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嘶风驰电 雪艳马蹄尘 冷月昏灯 霜腾龙股剑

    第一回 嘶风驰电 雪艳马蹄尘 冷月昏灯 霜腾龙股剑 (第2/3页)

道:“我姓田。还有二位东家都姓周,便是约你到家那人。你自请上车,这就到了,我头里领路先去吧。”说罢,将手一拱,朝车前走去。

    老者见他身子往下一蹲,双足一踹,便飞也似的穿入雪浪之中,虽说滑雪是天山附近一带人的惯技,这等身手却也罕见,看他说话神气,对江湖上的惯行规矩又似不曾理会得,心中好生纳闷。二人上车,前进没有多远,便听前面有人叫道:“到了!到了!”

    车又过去两丈远近,才看出密雪飞洒中,道旁隐现着四五所人家,屋顶雪盖得老厚,看不出来,那墙都一律用大小山石嵌缝紧砌而成,看去甚是整洁坚厚。这一路上除了王侯宫殴外,大都是土墙茅舍,似这样的房子还是头一次见到。中间一所,门外居然还有几株古树,也是沙漠中稀见之物。树下站着那姓田的汉子正在出声招呼,二人连忙跳下车来。姓田的接上来道:“周家弟兄因雪具被人借去,没有来迎接佳客,现在屋里相候。

    把车拉到门里去吧。”

    老者见那门甚是宽大,足可容四套大车同时并进,里面是一所三合大院,颇像个大客店神气,地势却又偏僻,不在官道之上,再一想起这几所房子的款式,不禁心中又是一动。事已至此,吉凶难定,一边逊谢,假作掸雪、整理衣带,偷偷把怀中独门暗器、新近亡命出走才喂上毒药的飞血无声毒药归元弩问了一问,才随着刘莽拉着骡车而入。

    到了正屋前停车,见门中站着一个中年、一个少年,俱是先明文人打扮,朝着老者和刘莽把手一拱,说道:“这般大雪,行路不易,快请进屋暖和暖和,将骡车交给我们田老兄弟去料理吧。”说时,姓田的壮汉正走向车前,往车中一看,说道:“车里面还有一位小朋友呢。”老者一面举手道谢,口中说道:“那是舍侄,雪中受了点寒。今日如非主人情重,前路茫茫,真不知如何是好呢!”随说随扒上车沿,将车中病少年连被抱了出来,走人室内。

    刘莽刚将随身的四件行李搬下,与老者互相抖了抖身上的雪,姓田的壮汉已将骡车往东面车栅内拉去。刘莽还要跟去相助料理,中年的一个忙拦道:“适才张兄前来问路,愚兄只说是个寻常的车把式,也没请问过姓名,后来日老兄弟归报,才知张兄和李兄是一路朋友,好叫人过意不去。四海一家,分什彼此?张兄已辛苦跋涉了这一天,正该歇息歇息,坐定以后愚兄弟相陪饮几杯闷酒,以消客中岑寂才是。车中行囊既已取出,想没什备用之物,就由田老兄弟去料理吧。”二人见主人情意诚恳,言谈动作俱似斯文一派,又是先朝打扮,心中略放,只得道了扰。

    中年的一个见那病少年被老者半扶半抱坐在堂屋木椅之上,兀自昏迷不醒,近前摸了摸头上,失惊道:“这位小朋友烧得火热,看去病还不轻。外屋太冷,快请进屋放他睡在床上,少时进点饮食,再由愚兄弟设法延医调治。我们进屋再说吧。”老者忙又称谢,随了两个主人入内。掀起暖帘,见室中烧着暖炕,炕头还放着一个沙泥砌成的方火炉,炉台上炖着两个白沙壶,壶中水已大开,壶盖被热气冲得“叭叭”直响。桌椅用具一切齐全,炉火熊熊,满室生春,纸窗如雪,纤尘不到,便连那具火炉也是用沙泥砌成之后用米汤浇上去,再经树脂打磨,平匀光滑,真个洁净已极。休说三人雪中得此无异登仙,就是这数月来奔走逃亡投宿时,在甘、凉道上,也曾遇见过儿处大家豪富、贵族王公与那江湖上朋友的家宅,似这等雅洁舒适之所,还是头一次涉足呢。

    老者见室中并无江湖气,又宽心了许多,先扶了少年上炕去卧倒,问他想吃喝什么。

    少年口里只含糊应了两声,又自沉沉睡去。老者愁思无计,只得回身先请教主人姓名。

    中年人道:“愚兄弟姓周,二位尊兄想已知道。愚下周敏,此是舍弟周谦,俱是单名无字。那姓田的老兄弟名叫田振汉,自幼相随愚兄弟一处长大,人极忠诚,只人性直,比愚兄弟鲁莽些。还没请教二兄大名?”老者原不姓李,因刘莽先前对人既说了假姓,自己本也不愿说出真姓名,以防露了行藏,便答道:“在下李怀石,病人是舍侄小石,这是义弟张思鲁,因赴迪化投亲经商过此,不想遇到大雪,幸而错走了路,得蒙三位贤主人留住,如此盛意殷勤,真叫人感激不尽呢!”说时,周谦忽然含笑起立道:“大哥,二位客人跋涉劳苦,又有病人,我们让他们自在歇息,有什话等少时酒饭后再谈吧。”

    周敏起立,指着炉上水壶道:“这两壶雪水已是沸开,那旁已备好盥具茶碗脚盆等类,二位可随便在一炕上歇歇,喝一碗热茶,等身上稍微温和些,再与病人烫一烫脚。舍下尚有两个长工,俱在邻家有事,适才已命他们回来料理酒饭。你我天涯一家,勿须客气,用什么只管说,愚兄弟暂且告退,等酒饭后再设法延医如何?”老者和刘莽忙起身称谢,二周兄弟告辞出去。

    老者正想用水给病人洗洗手脚,便命刘莽把屋角茶具脚盆取过,先倒了些热水在盆里凉着,然后揭开茶壶一看,上好茶叶已然下在里面。刚把水冲下去,便听周谦在后屋哈哈大笑。过去一摸少年,周身发烧,手足冰凉,试好了水,忙和刘莽将他唤醒,扶起坐在炕沿,身上围了被子,代他脱去鞋袜,把双足放在盆里泡着。刘莽又倒了一杯热茶递向少年口边,强劝着喝了两口。少年迷迷沉沉地喊道:“金三叔!我们到了三道岭么?

    怎不见我舅舅?”

    老者正俯身替他洗脚,闻言吃了一惊,也不顾手湿,忙一抬身用手们着少年的嘴,轻轻向耳边道:“我的小爷,我们此刻还未到三道岭哩。路上遇见大雪,好容易才寻到一个生人家中投宿。我同刘莽俱改了假姓,他姓张,我姓李,假称是你叔叔。如今雪还未住,等明早天一放晴,当日便可赶到地头。仇人耳目甚多,这两个主人看去豪爽有侠气,毕竟初会,也不知他们用心来历,我们千万不可露出本来姓名面目,以免不测。你病好些想用什东西,你只管叫我叔叔,不要提姓才好。”少年似醒不醒地点了点头,眼中含泪,叹了口气道:“适才我梦见爹爹被一伙狗党捉去,我还杀了好些人,醒来浑身发冷,到处酸痛。多会下的雪呢?”

    刘莽道:“你在车上睡了一路,雪也下了一路,如今怕有三尺厚了。要没这家好心主人,我们三个不困死在雪地里才怪呢!”说时,老者早轻脚轻手走向门前,微掀门帘一望,见外面无什人走过,只闻二周兄弟在后面屋内笑语之声隐隐传来。且喜少年言语没被外人听去,才放了心,回来拦道:“你这病都是长途悲苦劳顿加上风寒所致,说话劳神,最好不要开口,凡事由我二人料理,洗完脚仍自上床睡着静养去,就着这个炉火,把我备的发汗药先吃一副,出点汗,索性饿它一饿,睡到夜里再起来吃点稀粥,明早自会好的。”言还未了,少年已神倦身软得支持不住,卧倒在刘莽的怀里昏沉睡去,脸上气色比先还要难看,牙齿捉对儿厮战,身上也不住发抖。老者忙将他脚擦干,扶上炕心卧倒,将被盖好。二人虽是满腹愁肠,为了少年,还不得不爱惜自己。如若再病倒一个,更不好办。互相低声劝勉着,用水洗了洗脸烫了烫脚,喝了两大碗热茶。

    一切停当,二人身上都有暖意,正觉腹中饥饿,忽听窗外脚步响动,门帘起处,田振汉已迈步而入,手里提着二人的行囊兵刃。二人口中道谢,刚伸手去接,田振汉将右手行囊递过,一转身,便把二人兵刃各是各分别放在炕沿上面,说道:“我们东家好友,地当冲路,一月之中短不了有恶客来此借宿。这些防身东西放在近手处得用,出门人总是小心防备点的好。我去给你们端吃的来。”二人刚觉语有机锋,田振汉已然回身往屋外而去。老者怔怔地望着刘莽,适才入店匆忙,只顾招呼病人,竟忘了将兵刃随手带下,让外人代取了来,好生不妥,正自估掇,田振汉二次走进,手里托着一大盘热腾腾的蒸馍、一大碗红炖羊肉、一盘卤鸡、一大瓶酒、一罐奶茶,还有两碟辣子拌的腌菜、一桶麦粥,穷荒之中得此美餐,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刘莽早笑得合不拢口,老者称谢不已。

    田振汉道:“这里常时来客,分等待承,这算什么,也值得客套!周家兄弟本想陪你们喝几杯,又恐你们拘束,吃不舒服。天光快黑,少时西边屋内许还有客来,已命长工去请,也许是夜间才到。这雪恐明天还住不了,即便是住了,没有十天八天,你们车子也未必起得了身。是住西屋的客,都不是外人,你们如嫌闷时,也可和他们谈谈。周家弟兄明早便有事出门呢。”说到这里,便听后屋喊“田老弟”。田振汉道声“趁热请用”,径自走去。

    老者细想这一番话,竟有许多矛盾之处:大雪封地原在意中,既说自己不能起身,周氏弟兄明日怎样出门,那医生就算是住在邻近,怎夜晚来客呢?周氏弟兄举止温文,看不出真相,姓田的手脚却甚矫健,颇像武功很有根底,他那词色动作,在在显出前恭后倨,尤其是初进房时所说之言,更好似暗含奚落之意,周氏弟兄明说少时陪客共饮,倏又中变;酒菜饭食以及房炕墙壁俱是好好的,说他存心不善,又觉不像。再三想了又想,想不出个理路,见刘莽一面催着饮用,只管大碗酒大块肉、馍往口里送,知他心粗性直,与他商量,走了嘴被人听去更是不美,只得将那一小锅粥移向炉边烤着,拨了一碟咸菜,以备病人不时之需,自己也跟着进些饮食。

    吃到半饱,猛想起二周兄弟明早出门是个疑点,说不定看出自己久在江湖,不易做倒,前去与敌党通风送信,约人下手,也未可知,但又明说出来则甚?想到这里,不禁焦急如焚,再也吞吃不下。放了杯箸想主意,决计半夜前往后屋一探。明知主人未必好惹,自己逾礼犯规,为了主母托孤之重,拼着观察不到再与人负荆赔罪也顾不得了。主意打定,天已昏黑,便将熬好的药斟出,扶起少年灌了,盖上被与他发汗。二周弟兄一直也未出来,只田振汉进房收去残肴,点了一盏油灯,并未多说,便道了安置。老者嘱咐刘莽早睡,以便少时好替自己照料。刘莽疲乏了一天,酒足饭饱,纳头便自睡着。

    老者独对孤灯,不时伸手摸摸少年额际,仍是火一般热,好生愁烦,待了一会,大门未开,忽听院中雪地里微微“沙”的响了一下,心中一动,刚要出房去看,忽又听周谦在堂屋门口笑道:“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大哥见今晚的雪大大,以为你又和九哥在煮酒敲棋,未必能来,都要睡了。外面的雪怕已过了三尺吧?你来得也妙。日里备来待客的酒菜还大半没动,大哥明日又要到里边去,我们三人正好作一个长夜之饮呢。”接着便听一个哑声哑气的男子低声答道:“你们想得清闲!你知道那边的人也跟下来了么?

    老爷子为此事很着急,把少的和大伙教训了一顿,说事一得信便当早办,既打算诚心待人,不应这般疏忽,事先为何不通盘筹算一下?老爷子本来多喝了几杯,越说越急,竟把那一位也招生了气,站起身来朝老爷子说,这事少的原是一时义气,人家不知好歹,也有难怪的地方。老爷子无须着急生气,他情愿代少的把事情独担起来,无论那边是多少人,好说便罢,不好说,都把他们打发回去。老爷子平时对他本来极好,从未说过重话,这次不知怎的竟说他看事大易,抢白了几句拂袖进屋。那一位气得脸都变了色,一会便从后面骑马出门,不久下雪,至今没有回转。少的见雪势大大着了急,命我和老六、老九与淳于兄,连他本人,各踏雪龙,顺大路满雪地里寻找,约在你弟兄家里会齐。适才在路上碰见振汉,才知那位和他四人已无心巧遇,那位说起日里还做了点事。少的恐被外人看出,又约了那位一同前去料理干净,一会便要来到,这还不说。淳于兄未遇他们以前,曾赶往黑山嘴白样子店中,询问那位可曾去过。谁知白样子的女人说,前些时去了四个打尖的,脚下俱踏着雪里快,白样子午前见雪天没事,酒喝得多了些,人来时醉迷忽忽,因来人问前进可有投宿之所,无心中竟将这里地名路径说出。他女人在内屋偷看来人,都是外路口音,各背短行包裹,装扮已非正经商客。最令人生疑的是,这般连天广漠,遇见大雪,好容易才寻到一个安身地方,哪有打尖就去的道理!而且问路也问得奇怪,不问大路官驿,尽问四外歧路,有无村集人家?虽说有急事赶路,怕万一雪中迷路,有个准备。可是有几个出门人事前不把道路问明,直到路上,预先就知道要把路走迷,再去四面八方都打听一过的么?幸而白样子进屋添酒,他女人再三叮嘱,还算好,没有说出别的。正商量间,雪住一些,恰巧淳于兄到,便对他说了。我们料定是那一伙人,决还不止这四个,早晚间少不得要来此骚扰,叫我先来嘱咐一声。大家闹了一整天,都未进饮食。请你唤起人来,多备一点酒食。”说到这里,声音便低了下去,渐渐周谦和来人似往后走,更听不出。

    老者听二人之言虽然诡秘,颇似绿林中人,详释语意,好似同另一派在那里火并,内中还有人在日里去做翻了一个,事后想起,前去灭迹,少时便都到来,对头方面也有数人要来寻衅,算计今晚周家必有事故发生。周谦和来人既在门外堂屋中说话,当然不避忌自己,只不知对方是何等人物,看情势,周家弟兄等胜了还好,万一败在来人手中,他这里不是店房,弄巧还许牵涉,被来人误认与周家一党,岂不难免干戈?如在平日,穷途投止,承主人这等厚待,原该锐身急难才是,偏生小爷又生着病,身背千斤重担,错一错也走不得。想了想,无计可施,不禁又忧急起来,见刘莽在炕上鼾声如牛,睡得正香,便将刘莽摇醒。

    刘莽揉了揉眼睛道:“小爷吃东西没有?该我换班守夜了吧?”老者悄声道:“小爷我已看过几遍,身上汗洳洳的,口中谵语不似先前多了,说不定我那药有些效验。他既不肯醒,索性让他睡去,反正吃的现成,这且不说。你只顾睡得死,可知这家快出事了么?”刘莽闻言失惊道:“莫非这家真个不是好人,要害我们么?我定和他们拼了!”

    老者忙嘱噤声,悄悄把前事说了一遍。刘莽听完答道:“照此说来,周家弟兄定是我们一流人物了,那来的必非好人。我们总算同在一条船上,难道置身事外么?”

    老者往炕上一指道:“话虽如此,事有轻重。如换平时,还用你说!现在我们处的是什境地,怎能轻易随人动手?依我看来,日里所见马上朋友和雪中血迹,于此都有关联。马上人如是这里同道,看他本领不在我们主母以下,如有事变,也用不着我们动手,否则便难说了。田朋友看去虽是个会家,还不见得有什惊人本领,新来那人定非弱者。

    至于周氏弟兄,因为匆匆一见没有看透,不知是否内家中的能手。我想了几次,萍水相逢。受人礼待,一旦有事,不能把江湖上义气失掉,一面还为照护小爷,所以将你唤起。

    你看住小爷,少时我到后面探一探去,拼着丢点过节失些体面,如看出周氏弟兄真是个好样儿的朋友,索性将行藏明说,托他先安顿好了小爷,我二人合力与他同仇敌忾。稍拿不稳,或是他们能手甚多,本领比我们高强,那也就无所用其相助,再看事行事,只略有交代便罢。你看如何?”

    刘莽道:“我是粗人,没你想得周到。你看事对,便自做去。周家弟兄不是还说代我们去延医吗?我睡后来问过没有?”老者道:“这只是主人一番好意。漫说雪大大路不好走,就是医生住在紧邻,这荒漠孤村,知他医道如何?再说也没地方找齐全药去,至多不过医生自备的几副汤剂罢了,来了也叫人不放心。莫如还是用我多年经验配制成的丹丸药散,还比较靠得住些呢。”二人说话声音本低,说到这里,仿佛听见院中有人微微“噗哧”笑了一笑。刘莽刚一怔神,老者连忙摇手示意,双足一提劲,蜻蜓点水般轻轻纵向窗前,就纸窗小孔往外一看,院中积雪已逾三尺,满院生明,雪势已住,暗云低压,迷茫中昏沉沉的,还现出半轮残月影子,照在雪上却不见光,哪有一个人影?正在惊疑。又听“哧哧”两声就在近处,定睛寻视,原来上面屋檐往下倾斜,檐口冻雪积得太多了,吃不住劲,风一吹整块的掉了下来,坠入雪中,“哧”的响了一下,夜深人静,听去颇与笑声相似,并非有人立雪窥伺,暗中窃笑。

    刘莽也赶向窗前,悄问:“什么?”老者刚说得一句:“没人,是听错了。”猛觉前面天色迷漾中似有一点寒星流动,说时迟,来时快!一道青光竟从大门顶上直往外面堂屋中射入,真个比电还疾,晃眼消逝,连忙回顾,见门帘忽似有人刚刚掀起放落,揭开了一下,炕桌上寒灯摇晃,照得壁间光影憧憧,大有惊风初过神气。轻启门帘,探头往外一看,堂屋中和通道上都点着灯,静悄悄的不见一点痕迹,寒风阵阵,吹得那几盏气死风灯烟穗摇摇,似明似灭,遥闻后屋周氏弟兄与那哑嗓子的来客笑语从容,正说得起劲,绝不似有什么变故发生和不速之客到来的样儿,再问刘莽,同样也扒着窗隙往外观望,却没见青光影子,暗忖门帘起动,还说是风,明明看见眼前青光一闪,难道也是眼花不成?估辍了一阵,决计犯险先往后屋一探,再作道理。主意打定,还未招呼刘莽,便听远远銮铃之声由远而近,与日里所闻一般无二,只蹄声“蒲发蒲发”的,像是马脚上绑有踏雪的东西。侧耳静心一听,顷刻间铃声响到门前,并未款关入内,只略顿一顿,再一听,已到了房后,渐渐不闻声息,后面周氏兄弟屋内仍和先前一样说笑不休,好似全未在意神气。

    老者心中奇怪,刚想掀帘走出,往后屋窗前一观动静,忽听院外拍门之声。猛的门帘起处飞进一条黑影。刘莽疑是有变,首先抢向炕前去取兵刃。老者也见来势突兀,脚点处身子纵退了数步,刚一摸怀中暗器,便听来人悄喝:“噤声!诸事有我,二位不可乱动!”一言甫毕,只觉一扇冷风拂面而过,炕桌上寒灯便自熄灭,黑影不见,微闻屋门关闭声中“丁”的一声轻响,仿佛下了锁一般。

    老者看出来人颇似周氏兄弟,只是换了衣服,情知有变,主人善意告警,忙过去悄嘱刘莽;又要言动时,便听周谦穿着一双老毛窝,“扑他扑他”的走向院中,口里嘟囔着道:“这般深夜,又是这么大雪,除非是鬼打门,便是小偷毛贼也不敢出来。我不信还会有投宿的客人,真是想买卖想疯了在做梦吧?这天有多冷,好容易才暖和些,硬把人从热炕上喊起,明天不伤风打摆子才怪呢!”老者蜇向窗前,就窗隙中往外一看,雪光映里,周谦身上披着一件反老羊皮的袄子,下头穿着皮套裤,足登大毛窝,手提一盏风灯,烛光摇摇,正埋怨着往大门走去,一边走口中还打着哈欠,神态甚是臃肿粗浊,活似一个旅店中的长年伙计,不特不似适才告警时那般机警轻灵,连日里所见那样温文雅秀的神气都收拾了个干净,如非适才灯光下看清面貌和听得出他那川湘问的口音,简直不信是他,心想这人真个装龙像龙,装虎像虎,他既如此做作,来人必定也非弱者。

    那院子本来长大,中间走道积雪,经过打扫还厚有尺许,周谦装腔作势走得甚慢。

    来人先听有人出应,本住了手,后来想是等得不甚耐烦,又拍起门来。周谦故作吃惊,咳了一声喝道:“深更半夜,是谁这样打门!”来人答道:“我们是往迪化去的,雪太大了,日里走迷了路,在大雪中拼命窜了好半夜,好容易才看见人家,饥寒交迫。贵处如是客店,但求安卧,明日从丰付店钱;如是住家,也望行个方便,定当重报。”周谦道:“店倒是店,只是小些,你们人多了可睡不下。问明了再说,这是我们东家说的。”

    来人道:“我们只四五个人,有一间小房安身弄些汤水吃就行了。外面冷得很,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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