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威震内行厂
第七章 威震内行厂 (第2/3页)
熊英、阴海空怕这位爷犹甚于怕刘瑾,连忙收手退后,躬身叫道:“总教习。”
花三郎道:“项爷,两位督爷一言不合……”
项刚寒着脸沉声道:“你们考虑到自己的身份没有,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想丢人丢到外头去。”
熊、阴二人,除了连声唯唯之外,别的一句话不敢多说。
项刚道:“不回去还等什么?”
“是!总教习,我告退。”
熊、阴二人异口同声,齐一躬身,连忙走了,走得还挺快的。
花三郎目送二人不见,转过身来摇了头:“祸由我起,这两位都太爱护了。”
“简直不识大体。”项刚冰冷一句,旋即换上一副脸色:“你要上哪儿去?”
“回肖府喝酒去,项爷要不要一块儿……”
项刚截口道:“回肖家喝什么酒,走,我带你上个地方喝个痛快去,一来算是给你庆贺,二来我要好好交交你这个朋友。”
不由分说,项刚的一只铁掌已经落在了花三郎手腕上。
不骑马,不坐轿,两个人安步当车。
花三郎道:“项爷,您要带我上哪儿去呀?”
项刚道:“别问,到了你就知道了。”
花三郎没再问,走没两步,他道:“项爷,您有没有办法,让九千岁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什么意思?”
“一身兼东西两厂的总教习,不独前无古人,恐怕后无来者,我想……”
“你是怕遭嫉?”
“不!我花三郎凭的是真本事,谁不服气,尽可来抢,能把我推得动一动,我马上让位。”
“豪语,那为什么要让九千岁收回成命?”
“我福薄,消受不起。”
项刚笑了:“我明白了,你是怕熊英跟阴海空……”
“项爷,您说,往后让我顾哪一头……”
“既然是身兼二职,自然是两头都顾。”
“我自信可以做到恰到好处,但是绝没用,一定不是这位挑眼,就是那位埋怨,弄不好他两位积怨更深,甚至反目成仇,那是我的罪过。”
项刚笑笑:“老弟,二女之间难为夫,齐人之乐不是福,这句话听说过吧!”
花三郎眉锋一皱道:“好比喻。”
“老弟,虽嫌不庄,但绝对是实情,你如今的处境,就跟那齐人之乐有异曲同工之妙,谁叫人家都看上你了,谁又叫你点了头,受着点儿吧!”
“天地良心,我岂是贪多之人,九千岁的吩咐,您可以不听,我能不点头?”
“就是皇上万岁爷也一样,该不点头,就是不点头。”
“我就是欠缺项爷这副铁骨,这颗虎胆。”
“未必,我看得清楚,还是你自己愿意,不然谁也不能让你低头,谁也拿你没办法,”
花三郎苦笑一声:“谁叫叫化子乍拾黄金,起先是有那么一点,甚至还挺得意,可是现在品出滋味儿来了,还真不好干,真难受。”
项刚哈哈大笑,旁若无人,这时候的内城里,旁边还真是没有什么人:“老弟,你放心,一旁还有我这个大姑子呢!你还能受得了委屈,他们谁敢惹你,我就整谁,冲着我,他们根本就不敢。”
“项爷,您弄拧我的意思了,我倒不是怕他们两位,而是怕九千岁,一旦他二位闹点什么,我岂不成了惹祸墙,到那时候,丢官罢职事小,万一……”
“放心,有我呢,他们要是闹就让他们闹他们的,到时候丢官罢职的不是你,谁也动不了你一根汗毛。”
“您给我撑腰。”
“谁叫我爱交你这个朋友。”
行了,花三郎等的就是这一句。
有这位项霸王撑腰,花三郎他能把这座京城闹翻过来。
项刚没说错,到了就知道了。
当然,没去过的地方,就是到了也未必知道。
但是,这地方花三郎来过。
一拐进这条胡同,花三郎就认出来了,是南宫玉的住处。
花三郎心头震动,脚下不由顿了一顿:“项爷,怎么是南宫姑娘这儿?”
“怎么?这儿来不得么?”
“那倒不是,只是这时候跑来打扰,不是太……”。
“太什么,跟她还客气。”
“您是不必,可是我……”
“你跟我也没什么两样,这位姑娘,交往久了你就知道了,她,无论提哪方面,都愧煞咱们须眉。”
说话间,两个人双双跨进大门,项刚带头,大踏步直往里走。
迎面来了个人,当然是听见动静才过来的,南宫玉的老车把式,他一怔:“哎哟,总教习,还有这位花爷。”
“老爹!”项刚道:“你们姑娘在家么?”
“在,在,在楼上呢,我先给您通报一声去。”
老车把式三脚并成二步走了。
项刚笑顾花三郎:“老弟,象是让人埋怨不速的样儿么?”
花三郎笑笑,没说话。
踏着青石小径,来到了精雅小楼前,小楼上,轻窗轻掩,灯影摇动。小青、小红花蝴蝶似的飞了下来,双双一裣衽,道:“总教习、花爷。”
项刚道:“小丫头今儿个特别多礼,特别周到,尤其乍惊还喜的,来的是两个,究竟是冲哪一个呢。”
花三郎心头不由为之连跳几跳。
小青、小红一沉脸,一噘小嘴,纤腰扭动,又双双飞上了楼。
项刚为之大笑。
登上小楼,南宫玉已在小客厅迎客,一袭晚装,娥眉淡扫,似乎还多了两片淡淡的胭脂痕,但,没掩住那份轻微的憔悴。
四道目光碰在了一起,花三郎如遭电殛,打心底深处机伶一颤,连忙避了开去。
只听南宫玉道:“总教习、花爷,许久不见,今儿晚上是什么风……”
“东南西北风全有,南宫,我们俩是上你这儿来喝酒的,有酒菜么?”
“没有总能做呀,两位今儿晚上何来这份兴致?”
项刚一指花三郎:“一来我要给他贺贺,二来我要好好交他这个朋友。”
“呃?花爷有什么喜事儿?”
花三郎总觉得不安,忙道:“不值一提。”
“谁说的?”项刚道:“换个人还得了,比中头名状元都值得庆贺,真的啊,老弟,你没我清楚,头名状元好中,这个职位那可真难比登天啊,换个人他非摆上流水席,唱它十天半月戏不可。”
南宫玉娇靥上一片讶然色:“职位,花爷得了官里的差事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这么说吧,南宫。”项刚道:“如今站在你眼前的,是两个总教习,他比我神气,一身兼东西两厂,熊英、阴海空还抢呢,为他差点没打起来。”
南宫玉、小青、小红脸色都变了,但是南宫玉很快就换上了一副惊喜色:“呃,那是该大大庆贺一番,小青、小红,还不快准备去。”
南宫玉巧妙地支走了小青、小红,只因为两个姑娘脸色很不好看。
瞒过了项刚,却没能瞒过花三郎。
花三郎表面泰然,心里却更不安了。
南宫玉却是满面春风,喜上眉梢:“项爷,您看我是不是该重见一礼?”
花三郎忙道:“姑娘千万别这样,花三郎万万不敢当。”
入目花三郎的不安劲儿,项刚哈哈大笑,拉着花三郎坐下,道:“老弟,你要再这样,我的酒兴一点儿都没了,往日的豪气哪儿去了,你自己看得见,南宫这个主人,真让你局促么?”
花三郎强笑一下,没说话。
南宫玉道:“项爷象是话里有话,怎么回事?”
项刚没遮拦,硬把半路上花三郎不肯来的事给抖了出来。
静听之余,南宫玉美目中闪过了几许幽怨神色,等到项刚把话说完,南宫玉的一双眸子又归于清朗,笑笑道:“没多久不见,花总教习生分多了。”
项刚道:“听见没有,主人心里不痛快了。”
花三郎强笑道:“姑娘……”
“别听项爷的,开玩笑的,怎么才几天不见,花爷平步青云,竟一身兼东西两厂要职,是项爷的推荐?”
“南宫,我不敢居功,你也别埋没了奇才,说来话长,精彩绝伦,可愿坐下来慢慢听。”
南宫玉道:“求之不得,哪有不愿的道理。”
她坐了下去,就坐在花三郎对面。
项刚清清嗓子说上了,想必是来自熊英告的那一状,他对两边的情形居然都很清楚,从头到尾,巨细不遗,一直说到了刚才出内行厂。
南宫玉静静的听,一直静静的听,只有两次,她美目中闪过异采。
那两次,一次是听见提起肖家父女,一次是听见花三郎要了出身“阴山”“百毒谷”的勾万春的一只右手。
前者,不知南宫玉是怎么想,但是后者,她胸中雪亮,因为当初花三郎的伤是她治的,命是她救的。
项刚叙述完了,还补上一句:“怎么样,精彩吧。”
南宫玉娇靥上堆着笑,但笑得很含蓄:“精彩,精彩极了。”
花三郎道:“说什么精彩,项爷是添油加醋,拿我开心!”
项刚目光一凝,望南宫玉:“三厂之中,多少人都为之震动,你似乎很冷静。”
南宫玉道:“你叙述的只是证实了我的看法而已,我当然不会象三厂中人那么震动。”
花三郎心里怦然跳了一下。
项刚一怔道:“呃!你早看出来了?”
南宫玉道:“象我这样的女儿家,都该有一双过人的眼力,你说是不!你不也早看出来了,花爷是位不凡的人物。”
项刚点头道:“我是头一眼就觉得他不凡,可没想到他不凡到这种程度。”
南宫玉道:“那你的眼力还不如我。”
花三郎道:“项爷,您找我上南宫姑娘这儿来,敢情是为找个帮手联合起来损我的。”
“损你!”项刚道:“天地良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捧你了,老弟,别的都能假,唯独三厂里假不了,九千岁一再容你,阴海空,熊英拿你当宝抢,东西两厂的总教习都给了你,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可绝假不了,也绝不是没道理的啊。”
花三郎道:“要让我说,那全得力于项爷的厚爱。”
“我可不敢居功,三厂的情形你不清楚,是人才,不用人护,不是人才,就连九千岁本人都护不了,你连挫两个得力的大档头,勾万春奇绝霸道,连九千岁都把它当宝的暗器手法,竟连你的衣角都没碰着,在场的大家伙不是瞎子,你还用谁厚爱,用谁维护!”
花三郎还待再说,小青、小红已经捧着酒菜走了出来,项刚道:“别说了,老弟,留点精神喝酒吧。”
南宫玉笑吟吟地道:“花爷,谦虚是美德,可是过了份,那就变成虚伪了。”
花三郎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笑笑,没作声。
南宫玉不但是个奇女、才女,还是个很出色的主人。她的招待,不过也无不及,恰到好处,而且谈笑风生,笑语如珠,既不让你感到枯燥,也不让你感到拘束。
谈笑的话题无关三厂,无关项刚跟花三郎,都是些轻松事。
但是谈笑间,南宫玉又一次地显露了她的才华,她的胸蕴。
不知道项刚怎么想,花三郎确是暗暗心折不已。
这一席酒,直喝到更尽漏残,曙色微透,南宫玉她居然毫无倦容。
似乎,她还能谈下去,但是项刚、花三郎两都不忍,双双起身告辞,南宫玉一没多留,二也没殷勤叮嘱常来坐坐,送客送出大门。
项刚兴致高,也为惺惺相惜,邀花三郎上他那儿小睡片刻去。
花三郎却怕肖家牵肠挂肚,跟项刚分手走了。
回到了小楼上,老车把式也来了,小青、小红一脸的不高兴,小红更直嘟嚷:“可惜了这些酒菜了,填了这种人的肚子。”
南宫玉微笑问:“小红,你是指项刚,还是指花三郎?”
小红道:“两个都一样,项刚还好点儿,另一个,救了他的命,却让他卖身给了三厂,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他死在街上喂狗。”
老车把式道:“姑娘,听小红、小青说,姓花的进了三厂了,还一身兼了两个总教习。”
“不错!”
“是项刚的拉拢。”
“不,出自肖铮的力荐,要是我没料错,他是有意给自己制造机会。”
小青道:“那咱们可真是救对人了。”
南宫玉道:“的确,还真没救错。”
小青、小红齐声叫:“姑娘……”
南宫玉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刚从项刚那儿获得了证实,他就是那个夜闯‘内行厂’行刺刘瑾,任何人都以为已经死了的那个刺客。”
小红、小青还有老车把式都一怔。
小红急道:“真的!”
小青道:“不对,姑娘,项刚要是知道,还会这么跟他称兄道弟,更不会让他进入三厂。”
“问题是,项刚根本不知道他是。”
小红道:“可是您刚说,是从项刚那儿获得了证实。”
南宫玉笑笑道:“我把项刚刚才说的,说一遍给你们听听看。”
她把项刚的叙述,从头到尾重复了一遍,枝节居然丝毫不差。
刚听完,老车把式悚然击掌:“我懂了,那天晚上咱们救他,他是伤在‘百毒谷’的淬毒暗器之下,而今,他藉着比试,当着刘瑾跟项刚,让出身‘百毒谷’的勾万春自己毁了仗以为恶的右掌。”
“对了,老爹。”南宫玉道:“照这么看,那天晚上的刺客,不是他还有谁。”
小红道:“这么说,婢子冤枉了他。”
小青也是一脸的不安歉意:“姑娘怎么不早告诉婢子们!”
“傻丫头,当着项刚跟他的面,我能说吗?”
老车把式道:“这么看,他如今往三厂里钻……”
“自然是有深意。”
老车把式道:“姑娘,他是平步青云,一步登上天,可是三厂里上自刘瑾,下至那些鹰犬,个个一肚子的诡诈,不见得好应付啊。”
“他不会想不到,不过有机会我还是要提醒他一二。”
小青道:“这个人也是够那个的,要了勾万春的爪子,居然还当着刘瑾的面,日后要是让刘瑾明白了,不喷血气死才怪。”
小红飞快地看了南宫玉一下,然后眨眨眼道:“捉狭不足以形容他,但是他透着可爱。”
南宫玉道:“小红别跟我耍贫嘴,你这是讨打。”
小红道:“姑娘,婢子们是吃谁的向谁,您可得留神,肖铮那个女儿是个劲敌。”
南宫玉站了起来,道:“都一夜没合眼了,你们睡会儿去吧。”
小红欲言又止,因为她碰上了老车把式的眼神,答应了—声,跟小青收拾收拾桌子,下楼去了。
老车把式没动。
南宫玉道:“老爹不去歇会儿。”
老车把式看着南宫玉,没说话。
南宫玉又道:“老爹是想劝我什么?”
老车把式道:“姑娘您知道咱们是干什么来的,您受尽了委屈,找了这么个化身,为的是什么。”
南宫玉道:“我懂老爹的意思,但是老爹似乎不该对我说这种话。”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姑娘,但是我也了解,这种事一旦沾上,当局者往往是迷惑的。”
“老爹以为我沾上了么?”
“姑娘应该自问,不该问我。”
南宫玉道:“老爹放心,我不会迷惑的。”
老车把式还想说什么。
南宫玉又道:“我累了,老爹也请歇息去吧。”
老车把式迟疑了一下,答应了一下,转身下楼而去。
南宫玉站着没动,她的一双眸子里,升起了一层雾,薄薄轻纱也似的雾。
花三郎在曙色中回到了肖家。
晨间的肖府,出奇的静。
许是昨儿晚上一夜热闹,睡得迟,今儿早上也就都起晚了。
其实,起得晚的没几个,花三郎只是没看见肖铮跟卓大娘,前后院的管事跟下人们照旧还是早起来了,当然,他们怕吵了主人,干什么都是静悄悄的。
如今花三郎的身份不同,前院,前院管事恭迎,后院,后院管事恭迎,一问后院的大管事,果然,主人肖铮还没起,只因为等花三郎等到天亮,也不过是刚睡下。
没说两句话,花三郎就直奔了他所住的小楼,他也想小唾片刻。
登上小楼还没进房,就闻见了那股熟悉的香气,他以为是丫头们给他送来的洗脸水带来的。
等掀开门帘一看,他怔住了,屋里没有洗脸水,却有个人,正是身上带那股香气的人贾玉。
贾玉躺在一张靠椅上,睡着了,身上盖条毯子,睡得相当甜。
贾玉本有冠玉似的一张脸,如今那张脸因为睡得香甜,也因为房里的暖意,更是白里透红,看上去“娇嫩”无比,爱煞人。
花三郎马上就明白了,准是贾玉应邀而来,他却被项刚叫去了“内行厂”,席散后人家还在等他,他却久去不回,人家一直等他等累了,找张靠椅来睡了,睡在他屋里,连睡都在等着他,这份情义,可算是够上加够了。
一股子歉疚油然而生,花三郎本就不忍吵醒贾玉,如今更是不忍了。
他想睡,怎好意思睡。
好朋友为了等他睡靠椅,他好意思上床去睡。
人家能等他,他就不能等人家,干脆,不睡了。
正打算坐等贾玉醒来,突然
“阁下。”
花三郎忙回头,贾玉醒了,睁着惺忪睡眼,白里透红的脸上带着笑,正望着他。
花三郎不知是喜还是歉疚,忙道:“吵醒了你了。”
贾玉含笑坐起:“睡在你屋里,别怪我既失态又失礼。”
花三郎更不安了:“别这么说,是我不好,累你久等。”
贾玉一掀毯子想起来。
花三郎忙过去,伸手按在贾玉肩上:“别起来,多睡会儿。”
贾玉道:“我找别的地方睡去,你也睡会儿,咱们待会儿再聊。”
“干吗找别的地方睡,你上床睡,我睡靠椅。”
“你睡靠椅,我睡不着,我在这儿,你准睡得着么?”
这倒也是实情。
花三郎道:“我已了无睡意,干脆不睡了。”
“我可是宿醉未醒,还得睡会儿。”
花三郎只好收回了手。
贾玉站了起来:“睡吧,待会儿我来找你。”
他掀帘出去走了。
人走了,留下了那股不能再熟悉的香气。
花三郎只好睡了,和衣躺上了床,但却辗转反侧难成眠。
他想南宫玉,因为项刚无意中已经把他和盘托给了她,相处几个时辰,南宫玉始终谈别的,完全象个没事人儿。
她是项刚的粉红知己,没有出卖他,明知道她不会出卖他,为什么?她究竟是个干什么的。
他也想贾玉……
除了这两个人,他脑海里再也放不进别的了。
就这么想着,他原本了无睡意,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却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还没睁眼,他就觉出床前坐了个人。
忙睁眼看,没错,是有个人,贾玉,正笑吟吟地望着。
花三郎窘迫一笑,想起来。
这回贾玉伸手按住了他,贾玉的手永远是那么白、那么嫩、那么美、那么动人:“刚醒,再躺会儿。”
花三郎想起来,但是那只手没收回去,使得他不忍拂逆:“来了多久了。”
“我要说来了半天,准吓你一跳。”
敢情又让人家等了半天。
花三郎一阵歉疚忙道:“什么时候了。”
“快晌午了!”
花三郎猛然坐了起来:“哎哟,怎么睡这么久。”
“太乏了。”
“有人过来没有?”
“我来之后,肖老来过又走了。”
花三郎摇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人家没拿你当外人,你又见什么外。”
“那倒不是,而是不管怎么样,我在这儿是客……”
“谁说的,如今你是肖家的上司。”
“千万别这么说,我不是那种人。”
“你不是那种人,但是三厂的规法极严,任何人不敢不遵。”
“我跟肖家该例外,不是肖老的力荐,我没有今天,不是你帮这个忙……”
“我不敢居功,肖老固然是推荐颇力,但是真正帮了你大忙的,却是另有其人。”
“呃!谁?”
“肖老那位掌珠,肖府‘一楼’的楼主,肖姑娘。”
花三郎笑了:“当然,肖姑娘所以赐我一臂鼎力,也是冲着你。”
“冲着我?为什么!”
“你不是肖老的未来乘龙快婿么。”
“我是……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猜的。”
贾玉笑了:“你这是自作聪明。”
“怎么,你不是。”
“本来就不是。”
“那你跟肖家是……”
“世交,肖老是我的父挚。”
“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是什么事,我有必要骗你么!肖姑娘眼高于顶,哪会看得上我。”
“她要是连你都看不上,那眼界太高了,普天之下也就没有她看得上的人了。”
“你把我看得太高了。”
“在我眼里,是这样。”
“但是事实上……”
“事实上,的确是这样。”
贾玉笑了:“别再谈我了,说说你自己吧,进内行厂的情形怎么样?”
花三郎把进“内行厂”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
静静听毕,贾玉不但没替花三郎高兴,反倒皱了眉:“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事情会有这种变化,你居然一身兼东西两厂的总教习。”
“怎么,不好?”花三郎明知故问。
“还是真不好。”贾玉摇头说。
花三郎道:“当初助我鼎力的,是阁下你,如今我一步登天,直上青云,怎么你反倒皱了愁眉。”
贾玉道:“我虽然不是三厂中人,可是有肖老这么一位父挚,耳濡目染,对三厂的事,我知道得不少,尤其对熊英、阴海空这两个提督东西两厂的人物,知之颇深,官场宦海难免如此,上头有位自领内行厂的九千岁,难免互相倾轧邀宠,因之,自有三厂以来,东西两厂无时无刻不在明争暗斗,熊、阴二人也无时无刻不在钩心斗角,这两位都是极不好应付的人,除了九千岁跟项总教习外,几乎再也找不出能驾驶他们的人,你处在这个夹层之间,只怕往后少不了你头痛的时候,有时候甚至你哭都会哭不出来。”
“呃?”
“我直说一句,你我这段交情不平凡,谅你不会在意,你不该贪多。”
“我贪多?天地良心,九千岁的吩咐,我能怎么办,给顶回去,请他收回成命?”
“阁下。”贾玉脸色有点凝重:“怕的就是九千岁的吩咐啊!”
花三郎何等人,立即听出话中有话,道:“这话怎么说?”
“这话我不该说,可是对你,我不能不说,听你告诉我的,我对你这趟进‘内行厂’的情形清清楚楚,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废勾万春一只右手,勾万春在内行厂,官不大,可是由于他过人的异能,九千岁拿他当宝,你废勾万春一只右手,无殊去了九千岁一个得力的贴身铁卫,九千岁已有杀你之心,所以没当场杀你,恐怕是沾了项总教习很大的光,九千岁惹得起普天下的任何一个,唯独惹不起这位项霸王,如今他让你身兼两厂总教习,将来两厂之间再有点什么争斗,九千岁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你,到那时候,你能有什么话说。”
花三郎才智过人,该想到的他都想到了,真可以说是能“预知”未来,但独独这一点,他没有想到,还是真疏忽了,经贾玉这么一语惊醒,他打心底颤栗,忍不住霎时一身冷汗。
这才是真朋友,对贾玉,他还能说什么:“阁下,承蒙指点,我感激。”
“我也没要你感激,只是事已成定局,你的处境,实在让人揪心,我不妨这么告诉你,你身兼两厂总教习,等于接到了阎王帖,除非两厂之间能相安无事,否则你随时有杀身之祸。”
花三郎皱眉道:“项爷应该知道这个利害,他怎么没有提醒我!”
“项总教习刚烈耿直,少有的磊落英雄,他要是能想到这一点,也就不值得人钦敬了。”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你说九千岁惹得起普天下任何一个,唯独惹不起项总教习。”
“在宫里,九千岁是太后的皇儿干殿下,在外头,他自领‘内行厂’,统辖东西厂,就是皇上,也无不让他三分,普天下,还有谁他惹不起的。”
“那么项总教习对我说过这种话,尽管放手去干,天大的事,他给我撑腰,你看有用么。”
贾玉一怔,笑了,他的笑永远那么动人:“你怎么不早说,害入家白替你揪了老半天心。”
那动人的笑,说话的姿态表情,看得花三郎不由为之一呆。
贾玉拱手笑道:“现在我可以恭喜你了,项霸王一诺万金,有了他这么一尊‘护身符’,你就是闹翻天,谁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了。”
花三郎举手抹额,曲指微弹:“吓出了我一身冷汗。”
贾玉看了他一眼道:“别跟我这样了,我知道你也是个不知道什么叫怕的人,真正揪心的,恐怕也只有我一个!”
“阁下情义深重,我永远感激。”
“又来了,谁让你感激来着。”
花三郎道:“不管怎么说,对你阁下,我是迟早总有一报的。”
“我等了你大半夜,就为让你跟我说这个么。”
花三郎道:“施人不必念,受施岂可忘!”
“原以为你我这段交情不平凡,谁知仍然难免于世俗。”
花三郎窘迫地笑了笑,没说话。
贾玉目光一凝,道:“要是你真要有什么报答的话,就请多照顾肖家,他家跟我家没什么两样。”
“这个我做得到。”
贾玉忽地目光一凝:“尽管放手去干,天大的事,他给你撑腰,这话,项霸王不会是在‘内行厂’里,当着九千岁的面说的吧。”
“那当然,这话,项爷是在‘内行厂’大门外说的。”
“呃?怪不得你一夜没回来,上项霸王府去了。”
“不,没去项霸王府。”
贾玉一怔:“没去项霸王府?那,这一夜你上哪儿去了?”
“项爷力邀,上他一个朋友家喝酒去了。”
贾玉凝目:“那位名满京华,有才女之称的南宫姑娘香闺?”
“怎么,你也知道项爷有这么一位红粉知己?”
“九城内外,没有不知道的,只是有一点,别人恐怕没我清楚。”
“哪一点?”
“项霸王对她,可以说用情极深,而她对项霸王,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何以见得?”
“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这么说,项霸王是一厢情愿。”
“这么说,让人有些不忍,事实上,她对项霸王只有敬佩,拿项霸王当知心的好朋友,但无关儿女私情。”
“那就不只让人不忍了,简直让人不平,项霸王顶天立地,铁铮英豪,马上马下,一身好能耐,若执干戈,必是朝廷柱石虎将,她还有什么好求的。”
“这是实情,任何人不能否认,但情之一事是微妙的,女儿家的心,更是难以捉摸……”
“对女儿家的心,你似乎有相当的了解。”
“可以这么说,我,自小在女儿圈,脂粉堆里长大,虽是须眉男儿,但对女儿家的心,没有一个人比我摸得更清楚,也就因为这,我要对你提句忠告……”
“对我提忠告。”
“留神卷入那个旋涡。”
花三郎心头猛一跳:“开玩笑,项霸王的红粉知己……”
“也只是朋友而已,何况谁也没口头上的盟约。”
“阁下,花三郎不是横刀夺人爱之人,尤其是对项霸王,我不会,更不能。”
“你不会横刀夺人爱,你却无法不让人家对你倾心,你自己不知道,你是个危险人物。”
“危险人物?”
“女儿家极容易倾心的人物。”
花三郎笑了,一摇头道:“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阁下你不是红粉女儿,要不然,任它弱水三千,我只取这一瓢饮。”
贾玉玉面飞红:“怎么玩笑开到我的头上来了!”
“我这是实情实话。”
“别胡说了,有机会,我倒希望你能见识见识我那位小妹。”
“你哪位小妹?”
“肖姑娘。”
“呃!肖老的令嫒,‘一楼’的楼主。”
“不错。”
“你刚说,那位肖姑娘,眼高于顶。”
“她是眼高于顶,但绝不会看不见你。”
“她看见你了么?”
“看是看见了,奈何欠缺一个缘字。”
“怎见得她跟我有缘。”
“不见面,哪来的缘。”
“不,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贾玉“哈”地笑了一声:“真行,这一句用的倒是时候。”
“可却是实情实话。”
“不管怎样,见见吧,绝不比那位南宫才女逊色。”
“兄弟,我是不是该叫你声‘贾媒婆’?”
贾玉笑了,珠走玉盘似的:“随你,如此佳婿谁不求,肖老确有这意思,但愿你别让我头一冰斧砍折。”
花三郎眉锋微皱,笑笑道:“这么一来,我倒不应长久在肖府打扰了。”
“怎么?”
“别让肖老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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