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林寺内危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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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少林寺内危机重 (第1/3页)

      长安东南,丹江上流,地名商县,乃是秦岭中四塞的名邑,商山县得名,却由商山而起,汉韧四位年高德面的布衣,隐居于此,极受帝王尊重,世称“商山四皓”,人杰地灵,美传千古。

    商山号称七盘十二峰之胜,其中有一处地名黑珠崖,在那人迹罕到之处,有一片片不大不小的平阳之地,三楹精舍,避风而建,虽是竹篱茅茨,却布置得一尘不染,门虽设而常关,只悬着一掌宽,尺许长一块白松木牌,一笔瘦硬通神的簧山谷书法,上写:“诸葛玉堂医庐。”

    诸葛玉堂实是一位退隐的大侠客,二十年前“关中三极”名震武林,“太极阴阳学”诸葛玉堂,尤为个中翘楚。早年本为裘马翩翩的独世公子,家财钜万,多在结交四方豪客,扶恤孤寡贫黎中,暗暗销尽。但却学得一身惊人的绝艺和一手起死回生的歧黄妙术。中年以后,远走江湖,豪情气概,不可一世,谁知晓境却甚惨凉。

    诸葛玉堂膝下单丁一子名“天龙”,武林中有“摘星攀虹”之称,一身武技尽得乃父所传,妻孟昭仪也是一位身怀绝艺的巾帼女杰,是以江湖上冕她一个“金枝寒梅”的称号。

    夫妇两管鲍双修,剑樊合籍,游侠江湖各地,谁知那年在商邱旅次“东升客栈”,却是祸起满墙,就在一夕间双双暴毙去世。

    那时诸葛玉堂刚归隐黑珠崖,接得噩耗,星夜赶来商邱,奔进东升客栈客房看时,子媳二人已魂归地府。

    诸葛玉堂抑下晚年丧子之痛,细细察看研判,发觉此事好不蹊跷!

    如若爱子急病而亡,儿媳昭仪又如何会追随丈夫同时去世?若是仇家寅夜来犯,除非人身怀之学,亦难解难分不如此轻易就范瑟缨留渤装祟并未听到争论打斗之声。

    如果天龙夫妇二人,真是丧命身怀绝技高手之手,则对方又是何等样人物?

    起于何种原因结下此仇,才使天龙夫妇二人一夕之间双双死去?

    诸葛玉堂虽因爱子儿媳骤然去世,心头伤痛至极,但觉得此事扑朔迷离,百思不解,没有留下丝毫蛛丝马迹可循,不得已之下。只有把天龙夫妇安葬,自己暂且归山,慢慢再探询查访。

    如是转眼之间,匆匆已五年过去。

    这天节气已交小雪,山高天寒,黄昏时草堂生起一盆熊熊的炭火,诸葛玉堂正取出秘制的百花酒,一只手一卷书,一只手拿着酒杯,浅斟低酌,清兴不浅。

    地下站着两个孩子,正在猜豆子玩,那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在八、九岁的年纪。小姑娘眉目如书,白得出奇,梳着两个小小螺髻,雪青宁绸札脚长裤,杏黄蜀锦夹袄,习武人家,女孩多不缠足,一双纤瘦天足,穿一双百蝶绣花红鞋,打扮得华丽娇贵,不似山洼里的姑娘。

    男孩生得威武非凡,星目剑眉,通关鼻梁,手脚都比常儿来得长大。脸上笑容不断,一口一个“小妹妹”,两小无猜,亲爱已极。

    原来女孩名唤湘青,是诸葛玉堂的孙女,也就是天龙、昭仪夫妇俩的女儿。男孩小名艺儿,却非诸葛大侠的亲骨肉。

    这是,正是湘青猜错了艺儿手里豆子的单双,嘟起小嘴,伸出粉嫩的小手,准备让艺儿打手心。

    艺儿笑道:“我打重了,你可不许哭。”

    湘青鼻翅儿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艺儿又假作威吓说:“我可要打了。”

    湘青小嘴一撇,娇嗔道:“讨厌,要打就打,别废话。”

    艺儿起了个坏心眼,心想拿起那只又软又香的手,好好闻一闻。哪知湘青比他更乖觉,猛一抽手,艺儿收不住势,自己打了自己一鼻子。

    湘青笑得花枝乱颤般,好半天才停下来,说:“活该!你那个臭鼻子想闻我的手,也配!”

    这里诸葛玉堂听得笑声,不免停杯注视,眼看这一对粉装玉琢的小儿女,如此可爱,自然高兴,但一想到老的老,小的小,后路茫茫,不知如何了局?又不禁深锁双眉,黯然无语了。

    正在沉思间,忽然听得挣然一响,声音极轻而极清越,少停又是挣的一声,赶紧站了起来,亲自去开门。

    门外凉月高挂,一条黑影,飞般而来,转眼已到门前。诸葛玉堂高声问道:“寒夜客来,可是侯老前辈?”

    来人煞住势子,一面缓缓行来,一面答说:“正是老朽。”

    这位武林前辈,江湖异人,“九指神偷”侯陵,外号又称“三不知”,一不知行辈多高,只知当今武林七派十三帮的长老,对他都执后辈之礼。二不知师承所自,各派各帮的渊源历史,说起来如数家珍,可是却看不出他的武学得自哪派哪帮。三不知功夫多深,在江湖上从未走过下风,这还不算奇,最奇的是,无论何人独创的绝门秘艺,他都有办法偷到手,“神偷”之名,即由此而来。

    当下诸葛玉堂赶紧垂手肃客,等侯陵一跨进门,只听湘青、艺儿,同喊一声“侯爷爷”,双双扑了上来。

    侯陵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一手一个抱起两孩子,晃着满头白发的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首先是湘青撒娇道:“侯爷爷,您真不好,那天故事没有讲完,您就走得没有影儿了。”

    侯陵还未答言,艺儿又抢着问道:“侯爷爷,您答应给我的弹弓呢?”

    侯陵忙不迭的答说:“有,有,都有,先给湘青讲故事,再给艺儿做弹弓。”

    等这—老两小闹过一阵,诸葛玉堂早已叫人添了杯筷,相将落坐,满满斟了一杯百花佳酿,双手送到侯陵面前说:“千里奔波,老前辈辛苦了。”

    侯陵接过杯来,一饮而尽,先赞一声好酒,然后才道:“总算不虚此行。”

    说罢微笑,神情中透着满意。

    诸葛玉堂长眉一轩,急于想知道详情,可是一看孩子在旁,便暂且不言。对湘青和艺儿说道:“你们还不进去吃饭?回头又该挨姑婆婆的骂了。”

    原来诸葛玉堂中悼亡,便未再娶,自从归隐黑珠崖后,就把一个守寡而儿女的妹妹,接来主持家务。这位老姑太太持家极严,对湘青、艺儿爱是爱,管是管,一双小儿女,一听说姑婆婆要骂,都乖乖的回到后面,剩下主宾两人,正好款款深谈。

    诸葛玉堂一面替侯陵斟酒,一面问道:“看老前辈的神情,莫非……”

    说到此,住口不语,抬眼四顾,似深怕隔墙有耳,被人偷听了去。

    侯陵微笑点头,拿筷子蘸酒在桌上写了—个“艺”字。

    诸葛玉掌惊问:“果然是他?”

    这位游戏人间的奇人异士,收起平日嬉笑滑稽的脸色,庄容答道:“一点不错,这可是他天大的福缘。”

    诸葛玉堂闻言心头一喜,但不知何以会是天大的福缘?暗下沉思,久久想不出个道理来。

    这面侯陵却又问道:“老弟台,知道是何托我寻访此人?”

    诸葛玉堂陪笑答说:“晚辈实在不知。”

    侯陵掀髯一笑,又用筷子蘸酒写出四字:“一微上人。”

    这一下,让诸葛玉堂惊得合不拢口,好半天才说:“这位老人家还在人间?难道是他老人家要度化此子?莫非有什么宿缘不成?”

    诸葛玉堂一连三问,倒搞得能言善道的侯陵,不知从何答起,且举杯就口,缓一缓气再作长谈。

    一微上人八十年前出身少林门下,德行武功冠绝同门,恩师亦真大师走火入魔,闭关静养,由一微师叔亦玄掌门亦真大师门下七人,一微行二,大师兄一尘功夫不如一微,却十分工于心计,心知少林家规,立贤不立长,将来掌门大任,准免落在一微肩上,因此一尘以首座大弟子,总管全寺庶务的地位,刻意市恩上下,培植党羽,准备师父师叔圆寂以后,与一微争夺掌门人的宝座。

    其时侯陵出道未久,在开封振远镖局当一名与趟子手不相上下的小镖头,总镖头“银鞭铁掌”贺开庆对这个小兄弟倒颇为契重,闲下来常常指点指点他的功夫,侯陵也能虚心爱教,论两人的关系,可说是在半师半友之间。

    这年腊月二十几,贺开庆保一票红货由开封到武昌,路过桐柏山,与当地一霸金刀王七山一言不合,兵刃相见,交手之下,贺开庆一条左臂,生生叫王七山斫断,一世英名,付之流水。还且不说,那票红货价值二十万两银子,乃是河东总督衙门赫赫有名的邬师爷托保,说明要赶元宵以前送到武昌,迟一天都还不行,现在整个儿把镖丢了,怕不连累东家倾家荡产,当时急怒攻心,一晕而绝。

    幸得侯陵急救得法,贺开庆悠悠醒转.一看这个不了之局,便欲引刀处裁,手下人拼命将刀夺下,送回振远镖局。贺开庆一见东家,双泪交流。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偌大英雄,作出妇人女子之状,叫人看了最是惨不过。

    这下振远镖局,可真是笼罩了一层愁云惨雾,一面要替贺开废医伤,一面要商量如何讨镖,另外还得当心,不能走漏一点风声,若有三言两语传到邬师爷耳朵里,动用官兵缉捕,这票红货就不用打算要回来了。因为江湖规矩,江湖事江湖了,“六扇门”里的人一插手,有理都会变成无理,再按规矩拜山讨镖,可就晚了。

    振远镖局的东家,邀请有头有脸的大镖头,关起门来密议,侯陵悄悄躲在窗下偷听,这才知道王七山手底下的功夫。原来稀松平常,最近不知道怎么得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硬砍砍猛打,贺开庆才吃了大亏。

    众镖头你一言,他一语,议论纷纷,说来说去,王七山有宝刀在手,事情更不好办。侯陵心想,久闻少林寺有一把镇山宝剑,可以切金削玉,吹毛断发,剑上鉴有七个小孔,迎风一舞,其声嗡嗡,名为“雷音七星状魔剑”,若能将此剑得到手中,何愁不能制服王七山为贺总镖头报仇讨镖?

    初生犊儿不怕虎,侯陵想到就做,全未想一想少林寺镇山之宝,岂能让你这个初生茅庐的雏儿给盗了去?当下兴冲冲星夜扑奔登封县少室山少林寺,刚一踏上藏经阁。就被人一腿踹了下来,跟着点了肩井穴,口舌能言,四肢动弹不得。

    这人正是一微,这天恰巧轮到他担任总巡之职,当时喝问侯陵擅闯佛门禁地,意欲何为?

    侯陵十分乖觉,心知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为妙,便一五一十把来意叙明,说到伤心愤恨之处,虎目中不禁流下泪来。

    一微爱他一身上好轻功,更敬他一片侠义之气,心生一计,却不说破,替侯陵解开穴道,拔出身后宝剑扔给侯陵,故意作势威吓,说长侯陵以兵刃对他一双肉掌,如能十招不败,便放他过去,否则就要送官府办他窃盗之罪。

    侯陵闻言好生奇怪,转念一想,有剑在手,怕他何来?好歹数衍过十招,便可脱身而去,其他不必多问。

    于是,按剑庄容问道:“大和尚说话算话?”

    一微单掌当胸,宣一声佛号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请出招吧!”

    侯陵更不答话,一式“举火烧天”,左足踏开半步,挥剑分心便刺。这自然是虚势,等一微晃肩避过,身随剑走,“玄鸟剑沙”,顺势往一微右臂斜砍,口中轻叫道:“第一招。”

    一微大袖一翻,错步转至侯陵身后,微推一掌,不待劲风拂到,侯陵已经兜转身来,“金龙戏水”转化“凤凰三点头”,剑芒起处。刷刷刷一连三剑直指一微面门及两肩,口里喊道:“大和尚,又是两招过去了。”一微微笑不语,身形却是灵迅已极,一飘一闪,猛然低头,伸右指直点侯陵左腰章门穴。

    侯陵大惊,他万想不到一微赤手空拳,竟敢欺身走此险招,赶紧左足后退一步,剑斜切一微右腕。这下来势既猛且疾,一微如不赶紧撤招,眼看就要血流五步。

    哪知侯陵手中剑刚一转向,一微疾伸左手。如电光石火般,倏然握住侯陵右手手腕,食中两指扣住脉门,微微使力一扭,侯陵疼得豆大的汗珠直冒,万般无奈,只好撒手,呛啷一声,把剑抛在地下。

    一微看见侯陵交剑,便一松手。侯陵满面羞惭,暗下寻思,若真是经官府,这个人可丢大了,连带振远镖局的面子也一扫无余,不如找个空,溜之大吉。

    正在暗打主意,心神不定之际,却不料一溜寒光,缓缓扑来,定神一看,仍是那把宝剑,顺手一抄剑把,接在手中,怔怔的看着一微,不知是何用意?

    只听对面一微又轻喝道:“贫僧要打你个心服口服,来,来,再赐教几招,让贫僧开开眼界。”

    侯陵如坠五里雾中,不知是凶是吉?细看一微脸色,带着诡秘的笑容,再一回想刚才交手的情形,心中一动,精神复振,满面笑容的回说:“好,好,难得有机会领教大和尚的绝学,在下侯陵先告罪了!”

    说罢,右手捧剑,环胸斜搭左掌,静侯一微进招。

    一微识得这是青城嫡派“先天玄都剑”的起手式,心中更添了一份好感。原来少林、青城两派,素称交好,动手过招,无形中会情让三分。因此微微笑道:“原来是青城弟子,贫僧倒失敬了。”

    侯陵一听这话,不觉耳根发烧。原来侯陵并非青城出身,他这套“先天玄都剑”,仗着心性灵敏,是从贺开废那儿偷学来的。不过当时不便说破,含含糊糊说一声:“不敢。”混了过去。

    一微说声:“有僭了。”僧衣飘拂,揉身发掌。侯陵一撤右手,一式“白猿兽果”,剑尖直指一微下颏。

    一微身形往后一仰,不待侯陵撤招,起右足,“平地楼台”直取侯陵小腹分水穴。这一招看来阴险,实是虚招,等侯陵一吸小腹。闪身后退,一微立即腰上一垫劲,上身仰起,右足跨出,顺势一掌,直击侯陵前胸。这一招名为“逆水行舟”,威力非凡,一微有心要试一试侯陵的功力,看看他能招架得了招架不了,故而招式虽凶,掌力却轻,只不过才用上三成真力。

    就这样已震得侯陵身形一晃,暗叫一声惭愧。更不敢稍有怠忽,一领剑诀,一式“分花拂柳”,重又扑身向前。这一交上手转眼二十招过去,侯陵这套“先天玄都剑”,虽说偷学而得,却也招式精纯,不粘不脱,一时剑影满地,双掌生风,打得难解难分。

    一微看看是时候了,喝声:“侯施主尽管施展绝学,看贫憎接不接得下来!”说罢掌风一紧,迳取侯陵全身之三**穴。

    这下逼得侯陵不能不全力应付,一式“三山半落”,抖起碗大剑花,当头刺去。但招式不敢用老,右手撒剑,左脚上步,“白鹤亮翅”,自下而上,斜砍一微左肩。

    好个一微,捷如猿猴,不待剑到,先已退步,然后拧身一窜,来至侯陵左面,一跺脚喝道:“当心了,看我夺剑!”

    侯陵口虽不言,心却不信,正待以一式“纵虎归山”,回剑封住门户,那一微已起右拳直捣面门,侯陵心神一分,右手手腕不知怎么已在一微左手掌握之中,只觉得他使劲—抖,手中剑把握不住,第二次坠落尘埃。

    这刹那间,侯陵顾不得腕痛如割,只紧紧记住一微的招式,如何拧身闪避,如何虚晃右拳,如何同时伸左臂捉自己的手腕,如何捉住手腕使劲一抖。

    一微可已松了手,右掌拍出,喝道:“还不快走,下次再犯在我一微手里,可不拿这一式‘赤水屠龙’治你了。”

    侯陵心想,居然连他自己的法名和招式的名称都告诉了,心中感激万分。

    当下就着一微的掌风,顺势滚了一个跟头,翻身而起,一揖到地,朗声说道;“侯陵敬承大教,此时不敢言谢,将来总有报答之日。”

    说完,以“龙行一式”往前一窜四五丈,施展绝顶轻功,飞奔下山,去办自己的正事。

    一微抬起宝剑,眼望黑影渐渐没于万山夜色中,不由得浮起一阵舒畅的笑容。原来两次过招,乃是一微有心暗传少林独门秘艺,传者有情,受者会意,这也算是人生遇合的一快了。

    且说这手秘艺,乃是第一等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当年一微的师祖天通大师,深以出家人江湖行道,身带兵刃,诸多不便,而如遇强梁之徒,兵刃又为防身所必需,为求赤手空掌得以制服兵刃在手的恶徒,故而博采各家空手入白刃功夫的长处,参以新意,苦心研求,经历五栽之久,才创出这门秘艺,名为“护身三妙手”。

    “护身三妙手”共为三招九式,第一招,“赤手屠龙”,可以夺腕。第二招,“大千微尘”,两指轻弹,借力使力,可使敌人兵刃脱手而去。第三招,“如磁引铁”,不论任何兵刃,伸两指便可夹住刃尖。“大千微尘”和“如磁引铁”两招,非具有绝高内功,不宜轻学,学不好,兵刃无眼,无益而有害。数当时少林好手,除了亦真、亦玄和两三长老以外,后辈子弟中,只有一微独擅“三妙手”。就连一尘,也不过对“大千微尘”偶尔一试,“如磁引铁”的功夫,实在差得远了。

    一微因爱才一念,并知侯陵功力尚浅,故而授以“赤手屠龙”的奥义,幸亏遇着玲珑七窍心的侯陵,不负他一番苦心,自感欣然。至于侯陵得此不传之秘,只身上桐柏山,以一双肉掌等于发挥“雷音七星伏魔剑”的功用,大败金刀王七山,讨镖复仇,扬眉吐气,从此名震武林,只好一言表过,不再多叙。

    且说那一微干了这一件慈悲为怀,称心惬意之举,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纵有人知亦无愧于心。那知道另有寺中辈分高、身手好的和尚,看得一清二楚,详详细细,告到一尘面前。

    在一尘,这可是大做文章的好题目,假借僧众名义,一状告到掌门人亦玄面前。告一微的罪名,一是“勾结匪类,窍盗本寺重器”,二是“未得掌门允许,私传本门秘艺”。

    这两款罪名,只要有一项成立,一微就该逐出师门,一尘工于心计,深知打草惊蛇的道理,平日决不轻举妄动,一动就如打蛇在七寸,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已,故而所告罪状事实,有头有尾,无可抵赖。少林掌门人亦玄,对一微这个师侄,万分契重,私下把他找来一问,一微直认无讳。这让亦玄可是痛心之极,明知一微本心不坏,只是一时之错,倘因此而把这样德行武功,冠绝同门的弟子,逐出山门之外,于公于私,实在都不忍心。可是以掌门之尊,必以执法为重,既犯少林家规,何可庇护?何况告状的人,乃是一微的大师兄,少林寺总管蔗务的首座大弟子,其中用意实不简单,更需要番慎将事。可怜七十高龄的亦玄、竟为此彷徨绕室,澈夜若思。第二天清晨,悄悄去叩访病废已久的师兄,也就是一尘、一微的恩师,亦真大师。老哥儿俩促膝淡了两个时辰,亦玄才回到方丈室。

    跟着,鸣钟撞鼓,召集全寺僧众.齐集大雄宝殿,亦玄高声宣布,说面承师兄亦真之命:一微不听教诲,幽闭寒山石洞十年思过。

    一微本人,亦在随班侍列之中,听到这一法命,心怨师尊执法太严,及至一入寒山石洞,才知恩师格外成全,明为十年思过,实是有意造就。

    那寒山石洞,地处少林寺后山,鸟径相通,人听不到,但有一条秘道直通少林寺方丈的香积厨,日常饮食,供给并不困难。洞中一大一小两间石室,小的一间作为打坐静修之所,大的一间,既是书房,又是习武的所在。石匮所藏,除了本门武功“罗汉拳”,初创十八手,断分龙、虎、豹、蛇、鹤五形共一百二十八手的图形,和少林内功不传之秘的易筋经以外,还有亦真大师和历代高手,在此静修参悟的笔记,故而这寒山石洞,实是万分秘密的少林武库,非等闲人所能到此。

    那些典籍图形,文字简单隐晦,图像更是拙劣如小儿涂鸦。但俗语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这些粗陋的文字图画,外行看来一钱不值,在行家眼中,指点迷津,如无价之宝。一微稍一涉猎,便惊得目瞪口呆,当下双膝着地,遥叩师恩,从此手不释卷,一意进修。这寒山石洞简真是他的安乐乡,山中无甲子,浑忘岁月长了。

    转眼十年过去,奉命出洞。其时亦真大师早已圆寂,亦玄和尚,年高八旬,名为掌门,实际上禅房避嚣,已不大管事,大权均落在一尘手中。一微叩见掌门师叔以后,立刻奉到法谕,下山普度有缘,广行功德。

    一微心知是大师兄不喜欢他在眼前,才有此举。当时也不说破,欣然下山,遍访武林前辈,名山宝刹,较艺谈禅,一时黑白两道高手,提起少林寺一微,莫不既敬且畏。

    出山以后,到第十二年上,得知信息,亦玄老和尚已归西方极乐。一微星夜赶回少林,老和尚戒体业已火化,大师兄一尘果然如愿以偿,接替掌门大位,可是言词神态间,冷谈异常。一微心知一尘尚存猜忌之心,便自请再入寒山石洞静修,一尘乐得允许,只是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在另打主意。

    这次一微入洞,原有一番大志,立意想光大少林武学,遍历江湖,深知武功一道,毕竟要恁内力,因此日夕以达摩所传正统心法,苦苦研求,好在一微元阳未泄,心无杂念,加之天赋宿慧,早年又得明师薰陶,故而他人中年练功,进展不易,一微却又不同,功力日增,终于突破最后一关,以本身真力,打通任督二脉,煦煦元气,周游十二重楼,全身血脉微梢,真气无所不达。他这一喜非同小可,但以素性坚毅过人,不敢稍有自满,仍是一意修为,猛进不已。

    这寒山石洞,构造异常精巧,石洞大门,乃是一块万斤重,两尺来厚的长方巨石,安上奇巧门枢,推动并不费力,通香积厨的出口,却是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洞,以备传递饮食之用,大小石洞之间,石壁顶上,五尺方圆一个大洞,直透山顶,形如烟囱,其长不下二三十丈,这根“石烟囱”有两样好处,第一是透气,第二是光亮的来源。及至一微入洞,更多了一样好处,原来一微未出家以前,是个饱学之士,深通天文,参修之暇,在“石烟囱”下,依据日规原理,刻下周天分度,从此晴天月夜,就可以日光月影的移转,测知时刻,另外在石洞四周,暗暗鉴于几处水道,如有雨水,便可由此宣泄出去。

    “石烟囱”出口之处,极为隐秘,向为人迹所不到。一夜,正是天心月满时,一微忽听得“石烟囱”上有人问道:“洞天福地,可容方外俗客打扰?”

    不问可知,来者乃是武林高手,因一微所听得的语声,入耳虽轻却字字清楚,正是内功练到化境才能施为的“传音入密”的功夫。

    当时一微好不惊奇,心下思忖,来人语音生疏,不知是友是敌,正在沉吟时,听得上面又有声音传来说:“想是大和尚在入定,异日再来拜访吧!”

    一微心想,这口气不像是来寻仇的,就是来寻仇,自己也决无畏懔之理,反而闭洞不纳,不像待客之道,因此,也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回答道:“那位檀越光降,请现身相见!”

    一微的话刚完,只听一阵清越的笑声过后,石烟囱中飘飘然如燕飞鹰飙般,落下一条瘦小人影。到地以后,便即下拜,口说:“师兄可好,想煞小弟了。”

    来人感激一微“护身三妙手”一招相传之恩,故对一微以“师兄”二字相称。

    一微不愿受人大礼,双手虚虚作谦让之势,一阵劲气将来人扶住,拜不下去。

    来人又是一阵响亮的笑声:“师兄好功力,可还记得小弟侯陵否?”

    一微这才记起,悲喜交集,赶紧下了石榻,笑道:“真正想不到,竟是侯师弟光降,二十多年的故人,难得,难得。”

    两人在“石烟囱”下面,就着如银月色,殷殷话旧。

    原来侯陵在这二十年中,迭遇异缘,一身功夫与昔日有天壤之别,在江湖道上,神出鬼没,出山不到五年,就享了大名。这一次专来拜访一微,一来叙旧,二来叩谢当年那一番暗中传艺之恩。及至一到少林寺,细一打听,才知一微因他受累,并又知道一尘对一微竟然不顾同门亲如手足的情谊,作出异常阴险卑鄙的举动,因此,把原来公然登门拜晤的打算,改成月夜私下探访。

    叙过一番别后离衷,和各人的武学心得,侯陵动问道:“师兄闭洞参禅,难道从此不出山了?”

    一微笑道:“目下尚无打算。”

    侯陵道:“当今武林,群魔并起,师兄身怀绝学,难道不肯以慈悲为怀,出山整顿一番?”

    一微让他说得怦怦心动,但细想起来,也有一层难处,心知师兄一尘,猜忌过甚,如果自动请求出洞,恐又将引起不安。自己的打算,只望这番潜心隐修,不问世务的苦心,能够感动一尘,泯没猜嫌,到那时出洞,才是最适当的时机。

    侯陵听他说完心意,一声冷笑:“师兄如想由贵派掌门人一尘仁法师,自动来请师兄出洞,恐怕此生休想了。”

    —微诧异道:“师弟此话,从何而来?”

    侯陵迟疑的看了一微一眼,问道:“师兄自己切身主事,竟无所知?”

    一微回道:“实在不知,是老衲什么切身之事,师弟何不见告?”

    原来一尘对这位师弟,猜忌过甚,始终怕一微会将他的掌门人的地位,取而代之。几次想下辣手,将一微除去,苦于武功不敌,再说少林名派,如闹出内讧丑剧,亦为天下耻笑,思来想去.机缘凑巧,想出一个移花接木的绝户计来。

    一年以前,召集全寺憎众,公然宣布,说奉前代掌门人亦玄大师遗命,一微败坏少林清规,应予永锢寒山石洞,私下却由亲信弟子,严厉告诫全寺僧众,不得将此消息,告知一微。

    全寺僧众,原知亦玄圆寂以前,确曾手书遗命,指示一尘应于三年以后开拆,照令行事,因此,对于一尘的宣布,信以为真,各无闲言。

    一微听侯陵说完这段经过,不由得百感交集,惨然说道:“既有前代掌门人遗命,老衲自然敬谨奉行,只好在这寒山石洞中,了却余年了。”

    侯陵赶紧说道:“师兄千万休作此想,我看其中必有蹊跷。”

    一微苦笑回道:“先师叔遣命确是有的,老衲四年前回山之时,便听说过。”

    侯陵说道:“遗命是有,遗命的内容,不见得就如一尘所说。试想,如果令师叔遗命真是要将师兄永锢寒山石洞,一尘何不将那遗命面交师兄奉行?更不必叮嘱全寺僧众,瞒住师兄,这就显见得其中有诈。”

    一微心想不错,而且亦玄师叔一向对自己另眼相看,想来亦不致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加以这样的重罚,这事情倒真难说了。

    侯陵见他沉吟不语,便又说道:“师兄实不必把此事看得太严重,照小弟想来,亦玄大师圆寂之时,已达八十以外高龄,年纪太大,难免悖晦,纵然遗命内容如一尘所说,那也是临危的乱命,并无遵守的必要……。”

    话尚未完,一微已经合掌当胸,高声说道:“罪过,罪过!侯师弟不可侮辱少林上人。”

    侯陵看见一微如此迂腐,知道空口相争,并无用处,便说:“照师兄所说,你准备在这寒山石洞了却余年,甘愿让一身绝学与草木同朽了?”

    一微轻闭双目,回道:“师命不可违!”

    侯陵紧接着问道:“若是师命并非如此呢?”

    一微睁开双眼,目中两道湛如寒泉的精光,直注在侯陵脸上问道:“侯师弟问这话可有别故?”

    侯陵赶紧笑道:“没有,没有!”心中却另有主意,不过表面上声色不露,谈了些别的闲话,便即告辞。

    一微也不挽留,只辞色之间稍现踌躇,按待客之礼应开石洞大门相送,但既是奉命永锢石洞?那么私启石门便是犯禁了,因此左右为难。

    侯陵却已看出他的心意,微微冷笑道;“石门外面早巳贴了封条,加了锁,锁眼里还灌了铁汁,真是不打算让师兄你出来了,不过一尘也不想想,这就能把人给困住了吗?”

    一微敛眉低首,悄然不语,心中却是万分难过,如果永锢石洞真的不是师叔遗命,那么同门学艺受戒的嫡亲师兄,这详以防范重囚的方法相待,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这里侯陵早把一微的神情,冷眼看透,但一时不便说破,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五个打磨得雪亮的康熙制钱,正待施为,只听一微一指右面石壁上的小洞问道:“侯师弟可会缩肌卸骨之法?”

    侯陵知道一微在替他筹划离开石洞的门路,微带傲然的说一声:“不用!”右手一扬,一串寒星直往“石烟囱”上飞去。

    一微心中一喜,心想侯陵竟能用“五星联珠”的手法打钱镖,可见功夫到了家,只不知他打出这一把钱镖的用意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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