “监管糟运是个肥缺,樊正隆在位置土多少年了?”

    熊抱琴约略估算一下,道:“十年以上了。”

    “十多年!”展千帆双眉倏扬:“好硬的后台,他的靠山是什么人?”

    熊抱琴摇摇头:“樊氏兄弟在这方面一直守口如瓶。”

    展千帆蹙额道:“至少应该知道引荐他的人是谁吧?”

    煎抱琴面现惭色:“属下无能!”

    展千帆眸光陡炽,他稍稍顿了一下,问道,“樊正昌进船坞几年了?”

    熊抱琴不如思索便说道:“十年整!”

    展千帆眯起双眼,隐眸底锋芒:“十载共事,讳莫如深,的确不是省油的灯。”

    接着,展千帆摩挲下颌,沉吟有顷,然后他抬目问熊抱琴道:“樊氏兄弟闲暇时,最常去的地方有哪些?”

    “也没个准数,”熊抱琴想了一下,道:“不过,总不脱不入流的赌场,半开户的遥子。”

    “好!”

    展千帆两指交搓,慧眸璨然:“有方向就好摸索,你设法查出哪些地方,然后列出一张清单交给小景,让他去刨他们的底。”

    熊抱琴神色有异:“二魁君,请恕属下直言无讳,那刨底事小,若是伤了平日和气,激走了人才就不值了。”

    展千帆正容道:“千里作官总为财,樊氏兄弟倘若是贪点儿小财倒无所谓,然而我恐怕王化久之案重演,他们要是吃着自个儿的粮,替别人家赶獐子,我展家船坞就大不值了。更甚者,居心叵测,存心不良,侧身在咱们展家船坞蚕食鲸吞,扳我根基,那么他们兄弟贪的可就是我展家船坞这整片江山了。

    抱琴,或许我流于多虑,或许我失之严,然而我愿意扪着胸脯说句心里的话你和鏖双一向坦汤正直,我可以拿整个家业博一博你们的忠诚,但是对于操守有亏,贪名在外的樊正昌而言,我冒不起这个险。”

    熊抱琴望着展千帆,眼神变得相当复杂。

    “二魁君,您与总瓢把子的行事作风,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大相迳庭。”

    “或许吧!”展千帆长吸一口气,挺一挺背脊:“爹主张唯人才是用,再佐以峻法严刑,然而任何条文规范绾得住君子,却缚不住小人。我生性疏懒,镇日防危的工作我厌烦得很,倒不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刚断作风投合我的脾胃。如果樊正昌的确清白,我自会给他一个交代。”

    熊抱琴重理思绪,端整神容,道:“好的,今已明白二魁君的意思,属下自当全力配合,不过属下还是建议樊总领的事暂且不要敞开来办,省得下面的弟兄不明就理,弄得人人自危。”

    “那当然!”

    展千帆转望蓝弄碟:“你待会儿修书一封,召樊正昌回总堂见我,记看,落笔须谨慎,千万别露出破绽,徒惹是非!”

    “是的,二魁君!”

    “樊正昌的事,先在这儿打住。”

    展千帆目光掠向门口:“别拘礼了,小景,直接进来。”

    见武景推门而入。

    “二哥,您找我?”

    “嗯,我有差事交给你,详情去问抱琴。”

    展千帆移转视线,再次面对熊抱琴及蓝弄碟,又道:“咱们现在开始收拾游建成所捣出的烂摊子。”

    “禀知二魁君。”熊抱琴遗:“鏖双和信儿已经前往汉阳。”

    “我知道。”展千帆颔首道:“他们去截杀游建成、孙通及曾添禄。”

    熊抱琴瞠目结舌,满脸惊异。

    只听展千帆又道:“首先,我要谢你和鏖双,你们为了我展家船坞,不惜深入贼窟,易容事仇,中的辛酸屈辱,千帆心知肚明……”

    “二少,您言重了,属下和鏖双是依循大少的指示行事,那是尽僚属本份,谈不上任何辛酸屈辱。”

    展千帆星眸倏睁:“你说什么,抱琴,那是大少的指示?”

    “喋血当夜,大少吩附属下及鏖双,带领弟兄分走西北,再择机会合,临行之际,大少还交待我们,敌方行事周密,显然筹划甚久,其狼子野心,一如二少谶言,为保我展家船坞之根脉,大少叮嘱属下等,须忍辱负重,韬光养晦,潜入敌营,待机行动,换句话说,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展千帆猛抽一口气,他离开坐位,踱向门口,屋外粉妆玉琢,缤纷雪飘,在这时候,一道鸿影翩然而至,曼妙轻盈,恍若仙子。

    “千帆,”连绿藕明眸湛然,审视眼前那张俊容:“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展千帆摇摇头,拨开她发上的雪扎,关怀备至的道:“你辛苦了,丝藕。”

    连丝藕道:“是个坏消息,游建成那种向田老板订购的玉器珠宝,撇开头上戴的,身上配的,手掌心玩把的,还有一张一人高六尺宽紫檀镶贝镂刻八仙过海的屏风,总额高达六百万两,除此之外,还有‘四海镖局’的镖金十二万,通通悬宕未付!”

    展千帆绷着捡:“我相信你一定了解,展家船坞绝不会承认游建成的烂帐!

    ““这是当然!”

    连丝藕返身准备掩上门,却见展千帆伸臂拦住她。

    “翔青到了。”

    展千帆轻声解释。

    连丝藕甜甜一笑,会意颔首,继续说道:“我对田老板表示得很清楚了,月初七,展二魁君与韦都事在镔江酒楼一场盛会上,已经公然表明,游建成由于叛帮逆行,罪无可逭,早在九月初一除名于展家船坞,他藉展家船坞之名所做的一切买卖,展家船坞概不负责!”

    “田中鹤会这么容易打发么?”陆翔青的声音插了进来。

    未几,便见陆翔青跨过门槛儿走入书房。

    连丝藕微笑道:“买卖文契上按的是游建成的名字,他若想在官司上公了,惊恐怕会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落不到丝毫的好处,反而得倒贴官面上的花费,至于私了嘛,展家船坞和宝珍斋日后还会有买卖上的往来,不过那当然得着两家的情面如何,要留着一份情,站在道义上,展家船坞可以出点儿力替他向游家催讨这批债款珠宝。那位田老板毕竟是见过风浪打过滚的,一点即逋。”

    陆翔青望着展千帆:“丁立强却没那么好说话,他表示那些贷是游建成逼他强行送至展家船坞的,为了这点,他与金龙帮远发生了冲突,现在展家船坞若是不肯认帐,他不在乎扯破脸把事情闹大!”

    展千帆的两手握握在侧,也做个气呼吸,转身走向蓝弄碟。

    “广源货铺与展家船坞有几十年的交情,这件事情权且交由你来善后。”

    蓝弄碟恭声应是。

    展千帆继续朝熊抱琴道:“抱琴,我准备重新检讨并整顿目前船坞的规章体制,烦请你费点心思,将各项缺失弊病提列出来,如果顺利,我希望在开春之后,当我从汉阳回来的时候,能够开始着手这项工作。”

    “汉阳?”

    展千帆话甫落,举座哗然,唯独梦氏夫妇神情依旧。

    展千帆解释道:“少奶奶在汉阳举目无亲,我总不能将她孤伶伶地抛在那儿过年,再说,朋友再亲终归是我自个儿的交情,请你们谅解。”

    “二少。”熊抱琴道:“您今回来,许多弟兄也将陆续归营,金龙帮在九江新设的上江分舵,被咱们一搅和,也甭想在这儿立足,浔阳地界,到底还是咱们展家船坞的天下,您何妨将大少奶奶接回来,大多儿也好照应。”

    “谢谢你们,是少奶奶目前身怀六甲,吃禁不起再一次的颠波。”

    熊抱琴惊喜于色,掩不住一怀激动:“老天见怜,大少有后了。”

    展千帆下巴紧缩,他粗嘎的道:“正因为如此,我绝不许游建成安抵汉阳。

    “蓝弄碟立刻询问:“那么魏府之约,是否取消?”

    “魏府如何回音?”

    “保国公目前在京师,而魏少君今儿早正巧陪同老太君上卢山东林寺礼佛还愿,恐怕要过些天才能回来。”

    展千帆皱眉道:“这么一来,年前的时间就不能排定了,也罢,魏府的访谒就延至年后吧。”

    一顿,展千帆猛然惊矍,望向梦禅决:“你可得答应我,不能逞强出头!”

    梦禅决笑笑道:“我的性子比你温和,你还是留着精神耽心你自个儿的事吧!”

    展千帆带着深意觑了梦禅决一眼,然后移睛武景。

    “你多留心‘紫府’及‘天鹰盟’的动态,必要时尽管向禅决求助,老实说,我目前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两组缓藏于幕后活动的组合。”

    “你别挂心,二哥,我会慎重行事的,倒是您?”武景顿了一下,关切的道:“难道你打算只身前往汉阳?”

    展千帆温和一笑,道:“嗯,我会找匹好脚力,要路上没耽搁或许可以碰上鏖双!”

    展千帆转向陆翔青:“年关将届,我若以船坞之事羁绊你们兄妹,实在于情理有亏,翔青,你们有何打算,能不能留在寒舍过年?”

    “师仇未了,回去也枉然,如果你不介意,我厚颜留下来。”

    “什么话,展家船坞能有今日,全赖贤兄妹示警及时,你们将这儿当作自个儿的家,是我的荣幸,千万别见外了。”

    “千帆,”连丝藉轻声唤住展千帆:“我随你同行,一块儿到汉阳探视盼归。”

    展千帆的心猛地狂跳,他不知道是因为连丝藕眼波的感应,还是她提出的要求,紊乱了他的情绪。

    “丝藕,你勿须,”“我坚持呢?”

    展千帆眸光倏闪,双肩微微扬起。

    连丝藕柔和了神色:“千帆,这屋子里的人都是你的知交手足,我也不和你支支吾吾,你再亲,终究是个男人家,而丹柔虽然在盼归那儿,她毕竟是个小姑娘,别的事情还好说话,妊娠的体己事,你要盼归跟谁开口?”

    展千帆不禁窒了一窒。

    陆翔青附合道:“丝藕说的没错,千帆,你一个大男人,到底有些不方便,还是让丝藕一块儿丢吧!”

    展千帆目光如电,审视陆翔青。

    却见陆翔青转向楼慧娘:“慧娘,你刚回来,手边总有一些须要料理的事情,汉阳之行让丝藕去,你不反对吧?”

    楼慧娘平静一笑:“你们都不是小孩子,这种事,得罪你们自个儿决定,我们夫妇俩,插不上话,也不该插话。”

    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只不过在展千帆的心中,正掀起另一波情海涟漪……

    一柄青锋,凌空而降,划开了生死鸿沟。

    一道强大而泅涌的罡气,彷佛惊天巨涛,排山袭来,将游建成整个人甩了起来。

    雪花乱舞,像疯狂的鹰群迎空搏战,北风裂肌刺骨,嘶吼出野兽般的嚎啸,血雨飞,腥红了一片酷白。往汉阳的官道上,恩怨分生死。

    谷鏖双从颤栗的躯壳中,抽出殷染糊的血笔。

    连丝藕倩影如魅,游走出赭红漫开的雪幕冰尘。

    “江南九蛇,除名江湖!”

    谷鏖双长啸一声,掠向展千帆。

    展千帆星眸转厉,倒转剑柄,直扣在游建成的气海六士,但闻游建成惨然大叫,仰倒在雪地上抽搐痉挈。

    “展千帆,你要是个人物,就给我一个痛快。”

    “给你痛快?”展千帆冷酷的道:“当婆婆泄气的刹那,当爹饮恨的同时,游建成,你已经没有资格向我要求‘痛快’了,即使你想还价,也能就‘痛苦’的程度,与我打个商榷罢了!”

    游建成心身俱痛,心胆皆裂,绝望和惊骇嘶哑了他的声音:“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展千帆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悲壮,神容凄烈,直教人毛骨悚然:“你当然知道爹和婆婆生前最喜欢在盛夏时节,喝碗冰镇银耳汤,消暑解渴,所以咱们展家船坞除了有好的船之外,还有好几处十分不错的冰窖,游表哥,你横竖天性凉薄,心冷血冷,寒窖茹雪度残生正好适合你,不是吗?”

    “展千帆,你好毒!”

    游建成脸孔曲扭,竭声狂喊。

    “与阁下相比,还难望项背!”

    展千帆目光如刃:“你不妨算算看,这些日子里,你挥霍我展家多少资财,巧夺我展家多少家产?游建成,我这个展家的不肖子可以不与你计较这些身外之物,可是我却饶不过你仗特展家的财势,凌夷乡里,逞欲恣色,为所欲为。游建成,你很清楚,我瞧不起你,由头至尾瞧不起你,可是我却背着心意,留下你这条贱命,为的是什么?”

    “因为你恨我,你要折磨我忿,孬种!”

    展千帆斜视他:“别逞口舌之快,对你没有好处,游建成,我饶你不死,是要你活着偿债”不论是钱债、人债、物债、情债,凡是有人上门催讨,哪怕你撞破了头,我也会逼你去清偿,你若是偿还不了,我就包你身上的肉作抵,欠多少刨多少,你今后的下场,全看你自个儿的造化!

    我很乐意提醒你,游表哥,我虽然唾恨暴行,可是我却不在乎你沦入炼狱,我也不在乎杨州游府的老族长向我讨债!”

    “展千帆,你甭得意!”游建成咬牙道:“怨只怨起事当夜,我一着之疏,在你逃逸之后,不曾对你赶尽杀绝,斩草除根,而今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多少心血皆付东流,教我好恨!”

    展千帆漠然无动于衷:“漫漫岁月,尽够让你胸顿足,懊悔悲痛!”

    展千帆语声一挫,振臂弹铗,直击游建成的太阳穴,登时将游建成震昏过去。

    展千帆望着地上那张姣好似女子般的面容,他的背脊挺直而刚硬,握剑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而游现出一根根的青筋。

    “二少!”

    “相公!”

    谷鏖双和信儿双双奔上前,跪在展千帆的面前叩首见礼,当他们抬起头时,劫后重逢的凄楚悲欢,尽写在他们的脸上。

    展千帆伸手拉起他们,他的眼中闪动流华般的波芒,不断的穿梭过那两张熟悉的脸,压抑不住的激动情怀,渲泄在星眸底下!

    “你们辛苦了!”展千帆声音暗哑。

    信儿一触到展千帆的手掌,所有的酸苦在刹那间俱涌心头,泪水就像溃堤的黄河,奔流不出,滚滚落下。

    “相公,想煞信儿了。”

    展千帆咬着下唇,轻柔的拭去信儿脸上的泪水。

    “我也很想你们,一直牵挂你们的下落。”

    展千帆抬目望向谷鏖双。

    “你瘦了许多,鏖双。”

    谷鏖双削瘦而精悍的脸庞,呈现出少见的激动之色,道:“属下一向如此,倒是二少,憔悴不少。”

    展千帆摇摇头,他拍一拍信儿的肩,柔声道:“去将我和连姑娘的坐骑牵来。”

    信儿闻言,立劾带泪而去。

    展千帆再次移目谷鏖双:“劳驾你,鏖双,请将游建成押回总堂。”

    谷鏖双称是之后,道:“幸亏二少及时赶到,否则属下逞一时之快,势必将那种无赖杂碎,大卸八块,以心头之恨!”

    展千帆幽森的道:“我何尝不想手刃此贼,快意恩仇,是这么做,不过是白白的让他以死解脱一身罪愆,何足告慰死者之灵,平抚生者之忿。”

    “属下愚钝,不似二少想得深,看得远,险些儿误了事。”

    “话也不是这么说,立场不同,想法各异,他日大少回来,他的见解也未必与我相同。”

    展千帆说到后来,语调变得有些枯涩,他顿住话头,将声音凝结成霜,封固在风中,久久不散!

    谷鏖双按抑不住冲动,跨步扑向展千帆,同时一把抓住展千帆的手腕,他立刻感应到那只有力的手,正绷锁着无言的呐喊。

    “小帆,他们怎能那样待你!”

    谷鏖双既痛心又愤懑,他切齿道:“他们怎能信口雌黄,含血喷人!船坞的弟兄未绝”

    九江的父老犹在,他们怎能张着眼睛撤下漫天的大谎,他们怎能当看悠悠天下人前,扣你莫须有的罪名!”

    展千帆的背脊不自觉的僵了一下,他目光微黯,眺视道路,在那儿,信儿正牵看两匹马,快步奔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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