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大漠走明驼 电掣霆奔 惊沙夕起 深宵闻玉笛 风饕雪虐

    第一回 大漠走明驼 电掣霆奔 惊沙夕起 深宵闻玉笛 风饕雪虐 (第2/3页)

。再一想到九侠平日不欺弱者的约言,不愿动手。心想:“这类人大都饥寒交迫,意图借故生风,赖骗财食,不值与他计较,但又气他不过。”因幼童未说无礼的话,灵秀可爱,意欲带往帐中,吃上一顿,周济些财物,气那矮子。喝道:“你这类无知的人,不值计较。这小孩不错,我单给他吃,只不给你。”说时,瞥见幼童朝矮子扮鬼脸巧笑,竟未在意。说完,见人未动,伸手便拉。满拟这么一个小孩,还不是一拉就走,哪知竟未拉动。乘着三分酒兴,试再用力一拉,幼童仍然不动,身子如生了根一般,心方奇怪。幼童冷笑道:“天底下有你这样请客的么?”矮子也在旁笑道:“大个子,你莫卖好。我这兄弟年纪虽轻,今日天寒思饮,还不受那嗟来之食呢。你有本事,将人拉走,就扰你一顿。否则,单凭你,决不赏光。”

    万方雄闻言,又奇又愧。先恐力大拉伤,未使全力。正待以全力再拉,忽听身后高呼:“六哥停手。”回头一看,正是李琦同了王藩、张婉赶来。刚一松手,幼童笑对矮子道:“人家把我们当花子待,我不想再扰他了,我们走吧。”矮子笑道:“你这小淘气鬼,好也是你,歹也是你。每日馋痨,好容易有了主顾,又装腔作甚?”话未说完,王藩已抢先上前,拱手笑道:“大雪寒天,佳客光临,愚弟兄先前不知。万六弟又多饮了几杯,想必说话莽撞,以致欲靳临贶,在主人既是难堪,在贵客也未免客气。不嫌薄酒粗肴,请即宠临,当奉斗酒,略申敬礼,并为我万六弟谢罪如何?”矮子哈哈笑道:

    “前听人言,下川东小孟尝铁臂王藩文采风流,最善词令,今日一见,果然不差。如不扰你一顿羊羔美酒,岂不道我兄弟小气?”万方雄先还不服,因李琦乘着双方说话之际把嘴一努,这才想起:“四外大雪盈丈,初下松浮,广漠千里,四无人家,这两人怎会突然来到?自己已换重裘尚觉奇冷,对方穿得如此单薄,并无寒意,面色又那么光润。

    自己生来力大,练就一身好武功,那幼童竟会拉他不动,明是异人无疑。”立时转怒为喜,抢前一步,拱手笑道:“小弟酒后无知,还望恕罪。”矮子和那幼童同声笑道:

    “万兄人真豪爽。我二人原奉师命,来此接引诸位义士出险。同至宝帐,再谈如何?”

    王藩素来心细机警,先听外面有人说话,虽未留意,后见万方雄匆匆离座,探头往外一看,见有两个外人,想起四外雪深丈余,这两人如何来的?忙拉隔座张、李二侠一同赶出。刚到帐外,便见万方雄用力强拉幼童不动,已知是异人。忙同赶上,唤住一谈,那矮子竟知自己名姓来历,越发惊奇。先还不知用意善恶,心正盘算,闻言俱都大喜。

    宾主六人同往帐内,方始分别礼叙。才知昨夜吹笛人正是矮子耿和,幼童名叫钟灵,二人乃隐居天山鹰巢顶雪衣老人的门徒。因为老人由南宋得道,移居天山,收养有一只仙禽,乃天山绝顶特产,名为乌鹏。性最猛鸯,又极高大,虽不似垂天之云,动辄扶摇千万里,飞将起来,也有三四丈大小。两翅风力本来奇大,加以老人训练之功,差一点的树木,吃它一搧,立时拔起。爪喙坚利,裂石如粉,多厉害的蛇兽恶物,也禁不起它一击。钟灵也是前朝忠烈遗孤,被老人由乳婴中救去,从小便练就一身惊人本领。耿和乃老人嫡传高弟,已然练就剑术,飞行绝迹。钟灵无事,每喜骑鹏出游,或往北天山追逐猛兽为戏。前日归途,遥望下面来了大队驼马,看去不似寻常商帮驼队,赶往前途降下,想等人来探询。不料风沙越来越大,不耐久停,料知来人必陷险境,忙即骑鹏赶回想请老人往救。偏巧老人他出,连耿和也不在家。老人并还留有手谕,回后不可再出。

    风沙更大,空代众人愁急。

    第二日夜间,风住雪下:耿和忽然回山,才知途遇老人,说起众人被困之事,令速回山,带同乌鹏往援,横渡雪漠,引往离雪地七百里的铁堡之中安置。并说李琦好友朱武夫妻,与堡主任中迟也是朋友。那铁堡位在北天山深谷之中,外有峭壁千丈,雪峰回环,入口处是条漆黑险隘的山峡缝,蛇径羊肠,中通一线,迂回三十余里,方入正路。

    谷口又是危崖对峙,排空人云,路更险峻,真有一夫当关,万人莫入之势。再进十余里,路转峰回,忽然柳暗花明,山清水秀,始达境内。当地乃是半山凹中大片盆地高原,四外群山环绕,宛若城堡,外来的风沙寒潮,全被山和森林挡住。地既广大,水源又多,遍地奇花异草,嘉木森林,气候和暖,四时皆春。主人上辈乃宋名将忠臣岳飞手下大将,由宋南渡以后,忠武就义,为奸臣所杀,一时愤极,孤军转战,窜往大名道境内。因是进退皆敌,危机四伏,经一异人指引,隐居当地。多年生聚教训,开辟出这么一个世外桃源,人间乐土。名为铁堡,无异一个和平忠义,诚厚仁爱,公正勇敢,又极富庶的小桃源。自开创以来,其间流风善政,佳话雄谈,也不知有多少。主人始终以宋室孤臣自居,未称王位。

    现堡主任中迟,人更文武全才。膝前无子,只有一女兰珠,生得粉装玉琢,聪明灵巧,父母全家,人人喜爱。大来越发出落得姿容艳丽,美如天仙。加以中迟中年无子,一向当她男儿看待,幼承家学,文武全才。中间又得异人传授,练就一身惊人本领,双手能发二十四枝飞黄弩。父母钟爱,自不必说。虽是堡主独生爱女,不免娇惯,但因堡中政法贤良,平日不论尊卑,一律平等,除爱好天然,服饰珍贵华丽,用有四名侍女而外,也无别的过分之处。堡人因她武艺高强,才貌无双,虽然性稍高做,自尊心重,均想女孩儿家,例有两分矜持。并且全堡人民终身温饱安乐,全由她家所赐,中迟人更精明和厚,凡有设施,无不造福人民,法良意美,己身又复与民同其忧乐。慢说没有甚过分之处,纵多享受,也是应该。这样贤主,偏有伯道之忧,俱都代他惋惜,本就爱屋及乌,越发爱戴,奉若仙神。再想到中迟无子,堡中人民虽因教育有方,不论男女老少各有所长,文武两途十九来得,要寻一个像中迟和前两任堡主那样雄才大略,而又贤明老成谨细的人来继承大位,还找不出。任家又是单传,虽有几个远支同族,俱都平庸,难当大任,算来算去,只有兰珠能够胜任。渐渐把她认作未来的堡主,无形中增加了几分敬意。

    兰珠心高志大。堡中有才貌的少年原也不少,平日又无尊卑之见,尽管比不上兰珠,不堪匹配,少年好色,人之常情。对方又是未来的女主,一经成婚,立为堡主,于是纷纷向其献媚求婚,追随恐后。堡中人民均愿兰珠早日订婚,便是中迟平日,也已不得早获佳婿,了此向平心愿。兰珠自负才貌,又听传她本领的异人说过,自己婚事尚早,虽然中有波折,但那未来夫婿,却是一个文武全才的少年英雄。此人不特关系将来全堡安危存亡,成婚以后,也许还要合籍双修,异日同证仙业,永留佳话。兰珠眼界又高,自不把这些略谙文武的堡中少年放在心上。起初两年,求婚的人不知多少,均吃兰珠明拒暗讽,或令比武,将其打败了事。有的还在老着脸皮,追逐不舍。下余多半自惭形秽,知难而退。到了最后,只剩三数人尚在苦缠。兰珠也不理他们。

    内中一人,名叫钱希唐,最是好猾。因兰珠愤其浮薄无耻,借着比武,将他打伤,当众羞辱了几句。心中怀恨,借着北天山打猎之便,向当地隐居的一个著名侠盗武成之子武凯暗泄机密。武凯因乃父刚直,家法甚严,一面之词,尚未深信。又早听说铁堡人多势众,个个武勇,颇有能手,更擅地利,不是好惹,冒昧登门,难免取辱和吃亏。也不信兰珠会有那等美貌。希唐又设计,将兰珠诱往北天山打猎,故意引错途向,却令武凯暗伏相待。武凯一见,惊为夭人,假装路遇,请往家中款待。兰珠人虽大方,但见武凯素昧平生,持礼大恭,未免生疑,当即坚拒,率众回山。武凯为色所迷,当时未敢动强,归告父母,欲往求婚。武成也只有独子,久闻铁堡之名。一则隐居北大山才得两年,不知底细,无门可入;二则对方威名远震,山深路险,以前颇有几个江湖能手前往访探,多是一去不归。就有几个全身回来的,也多缄口不说。日子久了,方始露出一点口风,也都不吐详情,只说山路艰险,主人闭关自守,不喜外人间津,再说也难寻到地头,最好不去等情。因此传说纷歧,颇多异闻。自己初来,原欲往访,也因不知途径,欲行又止。一听武凯说起铁堡简直是世外桃源,兰珠如此才貌,又是独女及未来堡主,不禁心动。便照钱希唐所说途径走法,由老的先去,装作游山迷路,暗入堡中。如照往日,外人只一入境,立被防守的人阻住,不论软硬明暗,均遭坚拒,休想深入。来人再若恃强,立有性命之忧。武成因得好人泄机引路,本领又高,未经入口,一到便直达堡宫左近。

    事有凑巧,这日恰值中迟独出闲行,见众人围着一人,正在盘诘来路,意欲动武。

    过去一看,见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相貌威武,声若洪钟。想起那一带危崖壁立,形势奇险,外人如何能到?知非庸流。再一问答,竟说投了机,当时延往堡中下榻,双方便成了朋友。因武凯与兰珠见面时未说姓名,武成老奸巨猾,心思细密,来时早向武凯仔细问过,胸有成竹,自己身世来历,一毫也未隐瞒,直言前是江湖侠盗。并详细说道:

    “小弟因见元室凶横强暴,所用爪牙僧官到处流毒,残害人民,想起亡国之痛,心中悲忿,仗着武功和手中宝刀,一十八粒飞弹,专与贪官污吏、凶僧恶霸作对。由少年起,纵横大江南北近三十年,所杀都是极恶穷凶。无如一向单刀匹马,独往独来,近年树敌大众,又杀了几个大贪官,当道连下密令,到处穷搜。本来还想与他一拼,因听老妻、好友之劝,前年才来北天山雪狮峡内隐居,就便洗手躬耕,以终余年。堡主威名,江湖上虽曾听人说过两次,但因大漠穷荒,天山高险,终年堆满冰雪,亘古不消,说话的人又都言词闪烁,不肯尽说真相,再不便是讳莫如深,语焉不详,传闻异词。只当故意夸大,言之过甚,谁也不信天山近顶,冰雪乱山围拥之中,会有这等桃源乐土。前听门人归报,说是发现一伙少年壮士在附近猎熊,所穿均是前宋衣冠,人人武勇,健步如飞,觉着可疑,暗中尾随,不知怎的,略一转折,竟会全数失踪。过去一看,当地乃是一个没有通路的崖洞,二十步以外,便看不出一点脚印,不知对方怎么走的,越想越怪,回来禀告。

    “小弟一时好奇,带了山粮,跟踪寻访,不料前人失踪之处,并未寻到出入途径。

    后想临高可以望下,只要在此山,终能发现。于是不避艰险劳苦,连攀援了好几处从无人迹的危峰峭壁,峻岭高崖。后在无意中,误走到一处满布森林的危崖,将路走迷,无法回去,只得在林中乱窜。连经两日夜,备历艰危,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好容易走出森林,忽然闻得山凹中传来鸡犬之声,沿着崖顶,由高下望,越往前,风景越好,路忽中断。想起平日传言,决计查看到底。又费了不少事,才到堡前崖上,果然下面奇景呈现,比起平日所闻还胜十倍。刚刚冒险援崖下降,便被众人围住。幸蒙堡主不弃,以客礼相待。彼此同居一山,只隔二三百里山路,如蒙赐示人山途径,使小弟得以常时登门讨教,不似武陵渔父,一离仙源,便从此不许问津,就感谢不尽了。”

    中迟虽然精明强干,英勇心细,无如惺惺相惜,自古皆然。来客又是元室对头,专以杀敌为务,本领既高,谈吐又复从容俊爽,不似武夫,由不得心生好感。武成又是老谋深算,欲取姑与,言动大方,装得极像。只把好人泄机,指示途径走法一层隐起,余均真情。表面说是山居寂寞,难得有此芳邻,又是平生敬仰的前宋先烈遗民志士,只愿攀交,时共往还,毫未露出就此进身,移居堡中的口风。井还表示:“此中人语,不能为外人道,小弟自会守口如瓶,不必说了。而那所经来路虽甚艰险,我所能到,焉保后来无人?还望贤主人对小弟所来险径,加上一层防备才好。虽然堡中形胜天然,占有极好地利,全堡人士又个个英雄,到底敌势方张,众寡悬殊,时机未至,难与为敌。近年江湖上颇有传闻,一旦被敌酋听去,从此多事。固然不怕,终是惹厌,不可不防。”词色十分诚恳周到。

    到了第二日,便推说是游山日久,恐妻子悬念,告辞起身。堡中原无外客登门,平素相处,虽然上下平等,中迟人也谦和,毕竟是个执掌政令的堡主,人民爱戴之余,由不得生出许多敬意。加以人中龙风,自有威仪,领袖群伦,难求友声,除与娇女相对而外,所至之处,堡人俱都肃然起敬,不敢随便言笑。平日过惯不觉,忽然来了这么一个久在江湖,见闻众多,人品本领俱都高人一等的英雄,相与抵掌雄谈,佯样投机,自然相见恨晚。本意多留几日,对方偏是固辞说:“以后还要常来领教,相见日长,何在此一二日之聚。”中迟也极谨慎,除引其出山而外,并派了两个武功高强,人又精干的后辈,借口护送,查看行踪,一面命人尾随下落。哪知武成在北天山危崖幽谷之中,另辟有一处避寒别墅,来时早有准备。那一带山深路险,素无人踪,地名皆武成移居后所起。

    一听派人持了礼物陪送,知道主人尚有疑念,毫未推辞。武成去后,中迟父女对谈,兰珠也曾想到,前月行猎所遇少年,许与此老一家,疑其有为而来。及听去人归报,说武成所居雪狮峡,偏在东面,幽谷百丈,避风面阳。虽不及铁堡的世外桃源,沃壤千顷,物产丰美,但也气候温和,树果稻粱,牲禽林木,应有尽有。武家人口又少,老夫妻外,仅有子女和三个门人,岁月甚是悠闲。对去的人十分优礼,令代道谢。说是春耕伊始,种植正忙,家无多丁,须同操作,暂时尚难拜访。只等稍微清闲,当和老妻再入宝山,一览桃源胜景。另外附有几件礼物,均是武妻自制的南中风味,为物不多,却甚精美。

    分明所说不虚,毫无可疑之处。并不是兰珠行猎时所遇少年约往款待之处,方向也是相反。疑念一去,结交之念更切。兰珠又听说武家有一美秀少女,武功似乎得有家传,也想一见。

    一晃月余,武成并未再来。中迟闲中无事,想起礼尚往来,对方成名多年,不免心高好胜,讲究礼节,也许因为自己不曾回拜之故,意欲往访。兰珠天性好动,便同了去。

    寻到当地一看,老夫妻二人已率乃子武凯出猎未归,只剩爱女武凤和门人陶旦、巴泉、王希及使女万妮在家。将任氏父女引往家中,恭礼款待,苦口留住。武凤美秀灵巧,善伺人意,口甜已极,和兰珠十分亲热,姊姊喊个不住。兰珠天性好胜,武凤一味巴结殷勤,于是二女也谈投了机。武凤说道:“小妹除小婢万妮而外,并无女友姊妹,哪似姊姊堡中人多。听爹爹说,宝山水土甚好,所有少女俱都丽质天生,又精武艺。姊姊更是人中驾凤,才貌无双,早就想望颜色,心还不信,世上哪有这等仙女一般的人品?今日一见,果是天人。可惜相隔大远,不能时常追随讨教,实为憾事。”神情十分欣羡。兰珠怜她娇小玲珑,山居寂寞。心想:“当地风景出产虽好,比起铁堡,却差得多。反正避世之人,堡中沃壤甚多,也不多这一家数口。如能移往堡中同隐,自己多一闺伴,岂不也好?”便把心意暗告老父。中迟爱女,又见武家人好,便即应诺,兰珠大喜,以为对方一定愿意。武凤果然高兴非常,只说:“父亲生性孤高,不喜依人,须待禀明。万一不肯,务望姊姊禀明老伯,代为劝说,使妹子得长依姊姊,感谢不尽。”一面强留任氏父女多住几日,等乃父归家再走,恨不能当时便跟了去的神气。兰珠为她热情所感,强劝老父多留了一日,仍未见回。后听三徒背后说话,说乃师往猎白熊,并采雪莲,相隔当地数百里,往返少说也要半月,暂时如何能回?他父女听了,只当武凤留客,乃迁居心切所致。哪知早有奸细送信,不特武氏父子知他父女要来,故意避开,连武凤挽留和三徒私语,均是拟就圈套,假装孤高自傲,欲令任氏父女俯允,自来请其迁居。并在事前不令武凯与兰珠相见,以防中变,露出马脚。

    任氏父女果然中计。回堡十日,武老夫妻回访。因听钱希唐说,兰珠对于乃子似颇讨厌,去时推说此次行猎,为一旧友染有奇疾,必得夭山所产雪莲和白熊掌,才能医治,且喜全都得到。现命小儿送去,远在凉州,到后老友定必留住,归期尚早,只好等他归来,再令拜见等语。中迟随露出请移来同住之意,武成虽在推谢,中迟也未勉强,可是双方往来渐勤,尤其二女常共往还。武凯本是假走,虽是爱极兰珠,因守乃父欲速不达之诫,须先避开,要等到二女日久交情越厚,你来我往,极少分开之时。这日,兰珠送武风回去,刚一到家,便见三徒和武妻满脸愁容,武成更是忿激。素知他全家和美,怎会如此?忙着询问。才知武老仇敌已快寻来,并有几个有势力的凶僧在内,连官兵一齐惊动,情势危急。兰珠天性义侠,忙令随去的同伴归告父亲。中迟也激于义愤,立即率众来迎。武成才假装负愧无奈,勉强应诺。一面感激任氏父女高义,称谢不已;一面命门人陶旦潜往凉州,速将乃子寻到,星夜人山托庇,免落敌手。仗着人多,堡中百物皆备,除细软外,只把所养牲禽带去一些,余均一火而焚,连草木一齐烧去。

    迁到堡中住有一个多月,两家情谊固是越厚,全堡人民也都相处极好。陶旦方领武凯入山。兰珠虽然认出是前遇行猎少年,知非端人,无如和武风交情亲密,对方只初见时神情稍微轻薄,别无过恶,这回堡中再见,却甚端谨,不苟言笑,日久相安,也就罢了。不料对方受着乃父指教,深谋密计,由渐而入,并收买人心,想要人、位两得。总算兰珠不该上套,又未把武凯看在眼里,见时老是冷冰冰,不爱答理。武凯日对佳丽,心痒难搔,偏又沉不住气。初来还能勉强矜持,过了一年,实实把握不住,渐渐露出马脚。兰珠何等聪明,一经看破,防备更严,只令武风来家相伴,绝迹不去武家小住。武凯无计可施,竟背父母,觑便向中迟求婚。

    中迟对武氏父女颇为看重,不知怎的,对于武凯,却生厌憎。又听爱女说过他的劣迹,闻言笑道:“本堡少年男女,本少防闲,虽由父母作主,婚姻全出自愿。小女婚事,须有三条相合。别的不论,且先比武,如打得过小女,再说别的。”话未说完,兰珠已由房中赶出,怒指武凯道:“你父子深心,我早看破,分明想移居本山,偏有许多做作。

    你那昏想,无异做梦。如胜得过我,还有两个难题,料你一件也办不到。不必多言,打完再说。”随去庭中拔剑相待。武凯少年气盛,负愧下场,没说两句话,便动了手。武成闻报,知道不妙,忙命爱女、三徒先后出山,以防决裂,玉石俱焚。武凤偏和兰珠交厚,弄假成真,同时又结有一个情侣,说甚么也不舍离去。武成无奈,只得教了一套话,匆匆赶往。到后一看,乃子已被兰珠打倒。因武凯斗时看出兰珠恨他入骨,自知无望,又打她不过,一时恼羞成怒,妄用暗器。兰珠几乎受伤,越发气愤,也以杀手回敬,竟将大腿上肉削去一片。如非中迟喝阻,几连命也送掉。武成自知爱子弄巧成拙,无如是父子情深,脸上也下不来,事实上也不便和人翻脸,只得强忍愧愤,假装大方,故意把武凯骂了几句,心中却是怀恨。中迟还想女儿才貌双全,难怪人家看中,何必使对方难堪?当时劝慰了一阵送走。一时疏忽,没有下令防备,竟被武凯逃出山去。武成假说事前不知,实则武凯早拿了乃父的书信,往投一位异人,拜师学艺,仍在妄想人财两得。

    武成始终装作无事,除偶然说到晚年无子之苦,有点想念而外,谈起来都说儿子不好,不能怪人。任氏父女起初对他还在留意,时日一久,见无异状,也就相安。谁知暗伏着一个后患,不久就要发作。而九侠所投朱武夫妻二人,俱是隐居天山乌牛呷的隐士,与任中迟相交十余年,去年为了当地山洪暴发,任氏父女又曾力请多次,方始移居堡内。

    九侠前接朱武的信,是在两年以前,如往乌牛呷,还要扑空。不过朱武在当地仍留有人,早晚仍能寻到罢了。

    九侠听耿和、钟灵二人说完铁堡经过,得知北天山深山绝域之中,还有这等世外桃源,所说各节,正合自己心意,俱都喜出望外,兴高采烈。三侠崔南州首先问:“这么大的雪,如何走法?”钟灵答说:“家师所收养的乌鹏,乃北天山最猛恶的灵乌,原是鹏种。飞行极快,一日之间往返数千里,毫不费事。飞将起来,两翅横张,长达好几丈。

    两只铁爪像小树干一样,休说冰雪,便是整块山石,吃它利爪一抓,当时便成粉碎。两翅风力更大得出奇,差一点的大树,也能被它连根拔起。当诸位来时,哈密城中敌人已然得信,召来大队人马,想要追赶,多亏一阵大风沙,没敢起身。跟着又是这场大雪,敌人无法前来,必当人马驼队为狂风吹散,埋葬黄沙大雪之中。诸位人数太多,除非家师亲来相助,如无此鸟,休说雪深过丈,无法通行。就能勉强开出一条雪路,雪中定必留下形迹,敌人早晚发现,跟踪来追,岂不惹厌?至于如何走法,来时我已问过耿师兄,最好先由乌鹏和我弟兄二人开出一条大路,将积雪用鸟翅扇去,一直通到天山脚下。那地方名叫福星呷,离铁堡三十来里,形势奇险,常人固无法飞渡,但拦诸位不住。只是驼马太多,运送较难。依我之见,你们所带牲畜,铁堡全有。不如挑那必须之物,打成包裹带去。驼马也只选那好的,带上一小半。下余留下一点粮草,任其自投生路。遇到难行之处,便空身攀援而过,驼马衣物,皆由乌鹏空中带走。诸位大哥以为如何?”

    李琦、段泉、王藩三侠首答:“愚弟兄正进退两难,蒙二位高人解救,无不惟命。

    只是此去路程遥远,这等走法,雪中不也留出形迹么?”钟灵笑说:“这个无妨,休说我耿师兄炼就飞剑法术,能使复原,便那大鸟乌鹏,也能用那两翅风力和那一双铁爪,将所行之路平去,如怪风刮过一般,决留不下一个足印,放心好了。”众人闻言,越发心喜。李琦见耿、钟二人饮啖甚豪,再三劝进。二人边吃边谈,也无客套。九侠因当日便要起身,忙命众人速急准备,如言办理,只等大鸟乌鹏飞来,立即起身。

    一会,主客俱都饱餐,结束停当。耿、钟二人又指点了一番。天色已是午后申西之交。女侠张婉方和金国士笑说:“那大鹏乌不曾见过,天近黄昏,怎未飞到?”钟灵在旁接口笑道:“这东西比我还心急,此时不至,必是由天山脚下铁堡入口一带,开路而来。”话未说完,忽听前途异声大作,远远传来。耿和笑道:“乌鹏来了,诸位准备走吧。”说时,众人已将帐篷撤去,按照耿、钟二人之教,故意把不带走的笨重之物零乱分散,有的埋入雪堆之中,等到事后再由乌鹏灭迹,将当地用雪填满。闻言一同走出,向前一看,只见远远天边雪尘高起,宛如怒涛汹涌。内中隐隐现出两点金光,一片黑云,疾如奔马,飞驰而来。遥闻风声呼呼,与冰雪碎裂之声汇成一片繁音。一会,越看越近,渐渐现出全身,果是一个奇大无比的黑色怪鸟,正在两翼平张,贴着积雪上面,掠地急驰。两条怪爪竟有簸箕大小,随同飞翔起落,略一扬动,必有丈许大块冰雪拔地飞起,落在两旁雪地之上,轰隆之声,震得四野齐起回音,声势甚是惊人。就这百丈雪尘飞涌中,眼前倏地一暗,一只周身漆黑,健羽如钢的大怪鸟,已落在众人面前空地之上。耿和随命九侠各带细软包裹、随身兵器,一同上马。钟灵骑乌护送,耿和相助灭迹。众人分别拜谢,各自上骑。因恐雪地中无处求食,所有牲畜暂全带走,准备前途能带则带,不能带便放入山中,令自求食,以免饿死。

    这时前面已被乌鹏开出一条两丈多宽的雪巷,人马便由巷中顺路前进。因天不早,均想早到,各自纵辔急驰,不消多时,便跑出了好几十里。回顾身后,耿和未来。钟灵骑着大鸟,也刚起身,仍和先前一样,所过之处,雪尘高起,冰沙横飞,狂风大作。加上千蹄奔踏之声,震撼天地,声势越发猛恶惊人。料知原来途径,定被乌鹏填没,正在谈说惊奇。钟灵已骑乌鹏飞近,在鸟背上高喊道:“诸位仁兄,可要骑上来么?”众人方在谦谢,钟灵又喊道:“王、李二兄,何不骑上鹏背,看看先前扎帐篷的地方,是怎的景象?”王藩、李琦本就好奇,再听钟灵劝说不已,不便辜负他的盛意,同时应诺。

    九侠张婉乃李琦表妹,年纪最轻,人又天真,忙喊:“七哥,我也同去。”钟灵接口笑答:“再多无妨,只管上来。”随说,乌鹏已由上空下降。众人见它立在地上,竟高丈许,头还高出雪巷之上。两只碗大怪眼,金光远射,宛如电炬。端的威猛神骏,无与伦比。三侠刚一纵上鸟背,五侠金国士本在前面,见状也纵马赶来。张婉忙喊:“五姊快来。”金国士马已驰到乌颈之下,立在马上,攀着翅根,轻轻一纵,便上了鸟背。

    钟灵笑说:“你们四位只要抓紧鸟翅,便无妨害。要飞起来了。”说着,一拍鸟颈,便已飞起。四人空中回顾,身后雪巷,连所辟广场,全被填没。那鸟所过之处,双爪齐伸,两旁冰雪纷纷碎倒,散落巷中,当时成了平地,只是仍看出一点形迹。李琦笑问:

    “耿兄何往?”钟灵笑道:“后面广场上不是他么?这条路,还要经他平过。事情一完,就要飞来了。”四人定睛一看,只见一道青光,在广场一带电也似急盘空飞舞,忽顺雪巷上空一晃,贴地飞来,那地面积雪便成但平,如用刀削过一般。紧跟着,一道青光落向鸟背之上,耿和现身笑道:“天太寒冷,时近黄昏,索性你把为首九位兄台,分两起送人铁堡,你再骑鹏回来,将随行的人马行李,分别引送进去,比较还快得多。底下的事,由我来办好了。”钟灵点头,便令李琦在鸟背上发令,招呼众人加紧前驰,听候迎接,但须聚在一起,不要隔远。

    说完,乌鹏已带了男女四侠,往最前面暗云环绕中的天山顶上飞去,不消多时,飞入天山深处,男女四侠在鸟背上凌风冲云而驰,见鸟翼风力甚大,天山上面暗云浓雾四面环绕,吃那大鸟一冲,所到之处,全成了断棉飞絮,沸水一般,滚滚翻花,往外卷去。

    一会飞入天山深处乱山之中,俯视脚底,尽是危峰怪石,深沟大壑。那鸟不时擦崖掠风而过,休说到处童山,连树木都少见。方觉山景荒寒,天又奇冷,乌飞甚急,劈面寒风吹得人连气都缓不过来。那鸟忽把两翼微收,沿着一条山谷,由上而下斜飞过去,前面渐渐发现花树,风势大减。接连几过转折,前面又现出一座危崖,乌鹏突然一声长啸。

    钟灵笑说:“到了。”鸟已越崖而过,往下降落。紧跟着眼前一花,前面脚底忽现出大片盆地,人家田野,繁花如绣,美景无边,随听欢呼之声。鸟也往下飞坠,落在~片软草如茵的广场上面。尽头处是一座精铁做成的高墙,形如城堡,金钉兽环,门甚高大,气象庄严,甚是雄伟。间前立着四个身材高大,手执长戈的壮士。人乌一到,便有两人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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