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拓潦倒一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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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落拓潦倒一书生 (第1/3页)

    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象更新,正月初一,在普天之下,这时候,正是大过年的时候。

    在北方,这时候也是天寒地冻,朔风呼啸,阴云密布,瑞雪厚积的时候。

    在这时候,只要你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只有大红、大绿、雪白三种颜色,令人心里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这就是年景,这年景,在北方一座古老的城池里,表现得更明显、更强烈、更流露无遗、更热闹、更欢腾。

    有道是:“兵荒马乱难安居,太平盛世好过年!”

    今年这个年头,在百姓的心中,并不一定是太平盛世,但至少普天之下,能安安乐乐,无忧无虑地过个好景年。

    这座古老的城池,宏伟、肃穆、壮观。

    这座古老的城池,原为唐时藩镇故地,辽圣祖实建析津县,方三十六里,开城门九。

    金朝又沿辽宫筑四城,周围达七十五里,开城门十一,禁宫周围九里十三步。

    元世祖时,六十里二百四十步,门十二,而宫城如旧。

    至明永乐年间,将城垣缩小改筑宏大之砖城。

    到了有清一代,更加若干补建,分内城外城,旧皇城及紫禁城四者,周围六十八里,为天下之第一大城。

    内城九门,称正阳、崇文、宣武、朝阳、东直、阜城、西直、安定、德胜九门。

    外城七门,称永定、左安、右安、广渠、东便、广宁、西便七门。

    外城,那是百姓所居,没什么禁忌。

    内城,大内禁苑所在,那就截然不同了,拿正阳门来说,门分二层,内一外三,形式雄浑,中门常闭,非帝王不得出入。

    至于内宫的紫禁城之森严禁制,那就更不必说了。

    紫禁城中,百雉云连,万瓦鳞次,九重禁地,千百楼台,甚至于金殿辇络,无不玉砌雕栏,美轮美奂。

    这儿寻常的百姓,是—辈子不能擅入一步,也一辈子无福无缘一睹庐山真面目的。

    北京城的年景,到处是雪白一片,粉妆玉琢的琉璃世界,到处是大红大绿,鞭炮连天,热闹喧腾。

    在这瑞雪厚积的北京城中,各行歇业,家家闭户,大门口一片大红,那是或墨或金的春联。

    在那洒满了爆竹纸屑的雪地上,人们顶着朔风,踏着泥泞,三五成群,缩着脖子袖着手,满面红光带着笑,不管认不认识,逢人便拱手,道声恭喜。

    这时候,没人怪你唐突,没人怪你冒昧,你拱拱手满含笑地道声恭喜,别人还你的,也是一样,甚至比你更热和。

    本来是,过年嘛,—年也就那么几天!

    拜年,那是大人们的事,也是男人们的事,妇女们虽然也拜年,可是那要等过了初五,这是规矩。

    你要问,那初六以前她们怎么办,别替她们操心,不信你挨家挨户瞧瞧去,都围着炉子在做纸牌,做各种消遣。

    孩子们更不会闲着,看吧,无论大街、小巷、胡同里、雪地上,有些嘴里塞得满嘴吃的,有捂着耳朵,嘻嘻哈哈放炮的,也有打雪仗,堆雪人的。

    更有那屋檐底下,三五个一堆,圈在地上掷骰子,玩牌赌博的,无论玩的、吃的、赌的,全是花的平日难有的压岁钱。

    尽管小手冻得鲜红,尽管鼻子下面拖着两条清鼻涕,他能呵呵手,搓搓手,或者是猛一吸,或者是拿袖子那么一抹,仍然玩他的,那兴趣是丝毫不减。

    对于那天寒地冻,呼啸的凛烈北风,根本没当回事儿。

    这就是跟天寒地冻冻不了那颗暖和的心,凛烈寒风吹不走满脸的笑容的大人们是一样的。

    这就是过年,这就是北京城里的年景。

    可是,就在这百业停歇,万民尽欢,难得有这么一次,家家老小团聚,高高兴兴连一句不吉祥的话都不许说的时候。

    北京城里来了个打从腊月底日至今的第一个异乡人!

    怎知他是异乡人呢?只因为他没有在这个时候回家去过年,北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也没人认识他。

    而且,这时候,有钱的是狐袍貂裘,没钱的也大红大绿,换上了粗布新装,唯独他不是,他只是一袭陈旧衣衫。

    这个人,是个读书的相公,穷书生。

    这书生从永定门进了北京城,孑然一身,一个人既无行囊,也无书箧,就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

    看上去,这书生有廿多岁的年纪,肤色白皙,剑眉入鬓,凤目重瞳,唇红齿白,俊是俊极,美是美极,可惜一副落拓潦倒寒怆相。

    人家都是既厚又暖的新衣裳,新行头,他却是一袭白里带黄的夹儒衫,而且,那儒衫的下摆上,还溅着泥星。

    人家都是满面红光满面笑,他却是蹙着额头皱着眉,而且,那脸色也显得颇为憔悴。

    总之,年的气氛,在他身上找不出一丝丝,欢乐的气氛,在他身上找不出一丝丝。

    人家都一家老小团聚,高高兴兴的过年,他却孤零零地一个人离乡背井,异地飘零,来到了北京。

    衣衫单薄,满面憔悴,十足地落拓、潦倒、寒怆,八成儿他是个遭了变故,无家可归的落难人。

    按说,北京城里这到处欢乐的年景,对他该是十分扎眼刺心的,然而他竟视若无睹,两眼前视地木木然往前走,似乎根本无动于衷。

    相反地,他一进了城倒引得人人注目,个个不由自主地投过诧异讶然—瞥,那一瞥中,带着不少怜悯与同情。

    街上的人们,有的冲着他满面含笑地拱起了手,可是一见着他那一脸木然神色时,倏地脸上笑容凝住,手举在那儿,讶疑地望着他从身边过去,那双目光还把他送出老远。

    就连那城门口,逢人便伸手,冻得浑身打哆嗦的要饭化子,也都是诧异地看着他,而没向他伸手。

    那是这些眼尖的要饭化子看准了,这位读书相公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自己都可能有这顿,没那顿的,哪有能力施舍人?

    看归看,等他走过去之后,大伙儿又恢复了欢乐,又是一片盈耳不绝的拜年恭喜声。

    书生,他不管别人是拿什么眼光看他,也不管背后有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低低议论,一个人目不斜视,无动于衷地进了南城,直上南大街。

    这时候,他来北京,也有可能是来投亲的,可是他没往别处走,却到了一叫家名唤“悦来”的客栈前面。

    在年初一,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出外经商的也好,游学的也好,人家都回家过年了,哪还有住店的客人?

    是故,当然地,客栈也不例外地关门歇了业。

    书生到了悦来客栈前,看见大门上红纸墨字,写着:“拱手恭迎五路客,开门纳进四方财”的春联,听闻门内的阵阵呼五喝六及骰子与碗相撞的叮叮声响,眉锋微皱,有着片割的犹豫,但是,他终于还是抬起了手,敲了门。

    剥啄之声—起,门内顿时寂然,随听有人问道:“谁?”

    书生,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我!”

    客栈那两扇门,“呀”地一声开了,但不是全开,而是半开,一名中年汉子由里面伸出了头,一阵刺骨寒风卷进,冻得他一哆嗦,一眼望见书生,他愕然问道:“您这位读书相公是……”

    书生截口说道:“外面天冷,可否让我进去再说。”

    中年汉子略一犹豫,开大了门,书生迈步走了进去,中年汉子顺手忙又关上了门。

    门里,放着一只大火炉,炭火熊熊,好暖和,柜台上,里外站着几个人,本是在那儿掷骰子,赌兴正浓,一见书生进来,全部停了手,望了过来。

    书生只望了那几个—眼,不由自主地向着那只火炉伸出了双手,烤了烤,取取暖。

    适时,那开门的中年汉子跟了过来,转到书生身前,抬眼相望,道:“您这位读书相公是……”

    也许有了暖意,书生笑了,那口牙好白,道:“掌柜的,过年好,恭喜发财了。”

    大年初一,谁都愿听吉利话,那名中年汉子连忙拱起了手,脸上绽开了笑容,道:“相公过年好,恭喜,恭喜,您相公是……”

    他还是不忘问来意,本来是,大年初一各行各业都不做生意,关起门来过年,突然进来这么一个落拓潦倒的穷困书生,那自然是要问个清楚。

    书生没在意,笑了笑道:“掌柜的,我既然走进客栈,你说我是干什么的?”

    中年汉子一怔,讶然说道:“相公,今儿个是大年初一……”

    书生笑道:“掌柜的不必解释,难道说我这个读书人,连大年初一都不知道,大年初一难道就不必住店?”

    他相公说的好话,亏他还是个读书人,也亏他还知道,这时候人人都回了自己的家,哪里还有住店的?

    那年头做生意的都厚道,讲究一个和气,和气才能生财,中年汉子自不便这么说,搓搓手,忙赔上笑脸:“那倒不是,不过,这是由祖先传留下来的规矩,不到初六不做买卖不开门,再说,伙计们都回家过年去了,也没人侍候客人……”

    书生他没理上一句,针对下一局,他截了口道:“那没关系,我只要一间房,有地方住就行了,打水、倒茶、吃喝,一切我自己来,如何?”

    他倒是挺能将就的。中年汉子哭笑不得,一时愣在那儿,搓手干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书生望着他一笑又道:“掌柜的,你放心,饭钱、店钱我加倍,保证一个不少你的。”

    中年汉子窘笑道:“您相公是明白人,那倒不是……”

    书生没容他往下说,立时已截了口道:“掌柜的,做这行买卖,朝送南北,暮迎东西,你掌柜的也该是个明白人,你瞧我这身寒怆打扮,还能看不出点什么吗?我,年年难过年年过,处处无家处处家,孑然一身,瓢萍四海,流浪江湖。不过,你掌柜的放心,我说过,饭钱、店钱,我一文不会少你的,而且加倍,我虽然落拓、潦倒,这几个钱我还拿得出……”

    中年汉子又着了急,一张口,刚要说话。

    “掌柜的,你听我把话说完!”

    书生已接着又道:“我知道,大年下住店,没这个道理,也引人诧异,可是北京城中我一无亲,二无故,更没有朋友,我只好住店,大年下讲求吉利,大年初一来了客人,进了门的财路,你掌柜的不该往外推,再说,我素闻北京人忠厚、热诚、好客,对我这个无家可归,无年可过的异乡落拓读书人,你掌柜的也不该不行个方便,掌柜的,你说是不是?”

    不愧是读书人,书生好一口犀利词锋,他先以过年人人都求的吉利扣人,然后又以两字“可怜”软人心肠,求人方便。

    中年汉子没话说了,好半天才红着脸迸出一句:“相公,我不是掌柜的,做不了主!”

    书生呆了一呆,失笑说道:“原来我弄错了,那么哪位是掌柜的?”

    中年汉子向着柜台里溜过一瞥道:“当家的是我爹……”

    适时,柜台里站起个身穿长袍,头戴瓜皮小帽儿的矮胖老者,他冲着书生一拱手,道:“相公,您恭喜,小老儿便是……”

    向着中年汉子—摆手,道:“大顺,这位相公说得对,大年初一客人上门,咱们该讨个吉利,出门在外不容易,谁都有个困难的时候,咱们也该给人个方便,去,收拾一间雅房去。”

    中年汉子应了一声,转往后面去了。

    矮胖老者却转望书生又拱起了手,道:“相公,大年初一发利市,大吉大利,说起来,小老儿该谢谢相公,这几天饭钱店钱,小老儿奉送了,等过了初五咱们再算,相公现在大年下住了我的店,那就是小老儿的客人,家里有什么您相公吃什么,可没什么好的款待了。您相公请先坐坐,喝杯热茶,嗑点瓜子吃点糖,房间马上就收拾好了!”说着,并走出了柜台,迎向书生。

    北京人不愧忠厚、热诚,不说别的,单凭这两番话就够感人,别的地方只怕很难碰到。

    书生他本有些感激,听了这后面这番话,再想想自己那将近无赖地凭口舌扣人,不禁又有点惭愧。

    一见矮胖老者行出柜台,他忙也迎了上去,难掩激动,且流露着羞惭地拱起了手,道:“老掌柜,多谢了,好心有好报,你掌柜的今年一定发财!”

    矮胖老者笑眯了老眼,道:“相公,小老儿再谢谢您这句口采,小老儿今后若是发了财,那全是您相公今日所赐!”

    说着举起手,往柜台旁一张桌子上让客。

    书生笑得很不安,道:“掌柜的,我自知唐突、冒昧,蒙你掌柜的给予方便,我已不胜感激,怎好再……”

    矮胖老者不容他说下去,一个劲儿地请书生坐。

    书生婉拒不得,只好坐下,坐定,一杯热腾腾的香茗下肚,书生的脸色恢复了点红润。

    白里透红,憔悴之色尽扫,这一下更显得俊美绝伦倜傥不群,尤其难得的,他还隐隐透着一种常人所没有的慑人气质。

    一时只看得矮胖老者直了眼,他瞪着老眼,直愣愣地瞧了半天,才突然迸出几句话,道:“相公,恕小老儿直言,就像您相公适才所说,小老儿做的这行买卖,朝迎南北,暮送东西,见识过的人不计其数,依小老儿看来,相公您不像是个贫贱出身,府上哪儿,怎么落到今天这般境地?”

    书生脸上的神色,忽然显得黯然,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道:“掌柜的一片热诚,我不敢相瞒,我出身书香门第,也是大户人家,只因有一年,唉!大年下的,这种事儿不提也罢,掌柜的,我在你这店里,说不定要住上一年半载,日子长着呢,以后我总会奉告的……”

    矮胖老者察言观色,心中似已了然,他顿显不安地忙道:“是小老儿口快心直,不该动问。”

    书生淡淡地笑了笑,道:“掌柜的说哪里话来,掌柜的要这么说,我就越发地不安了,至于掌柜的问我是哪里人氏……”

    顿了顿,接道:“我祖籍北京,寄居江南,小的时候,我也一直住在北京亲戚家,到了十岁那年才离开的。”

    矮胖老者接口说道:“怪不得小老儿第一眼就觉得相公面善,好像当年在哪儿见过,可就是人老脑筋差,一时想不起……”

    书生略一犹豫,淡笑道:“掌柜的好记性,我并没有来过这一带,倒是当年家父曾在掌柜的这儿住过店。”

    矮胖老者“哦”地一声,说道:“原来相公的老太爷光临过,那就难怪了,只是……”

    书生淡淡地说道:“不知掌柜的还记得不?十八年前,有个读书的文士,一匹瘦马,一只书箧,一根玉箫……”

    矮胖老者“砰”地一声拍了桌子,霍地站起,瞪大了老眼,满脸激动地道:“小老儿想起来,小老儿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位读书相公,跟相公相貌一模一样,那根玉箫,那根玉箫,对,对,一点没错,一点不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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