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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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

    又是念妻崖。

    念妻崖,正是五年前慕龙埋葬其妻慕夫人的地方,可惜如今,慕龙已甚少前来这里凭吊,只留下慕夫人的方魂,在崖上空自独守满崖寂寞。

    惟是由今天开始,慕夫人将不会再寂寞了,因为,崖上已多了另一缕芳魂,将在此与她永远祝福两个乖孩子——英雄与应雄。

    英名及应雄终于决定把秋娘也葬在念妻崖上,慕夫人的方冢之畔,好让这两个女人在泉下再续故友之情。

    也许,这亦是两个女人的心愿;她俩的芳魂,也许每天都会在念妻崖上温柔轻语,互相诉说着对两个儿子,两个英雄的期望。

    英名的伤势早已痊愈,他与小瑜、不虚各自为慕夫人及秋娘上了一炷香,只有应雄,却仍是默默的看着二人的墓冢,并未上香,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自从秋娘死后,应雄整个人似乎变了很多,整天都在痴痴的想,再不像从前的巧言辞令、挑脱不羁,仿佛,他一定要想出一个办法方才罢休!

    英名见应雄茫然不懂上香,不由问道:“大哥,快将日落西山了!你还是快点为娘亲们上炷香,然后我们赶快回家吧!”

    应雄闻言,却依旧木无反应,就连不虚也劝道:“应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轮回无限;在我佛眼中,人的生命是永恒不息的!所以即使慕夫人与秋娘已死,她俩总有一天又会以另一种生命出现,所以生和死都不重要,也不应过于介怀……”

    乍听不虚此言,应雄方才有点反应,木然的答:“不虚,生和死即使不太重要,但一个人死前的心愿总算重要了吧?”

    “假若,我们不能成全两个死者的心愿,即使我们为她俩上千根万根上好的香,她们也不会真的开心,那上香又有何用?”

    真是一语中的!英名闻言,立时已知道应雄将要说些什么,他迳自道:“可是,大哥,目下我是真的武功尽失,恐怕无论如何努力,也未必能成全两位娘亲的心愿。”

    应雄冷然的反问:“但,假若有方法能回复你的功力呢?”

    英名摇首:“那只是‘假若’吧了!大哥,你当日也该听见,那个剑慧不是说过,只有他们剑宗的‘剑轮回’才能令我回复武功?但他却已明言,绝不会收我为徒,即使我们多努力求他也不会有用!”

    是的!英名所言非虚!要剑慧能改变主意收他为徒,恐怕比登天还难!换言之,要凤凰重生,恐怕已然无望!已经完全绝望!

    然而虽是完全绝望,应雄由始至今,都是一个从不放弃任何希望的人!那管是否绝望!

    他忽地想出一个方法!

    一个可以令登天不再难的方法!

    两日之后的一个清晨,在三人向来所居的小石屋内……

    这段日子,不虚亦暂时在三人的小屋中留了下来,一直皆与英名、应雄同睡一室,不过由于他每天清早都要念诵早课,所以都会比应雄、英名及小瑜更早醒来。

    然而今天,当他又如常起床的时候,他便发觉,竟然有一个人比他更早起来,而且这个人已经不见了!

    是应雄!

    不虚赫然发觉,应雄已不在寝室之内;他私下忐忑,惟仍不动声息,并未惊醒英名,只是迳自往寝室外的小厅中寻找,可是,应雄仍是踪影杳然。

    “他,出外了?”不虚不由一阵纳罕,心忖还为破晓,应雄为何要秘密溜了出去?

    他到底要干何事?为何要这么早便起来去办?他这样做是否不想英名等人知道他如今将要去办的事?

    就在不虚思忖之间,他遽地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当下回首一望,只见两个人正幽幽的站在他的身后!

    英名与小瑜。

    但见二人已浑没睡意,看来,他们亦知道了应雄不见了的事;小瑜满脸担忧之色,英名更木然的道:“他,终于也去了。”

    不虚愕然,问:“你,早知应雄会外出?你知道他去了哪?”

    英名黯然点头,仿佛应雄这大哥的一切所思所想,为他所干的一切,都瞒不过他:“嗯!”

    “我想,我已知道大哥去了哪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他说着猝地瞥着不虚,目露肯求之色:“不虚,”

    “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盘龙镇。

    盘龙镇市一个很“虚假”的地方。

    因为他虽名为盘龙,却没有“龙”!

    盘龙镇的镇民,只是和神州无数寻常老百姓一样,一样的穷,一样的要为每年朝廷征收的沉重田税而发愁!

    故而,盘龙镇不但没有“龙”在盘踞,还充斥着不少任由朝廷鱼肉的“蚁”民。

    只是,平凡得快要闷死人的盘龙镇,据说最近来了两头卧虎藏“龙”。

    一切,都是据“悦天客栈”的店小二阿黄说的。

    悦天客栈也是一个很“虚假”的地方,因为此栈虽名“悦天”,可是这里的掌柜及店小二都从来不笑不悦,服务欠佳,所以这里的客人亦相当不悦,故何来“悦天”?

    而且不单掌柜、小二及宾客不悦,最近更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不解的事。

    譬如,自从一个月前,他们把上层“天字号房”租给一对怪父子之后。

    掌柜及小二们便发觉,他们那间本来经常飞满无数蚊蝇的悦天客栈,在数日之间,蚊蝇居然少了,十日之后,蚊蝇居然完全绝迹。

    到底蚊蝇何以会突然绝迹?大家都好生纳罕;后来,有一次店小二阿黄乘那对怪父子外出之后,便进他俩房内为其打扫,方才赫然发觉,那些蚊蝇何以会遽地不知所踪!

    这一干蚊与蝇,原来悉数“玉体横陈”于这对父子房内的地上!

    店小二阿黄更赫然发觉,这些蚊蝇经已全部死了,且还死得相当“惨烈”!

    但见这些蚊蝇,每一只由眼至尾,虽未致碎万段,但身亦已被分为十数段!

    这发现简直震惊全栈!缘于一个人若手持一柄最锋利最薄的刀,把蚊蝇如斯细小之物放在厨中用心细剁,也势难将其每一只剁为十数段!到底,这双父子是如何把蚊蝇剁为十数段的呢?

    栈内一众人都不明所以,只知这两父子其中的“儿子”,每每在出入客栈时背着一柄粗糙沉重的巨大佩剑,众人忽发奇想!这两父子有可能以蚊蝇练剑,然而,瞧其儿子背子上那柄巨剑又厚又钝,怎可把蚊蝇劈为十数段?除非……

    除非这父子俩是——卧虎藏龙!

    不单这父子俩令人不解,今日一大清早,悦天客栈又来了另一个令掌柜及小二们不解的人。

    他,看来也像是一头卧虎藏龙。

    一条深藏不露的龙!

    他,仅是一个看来年约十六的少年。

    只是,当他甫踏进悦天客栈,小二及掌柜的目光已不由自主尽落在其身上,完全无视了他同时踏进客栈内的其他客人。

    全因为,他确是一个相当瞩目的人。

    他的衣衫并不华丽,相反更有点残旧,然而粗衣麻布,仍掩不住他满脸的英气,一股守信守诺、为诺言不惜牺牲一切的大丈夫英气!瞧得人人肃然!

    以他这样英气不凡的少年,本不应穿那些粗衣麻布的;他又为谁而甘愿穿?他看来更像是要来办一件事,一件影响他自己一生,及另一人一生一世的事……

    而这个满脸英气的少年甫进客栈,却并没有将目光放在栈内任何掌柜、小二及宾客身上,他只是第一时间翘首看着栈内上层的所有客房,木无表情。

    小二阿黄向来都服务欠佳,对人客呼来喝去,惟乍见这不凡的少年,心头竟像油然生出一股不敢冒犯之意,他连忙趋前招呼道:“这位……小哥,是否想要房间?”

    少年漠然摇首,目光却仍未落到小二阿黄脸上,只是仍扫视着上层的一干房间,像在寻找着一些什么似的,他沉沉的答:“我,在找人。”

    简单不过的答案,像在告诉小二阿黄,他正要去办一件要事,请别在骚扰他!

    但小二阿黄仍然问:“找人?这位小哥,你要找什么人?”

    这一次,少年并没再答,倏地,他扫视上层客房的目光,已落在“天字号房”之上,便再也瞪眸不转,似已发现了他的希望,他毕生的希望!

    “呵呵,终于也找到你们了。”少年忽地冷冷一笑,沉吟:“其实,像你们这样满身剑气的人,根本毫不难找!”

    少年说罢,忽地纵身一跃,赫然已凌空掠往两丈高的上层客房之前,且还回脸对小二阿黄道:“小二!你这里倒是整洁得很!不过还是有数只馋嘴的蚊子!”

    “可惜,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它们已经为吸你的血而付出代价!”

    少年人言毕已推开天字号房门,举步欲进。

    小二阿黄闻言当场一愣,慌忙以两袖扫了扫自己的身躯,赫地,身上竟有数只蚊坠地,这些蚊子,每只都不知于何时被人拍死了,一片血肉模糊!

    然而,阿黄之前从没拍死自己身上的蚊子,那末,究竟是谁为他拍的呢?

    如果,就在适才他招呼那少年之间,那少年为他拍的话,他怎会完全不知?完全不觉他已出手?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这个令人一望便肃然的英气少年,便绝不比住在“天字号房”

    的那个可能以大剑把蚊蝇劈为十数段的怪少年……

    有丝毫逊色!

    他俩一直在等。

    在天字号房里等。

    剑慧与破军这样一等,一等便已几近二十天,破军已极不耐烦,经常嚷着要回剑宗,就像今天,他一醒来便又重提这件事:“爹!我俩已经呆在这闷人的小镇二十多天了,我快要闷出鸟来哪!依孩儿看,那个慕应雄应不会来的了!”

    剑慧却满有信心的答:“不!军儿,为父深信,他一定会来!”

    破军不信,辩驳:“爹,你怎会如此深信?”

    剑慧解释:“没有人可以拒绝,成为世上第一剑手的诱惑力!”

    “军儿,你可知道,慕应雄已得到天下第一剑‘英雄剑’的剑心,更已悟得‘莫名剑诀’,他随时可以用莫名剑诀看透世上所有剑招,再集各家所长,自创最适合他自己的盖世剑法,很有机会会成为第一剑手!只是,若能再加上我们剑宗的不传内功心法‘剑轮回’,他成为人间第一剑手的机会将更高!届时候,恐怕绝世剑圣也望尘末及!”

    “为父深信,任慕应雄口里说得如何清高,如何不肯拜我为师而成为剑宗弟子,但为了更有机会成为人间第一剑,他亦必会前来答应!”

    “但,”破军又道:“若那慕应雄愿意答应,他早便该尽快来找我们,绝不会拖延了二十多天……”

    剑慧仍是胸有成竹的笑:“军儿,想不到你还不明白,人往往会很容易作出错误决定!就像慕应雄,他当日或许因一时之气而拒绝了我,但可能回到家后想清想楚,便已开始后悔了!为父只是给他足够的时间及机会后悔。”

    “也许,他已经在后悔不已,赶着来见我们了。”

    剑慧此语方罢,他们所居的房门之外,遽地传来了一个漠然的声音,道:“剑慧老头,你猜得一点不错!”

    “我最后亦真的来了!”

    “但,”

    “我!”

    “从!”

    “不!”

    “后!”

    “悔!”

    语声方歇,一个人已霍地推门而进;剑慧及破军连随朝进来的人一瞄,不由双双大吃一惊!

    他俩吃惊,非因进来的人是他们一直在等的——慕应雄!

    他们早已从应雄的话声认出了他!所以他们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他们只是因为应雄此刻面上的那丝表情而微微吃惊!

    只见,向来佻脱不羁的应雄脸上,此刻已无半点表情,就像他将逼自己去干一件他一生也绝不想干的事,他必须先毁灭自我的倔强方可达成一样!

    而对木无表情的应雄,剑慧父子虽微感意外,但很快已平伏下来,破军已抢先冷嘲热讽:“嘿嘿!爹,原来世上真的没有人能抗拒成为天下第一剑手的诱惑!你瞧!这个曾自鸣清高的慕应雄不是也像那些俗不可耐的江湖人一样,为这个难得的机会而前来见我们……”

    破军话未说完,应雄已毅然打断他的话道:“你好像还没听清楚我适才的话!”

    “我说,我绝不后悔曾拒绝成为剑宗的人!”

    是的!应雄早已有言在先,破军当场自讨没趣!还是剑慧阅历较丰,他鉴貌辨色,已知应雄有所不妥,沉色问:“慕小子!你既然仍没意思加入我们剑宗,那为何又前来找我父子?你绝不会如此念旧吧?”

    应雄木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怅然的答:“姜,还是老一点的辣!

    剑慧老头,我慕应雄此来并非为求你让我加入剑宗,事实上,我的决定还未有丝毫改变!

    我只是前来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收我二弟慕英名为徒!传他剑轮回,助他恢复武功!”

    此语一出,破军登时脱口冷笑一声,道:“哈哈!慕应雄!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自己有求必应吗?嘿!你别再造你的春秋大梦了!”

    剑慧却不如破军般冷笑,他只异常慎重的问:“慕小子!难道你已忘记,老夫曾一再扬言绝不会收欠缺斗志的人为徒!你该知道无论你如何向老夫相求,老夫也不会改变主意!”

    应雄闻言一阵沉默,不过并没沉默多久,只因他来此之前,已想出及决定自己该如何做,他看着剑慧,认真的再问一次:“你,真的不会收我二弟为徒?”

    “绝对不会!”

    “无论我用什么方法相求,你也不会?”

    “不会!”剑慧一再重覆、坚决的答。

    “很好!”应雄饶有深意苦笑:“那末,”

    “我用这个方法求你,收我二弟为徒又如何?”

    应雄说着,突如其来地、出其不意地,忽地“噗”的一声,他……他……

    他赫然想也不想,便朝剑慧及破军两父子重重下跪,还“卜”的一声,叩了一个响头!登时叩得额上血花四溅!

    啊!啊……

    万料不到,应雄自出世以来,一直是天之骄子,从未曾过向任何人屈膝下跪,今日,居然为了剑慧收英名为徒,而卑躬屈膝俯首叩头!

    到底是谁令不屈不倒的热血汉子沦落如斯?

    破军见应雄突然向他及其父下跪叩头,登时眉开眼笑,欣喜若狂的道:“哇哈!慕应雄!你终于肯向我们下跪了?嘿嘿!我破军上一次老早说过,总有一日会叫你拜我跪我,看!今日你不是要向我们跪得五体投地吗?”

    剑慧却不如其子一般幸灾乐祸;他向来皆喜欢计较利害得失,然而此刻刚刚相反,只见他那双满是剑中智慧的老目,竟出奇的泛起一丝怜惜之情,像在怜惜着眼前这个本可成为一柄举世不屈不倒不折神剑的少年,毕竟,剑慧也是一个有修行的习剑人,也是一个爱剑的人,同剑相惜。

    他定定的看着应雄,看着他那张义无反顾的脸,摇首轻叹道:“小子,你本是一柄宁断为两截也不屈不倒不折不曲的剑,今日,又何以如斯委屈自己?你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应雄然一笑,神色中满是黯伤,他幽幽的答:“问得……好。”

    “坦白说,就连我自己也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为何会这样做!”

    “我只知道,我绝不能负我二弟亲生娘亲所望,一生都要与他像亲兄弟般互相扶持!

    更不能负我娘的遗愿,无论如何委屈,如何牺牲自己,也一定要成全我二弟英名!”

    “我和我娘这对慕家母子,今生已欠他两母子太多,我俩只求一生无愧于心,若不能把他变为英雄的话,即使死后亦绝对不会瞑目,绝对不会愿意踏上——”

    “黄泉之路!”

    应雄话至这里,又矢志不移的看着剑慧,道:“剑慧老头!我慕应雄已屈膝下跪,你可已满意了吧?若你满意的话,就请收我二弟为徒,传他剑轮回,令他重生!”

    剑慧静静的、静静的看着应雄,看着应雄那丝因跪下向他叩响头所留的创口,与及他额上的斑斑血渍,仿佛在看着他那颗精忠得要滴血的心,看了良久良久,倏地,剑慧朝天嗟叹道:“唉!慕应雄,老夫习剑悟剑爱剑一生,真是从没见过像伙这样坚定决绝、却又弄至如此沦落田地的一柄剑,像你这样勇往向前的……人……”

    “若我剑慧还再故意对你诸般留难,对你折磨,我还配当剑道之源‘剑宗’这一代的掌门吗?”

    剑慧说着也无比坚决的望着应雄,斩钉截铁的道:“好!慕应雄!”

    “我剑慧敬你是条人间好汉!今日就斩钉截铁应承你!我会收你二弟英名为徒,更保证会传他本门不传内功心法‘剑轮回’,我,一定不会负你今日所付出的千般委屈,一定会如你所求所愿,令他回复武功,更令他成为不世的剑道神话!”

    “成为光芒万丈的英雄!”

    破军造梦也没想过,顽固如其父剑慧,居然亦会被应雄打动,爽快答应,私下实在满不是味儿,但亦知自己此际仍未有能力可左右其父的决定,故虽深深不忿,仍默不作声!

    而应雄闻得剑慧终于许下承诺,不禁高兴得难以形容,然而……

    无论他与剑慧之间如何承诺,也仅是二人的两厢情愿罢了!毕竟个人的命运,还是握于英名自己手上;若英名真的如剑慧所言般没有斗志,纵使二人如何承诺也是徒然。

    惟是,应雄很有信心。

    他很有信心可以再次激发英名的斗志。

    缘于他已想出一个激发英名斗志的方法!

    然而,可能应雄尽在想着如何令英名激发斗志的方法,而剑慧父子亦因应雄突如其来的跪拜而心绪大乱,三人竟然未有发觉,在这悦天客栈顶上,正有三对眼睛在凝视着这场令人唏嘘的交易,窥视着这一切的恩义情浓……

    那三对眼睛,正是属于英名、小瑜及不虚的眼睛。

    这就是英名相求不虚帮助的事——以其轻功将他俩带到悦天客栈顶上!

    只因为,英名在其母秋娘逝世的那一夜,曾听闻剑慧对应雄提及,他会在悦天客栈等他,故英名亦早料到应雄一定会为了令他恢复武功而去求剑慧,但他怎也没有料到,就连小瑜及不虚也没有料到,向来桀傲不群的应雄,为了成全英名,居然……

    会向剑慧及破军屈膝下跪!他竟容许别人侮辱自己!

    他及不虚、小瑜,终于也看清楚应雄一颗铁铸不移的心!爱弟怜才之心!

    但他们还是无法想像,应雄,将会用一个方法来激发英名的斗志!逼他应承往剑宗学剑轮回!

    那将会是一个更教所有人惨不忍睹……

    足教所有兄弟情义玉石俱焚的方法!

    一个对应雄自己,与及英名都极度残酷的方法!

    早春。

    元宵尽管刚过,惟毕竟仍是正月,还算是一个应该喜气洋洋的日子。

    可是今天,英名、小瑜及不虚的心情,却是比早春的雾更为迷蒙。

    更为沉重。

    离开了那悦天客栈,三人一直都在清晨的大街上,也不知为什么要,只知道,三人一直都无法按捺窥见应雄跪求剑慧父子的震惊,心情久久未能平伏,三人也没有再说半句话,他们需要时间去料理此刻正紊乱不堪的心。

    还好!不虚修为较高,最快平静下来,他遽地张口提醒道:“我们已过了一段时分,也许,应该已经回到家里。”

    英名仍在惘然,就连小瑜亦已知道此刻时候不早,她怅然的道:“不……错!英名表哥,若应雄表哥回到家后不见我们,他或许……会怀疑我们干了什么,应雄表哥极度聪明,他一定会猜到……”

    乍闻小瑜所言,英名亦知此刻已是非要回去不可,惟他仍在犹豫:“可是,若回去之后,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大哥,他为我……如此舍弃他的尊严,我真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

    “那你就什么都不说,佯装一切都不知好了。”不虚道:“英名,虽然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我不虚亦认为,应雄甘心为你抛弃尊严,他自己内心相信比你更为难受百倍;若你对他说,你已知道他为你跪求剑慧父子,相信以他那种逞强好胜的性格,更觉比死倍为难受。既然不说比说出来好,你就索性佯装不知,佯装一切也没有发生过,看看应雄自己将如何对你提说出要你加入剑宗之事,或许还会令他感到好过一些……”

    不虚此言果然不虚!是的!英名亦私下明白,与其说了可能会令应雄难受,那就索性佯装不知好了!

    一念至此,英名立即道:“那……不虚,小瑜,我们这就立即回去,我很担心……

    大哥也许还会干出另一些傻事……”

    是的!英名的预感一点不错!应雄,真的还干了另一件傻事!

    一件所有人都认为他很傻,但他自己却认为绝对应做的事!

    三人回到家里,未进家门,确实已遇上一件令他们异常咋舌的事情!

    缘于当他们甫抵达小屋前的草地之时,便已远远发觉,有三个人正从英名及应雄的小屋里步出来!

    不虚从没见过这三个人,不禁眉头一皱;但英名及小瑜乍看之下,当场大吃一惊,因为此刻从小屋里步出来的三个人,赫然正是——

    应雄生父“慕龙”!

    鸠罗公子!

    与及那个阴阳怪气的曹公公!

    但更教英名及小瑜震惊的,还是慕龙三人此刻面上的喜悦之色,仿佛三人已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但听慕龙回首对并未步出小屋门相送的应雄道:“很好!应雄,难得你终于明白!那我们就这样决定好了!”

    “你打点一切之后,便赶快来见我们吧!”

    英名、小瑜及不虚虽未见应雄出来相送,却听见屋内的应雄兴高采烈的答道:“好!

    爹!你等我消息吧!”

    应雄说罢,慕龙便与鸠罗公子及曹公公惬意地离去,他们并没有发现英名等人,只因为他们已及时藏身在草地不远的一个树丛之内。

    英名与小瑜从没想过,本已决心与他俩离开慕府、重过新生的应雄,居然会再与慕龙联络,他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一念至此,英名心底更升起一股不祥预感,遂和小瑜、不虚赶回屋内,满以为应雄会在厅子之中,谁知应雄早已不在。

    正想看应雄是否在寝室之中,谁知刚要推开寝室门的时候,却听见室内传出应雄清朗的声音,道:“英名吗?”

    “小瑜、不虚,我有事与英名磋商,劳烦你俩先在厅中耽一会吧!”

    小瑜及不虚闻言当场止步,一望英名;英名也一瞄二人,示意二人留在厅中,接着,他便大步走进寝室里去!

    应雄向来对百般事漫不经心,此刻的语气听来却是异常凝重,英名已隐隐感到,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他,也许,正是要他加入剑宗的事……

    英名心忖,若应雄真的向他提及此事,他其实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若他答应入剑宗,总觉得应雄为他这样做太委屈,他于心不忍;但若他不答应,就辜负了应雄向剑慧一番乞求的屈辱,真是情义两难存……

    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如此一想,心内一乱,这几步之间的距离,竟闪过万千念头,最后,他还是咬了咬牙,推门而进,一切,就待看见应雄再想。

    谁知,英名满以为应雄必会先问他这问题,但他其实大错特错!当他踏进房内的时候,他先觉眼前一亮,接着,他便听见应雄问道:“英名,瞧!这好不好看?”

    好不好看?

    却原来,令英名眼前一亮的原因,是缘于应雄不知何时已脱下了他那身又寒又酸的粗衣麻布,此刻他身上所披的,竟是一袭比他从前所披的那袭白衣更为名贵的——如雪白衣!

    不单如此,应雄的腰间还佩着一块很大很大的碧绿玉佩,大得有点儿滑稽,霎时之间,他恍似一身珠光宝气,仿佛又回复了他以往那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姿!

    他问英名好不好看,便是在问这身配搭好不好看。

    英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讷讷而言:“好……好看,大哥穿什么,也是比我好看的。”

    “是吗?”应雄背负双手,傲然斜睨着英名,道:“你知道便好了,其实,你在许多方面都不如我,这是众所公认的事实!有时候真怀疑,自己为何会那样愚蠢,一直死心塌地的维护你?事实上,我俩横看竖看,你也不配当我的兄弟呀!我已开始厌倦这种闷死人的生涯!英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要开始追求自己的前程了。”

    啊?英名闻言一愕,不明白应雄将要说些什么!事实上,他从来也不希望应雄因他而误了自己前程,如今他既要顾及自己前途,英名应该为他高兴才对!不过坦白说,他其实也舍不了应雄这大哥……

    “那,实在太好了。”英名小心奕奕的答:“大哥既已决心舍弃这里一切追求前程,我……也为你感到高兴!这是一件好事。”

    乍闻英名答得如斯小心奕奕,应雄反而若有所憾的道:“不!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哦?大哥为何会说自己的前途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应雄看着英名满目纳罕之色,不由满意极了!

    他为自己所铺排的一切而满意,遂饶有深意、一字一字的吐出一个惊人的答案:“因为,我追求前程的方法殊不简单。”

    “我会——”

    “卖国!”

    隆!

    乍闻卖国二字,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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