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钩玉帐玫瑰紫

    第一章 金钩玉帐玫瑰紫 (第3/3页)

走近站定,手一挥,冷冷笑道:“放下绳担,先去吃饭。”

    单剑飞放妥绳担依然站在原处道:“谢师父,弟子不饿。”

    百非和尚也不勉强,毫无表情地冷冷接着说道:“本堂住持将伯;交与贫僧处刑,是赏贫僧颜面,这个大概不用贫僧多说什么你也能明白的了。”

    单剑飞俯首,低低说道:“弟子对不起您,师父。”

    百非和尚冷冷接下去道:“知道该受何刑?”

    单剑飞眼望地面,一字字答道:“知道。杖三十,或半伙禁闭三天。”

    百非和尚一声“唔”代表了一个“好”字,跟着,脸一偏,向屋角遥立着的另二名俗家弟子喝道:“取杖来!”

    两名俗家弟子恭诺一声,返身而去。单剑飞百念杂腾,最后,牙一咬,毅然抬起头来道:“弟子有个请求,愿师父慈悲。”

    百非和尚脸一仰,两眼望天,冷冷说道:“事后分说者,刑罚有增无减!”

    单剑飞强忍着心头痛苦,径自接下去说道:“弟子请求者,是去杖责及半伙禁闭,而改以本寺俗家弟子犯规时,处分最严厉的一条加诸弟子!”

    百非和尚一震,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单剑飞低下眼睑,颤声低低答道:“‘朱笔除名’!”

    百非和尚张目道:“你,你,你,怎么说?”

    单剑飞仅说出:“弟子,我……”喉头一阵哽咽,再也无法接下去。

    百非和尚眼皮微合旋启,迅即回复了先前的平静,当下向恰好将法杖取至的两名俗家弟子冷冷吩咐道:“不用了,送回原处!”吩咐毕,又转向一名沙弥喝道:“‘非果’,去戒堂恭请职掌本膳堂奖惩事宜的‘戒僧’百结师父来这里一趟!”

    百非和尚俟沙弥去后,站起身来,冷冷说道:“现在贫僧先陪你去收拾行李!”

    百非和尚的冷面无情,本是人所共知的,但是,若与少林寺规比较起来,可就算不得什么了。

    少林寺寺规规定:“凡经决定逐出门下者,不论僧俗,议定后,即应在各该院堂负责人监视下,理妥随身衣物,立刻离寺!”

    单剑飞退出一步,躬身低低说道:“三年相随,弟子永世难忘。”

    语毕,转过身子,径向后面自己卧室走去。

    单剑飞的卧室,是这排云房的最后一间;像所有僧众的居处一样,室内陈设虽然简陋,占地却颇宽敞。

    单剑飞人室点上油灯,四顾黯然。其实,他也投有什么好收拾的,眼光略扫,随向一只粗糙的书架走去,书架上的经史诗词和舆记,都是百尘来寺一年中为他自外间弄来的,虽然他已全部看完,但仍想带几部在身边消消闲,并做个纪念。

    单剑飞刚至书架前,身后忽然响起百非和尚冷冷的声音道:“且慢,先回过头来看看贫僧!”

    单剑飞一愣,扭头向身后望去。但见百非和尚双掌一合一分,猛然向前推出一股劲疾掌风。紧接着,双肩一挫,双掌回带,左掌立胸作问讯式,右掌斜斜向右下方,连切带拂劈出。再接下去,身随掌旋,脚踩九品莲花步,双掌抡挥,立有另一股惊人掌风成螺旋状盘旋而出。风定招收,人已回复到第一道掌风发出前的合掌当胸姿式。

    单剑飞正感不解,忽有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传人耳中道:“这是不传三代以下弟子的达摩掌法三大绝招:‘我佛如来’,‘天竺问路’,‘九品妙谛’非至万不得已,不许轻使。如遭本寺弟子识破,而严加责询时,不妨坦称贫僧私授,贫僧受议,不过是闭关思过三年,你如是设词抵赖,就不好了。”

    单剑飞恍然大悟,扑通一声跪倒,颤呼道:“师父,弟子这一去……今后……恐怕……

    很少有机会报答于您啊!”

    百非和尚好似没有听到,返身打开虚掩的房门,然后缓步走过来,从怀中取出两个小布包放在桌上淡淡说道:“这边这一包,是碎银,约重十两,是贫僧十数年来的积蓄,贫僧留着,也无多大用处,你已过惯清苦生活,拿去用个一年二年,该还可以。”稍停,又指了指另一布包道:“这一包,里面的东西则是三年前自你身上取得,那时是冬天,它缝在你棉袍夹层里,大概你自己电不知道,是贫僧为你换衣时发现,将它交给你,对你来说,并无益处,不过,它终究是你的东西,你既然离寺,贫僧说不得也只好将它交还给你了。”

    百非和尚说至此处,语气忽然一沉,凝重地缓缓接下去道:“它,可说是你全部身世惟一可资追查的一丝线索,希望你能不因急于了解这一点而毁了你自己!”

    百非和尚话刚完,通道彼端,立即传来沙弥的高呼:“‘百结’师伯到!”

    单剑飞离寺时,约在四更左右。

    星斗满天,夜风砭骨,他背着一只青布行囊,由另外两名俗家同门,无言地送出寺门外。

    然后,他独自一人沿石阶一步步向山下走来。

    “别了,少林!”人至石阶底层,回首仰望,呢喃着,止不住热泪盈眶。

    春夜,月高风冷,寒峭而凄清;也许展开在他眼前的路太宽了,一时间,单剑飞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最后,他停止徘徊,就地坐了下来。

    如说留恋,不若说他需要思考。他要定下神来好好地想一想。他要想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无敌于天下……上下都合修……‘百尘’,姓‘白’的……还有掌灶僧‘百非’师父……‘达摩三绝招’……身世?我的身世?以前的我,像梦……我……我有着怎么样的身世呢?”

    “还有那位五剑毕义度,剑,剑,剑……”夜太深了,他感到眼皮有点沉重,慢慢地,慢慢地,他进入一个恍恍惚惚的世界里。

    在那里,他发觉自己正在意气如虹地挥舞着一柄长剑。剑风霍霍,舞至兴浓处,他止不住放声高歌道:“金钩玉帐玫瑰紫,剑发虹飞北斗寒!剑-发-虹-飞-北-斗-寒!”

    恍惚中,忽闻有人冷冷纠正道:“什么北斗寒?该说玫瑰紫!”

    他恍惚地讶忖道:“女人的声音?”心头有气,不禁高声回喝道:“北斗寒!”

    女人的声音争叱道:“玫瑰紫!”

    “北斗寒!”

    “玫瑰紫!”

    “北斗寒就是北斗寒!”

    那女子似乎争他不过,嘿嘿一阵笑,猛向他脑后打来一阵锐啸劲风,他一低头,得,得,三朵紫色玫瑰相继嵌入前面石壁中。

    单剑飞在“得得”马蹄声中,带着一身冷汗惊醒过来。

    东方已经发白,三匹急骑,在微曦中干他身前勒缰停下,马上是三名中年劲装汉子,这时其中一名喊道:“到啦,下马吧。”

    三名劲装汉相继下马,一人回头看到石阶上正在揉着睡眼的单剑飞,不禁感慨地指给另外两人道:“你们瞧,少林寺的大门好不难进?”

    敢情三人误会单剑飞是来少林投师学艺的了。

    单剑飞正感到有点好笑,心念动处,忽然忆起今天正是新正初五,从日前监院布达的口谕看来,少林寺今天似有什么重大事故发生,不由得暗暗吃惊,心想:“难道就应在这三人身上不成?”

    他想着,不禁向来的这三人打量起来。

    来的这三名劲装汉子,外表虽然威风凛凛,却缺乏内家高手应有的内在英华和泱泱风度;单剑飞愈看愈觉怀疑,心想:“这种入最多是武林中的五流角色,‘非,宇辈的弟子都不难打发,如果寺中警戒是为了这种人,其谁能信?”

    三名汉子望望宏伟的寺门,又望了望天色,个个脸现犹豫,这时,一个浓眉汉子回过身来问单剑飞道:“小老弟,你来这儿多久了?”

    单剑飞含混地答道:“相当久啦!”

    另一个塌鼻梁的接着问道:“除了你,在咱们之前有人来过没有?”

    单剑飞摇摇头,心下却止不住讶忖道:“难道竟有很多人要来么?”

    他好奇心一经引起,便主动向另外一个面皮白净,五官端正,看上去比较文气顺眼些的汉子问道:“还有谁要来?”

    白脸汉子不理他,却向两个伙伴笑道:“原来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单剑飞顿有受侮之感,怒声道:“你又知道多少?”

    白脸汉子朝两个伙伴侧目而笑道:“乖乖,好大的火气,少林要收这种徒弟才怪呢。”

    接着,转向单剑飞,比一比另外两名汉子,最后以右手食指顶住自己鼻尖,语态倨傲地笑道:“‘霹雳拳’、‘鸳鸯腿’称‘太原三英’,在武林中虽算不得什么大名鼎鼎的人物,但比:起你这位未入门的少林俗家弟子,大概尚不至于差到哪儿去吧?”;说着,一阵大笑,意犹未尽地大声又道:“现在,你老弟不妨说来听听看,你老弟又懂多少?”

    单剑飞火往上冒,怒急智生,忽然想到一个出气的新主意,于是扳脸一哼,笑着注目道:“什么叫做‘金钩玉帐玫瑰紫,剑发虹飞北斗寒’你懂不懂?”

    他心想:借着此一机会,先解开一个谜团,也是好事。

    没想到三名汉子闻言之下,一个个如同突被毒蛇噬了一口似地,尖叫声中,三条身躯均是悚然一震,脸呈死灰,四下旋风般一阵张望,跟着,连坐骑也顾不得再要,惊蛙般地相继窜去左侧一座竹林中。

    单剑飞先是一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想:“不知者不惧,管它的,今后就拿这两句歌词来防身,看样子比什么武功都来得有效呢!”

    他看天已大亮,再坐在石阶上也不像话,于是,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手脚,也往右边另一座竹林中走去。

    少林寺对于已脱离寺门的僧俗弟子,一向视如路人,只要不侵犯到该寺尊严,便不再加管束。

    单剑飞从未在扛湖上走动过,所以,他毫不担心会有人认出他是谁,他在林中,爬到一块青石顶上坐下,在这儿,他将不难看清每一个从前山入寺的人。

    随着朝阳的上升,单剑飞的心情也渐渐紧张起来。

    先后一个时辰不到,已有八十多个武林人物向寺中走去了;而后面接着来的,更是愈来愈多,简直使他目不暇接。

    单剑飞骇异不止:“这许多人做什么来呢?”

    他又想:“前天了凡大师在听到那两句歌词后,神情那样紧张,‘五剑’之毁剑,‘太原三英’之亡魂丧胆,这种种迹象,均似与那这两句歌词有关,而那两句歌词,又似乎侧重于一个:剑’字的渲染……”

    “剑!”“剑!”由于他又想起“百尘”留给他的东西中也有一截断剑,而且,指它为一件重要的信物,思念及此,一时间,满脸不禁均为一个“剑”字所盘据。

    这是一时的巧合呢?抑或事出有因呢?

    为了进一步查证,于是,他再度向竹林外路上注视,转眼之间,又是百余人过去了,结果是仍然设有看到任何人身上有剑!

    一个,没有剑,又一个,依然没有剑……

    武林中,有人毁剑,有人不敢佩剑,单剑飞,却于此时此地获赠一截断剑,赠剑者且隐示它为今后武林命运之所系,这不是太耐人寻味了么?

    时近晌午,来人渐稀,单剑飞略估计了一下,这半天,少林寺中所到的不速之客,至少当已在千名以上。

    单剑飞正迟疑着,自己要不要也跟进寺中去看看呢?

    就在这时候,寺中警钟,突然悠悠敲响,一下,一下,又一下……

    钟声,每三声稍作间歇,先后计敲三七二十一响;这种钟声,正是少林寺召集“达摩院”及“戒”、“监”两堂弟子的紧急信号。

    “三寿七叠令!”

    “达摩”、“戒”、“监”等三院堂,可说是少林全寺三十六院堂中的三大主脑机构;在寺中,其地位仅略决于掌门方丈住锡之“葳经阁”、“七叠”是复数,乃“三令五申”之意,“寿”者,“老”也,“三寿”者,“三老”之谓也。

    少林三十六院堂,仅有上述三处院堂有“长老”席位之设。

    同时,三十六院堂中,也仅有上述三处院堂的“住持”不是由掌门方丈指派,而是由全寺长老联座会议决定产生。

    另有一点不同者,便是其他院堂之住持僧,辈分可以不拘,只须处事练达,谁都可以受命出任;但是“达摩院”和“戒”、“监”两堂的情形就不同了。品德、武功和辈分,均为条件之一。

    一般说来,这三处的住持僧,差不多都与当代的掌门方丈同辈,纵然情形特殊;也不得低过掌门方丈一辈以外!

    “戒堂”立法,“监堂”执法,为少林寺规最高之创法及持行单位:“达摩院”,则为少林各项绝艺创研探究之所。少林门风,以及弟子素质之维持,端视“监”、“戒”两堂之“住持”及“长老”是否得人;而少林武学之能否发扬光大,其命运,则系诸“达摩院”!

    上述这三处院堂,向为少林全寺精英之所聚,如今全面召集,寺中情况之严重自是不难想见了。

    于是,单剑飞不再多想,腾身便往寺中奔去。

    寺门敞开着,大雄宝殿上,除了两名低首合掌,盘坐如常的值日知客僧外,不见一个闲人影子。

    单剑飞一愕,暗讶道:“人呢?”

    他见两名知客僧状如人定,毫无过问之意,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又向第二进韦陀神殿奔人。

    韦陀神殿,情形也是一样,除了两名值殿僧,冷清清的,再无他人。

    单剑飞感到奇怪了,他想:那么多的人聚在一起,决不会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我明明看到他们一个个走进来,怎么这会儿一个也不见了呢?

    心中疑惑着,脚下不自觉地继续走向第三进达摩正殿;从偏殿回廊走出月牙门,眼光抬处,单剑飞给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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