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剑气冲霄 绝壑雄风寻炼士 香光如海 万方仪态照华灯

    第二回 剑气冲霄 绝壑雄风寻炼士 香光如海 万方仪态照华灯 (第2/3页)

未里许,笛声忽止,迎面走来一人,正是老友洪驹,已然换了道装,相见惊喜。问知别后拜一散仙无咎山人为师,新近奉命往穿云顶一带冰崖雪窖中采取冰参、雪莲,已到三日。因奉师命,事须缜密,不可令人知道。等把事办好,忽想起老友中迟的铁堡就在离此百余里的暗谷之中,有意往访。无奈雪莲、冰参已采到手,明早必须赶回。心正想念,远远望见堡中特制的石油灯光。心想:“大雪寒天,荒山深夜,怎会有人持灯行路,走得这等快捷?疑是铁堡中人由外新回,还没有想到中迟亲自出山。试把多年随身的青玉笛取出一吹,算计来人如是中迟,或有昔年听过笛声的人在内,闻声定必寻来。后见灯光改道,折向自己而来,忙即收笛迎上,不料果是中迟。

    同行除朱武夫妇外,本还带有四人,分持灯火酒食。先邀洪驹回堡,洪驹说:“时辰已迫,天明就要起身,何必多此往返?等我回去,将丹炼成,再来访晤。”中迟不舍,同去所居雪崖冰洞之内,意欲谈到天明,送他上路。不料天明前忽下大雪,天气更冷。

    中迟和程贤贞问知洪驹虽然向道心坚,得师甚晚。无咎山人说他根骨不是上品,始而不收。后来山人见他相从十年,志诚心苦,不畏艰危,连试数次,又历时数年,方允正式收录。前十年只传他吐纳导引之术。近数年才令采药名山,准备炼成灵丹,脱胎换骨再传授他的衣钵。因是修炼多年,看去虽比中迟年少得多,除原习武功外,无什法力,千里雪山,孤身上路,本就不甚放心。归途又须改道,所经之处多是本山所产极猛烈的野兽巢穴,如白熊、雪犀之类。白熊虽猛,还好一些。最厉害的是那雪犀,头生独角,皮厚力大,又最合群,动辄成千累百,性情凶猛,其行如飞,一见生人,群起来攻,多好武功的人,事前不知趋避,一旦撞上,便无生理。中迟为友情热,意欲把那雪犀盘踞之处和最难走的一片冰崖送过,再行分手。冒着风雪送了百余里,险地已过,犀、熊一只也未遇上。洪驹再三辞谢。中迟也看出他身轻体健,疾逾飞鸟,前行可以无碍,只得任其冲风冒雪而去,自己也率众回走。

    洪驹所去,偏在铁堡左侧,如走原路回堡,路较平坦,但要远出两倍。人去以后,归心便急,如由当地斜抄过去,路近得多。除近堡一带有两处高峰危崖之险,余者大半斜坡峻坂,便于滑雪,又料半山以下必是晴天。中迟素不服老,加以随行诸人个个武功均好,坚执抄近路走。才走十余里,雪已不下,但是狂风大作,吹得满空雪沙飞舞,发出极凄厉的啸声。头上更是冻云密布,暗雾沉沉,荒寒阴晦,冷气侵骨。中迟见天大冷,程贤贞还好,朱武和同来四人均有寒意。笑道:“你们最大年纪,才只三四十岁,又都穿着一身皮帽衣裤,怎还不如老夫,怕起冷来?”说罢,当先朝前跑去。中迟滑雪本具绝技,众人谁也追他不上,晃眼跑出老远。众人知道越过前面大片冰原,再往前去,到处是危崖绝壑,和那直立数百千年的雪峰冰壁,风力又猛,隐闻到处冰崖震坍之声轰隆轰隆,震动天地,惟恐中迟遇险,全都着起急来。程贤贞对朱武道:“堡主偌大年纪,这么猛的狂风,前面尽是千百丈深的雪窖冰沟,万一遇险,我们回去,拿什颜面去见兰妹和堡中人民?等我取出飞行甲马,和你一同追去,他们四人后来便了。”随取甲马,和朱武朝前追去,飞行自然要快得多,晃眼追到冰原。遥望前面地上,倒着一只比水牛还大的白熊。中迟正和一伙穿皮短衣,头戴风镜的壮汉,在那里争吵。目光到处,还未追近,双方已动起手来。当头一人举刀先砍,才一照面,便吃中迟抬腿把刀踢飞,跟着拔剑应敌。敌人也一拥齐上。二人见状大惊,刚把各人兵器取出,忽听怒吼一声,中迟人己中了暗器。总算命不该绝,二人恰好赶到面前。贤贞眼快,瞥见敌人本领甚高,手中拿着两枚铁蒺藜,二次要打。知道中迟为他所伤,急怒交加之下,朝朱武打一暗号,令助中迟对敌。倏地纵身一跃,飞身过去,左手一袖箭,正中那贼面门,右手宝剑也随人飞落,拦腰一挥。那贼也是一个成名人物,打得一手好暗器,百发百中。见中迟肩上受伤,还在苦战未倒,正想施展毒手,不料恶贯满盈。贤贞忽由侧面飞来,恰有一阵旋风卷起大片雪尘,目光迷乱,竟未看清,等到发现人影,脸门上首先中了一箭。刚怒吼得一声,一道寒光拦腰而过,斩为两段,洒了满地鲜血。

    贤贞回顾敌人甚多,本领颇强,一声清叱,连人带剑,舞起一片剑花,杀上前去。

    发暗器的贼后到,相隔较远,贼党见他被杀,也甚激怒,分人迎杀上来。贤贞因见中迟右肩受伤,兵器已改交左手。朱武左手明月刀,右手判官笔,双斗群贼,似颇勉强。恐其受伤,连用袖箭打退迎面二贼,冲入人丛之中,和朱武、中迟三人作品字形,与敌苦斗。方觉敌势太强,虽然打伤了三四个,无济干事,袖箭用剩一枝,不敢轻用,后面四人相隔尚远,就到也难占上风。心正愁急,忽听熊吼之声。百忙之中往侧一看,由坡下飞也似跑来两个持叉壮汉。另有七八条大人熊,多是白毛如霜,比水牛还要雄壮。连熊带人,一齐吼啸喝骂,朝当地跑来,相隔也只一箭之遥。

    中迟原因路过当地,遇一大白熊猛力扑来,知道这类天山熊的掌最是美味,但是皮革坚强,刀枪不入,因知刺熊之法,想连皮带掌顺便带回。飞手一剑,刺中熊的颈间要害,纵向一旁,又用连珠镖将熊眼打瞎。刚把熊身上拔出来的宝剑拾起,任其在雪地里乱窜乱滚,想等它野性发完,力竭而死,再去剥皮取掌。忽听喝骂之声,由坡下赶来一伙壮汉,齐声喝骂,说那熊是他家养,要中迟与熊抵命,双方言语不和,动起手来。刚把当头一贼打倒,不料又有一贼赶来,人还未到,扬手一铁蒺藜。中迟独斗群贼,头上又戴着皮帽风兜,不曾留意,右肩头已中了一下。眼看危急,幸而贤贞、朱武相继赶到,才勉强扯个平手。跟着另二贼带了七八条大白熊赶来。

    三人俱知白熊猛恶力大,单遇时除它尚且费力,为数这么多,又加许多强敌。中迟不受伤也好,偏又伤重,如何能敌?眼看群熊和二贼党已决赶到面前,正在心寒,叫不迭的苦。忽听呼呼轰轰,狂风如潮,夹着破空振羽之声,眼前倏地一暗,立有一片墨云飞坠,敌我双方全在笼罩之下,贼党首先纷纷惊呼,四下逃散。那黑影铺天盖地而来,已快压到头上。三人因变出非常,误以为雪山崩堕,开头也颇惊慌,百忙中抬头一看,不禁大喜。原来那黑影正是雪衣老人座下仙禽乌鹏,钟灵坐在鹏背之上,一同飞落。见面便喊道:“堡主和诸位兄嫂快请上骑。这伙贼党上半年才由恒山迁居来此,内中还有两个妖人甚是凶恶。现在妖人已然得信追来,耿师兄已往对敌。此事恐有后患,请先回堡,我用乌鹏送诸位回去吧。”说时后面四人也相继赶到。贼党已早惊散,只有几个逃避稍迟的,被鹏翅风力扇出老远,跌入冰原下面雪壑之中,送了性命。另有两人身受重伤,白熊也伤亡了两三只,晃眼逃尽。

    众人匆匆骑上鹏背,遥望冰原封面,雪峰腰上有青红二色的剑光,正在飞舞争斗。

    知道敌人竟擅飞剑,贼巢相隔铁堡颇近,好生犹疑。中迟受伤不轻,本就难支,上了鹏背之后,几乎晕倒。钟灵见他负痛,忙道:“这是什么暗器?如此恶毒,此时怕吹风,虽带丹药,不能医治。我和耿师兄本往山外有事,归途发现堡主受群贼围攻,可惜晚来一步。我看贼党均颇厉害,还须赶回。今将丹药交与朱仁嫂,到了堡中再治,料无妨碍。”说时已同飞抵堡前。钟灵匆匆取了两丸丹药,交与程贤贞,半敷半服,仍骑乌鹏飞走。

    那铁蒺藜十分厉害,中迟那好武功,又隔着两层厚皮,不知怎会被他打进,并还伤筋动骨,俱都惊奇。贤贞见伤势甚重,忙命人去将兰珠和李琦等九侠寻回。堡中人民闻得堡主受伤,纷纷赶来,聚向堡前,探听消息。后听眼药敷治之后,痛止回醒,方始放心散去。有那心急的人民,听说不能入看,便去寻找兰珠。兰珠本极孝父,闻言早就愁急,再见众人这等张皇,不知伤势如何重法,心乱如麻,一路急驰。中途任龙迎来,兰珠急问:“爹爹怎么样了?”任龙道:“钟小侠的丹药真灵,已然转危为安,连痛都止了。命我迎来,告知你和九侠弟兄不要担心。并向堡人传命,不许张扬。明日堡主还要亲出,向众训话。不料你们这么快。请放心吧。”众人闻言,心定好些。只九侠觉着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当时也未深说。一同人堡,赶到大厅。

    朱武、贤贞望见李琦、王藩、金国士同了兰珠,男女四人,当先往里急走,连忙迎出,匆匆未及叙话,同到厅上。兰珠一眼望见老父卧在软榻之上,见了客来,欠身欲起,忙扑过去,一把抱住,喊得一声:“爹爹!”两行痛泪已夺眶而出。随道:“七哥他们不是外人,爹爹伤未痊愈,有女儿款待呢。”中迟最爱兰珠,刚才伤好,询问任龙所答口气,爱女对于李琦颇为看重。又听她单喊七哥,手朝后指,昂头一看,见来客英姿飒爽,仪表非常。再想起他平日威名和雪衣老人之言,大为喜慰。一高兴,便坐将起来,掀髯笑道:“我已无妨。这位便是李琦弟么?”兰珠随指九侠和卫壁,一一引见。九侠见中迟年在七旬左右,生得虎背熊腰,身高七尺以上,面如朱砂,狮鼻大耳,阔口方颐,一双虎目炯炯有光,两道长眉斜飞入鬓,腮下一部花白长髯,左手上戴着一个铁扳指。

    端的威风凛凛,天神也似,一点看不出肩受重伤神气。由不得心生敬佩,各以后辈之礼拜见。中迟忙要还礼,被贤贞与兰珠扶住,同说肩伤未愈,不可劳动。一面又请九侠等起来,分坐两旁。中迟笑道:“久闻九侠威名,不料飞将军自天而降,实为快事。因在途中为鼠贼所伤,诸多失礼。好在小女与诸位定交在先,老夫痴长几岁,恕我潜妄吧。”

    段、王、李三侠同答道:“小侄等与朱仁兄、仁嫂多年旧交,同是后辈,老伯何必客气?”中迟含笑点头。

    九侠随即请问受伤经过。中迟朝卫壁看了一眼,略一寻思,答道:“区区鼠贼,不值一谈。九侠少时与朱贤侄一谈,自知底细。你我今日幸会,不谈扫兴之事吧。”随命备酒。兰珠说:“天色尚早,爹爹刚服完药,也须养息。女儿已命人备下两席,算是爹爹与诸兄接风了。”九侠只当中迟好高,不愿说他吃亏的事,便未再问。中迟笑对兰珠道:“我儿怎看得我这样软弱?闻说来客颇有几位好量,饮酒谈天,可以助兴,只忘了九侠阅军多劳,和朱贤侄夫妇先谈一会,老夫借此稍睡片刻也好。”兰珠明白乃父有话,想令朱武夫妇转告,忙即应诺,意欲陪往。九侠知他父女尚有话说,再三辞谢。卫壁想和九侠攀交,也要随去。灵筠忙使眼色。中迟已先说道:“卫贤侄且慢,我还有话要和你说。灵筠先去,夜来同饮便了。”灵筠知道中迟不甚看重卫壁,本意拉他同回朱家,一听这等说法,兰珠又在旁使眼色,不便辞谢,心中自是不快。刚一出门,金、张二女侠已返身来迎,便同了去。到了九侠所居花园之内,李琦正向朱武问话,见灵筠孤身前来,由不得精神一振。刚想让座,贤贞因中迟方才之言,只能告知九侠,灵筠虽然无妨,偏多了一个卫壁,恐有泄漏,便迎上前,把灵筠拉向一旁。灵筠本和贤贞最好,又不愿和李琦多说话,此举正合心意,便走了过去。李琦虽觉有点扫兴,但也无法,朱武所谈又颇重要,只得随同段、王、金三侠听了下去。因入门时朱武防有别人跟来,早令诸侠散坐,装作者友叙谈,拉向一旁告知前事。

    原来雪衣老人早算出铁堡不久多事,除指示中迟机密外,并留了两封柬帖。头一封回堡方能开看。等到中迟受伤回来,打开一看,大意是说:“那伙敌人甚强,武功好的极多,并有几个左道中人在内。因其不知铁堡底细,又与耿、钟二人一斗,吃了点亏,为首二妖人反倒胆怯,回去便命众贼党谨守,不可惹事。说本山必有能者,今日敌人飞剑神奇,更有那一只大怪鸟,不可与敌。又听人说,穿云顶和西山树玉峰也隐有几位异人,好似对头一派。早知北天山有这些异人隐居,也不会来。早晚终须一拼,此时切忌妄动。现往山外寻找同党去了。此时除他们虽较容易,一则定数所限,铁堡该有这场危难,不可避免。再则这两个妖人淫凶无比,连所约同党均是罪恶如山,正好乘其引来,一网打尽,为世除害。不过事情尚早,应在九头狮子龙天化与这伙贼党联在一起之后。

    老人去时,曾在各要口设有仙法埋伏,堡中人民只要不出山,期前便可无事。事须缜密,只九侠可共机密,行动出入听其自便,反有益处。留意身旁的人,以防非常之变。

    中迟本与卫壁不甚投缘。乃父本意,将他引进到一位隐居本山的异人门下。谁知出游未归,卫璧竟嫌当地寒冷,不肯在异人茅棚中等候,私自回来。虽然事前乃父溺爱不明,有人如不在,等到过年不归,可回铁堡,留居朱家度岁,明春再去的话,但他年轻力壮,这等不耐劳苦,心志更不坚诚,那异人最恨憬薄狡诈少年,多大情面,也必不收。

    因此中迟更看卫壁不起,又想起雪衣老人的嘱咐,故此不肯当面明言。好在事前已和朱氏夫妻说过,示意令其转告。诸侠闻言,知道主人看重,俱都心喜。内中黄建、万方雄、成全三侠最是性刚疾恶,因听王藩转说前事,得知雪衣老人曾说九侠任意行动反倒有益,均想抽空暗入贼巢,一探虚实,就便为主人出点气,因被段泉力阻,暂时罢了。

    说了一会,卫壁、任龙走进,李琦偷觑灵筠,与贤贞。张婉三人同坐一旁,虽在说笑,面上时现不快之容。卫壁一进门,和众人略微招呼,便走过去。灵筠好似背人和他对打了一个手势,面上立转喜容,说笑起来,神情甚是亲密。贤贞随同说笑,还不怎样,张婉已然走开。李琦暗忖:“这姓卫的一身媚骨,两只狗眼,除却未言先笑,善于逢迎而外,有何可取?灵筠怎会对他如此好法?”心正有点气闷,忽见张婉暗中点首,同去段泉房内,问有何事。张婉道:“七哥,我们九人比亲骨肉还亲,无话不说。我看你自见金灵筠后,好似失了常度,你是爱她不是?”李琦知她心直口快,不由脸上一红,无言可答。张婉笑道:“如我料得不差,我劝你死了心吧。”李琦忍不住想开口,觉着话不好说,欲言又止。张婉又气道:“七哥怎不说话?以你人品威名,何求不得?兰珠妹子实比此女强得多,对你又极垂青,真是天生佳偶。你偏不在心上,单对此女情痴,受人的气,何苦来呢?”李琦强笑道:“我本没有室家之念,又没和她多说,怎见得受人的气呢?”张婉笑道:“你还没有受气么?昨日才多看她两眼,你看人家那个神气。今朝我和五姊因看出你有情于她,原想此女才貌也实不差,同是女子,容易谈话,再三代你挽留,她只一味假客套。这还不说,后听姓卫的偷跑回来,便像失了魂一般,忙赶回去,因此连阅军、午宴也未来赴。后来使女去寻不见,路上相遇,你情发乎中,满面都是喜容,她偏是冷冰冰地对你。方才姓卫的一来,又立时改样。还不受气吗?”李琦平日不喜女色,对于灵筠本无逻想,不知怎的,由不得心生爱好,也说不出是什缘故。深知张婉小妹娇憨,心直口快,自觉除心喜此人外,无什异念,如不承认,张婉必当假话掩饰。

    正在为难,贤贞忽然走进,笑问:“七弟多年不见,还未及谈别后光景,便和九妹到这里来作什?有背人的话么?”李琦越发脸涨通红。贤贞为人温和,张婉与她一见投缘,又知双方好友,本想说出。见李琦窘状,于心不忍,改口说道:“小妹气不过那毛贼,想和七哥讨令去探。他坚不令去,吃小妹激了几句,正生气呢。”贤贞知他兄妹情厚,信以为真,笑说:“那伙贼果然厉害。最奇的是个个力大身轻,难得许多人本领差不多,果然不可轻视。虽然雪衣老人暗示可以随意行动,也等日内商议定后,再去为是,自家兄妹,有何争论?外屋坐谈吧。”

    三人随去外屋谈不一会,兰珠兴冲冲赶来说:“爹爹昨夜未睡,奔驰了一天雪山,受伤新愈,经小妹力劝与诸兄不是外人,今夜酒筵又是仿照宣和宫中的百珍全席,有百零八件,二十四道咸甜果点,要换囚次席面,照例由西初吃到午夜。这是小妹计算,家父今日必回,早命准备。且喜无妄之灾,仗着灵丹之力,已经结疤,现睡甚香。经小妹说好,我们先吃,家父何时醒,何时人席好了。”随请众人去往冷芳谢人席。行前,李琦瞥见灵筠曾向兰珠耳语,兰珠不住摇头,并用手拉灵筠同走。回头又朝卫壁说了两句,好似灵筠本不愿去,迫于情面,不得不往神气。

    那冷芳树乃堡中美景之一,当中一所大厅,碧瓦雕栏,四外种满梅花。夜间花树上又点上千百盏银纱小灯,时当望后二日,碧月微缺,分外光明。灯月交辉之下,望去宛如四面香雪海中,闪耀着千百颗明星。室内履舃交错,冠剑如云,华灯吐焰,明辉似昼,照得那几位女侠越发容光美艳,仪态万方。席次乃主人排定,先是十三人,分坐两席。

    兰珠特意招了灵筠、程贤贞、段泉、王藩、李琦,连自己三男三女,同坐一席。首座自是段泉,二座王藩,三座贤贞,四座灵筠,五座李琦,六座留与堡主。段泉明白主人心意:推说乃父未来,自己还要往另一桌上敬酒,想请七哥代作主人,故把四、五两座略微颠倒,实则想和李琦并坐。又看出李琦心意,特把所爱的人强拉了来坐在一桌。暗笑少女痴情,用心良苦。尤其堡中风习一向率真,男女用情不尚虚伪,也无人笑话。不似城市中人,自己心积行恶,偏装正经,只见男女一起,便认为大逆不道,造谣谗毁。哪似此间少年男女纯任自然,天真可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兰珠似已明白,竟都不以为意,反把对方所喜的人拉来同坐,岂非奇事?再一暗中观察,灵筠尽管随众举杯说笑,对于李琦始终淡薄,看都不曾多看一眼,不时却把目光瞟向隔座。卫壁却未回顾,只朝同座诸侠一味拉拢,虽是初交,神态言动无不诚恳谦和。在座除金、张二女侠胸有成见,不大理他外,余人均无城府,渐渐谈投了机。朱武不知怎的,也和他投缘起来。方笑巧言令色,果是处世妙诀,只要生就一张利口,满脸假笑,再要勤谨一点,真个无处不可通行。以朱武兄的聪明机智,本看不起他的人,一席之谈,竟改观念。灵筠女流无知,又在他家长大,受骗更无庸说了。

    忽听云板传敲之声,由远而近。任龙由对桌主位匆匆立起,对兰珠道:“此时天已不早,怎有贵客前来?我看看去。”话未说完,便听门外有人接口道:“不速之客闯进来了。”众人一看,正是小侠钟灵,全都大喜起迎。钟灵笑道:“你们客气,我就走了。”贤贞想起让座,兰珠原因她与灵筠自来交厚,又将卫壁拆开,故请朱氏夫妻分坐,好使灵筠说笑,免其不快,忙拦道:“本来一桌可坐八人,何况这里还有空位呢。”随请钟灵坐下。敬酒后,笑问来意。钟灵朝两边席上看了看,笑道,“能在这里入席,想必都是自家人了。本来我不会说这话,因家师时常命我留意,所以我问一声。”李琦因在座,只灵筠、卫壁他未见过,恐灵筠多心,忙答:“这位金侠女与朱仁嫂至交,有话明言无妨。”钟灵笑道:“七哥错会意了。金侠女虽然初见,其未来因果,家师已曾谈过一点,本是此中人,如何背她?好在这件事没甚大不了得,我就说吧。穿云顶侧,近日忽有宝光剑炁上腾,有雾天气看得最真。家师偏说不应为我所有,不令去寻。说完,正值入定,未及请问是何人有此福缘。后想起家师曾说,九侠弟兄在此可随意出入,有益无损。口气似说,王、李二兄与金、张二姊尚有仙缘遇合。为此连夜赶来送信。那宝光剑炁隐现雾中,人一近前即隐,查不出它一定所在。若能到手,福缘不浅。诸兄何不各凭命运,前往一试?”众人谢了指教。钟灵又把途径地点告知,并说当地要由贼巢路过,去时务要小心。

    李琦自经张婉质问之后,看出灵筠钟情卫壁,早成了已定之局;又恐同辈见笑,入席后便把情感强行压制,只和别人说笑,不再向其谈笑。偶和钟灵无意谈上两句,心中后悔,忍不住偷眼一看,灵筠目注隔席,似有心事神情,也未理会。

    跟着中迟起身走来,添了一座,问知前事,朝钟灵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忽又笑道:

    “你说那两处都是雪窖冰崖,地形奇险,寒冷异常。九侠兄弟去时,须服我特制的六阳丸,才可去呢。此事虽然各凭福命,如果自问不能耐那峰顶的罡风雪沙之威,大可不必。

    九侠如去,每位带上一丸,便无碍了。那是天山最高寒的所在,峰腰以上大气稀薄,会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像白鬼崖到水晶原那一带,冷得连人说话的声音都会冻住。有时走到路上,忽然听得有人哭喊歌啸,却不见人。人都当是鬼怪山精,其实那是多少年前游山路过,或是采冰参、雪莲的人,所冻结留存的语声。因彼时天时稍暖,隔了多少年,冻解发出,并非真的鬼怪。但那附近幽谷山洞之中,听采莲人说,每当寒月微茫之际,每闻下面隐隐传来男女笑语和琴瑟之声,谁都疑是下有仙灵窟宅。无如那地方多是千百丈高的雪崖深谷,幽壑沉冥,一眼望不到底。休说你们,老夫得信,也曾去过两次,用尽方法,无法下去。前问雪衣老人,是否仙灵,笑而未答。我想下面定必隐有异人奇士。

    老夫年迈力衰,自知凡骨,幸蒙雪衣老人赐我灵丹,能多活几年,于愿已足。此时不比少年心性,已不再作求仙之想。

    “诸位英姿秀发,迥异常人,虽不敢说个个仙骨仙根,照此人品心性,或者能有遇合,也未可知。只是福缘前定,不可强求。连那灵药也是如此。当地又要经过贼巢,九人都去,似非所宜。人数一多,休说神物、异人不易寻到,甚或惹出事来。这几天又是冷魂峪子午寒潮最盛之时,稍微扫着一点潮尾,比你们来时所遇黄沙狂风,更加凶险。

    最好住过十天,到下旬头上,把人分成三四起,或仅二人一路,穿上我这里特备的防寒服装,带了皮篷,分班前往一试,比较有望。明早我命小女把六阳九取来,交与七弟分配,每人一粒。可惜采炼费事,自家父在日,至今五六十年,想尽方法,共只炼了两次。

    以后无法寻到那几样灵药,已有三十余年未炼。以前每炼一次,仅得八十一九,均被陆续用去。现剩十一二丸,愚父女尚须留一二九,以备不时之需。雪衣老人只说九侠可以随意行动,未提他人。所以我连朱贤侄夫妇俱都未送。且看你们九人的福缘如何吧。”

    九侠一听六阳丸如此珍贵,所剩不多,主人几乎倾囊相赠,心中老大不安,再三逊谢。说:“灵药难得,无须九人全去。再者,小侄等跋涉江湖多年,受过不少磨炼。像王藩、李琦、成全、张婉四人,并是同门师兄妹,曾得恩师慧日禅师传授,内功颇有根底,能耐奇寒盛暑,料无妨碍。堡主盛意,至多只领五粒。余留堡中备用,免得人多糟掉。”兰珠力言:“此药虽少,一则,近年多开辟了两条出路,无须再经冷魂峪附近走过,不畏子午寒潮与风雪玄冰之险。再则,家父性情如此,言出必行,不中意的人求也无用,一经出口,永无改变。明日我与七哥送来,再说用法。不必客气了。”李琦本来还想辞谢,因为主人意诚,又瞥见卫壁在对面桌上回顾灵筠,暗使了个眼色。灵筠眉头微皱,便转向任氏父女和程贤贞,两次欲言又止,似想开口求药,又不好意思神气,后听兰珠把话说完,方复常态,面上却带着失望之容。不禁心中一动,便即允谢,不再坚辞。兰珠见李琦和她说笑,面有感激之容,也颇心喜。

    席散之后,钟灵忽把中迟父女请向一旁,密谈了几句,告辞要走。李琦忙赶过去,打听鹰巢顶如何走法。底下的话还未说完,钟灵已接口笑道:“李七哥不必打听了,你将来自有你的遇合,我师父暂时不会见你,去也无用。何况我那地方也是本山最高最险最冷之处,和你去采参的地点差不许多,并还有路可上。鹰巢顶四外均是无底绝壑,冰川雪崖,连绵不断,途中多是千万年所积冰雪,随时都有中裂之险。我从小生长当地,不骑乌鹏,上下尚极艰难,非用家师飞行甲马不可,你们如何容易飞渡?”兰珠也在旁插口笑道:“七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