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第 十 章 (第3/3页)

   红菱猛一惊,失声道:“燕侠……”

    郭燕侠神情一肃,一撩衣衫,单膝点地,跪了下去:“燕侠对的是事,不是对人,您两位千万原谅。”

    他一拜而起,就势腾身,飞射而去。

    红菱抬手想叫,都没来得及,她不忍地转望胡凤楼:“姐姐……”

    胡凤楼颤声道:“我不怪他,我不能怪他,他说得对,当年,郭家人已经作了最大的让步,最痛苦的让步,廿年后的今天,我实在不该再让郭家人让步了。”

    红菱道:“那……”

    胡凤楼道:“现在我不知道,我只能说,再想办法吧!”

    红菱为之默然。

    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她既不愿见胡凤楼为难,也不忍让郭家人再让步,她处于两难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她沉默了。

    只听胡凤楼道:“妹妹,要走你们就走吧。”

    红菱迟疑了一下,道:“姐姐,我不走了。”

    她原先要走,只是为了带走楚翠,如今楚翠既已被胡凤楼留下,处在这种情势下,对胡凤楼也好,对郭燕这个郭家人也好,她实在该尽她一份心力,至少,必要的时候她可以作个缓冲,作个斡旋,所以她宁愿不走了。

    胡凤楼微一怔:“妹妹……”

    红菱道:“姐姐,在这种情势下,我该留下,但是请姐姐答应我,我只是为胡家,为姐姐留下,也是为郭家,为燕侠留下,别的不为任何人广胡凤楼一阵激动,凤目涌现泪光:“我知道,妹妹,我答应。”

    一行四人口到了那座庙里,就这么会儿工夫,纪剧已命人收拾了两间禅房,他自己不但让出了那二间,甚至搬出了后院。

    收拾的两间,是供傅侯伉俪跟翎贝子的,他没想到红菱母女会折回来,可是后院能用的禅房已经没有了,只她把他原来想住的偏殿一间小屋也让了出来。

    忙了一阵之后,又归于寂静,傅侯远来,需要歇息。傅候要歇息,谁也不便打扰,表面上看,是大家暂时都歇息了。

    纪刚他们,红菱母女是真歇息了。

    鱼壳跟吕家后人到现在不见踪影,郭家人方面,奉密旨挂帅的是傅侯,傅侯还没有采取行,纪刚当然不敢轻举妄动,只有跟几天来一样,仍然是按兵不动。

    所以纪剧是真歇息了,不但真歇息了,而且歇息得很踏实,因为就对无垢这件事来说,已经不必再担心那位翎贝子了。

    至于红菱母女,红菱所以要留下来,为的只是郭、胡两家,如今还没有任何动静,当然她也不必采取任何动静。

    而说歇息,并没有,也不能真歇息的,只有傅小翎跟傅侯夫妇。

    傅小翎直在他住的那间禅房里走回走动,他急得跟什么似的,他恨不得插翅飞出去找无垢,可是他不敢,只因为他母亲在这儿,他不怕他那位“神力威侯”的爹,可就怕他这位娘。

    冲着他这位母亲,他已经从头凉到了脚,自知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可是他不甘心,他已经在父亲那边下了功夫,也知道爹娘正在另一间禅房里谈这件事,就不知道后果会是个什么样的,他怎么能不着急,又怎么能歇?

    至于傅侯跟傅夫人那方面,诚如傅小翎所料,是正在谈论事,但是谈的不只是他的事,因为就博夫人来说,他的事一点也不重要,甚至于一点谈的必要都没有。

    傅侯伉丽谈的是……

    傅侯问:“怎么样,是楚翠吗?”

    胡凤楼道:“是她,没有!”

    博侯一笑:“这孩子真……”真什么?他没说出来,接着又道:“红菱不该怪她!”

    胡凤楼淡然道:“那是你的看法。”

    傅侯看了她一眼:“不止吧,要不然你怎么会赶去救她。”

    胡凤楼道:“我是不怪她,要不然我不会赶去救她,其实,就算我怪她,我也会赶去救她,但是我不怪她,跟你不怪她的理由不一样。”

    傅侯轻“哦!”一声道:“你不怪她,是什么理由?”

    胡凤楼道:“她毕竟还是个孩子,生得也晚,有些事她根本没有感受到,所以自也不必跟上一代有同样的看法,上一代的人也不能勉强她。”

    傅侯微微点头:“那么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什么理由?”

    胡凤楼看了他一发,淡然道:“你的理由只有一个,为大清朝廷,为皇上。”

    傅侯道:“傅家蒙皇家思宠,世代簪缨,承袭侯爵,我只有这么一个理由还不够么,难道不该?你指望我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胡凤楼道:“我不指望你还有什么理由,这就跟你也不要指望我还有别的理由的道理一样。”

    傅侯目光一凝,道:“风楼,事隔这么多年了。孩子都已经这么大子……”

    胡凤楼截口道:“不要指望我有所改变,我不会,也不能,在我没有对郭家任何补偿之前,永远不会,永远不能,这也是当初你我说好的,我敬你有这么一份胸襟,希望你也别逼我改变对你的看法。”

    傅侯一笑,笑得有点勉强:“我还不至于那么傻。”

    胡凤楼道:“那就好,现在我要跟你谈谈眼前事。”

    “什么事?”

    “你奉密旨,来对付郭家后人的事。”

    “这件事有什么好谈的么?”

    “当然有,你就真能……”

    “凤楼。”傅侯突然柔声说道:“我知道你为难,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也为难。我身为人臣,能抗旨么?”

    “玉翎,就整个事情来说,人已经是个赢家了,”

    “凤楼,那是个人的私事,我不能因私废公。”

    “可是……”

    “凤楼,傅家永远忠于朝廷,忠于皇家,这你是知道的,也是以前说好的!”

    胡凤楼一双凤目之中寒芒电闪,道:“我知道,可是我也知道,就因为我对郭家有一份亏欠、一份歉疚与一份不寻常的感情,所以你嫉妒,你用公事来掩饰你的嫉妒。

    傅侯双眉扬了扬:“凤楼,不要忘了,我是你的丈夫,你是傅家人。”

    胡凤楼一双凤目之中寒芒再问:“我没有忘,你最好也不要忘记。郭家是我的朋友,不能因为嫁给你,我就不要朋友了……”

    傅侯道:“凤楼,咱们不要谈这件事了好不好?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是谈不出任何结果来的。”

    胡凤楼一点头道:“好,不谈,不过有一句话我不能不说在前头,郭家当年至今,一直退据南海,跟朝廷之间也一直相安无事。虽说是退据南海,可是郭家有郭家的庞大势力,雄厚实力,一旦逼得他们忍无可忍,一旦皇上应付不了,到那个时候,可不要指望我出面。”

    傅侯陡然扬起了双眉,道:“你未免太高估郭家了,我不信大清朝廷还对付不了他一个郭家。”

    胡凤楼冷怒一笑:“朝廷最好对付得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话落,她转身就要出去。

    只听傅侯道:“风楼,我还要跟你变点私事。”

    胡凤楼停住了,但是并没有回过身:“什么私事?”

    傅侯道:“是小翎的事……”

    胡凤楼霍地回过了身:“小翎的事不必谈。”

    傅侯道:“凤楼,什么事归什么事,不要把刚才的不痛快,发泄在这件事上,这是咱们家的私事。”

    胡凤楼道:“我还不是那种人,小翎跟你说了什么了?”

    “他说他很喜欢那个无垢,简直不能自拔,说得都要哭了。”

    胡凤楼道:“没出息……”

    傅侯道:“凤楼,你我都是过来人,这种事不能,也不该扯到出息。”

    胡凤楼脸上的冷怒之色稍微退了些,道:“你不会不知道,无垢是‘崂山派’的女弟子。”

    傅侯道:“‘崂山派’的女弟子怎么了?”

    胡凤楼道:“你糊涂,‘崂山派’没有一个俗家弟子。”

    傅侯道:“‘崂山派’没有一个俗家弟子又怎么了?”

    胡凤楼凤目圆睁:“玉翎,你能让小翎娶一个三清弟子出家人?”

    傅候道:“我只知道傅家的媳妇,小翎的妻子,绝不能是俗脂庸粉,而普天之下,人间绝色,红粉之奇,偏又不多。”

    胡凤楼道:“不多并不是没有。”

    “话是不错。”傅侯道:“但却可遇而不可求,即使遇上,又得看缘份,天下太大了,咱们的和子有多少青春岁月遍历天下去遇?咱们就这么一个,不能不为他着想,你我是他的父母,也不能不为傅有着想。”

    胡凤楼道:“玉翎,你真能这么做?”

    傅侯道:“人没有不自私的,只要姑娘确实不凡,只要咱们的儿子喜欢,她是个三清弟子出家人又何妨?”

    胡凤楼道:“我知道不知道,你已经宠坏了他?”

    “儿子总是自己的,谁能不疼不爱?”傅侯道:“这无关宠不宠,你见过无垢,只问你对她的看法怎么样?”

    胡凤楼道:“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绝无仅有。当我知道她乃‘崂山派’的女弟子时,我头一个感觉就是:可惜了,太可惜了。”

    傅侯道:“你从不轻许,能让你看上的,放眼当今,绝不多,要她成为咱们傅家的媳妇,有什么不能?不管怎么样,总应该值得。”

    胡凤楼沉默了一下:“我已经替他选了红菱的翠儿。”

    “红菱的二女儿?”

    “嗯!”

    “你认为她比那位无垢怎么样?”

    “我不能不承认,比不上。”

    “要是小翎喜欢好,也说得过去。你以为,此时此地,小翎的心目中还容得下哪一个?”

    胡凤楼道:“玉翎,你要明白,这不是一厢情愿的事。”

    “对!” 侯道:“可是,她要是不愿意,为什么会陪小翎,跟小翎在一起?”

    “她是‘崂山有’的弟子,或许她慑于权势,不敢得罪傅家。”

    傅侯道:“傅家并不辱没她,可是真要是那样,她就不见得可取?”

    胡凤楼目光一凝:“你认为她也愿意?”

    傅侯双眉微扬,道:“傅家的子弟,小翎的条件,让她打着灯笼,再去找第二个试试。”

    胡凤楼想了一下:“那么这样,我去问问她,她要是愿意,我听你的,拼着落尽天下人的闲话,成全他们,要不然,你给我告诉小翎,让他趁早死心。”

    傅侯为这一喜,忙道:“我记纪刚召她来。”

    他要动。

    胡凤楼抬手一拦:“你好像很高兴。”

    傅侯道:“老实说,小翎说你不许,我没敢存希望,绝没有想到,你这回这么好说话。”

    胡凤楼看了他一眼:“就像你说的,儿子总是自己的,自己的儿子,谁不疼不爱!”

    傅侯笑了,笑得很高兴、很爽朗:“这就对了,可千万别让小翎知道,要不然以后他就不怕你了,总得有一个降得了他的。”

    胡凤楼道:“这叫什么话,难道他不怕你,就因为只有你一个人疼他家他?我比你还疼他爱他,可是我绝不惯他宠他。”

    傅侯似乎朋点忘形,微一欠身:“是夫,我失言,你爱怎么罚怎么罚,我这就去……”

    胡凤楼道:“你哪儿也不许去,你既然这么看重人家, 就不应该这么对人家呼之来,挥之去。”

    傅侯微一怔:“对,我又错了。”

    胡凤楼道:“我自己去问,这就去,先不许告诉小翎。”

    傅侯又欠了身:“是,夫人!”

    胡凤楼没再理傅侯,转身出去了。

    直起了身,看得出来,因为很明显、很清晰,傅侯的脸上,浮起了兴奋。

    胡凤楼就是不徐不疾地走,也永远那么轻盈轻妙,飘逸若仙,不管到哪儿,她也永远不沾人间一丝烟火气。

    她离开了后院,经过大殿,到了前院,一路寂静空荡,没看见一个人。

    刚出庙门,她看见一个,一个佩剑黑衣人,是个“血滴子”。

    “血滴子”个个修为不俗,可是胡凤楼到了他身后,他居然仍茫然无党。

    胡凤楼轻轻咳了一声。

    佩剑黑衣人身躯一震,霍然旋身,当他看清眼前人时,立即神色一肃,单膝落地,打下扦去:“夫人!”

    胡凤楼道:“起来回话。”

    “谢夫人!”

    那名黑衣佩剑人站了起来,垂手恭立。

    胡凤楼道:“我要找无垢,哪儿能找到她?”

    佩剑黑衣人立即又躬身道:“容为夫人带路!”

    他又一个扦,站起来,斜肩弯腰往前行去。

    胡凤楼跟了去。

    就在庙旁那座小山下,有一片占地不大的林木,穿过这片林木,一个山洞呈现眼前。

    佩剑黑衣人停在了洞口,躬身道:“无垢就住在这个洞里。”

    胡凤楼道:“你去吧!”

    佩剑黑衣人恭应一声退去。

    胡凤楼迈步进了山洞。

    这个山洞应该很深,不然无垢应该听得见洞口的话声,早已迎了出来。

    事实上却不然,洞很浅,只有丈余,拐一个弯就到了洞底,却没见人,原来无垢不在。

    不算宽敞,但很干净,一个人住也绰绰有余。

    摆设也很简单,不过床跟桌椅而已,但是都很不错,而且纱帐、棉被、褥子,居然还都是新的,甚至透着一阵阵的幽香。

    不像个三清弟子出家人住的地方,这位无垢受到的待遇,也颇为特别。

    胡凤楼正在看,她听见身后来了人,转过身,正好无垢拐弯过来,一见到她,无垢立即施下礼去:“无垢见过夫人广

    胡凤楼含笑抬手:“不要多礼。”

    “谢夫人!”

    无垢站了起来,微低着头。

    她已经换回了衣掌,但是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胡凤楼打量了她一眼:“知道我在这儿?”

    “无垢听说了。”

    胡凤楼道:“咱们坐下说话。”

    她坐了下去。

    无垢站着没支,等胡凤楼又让了她一次,她才在下首坐了下去。

    容得她落了座,胡凤楼不经意地转睑看了看:“这儿能有这些东西,还真不容易,不像是附近渔村的。”

    无垢迟疑了一下:“回夫人的话,是从县城运来的。”

    胡凤楼轻“呢!”一声,转眼凝目。

    无垢微低下了头,似有意还无意地避开了胡凤楼的目光:“‘崂山派’只有无垢一个女弟子,贝勒爷怕不方便,特别把无垢安置在这儿,着人从县里运这么几件家具来。”

    似乎,这也是人之常情。

    胡凤楼微一笑:“没想到纪刚还挺能体恤人的。”

    这一笑,这句话,使得夫垢头垂得更低。

    胡凤楼设在意,她根本也没多想,道:“你多大了?”

    无垢道:“回夫人的话……”

    胡凤楼道:“你不要太拘谨,我想像朋友一样跟你说说话,我出身江湖,也不太习惯这些借礼。”

    无垢道:“无垢不敢。”

    胡凤楼道:“无论从哪方面看,你都不该是一般世俗女儿家。”

    无垢沉默了一下:“无垢廿了。”

    胡凤楼道:“你怎么会皈依三清的?”

    无垢道:“家母许下的宏愿,也因为家师是‘崂山派’三清弟子。”

    胡凤楼“呃!”了一声道:“令师是‘崂山派’的哪一位?”

    无垢道:“她老人家上一字天,下一字尘。”

    胡凤楼神情微微震动了一下:“原来是她,据我所知,她从不收徒,你恐怕是她唯一的弟子。”

    无垢道:“是的!”

    胡凤楼道:“你既接她衣钵,一身所学必然得她真传,一定很不错。”

    无垢道:“夫人夸奖,夫人是当代大家,崂山末技,不在夫人法眼之内。”

    胡凤楼道:“你言重了,我不敢当这四字当代大家。所谓大家,指的不应该是一个人的修为,品德、胸禁、气度,至少应该占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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