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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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龙一闻她提及英名,复再怒从心起,悲愤难平的答:“夫人!这天杀的不祥畜生……
已害你太多,你还要接近他干什么?就让他在那里自生自灭吧!”
慕夫人苦笑:“龙,别……对英名……这样凶,他其实……是一个很懂事……的乖孩子;而……且,今日……我弄……成如……此,或许……全因为……恩果……报……
应!”
“恩果报应?”慕龙愕然,就连应雄、小瑜姊妹亦惑然,不明慕夫人何出此言。
“夫人,为夫……根本便不明你在说……什么!”
“你……会明……白的……”慕夫人又是虚弱一笑:“龙,你……以为……我……
真的……不知,英名……其实……并不是……你拾……回来的,而是……买……回来……
的?”
此言一出,应雄、英名小瑜姊妹尽皆不明所以,只有慕龙却是一脸死灰,心知肚明;当年他以三两银买下英雄,弄至秋娘痛失爱子沦为疯妇,此后不知所踪,而英雄之父耀祖,后来亦下落不明。
“夫……人,你……早已知道了?你是何时知道的?”
慕夫人一瞄自己手中依然紧握着的破玉佩,幽幽的答:“我……在很早……的时候已……知道……了,就在……当年……你假言……把英……名拾回来,给我看……这玉佩……之时……”
“因为,这个……玉佩,我……也曾在……秋娘的身上……见过,当时……英名还……
没出世,她……早已把……刻着……儿子名子……的玉佩……挂在身……上,日夕……
盼望……爱儿……出世……”
不错!当年慕夫人乍见这个刻着“英雄”二字的玉佩,当场大吃一惊,更即时肯定英雄是秋娘的孩子,后来暗中往屋后寻访秋娘,方从镇民口中得悉,秋娘在一个风雨之夜发疯远去!据说是其初生犊子被其夫狠心卖了,却不知卖给那户人家;而其夫耀祖,在那夜后亦不知所踪。
饶是得悉此事,慕夫人却一直不动声息,因她实不明白其夫慕龙究竟买下此子的目的,直至……
直至有一天,当她在慕龙的书房,无意中发现了那纸“剑圣战书”,与及英雄那张“三两银”的卖身契后……
她开始明白,慕龙所干的事是何等的令她震惊!他居然为了买一个孩子回来代替儿子出战剑圣,而弄至秋娘家破,骨肉离散,再会无期……
可是,纵然慕夫人当年已暗中明白一切底蕴,她还是不敢正面识穿慕龙,盖因事情既已发生,她又无法找回秋娘,也是补救无从,反而若一但揭穿慕龙,他老羞成怒之下,可能会对英名更不利……
故此,慕夫人唯有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实是有苦自知;而她更愧对秋娘,愧对她的儿子;为了补偿其夫所犯的过错,务求于自己有生之年为其夫积点阴德,她便决定视英名如己出;其实,即使她不知道英名的真正身世,她也不会苛待他……
兰因絮果,恍似重重悬案,终于真相大白!慕龙听罢爱妻所知一切,面色愈来愈青,却依旧无半点悔咎之色。
而应雄,却是斜斜朝孤身站于门边的英名一望,他亦势难料到,他与自己这个义弟,竟有如斯复杂的纠葛,他,竟是一个代替他出战的代替品!
而此刻的英名听罢一切之后,他,已经完全没有表情。
原来,他只是代应雄出战的替代品?只是替代品?
原来,他的命真的那样廉价,那样——贱?
垂死的慕夫人却仍是朝站在远远的他,有气无力地招手,道:“孩……子,你……
过……来………”
慕龙一听,依旧怒从心起,出言阻止:“夫人!不要让这畜生过来!他会克死你!”
慕夫人苦涩一笑:“龙,你知道……的,我已经……不行了,这……么多年,我……
一直对你……千依……百顺!如今,我……我只希……望,你也能……依……我……一……
次,请……你让……英名……过来……吧……”
面对一个濒死爱妻的最后要求,慕龙纵使心硬如铁,此刻也是不忍再拂逆其意,遂回首怒目瞪着英名,喝骂:“畜生!你还不给我爬过来?”
英名闻言,先是一瞥慕夫人那渴望的脸,似是踌躇了一会,终于,他缓缓的朝慕夫人步去。
惟是,他亦步至慕夫人身边,他只在她跟前三尺之前停下来。
慕夫人已气若游丝:“英……名,为何……不上……前……让……我看……你?”
英名垂首黯然:“我……”
“我是……孤星!”
慕夫人见本已抬首的他复再垂首,慌忙鼓起残弱的余气急道:“不……”
“孩……子!别再……低首,别再……在命运之前……低首!”
“别要输给……命运!别要向……”
“命运折腰!”
她已经死近眉睫了!可是仍没顾虑自己生死,却在记挂此子以后别低下头来做人,可知她如何痛惜他?她对他的期望,也许不比英雄亲生母亲秋娘为低!
而一连串的急话,顿时令慕夫人的呼吸急促起来;英名不忍见她如此着急,连忙再抬起头来瞧着三尺外的她,她顿时甚觉安慰:“嗯……,抬……起头来……这就……好了!孩……子,不要……相信……自己……是什么……孤星,若你……真的相信……自己是那些……江湖术士……信口雌黄……的……孤星,那……你……一生……也将会是……
孤星。孩子,听……我说……一句真心话,别要……输……给……自己的……命运,你……
一定……要……战……胜……它,把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因为……
只有……战胜……命……运,你……才能……成为……你亲生娘……亲……秋娘,毕生……
渴望……你成为……的……”
“英……”
“雄!”
慕夫人一说至此,猛地咳嗽起来,一旁的应雄爱母心切,忙道:“娘,你……歇一歇吧,否则……”
慕夫人却摇头道:“不……娘……此时若……然不说,那……以后……便再没机……
会说了。应……雄,娘……有一个……心愿……要……交托给你,你……附耳……过来……”
慕夫人还有什么心愿?众人在黯然之际也不禁一奇,此时应雄已附耳过去,慕夫人就在儿子的耳畔轻声的说了几句,场中所有人都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只有应雄,听毕其母心愿后竟尔眉头深皱,面有难色,犹豫:“娘……,这……怎么……可以?”
慕夫人苦笑:“应……雄,娘……知道……这样……做,是……委屈……了你,但……
你爹……欠他……母子俩……实在……太多,这……是娘……的最后……心……愿,你……
你……”慕夫人说着脸露哀恳之色;这个女人,一生都似在哀恳,先是哀恳丈夫,临去还要哀恳儿子;为了英名,她竟有那么多要交托的心愿……
应雄见其母如斯气急败坏,心中益发不忍,终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义无反顾、斩钉截铁的答道:“好!”
“娘亲,我,应承你!”
慕夫人究竟有何所求?居然会令应雄如此为难?就在应雄答允之际,慕夫人苍白的脸已展开如释重负的欢颜,就像松了口气似的,道:“很……好!我……儿,那……日后……一切……都要……看……你……了……”
“你……今生……一定要……好好……紧记……娘亲……赠你的……最后……一句话……”
“那……就是……”
“岂能……尽如……人……意?”
“但……求……”
“无愧……于……心!”
岂能尽如人意?
但求无愧于心。
是的!这何尝不是慕夫人一生的座右铭?她对“英雄”此子的座右铭?
应雄细意咀嚼着慕夫人这一句话,沉沉呢喃道:“不……错,岂能尽如……人意?
但求无愧于……心!娘亲,这句说话,你……在有生之年已经办到了;你放心!孩儿……
一定不会负你所望,终孩儿一生,孩儿也必定会做到……‘无愧于心’这四个字!”
慕夫人只是满足一笑,因她太明白自己的儿子,他说出的话,他誓必办到!无论以什么方法!他是那种一旦决定了便绝不悔的人!
慕夫人又转脸回望三尺外的英名,虚弱地欲把仍紧握在其手中的玉佩递给他,道:“孩……子,这个……玉佩,娘……最后……也不能……带去……娘如今该……去的……
地方,只……好……还……给……你……了……”
木然的英名瞿地一怔,不明白慕夫人为何至死还不肯收下那玉佩,慕夫人未待他出言相问,已自先解释:“孩……子,这……是你亲生娘亲……秋娘……给你的……最后信物;当年……我见她……替……大户人家……缝补,捱……得好……苦……才把……
你……生下……来,这……玉佩,想必……也是……她节……衣缩……食……才能买……
回来……的。玉……能辟……邪……定……惊,你娘……把玉佩……留……在你……身边,也只……希望尽……她一点……心力,祈求……你能平……安……健……康,你……
不应再……胡乱……把它送给……任何人,辜负……你娘的……心意……”
英名木然的看着慕夫人垂死的脸,和她那条硬要把玉佩给回他的手,却始终无意相接,良久,他只是定定的凝视慕夫人的眼睛,道:“你,不是——任何人。”
“你,也是我的娘。”
“你,绝对值得它!”
“但,若你坚持不要,我唯有……”
英名说着,一直不想接回玉佩的他,蓦地把慕夫人手中的玉佩接过,“啪”的一声!
他赫然把那玉佩……
“啊……?英……名,你……干……什……么?”慕夫人惊呼。
只见英名手中的玉佩,已被他狠狠一拗为二!其中一半,仍是刻着“英雄”二字,而英名却把刻着“送给娘亲”四字的另一半,送到慕夫人的手上。
对!她不是任何人!对于“娘亲”二字,慕夫人当之无愧!既然她是他一半的娘,他就送她一半玉佩,他只想她在临终时安心收下!
为了让她这可敬可悯的女人安心,他不惜把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信物——毁为两断!
只为了让她安心。
慕夫人本来不想任何人为她离去而悲伤,故迄今皆强忍眼泪,惟甫闻英名认定她不是“任何人”,更不惜为她毁玉,登时深深感动,强忍多时的老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紧紧握着这孩子交到她手中的半截刻着“送给娘亲”四字的玉佩,呛然的道:“多……谢……你,孩……子,你……很……有……心;那……我……这个……女人,在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了,因为……”
慕夫人说到这里,双眸忽尔泛起一些迷迷蒙蒙的雾光,仿佛,她正要飘向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因……为,我在……黄泉……路……上,会一直……看着……这……半截……玉佩,看着……这四个……你刻……的字,我……会……记得……我的一……生,除了……
一个……值得……我骄……傲的……儿子……应……雄,还……有……一个……很……
孝顺……我……的……儿……子……”
“一……个……在……我心……中……”
“其实……应该……唤……作……英……雄……的……儿……子!”
“可……惜,我……只能……当……他……数十……天……的……娘……亲,只能……
当……数天……那……么……少……”
“我……很……不……甘心,因……为……我等……不及……看见……他……抬起……
头来,反……过来当……上……让……世人……抬首……仰……望……的英雄……的……
那一……天……”
“我……不……甘……心……等……不及……看……他……能……掌握自身……命运……的……那……一……”
“天……”
喘着说着,慕夫人的眼已逐渐松软下来,气息更开始平定,安然,安定得近乎死;她的手,还是紧握着那半截玉佩,如珍,如宝……
众人本以为她说得太倦,但一旁的应雄凝眸看着他娘亲安祥的脸,陡地,他似有所觉,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往慕夫人的鼻子一探……
没有激情!没有耸动!没有哭啼!应雄只木无表情的悠悠吐出一句话,对慕龙道:“爹,”
“娘亲,”
“已经去了。”
去了?去了?去了?
这个不该如斯薄命的女人,真的没有那样的福份,可以等至英雄惊世的一天?她终于去了?
“舅娘……”在旁迄今不敢作声的小瑜,乍闻这个慈和的舅娘终于亡故,终亦再忍受不住,“呜”的一声饮泣起来;荻红亦是鼻子一酸,泪下如雨;反而站得最接近他娘亲的应雄,却仍无半点泪痕……
只是,无论他如何强装坚强,强装不轻弹眼泪的男儿汉,他平素冷静的右手,已紧紧抚着慕夫人死去的脸,像是千般不舍;他的右手,也在颤抖……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岂能尽如人意……
但求无愧于心!
霎时之间,慕夫人死前的这一句托咐反反覆覆的涌上应雄心头,顷刻填满了他整个心坎,俨如要填满他的一生;他的今生,可会如其母所愿——无?愧?于?心?
而此刻的英名……
没有人有空、有意、有心去留意他此刻的表情,但若有人愿往他脸上一看的话,一定会发觉……
“哇——”瞿地,如轰天暴雷!如破空电殛!魁梧的一代名将慕龙,霍地抢前,一把抱起亡妻,仰天狂嚎狂哭:“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夫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我慕龙一生纵横沙场辟场,杀人坑人无数!你若要斩要劈要杀,你就五雷轰顶把我劈死也罢!你为何偏偏要弄死我夫人?你为何偏偏要弄死我爱妻?她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好女人呀!像她这种女人应该修仙成佛!天!你为何偏偏要他死?天——”
“你答我!你答我呀!”
所有宾客尽皆瞠目结舌,谁都没料到慕夫人之死,最难以自控、最激动的反而是以镇定驰名沙场的慕龙!
但,谁又会知道,无论慕龙平素如何对人刻薄毖恩,不受上中下人欢迎,惟当他自沙场官场回到家里,总还有一个女人,即使自己是否睡着,仍强睁惺忪睡眼欢迎他,为他捶背,更为他说尽多少安慰说话?即使他所干的有千般不是,她还是会站在他的身边,温柔的支持他,甚至最后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爱郎补偿过错……
谁会明白他这无法言喻的夫妻之情?又有谁会明白他如今彻骨的丧妻之痛?
他纵奸,纵险,也只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眼有泪的——人!
无法忍受的悲痛,驱使慕龙发狂地朝天暴叫,倏乎间,整座慕府都给他狂使真气暴叫而轰得摇摇欲塌似的,所有宾客亦都无法忍受这股逼力,纷纷掩耳!
应雄却一把搭着慕龙手臂,镇定劝道:“爹!冷静点!”
“娘,真的已经死了,你再叫,她也不能回来了……”
真讽刺!本应最悲伤的一个小孩居然反过来劝一个七尺昂藏的汉子?慕龙已叫至力歇声嘶,乍闻儿子此语,陡地停了下来,一抹眼泪,呆然的道:“是……的!你……娘已经……永不会回来了!她,已经永不会……回来了,但,是谁令她如此?是谁令她如此?”
一语至此,悲怆中的慕龙霍地朝木然站着的英名狠狠横眼一瞪,咬牙切齿的道:“是——你!”
“是你这天杀的畜生克死她的!是你这孤星克死她!是你!是你!是你!”
“她对你这样好,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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