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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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镇上,“高升客栈”内,南宫逸房里,对灯坐着老少六位奇侠,静悄悄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个个神情焕发,激动中带着难言的惊喜。

    还说什么?谁也没心情再谈别的了。

    那是“九指神丐”商和。

    “铁面天曹神鬼愁‘门徒奇。

    “铁算盘”魏胖子,魏三清。

    “玉麒麟”诸葛灵。

    “铁狮子”小黑。

    “铜金刚”小虎。

    可未见南宫逸的爱妻“天香玉凤”柳无双在座。

    看情形,这老少六位是在坐等南宫逸,等南宫选带回喜讯。

    突然,商和跟司徒奇满面激动,霍然跃起。

    适时,南宫遍推门而入。

    等不及南宫逸开口,商和便急发问:“三弟怎么样?”南宫逸未答,星目轻扫环顾,一脸诧异之情:“大哥,无双她没来?”

    老少六人俱皆一愣,司徒奇诧声说道:“三弟,怎么回事?”

    南宫逸强忍满腹疑异,道:“无双今夜确曾去过‘古家堡’找我,而辛二快他说已经告诉无双咱们都在这儿,无双早已找来了。”

    老少六人愣住了良久,商和方道:“会不会无双路上遇事儿……”

    司徒奇已然沉声说道:“对!无双可能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儿,店里不能没有一个人儿,魏老哥请留下照顾,三弟,咱们分头找她去,走!”

    他可是说走就走,当先疾拣出屋。

    三小跟着扑出,商和走在最后。

    刹那间,老少六位奇侠走得无影无踪,屋里只剩下魏胖子一个人对灯站着。

    魏胖子没走,他明白,司徒奇说得对,店里不能没个人儿留守,都走了,万一柳无双恰又找来了,怎么办?

    另外,他更明白,司徒奇这也是为了他,非至万不得已,绝不愿让他稍露行藏、现本出来。

    这一找,费了大半夜工夫。

    老少六人,只分做了四路。

    南宫逸、商和、司徒奇各人一路,三小没有分开,合作一路,这是南宫逸的意思,他怕万一遇上事儿,三小年轻功浅,分开了应付不了。

    四路分向东西南北,遍寻“古家堡”百里以内。

    在他们老少六位的分路搜索,“古家堡”百里以内,就是一草一木也断难逃过,等于翻开了每一寸地皮。

    一直到天色破晓,这老少六人才相继返回“高升客栈”。

    却个个神色颓丧、困惑,见面俱皆无言摇头。

    很明显,徒劳枉费,一丝人影也没找到,也没发现这百里之内,任何搏斗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谁也弄不明白。

    夫妻分离多年,“天香玉凤”柳无双既然未死而突现武林,以其与南宫逸的伉俪情深,她应该片刻难待,天涯海角地遍寻夫婿下落,不知道便罢,知道了焉有不找来之理?

    如今,她明明知道夫婿所在,也确证她找来了,而,却偏偏不见人影,这怎不令人困惑、人人忧虑?

    房中,老少七人默默相对,个个低头,一片寂静。

    这寂静,显示了每个人心情的沉重。

    墓地,南宫逸抬起头来,道:“大哥、二哥,我想到‘终南’去一趟。”

    二老一愣抬头,商和老眼深注,道:“三弟之急是……”

    南宫逸截口说道:“昔年曾有人最后在‘终南’看见无双,后才失了她的下落,接着我华山‘龙凤小筑’便遭火焚;等我离开华山,赶到‘终南’,只在‘终南死谷’中找到无双一支凤钗,凤钗旁,还有一摊干涸血渍,这证明无双是在‘终南死谷’遇难,所以我想……”

    司徒奇插口说道:“三弟是怀疑辛二爷之言……”

    “不!”南宫逸摇头道:“辛天风是个铁铮汉子,他绝不会骗我,无双确到过‘古家堡’,只是我不解她为什么不明白承认身分。”

    司徒奇惑然说道:“那么三弟赶至‘终南’是要……”

    南宫逐道:“二哥,话是辛天风说的,虽然他不会骗我,我总该证实一下才能……”

    商和说道:“三弟糊涂,武林传言纷纷,还会有错?无双已知咱们在此,她还会到别处去么?你又要去什么‘终南’?以我看……”

    南宫逸苦笑说道:“大哥,可是她没有来。”

    司徒奇瞪眼说道:“三弟,你是说无双她有意……”

    “二哥!”南宫逸望着他皱眉头说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我们俩的感情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多年分离,当年就是一日小别……“双眉微轩,神色有点黯然,目光下垂,没说下去。

    这话不错,他们这对伉俪,恩情犹似海深,别说如今多年分离,音讯久沓,就是当年一日小别,也如隔三秋,相思欲绝。

    司徒奇,他倏觉老脸涨热,感到惭愧。

    本来嘛,他素来深知三弟夫妇间的感情,怎会有这种想法?怎好说出这种话来?

    真是!

    南宫逸微微吁了口气,接着说道:“再说,她若有意……又何必到古家堡找我?

    我只是怀疑辛天风会不会看错。”

    司徒奇低着头,没答腔。

    商和却微皱眉开了口道:“三弟,我仍认为无双是在来此途中遇到什么突发事故而临时走开了。”

    南宫逸道:“希望是她,也希望如此,但只是希望,所以我必须到‘终南’去一趟。”

    司徒奇摇头说道:“三弟,去一趟‘终南’,就能证实了么?”

    对啊!事隔多年,哪会这么容易?

    南宫逸却答得毫不迟疑:“能!不论无双是生是死,这次我非弄个彻底明白不可。”

    这是情,是真情,世间唯有真情最感人。

    商和蚕眉双轩,目注南宫逸道:“三弟,为了这件事,我不拦你,可是‘古家堡’的事怎么办?兰姑娘安危系于你身,你能远离么?”

    这一问,难煞人。

    南宫逸面上陵起抽搐,但那极其轻微。“有大哥、二哥在,我很放心。”

    看来,这几位都还不知“古家堡”中发生了新变故,人去楼空,古兰早已离开了“古家堡”了。

    商和摇摇头,笑了起来,道:“三弟,别往我俩脸上抹粉了。

    你二哥跟我都有自知之明,别说斗不过宫寒冰,就是那武林群邪万一卷土再来,单凭我跟你二哥这两块招牌也难收镇压阻吓之功。“南宫逸陡挑剑眉,星目飞闪冷电,道:“古兰是他宫寒冰的未婚妻室,据我多日来的观察,宫寒冰对古兰是真情真意,短时间内,宫寒冰还不至凶心再起,横施辣手。至于武林群邪,他们敢!”

    这慑人的威态,连商和、司徒奇看了都不禁心中一凛,要是让武林群邪看到,那就不知又会怎么样了!

    “行啦,三弟!”商和大笑而起,轻拍南宫逸肩头,道:“我跟你二哥,生手除了你之外服过谁来?宫寒冰再狠,只怕还不能把我们两副臭而硬的老骨头怎样。

    至于武林群邪,哼!哼!

    我跟你二哥就是拼了两条老命,也绝不让他们通了心愿,你去吧,但记住,三弟,早去早回,我们这老少几个,也等着好消息哩。“南宫逸跟着站起,满脸感激之情,道:“大哥、二哥,这儿的事,交给您二位了,我一有结果,立即兼程赶回,如果那真是无双她找了前来,告诉她,叫她在此等我,别再到处乱找了,另外派人通知我一声,就行了。”

    商和笑道:“三弟怎么一下子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这些事儿还用得着你交代?

    放心,一切有我们两个老的,你去吧!”

    南宫逸也笑了,有点赧然,转注魏胖子,说道:“老哥哥,我大哥、二哥不在的时候,小心三个小的,千万别上了他们的当,除了小虎,个个嘴甜,尤其小灵,一切老哥哥多照顾,房钱、饭钱,等我回来一并算。”

    轻松诙谐中,友情洋溢。

    魏胖子纵声大笑,一身肥肉直哆嗦,推椅站起:“不行,先留下点儿,你先溜了,到时候万一老少几位也跟着先后拔了腿,人海茫茫,我找谁去!”

    这位胖老儿也凑了趣儿,乐和上啦!

    豪迈、苍劲大笑声中,诸葛灵星目眨动,笑说道:“没关系,魏叔,小灵给您出主意,径上河南抱璞山庄登门要债,包管少不了;可是您可千万别上北京丐帮总舵,那地盘去不得,要债不成,恐怕进一步得施舍几个……”

    “小鬼头,你敢调侃大伯!”

    商和瞪眼扬掌,诸葛灵一伸舌头闭了嘴。

    又是一阵震天大笑,屋顶险些没被掀飞了。

    “大哥,二哥,老哥哥,我走了!”

    南宫逸拱手扬声,穿门而出,飞射而去。

    晨曦下,白虹映日,直指“终南”。

    与此同时,“古家堡”两扇铁门缓缓向内打开。

    大爷“冷面玉龙”宫寒冰只身轻骑,悄悄地驰出了堡门。

    除了他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他要前往何处。

    二爷“铁腕墨龙”辛天风,望着大师兄“冷面玉龙”宫寒冰只身轻骑,依门恭送,此外再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儿。

    这是大爷的意思,除了他以外,不让任何人知道他这次的行动。

    单骑驰出了视界,两扇巨大堡门,又复缓缓合上。

    早在一个时辰以前,就已另有两个纤巧的人影,轻盈灵妙,握手并肩地奔下了巫山的“朝云峰”。

    那是道姑“虚幻”与古兰。

    也不知她俩要往何处去。

    不过,看情形,她俩似乎也要远离一个时期。

    终南,也称南山,或作中南,又称地肺;山高涧深,连绵数百里,婉蜒若长蛇,雄伟壮观。

    在终南山下,有个小镇,名唤“蓝桥”。

    镇不大,可也不能说太小,算算总是有好几百家居民。

    这个小镇上的居民,大部分以耕作为生。天下种田的都很朴实,靠双手、凭劳力养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乐。

    这一天正午,小镇上南街“钱记老店”客栈内,来了位客人;这位客人,是位俊美、潇洒、飘逸、超拔的白衣书生。

    这位书生客人一进门儿,就为“钱记老店”带来了一阵不太大的骚动,无他,“钱记老店”自有店以来,就从没见过这般高等人物,这样的客人上门儿。大姑娘出嫁,这还是第一遭儿!

    那倒不是因为这小镇地处偏僻,来往的客商少。

    而是这“钱记老店”在这小镇上,从后面数,是首屈一指的“大”字号,气派一点的客商连正眼也不会瞧它一下。

    今天的这么一位人物,竟找上了这么一家客栈,这就令人不能不大为惊诧,暗暗称怪了。

    看来,这位人物是外乡人,他不懂这儿的行市。

    不管怎么说,人总进了门儿了。

    这种破天荒第一遭的事儿,那还能不引起骚动?

    店主、帐房、伙计,七手八脚,慌里慌张地齐由柜台后涌出来,满脸堆笑,躬身哈腰,直往里让。

    虽然是生意眼,买卖经,这总是礼。

    读书人都是知书达利的,拱拱手,含笑地说道:“诸位,我不是来住店的,而是来找店主东的。”

    凉了,当头一盆冷水!

    失望尽管失望,这位人物一表非凡,不知是何来头;心里凉,脸上可不敢带出来,不敢一下子就收了笑容拉下脸。

    再说,那年头儿生意人都还不错,不都是睁眼只认孔方。

    满身铜臭的势利小人。

    和气才能够生财,头一遭儿不住店没关系,笑脸相待,和气对人,交个朋友,自还有下一道儿。

    当中迎出了一个高瘦老者,拱手作揖直笑,笑得连那颔下几根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直科。“店老儿钱老实,相公有什么事儿?”

    “钱记老店”,他姓钱,没错,他就是店主东。

    名老实,人可不带老实样。

    书生望着他也笑了。“钱老板不认识我了?”

    怎么?原来是旧识?

    钱老实一愣,眯缝着一双老眼,仔细打量了一阵,又笑了,这回答得不太自然,有点尴尬:“原谅小老儿老眼昏花,认不得您相公……”

    本难怪,这门生意暮迎南北、朝送东西,来往的客人,多得不可胜数,哪能够有那么好的记性?

    书生没在意,笑了笑,道:“钱老板试着想想看,六七年前有个病书生承蒙照顾……”

    “叭”地一声,钱老实一掌拍上自己后脑?,直着老眼,满脸惊惶之色,指着书生叫道:“对啦,想起来啦,您瞧小老儿这记性有多坏!咳,咳,到底人老了,不中用了,您可不就是那位吕相公!陆走还赏了小店一把大金叶子,多亏了您相公,不说小店能靠您的赏赐支撑至今,就是小老儿一家这辈子吃也吃不完,您请坐,请坐!”

    伸手就往柜台里拉。

    这下连心也不凉了,而且还满透着热和劲儿。

    书生没做声,面带微笑,由他拉进柜台。

    进了柜台,钱老实回头一瞪眼,冲着伙计,低声喝道:“还站在那儿愣个什么?

    还不赶快端茶去!”

    伙计正瞧热闹瞧直了眼,闻言应了一声,掉头便往里跑。

    老板捧了凤凰,他还敢怠慢?

    坐定,钱老实分外地热诚,抬起一双老眼,望着书生,问道:“相公,六七年没见,您一向可好?”

    书生欠身笑了笑,道:“托福!”

    钱老实叹了口气,满脸激动之情,道:“相公,不瞒您说,这六七年来,小老儿可一直没能安过心,一直愁着不知相公家住何处,没法儿报恩……”

    书生笑道:“钱财是身外物,区区几片金叶,谈得上什么恩?钱老板要报恩,我昔年病中多蒙照顾,这恩又如何报?”

    钱老实一整脸色,双手连摇。“相公,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带病住店,小店端汤奉茶,煎药跑腿,乃是份内事,您越这么说,小老儿可就越感不安了。”

    “彼此!”书生笑道:“咱们都别把当年事挂在口边,成不?”

    钱老实搓了搓手,咧嘴张口笑了,那是感激,遂又改变了话题:“相公这六七年来,都在哪儿?”

    书生道:“我这个人生性好动,在家闲不住,到处乱逛。”

    钱老实说:“六七年工夫,相公定然走了不少地方吧?”

    书生道:“不多,每到一个地方,我总会住一个时期,这六七年工夫,住的时候比走的时候多得多。”

    钱老实笑了笑,刚要张口。

    书生已然又道:“六七年来,东逛西逛,把什么事儿都忘了,半个月前,我才突然想起我当年寄存在钱老板这儿的那件东西……”

    钱老实猛然站起,一揖至地,满脸惶恐、歉疚、羞惭,望了望书生,嗫嚅说道:“相公,小老儿该死,该死……”

    书生神色泰然,道:“怎么,莫非那件东西丢了?”

    钱老实一张老脸胀得通红,低下头,半天没开口。

    书生眉梢微挑,道:“钱老板,你是主,我是客,天大的事请坐下来谈。”

    钱老实连连搓手,犹豫未坐。

    书生道:“钱老板,你要这样,我怎好坐着?”

    钱老实只得坐下,但如坐针毡,至为不安。

    书生举目深注,又道:“钱老板,我不会在意,丢了就算了……”

    “相公!”钱老实抬头说道:“那件东西,不是丢了……”

    又住口不言。

    书生讶然说道:“那是怎么回事?”

    钱老实一整脸色,道:“相公,这总不能不说,小老儿说了之后,您看要怎么办,小老儿随您了,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顿了顿话锋,接道:“话,该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有位出家人投宿小店,她无意中看见了相公寄存的那方石砚,视为珍宝,惊问来处……”

    书生插口说道:“钱老板告诉她了?‘”

    钱老实点头说道:“小老儿不得不说,只因为她不惜重资,要购买此砚。”

    书生淡淡笑道:“这出家人很识货,钱老板卖了?”

    钱老实头摇得像货郎鼓,胀红了脸,急道:“小老儿不是那种贪财人,何况东西是相公所寄存。”

    书生微微点头,道:“那么是”

    钱老实说道:“她听小老儿说明来处,并坚拒出售后,也就作罢。当晚就在小店住宿,岂料第二天她竟不告而别,房里留了字,另外还留下一件东西。留字说,石砚是她故人之物,为不愿落入外人之手,她还是取去了,以物易物,她留下这件东西作为抵偿,小老儿吃惊之下,赶回自己房中检视,相公所寄存的那方石砚果然不见了……”

    “故人之物”,好藉口!

    不过,还留下东西作为抵偿,这出家人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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