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阴阳脂粉玄蜘教

    第三章 阴阳脂粉玄蜘教 (第3/3页)

:“我是怕你的灵虚指!”

    龙入云道:“怕什么!难道你也像这个猪尿泡一样是死的,不会抵挡不成?”

    侯老侠哈哈一笑道:“骂得好,骂得好!”身影随着话声出现,抱拳当额口中说道:“天壹较艺,是我疏忽,特来领责。”

    灵虚道长经侯老侠这么一闹,心中已经消气,只是赋性严峻高傲,不能像侯老侠那样登时换出笑脸,“哼”了一声说道:“好了,猫哭耗子假慈悲!”

    侯老侠一探身把龙入云抱上木榻,看他满头血迹模糊,一副狼狈之像,想笑不好意思,硬生生忍住,挤眉弄眼,样子十分怪异,灵虚道长到底也忍不住笑了。

    这时凤儿已将地下收拾干净,打来一面盆水,伺侯观主洗脸。龙入云吩咐道:“凤儿,叩见侯老侠!”

    侯老侠受了他四个头,笑道:“过些日子我给你介绍个小朋友。”

    凤儿尚未答应,龙入云赶紧拦在前面说道:“好了,好了,你别胡出主意。”

    侯老侠闻言诧异,细细一想,便已了然于胸,微微一笑,丢开此事,开言问道:“咱们商量商量那事可好?”

    龙入云微一点头,对凤儿说道:“你出去,在外面守着。”

    凤儿依言行事,侯老侠心知龙入云有机密之事相商,不让外人偷听,便搬一张椅子,与龙入云抵膝而坐,以便低声密语。

    灵虚道长问道:“你这几年可曾收徒?”

    侯老侠答道:“我又不想开山立派,收徒弟干什么?”

    龙入云道:“那好,清心镜借你一年,不过得有两个条件。”

    侯陵笑道:“你可别故意找麻烦!”

    龙入云道:“我现在自顾不暇,找你的麻烦则什。我这两个条件,与我切身有关,第一,拜托你调停我跟我那逆徒的家务。”

    侯陵道:“这容易,怎么个调停法?”

    龙入云道:“让他替我盖一所房屋,图样我自己画,将来不许他到我这里来。我把龟甲龙泉剑给他,作为交换。”

    侯陵道:“好,说第二件。”

    龙人云道:“第二件,你得把我的下盘救起来,我也不想恢复从前的功夫,只盼能下地走路就行。”

    侯老侠手一伸道:“成了,你拿来吧?”

    龙人云愕然问道:“拿什么?”

    侯老侠道:“拿清心镜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已经答应你两个条件了,你还怕我赖皮不成!”

    龙入云双手一摇,说道:“你话别说得那么满。我这两条腿已经坏了十年,内伤极重,纵然你拼着损耗真力,替我推拿,未见得准成!”

    侯老侠长眉一轩道:“谁说不成?你现在足底心,不是已经在发麻了吗?”

    龙人云听他说得诡异莫测,一时答不上话,细一体味,果然足底心微有知觉,如虫蚁轻咬一样,不由得惊喜交集。

    他呆呆细想了一会,问道:“老侯,你刚才可是存心要激怒于我?”

    侯老侠笑道:“你这才算明白了。”

    原来侯老侠当时听陈建元一说经过,事后细细琢磨,打定主意,要把灵虚道长两腿治好,气血之病,有时非刀圭药石所能奏效,龙入云走火入魔,只因一口气岔错了穴道,就如钻入牛角尖,如果由外往里相逼,越逼越坏,必得有大喜大怒之事,血脉偾张,由里往外一逼,才有希望,因此设下一条恶谑之计,果然龙入云入了彀中,当时急怒攻心,由木榻跃起之时、病根已在无形之中去了一半。

    龙入云一听侯老侠说明经过,心内大为感动,眼泪上涌。只是生性高傲,强忍着不让流出,颤声说道:“老侯,你够朋友,武林六强,我只服你一个。”

    侯陵拱拱手,站起来说道:“好说,好说,事不宜迟,现在动手最好。”

    侯老侠把龙入云卧到木榻之上,推宫过穴,浑身都拿捏到了。然后把龙入云扶起坐好,自己盘膝坐在他后面,两手分按龙入云背心穴道,调息运气,真力潜聚两掌,慢慢传入灵虚道长身体里内。

    两人都是大行家,不须嘱咐,龙入云自然调匀呼吸,与侯老侠桴彭相应,引血归经,引气归穴。

    不过顿饭时分,龙入云已觉腰间以下,渐有一股热力往下相逼,知已见效,心头大喜。这一来,气血浮动,顿觉心头突突乱跳,暗叫一声不好,赶紧镇慑心神,不敢大意。

    如是两个时辰,侯老侠才慢慢移开双掌,跳下地来,已是累得满头见汗。

    龙入云感激万分,因怕泄了真气,不敢开口称谢,只以眼色示意。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开口说道:“龙入云除了父母师长以外,未尝受人之惠,老侯,大恩不言谢,这时我也不用多说,以后你瞧吧!”

    侯老侠道:“先不用说这些闲白儿,你搬搬腿,看看怎么了!”

    龙入云把腿搬开,咬着牙使劲往外一撑,已能慢慢移动,这时正好凤儿走了进来,一见惊喜道:“观主,你的腿能动啦!”

    龙入云笑道:“不但能动,七天以后,就能走路了。凤儿,你把清心镜取来!”

    凤儿答应一声,钻到木榻之下,悉索一阵,取出清心镜来,龙入云接到手中,打开锦缎棉套,取出清心镜,一抡一闪,只见紫光闪耀,冷意森森,侯老侠只觉如溽暑之下,畅饮井泉似的,心头好不凉爽舒服。

    龙入云捧镜在手,吩咐凤儿道:“把丹炉打开!”

    壁角立着一座三尺六寸高,五云捧日的黄铜丹炉,凤儿走了过去,刚用火铗把丹炉的盖子揭开,登时冒出尺把高的火焰,只见紫光一闪,灵虚道长龙入云已把清心镜丢入炉中。

    侯老侠大惊失色,叫道:“这是怎么说?这是怎么说?”

    龙入云得意的笑道:“莫慌,莫慌!老侯啊,饶你见多识广,也还不知道我这清虚观镇观之宝的妙用吧?你且去看看!”

    侯老侠一步跨到丹炉之前,俯身下视,只见尺把高的火焰。已是小了下去,兽炭由红变黑,竟是将近熄灭的模样。

    龙人云说道:“想那一炉兽炭,怎敌万年寒晶,清心镜的真假,就要借这烈火才能试出。”

    侯陵大为赞叹,等凤儿取出宝镜,拂拭干净,收入套中,龙入云便即郑重交付道:“一年为期。”

    侯老侠接口道:“准时奉还。”

    一夜无语,第二天清早,金钩羽士刘式安得知信息,特来拜见。刘式安在天壹见过侯老侠的绝艺,执礼极恭,并隐隐透出口风,想讨教讨教,侯老侠因他心术不正,不愿授艺,故意装做不懂。侯老侠倒想教凤儿两手,谁知凤儿始终未有表示,龙入云也不说什么,侯老侠倒不便自己凑上去讨好了。

    转眼七日已过,这七日之间,侯老侠每天一早一晚,花两个时辰,替龙入云以真力疗伤,初时仍觉吃力,到后来伤势渐轻,龙入云亦能以本身真力接应,故而并不费力,到第六天,龙入云就能下地行走,拄着一根木杖,走到清虚观,合观上下,无不惊奇万分。

    这时,侯老侠替龙入云调停家务之事,亦已办妥,金钩羽士一则因龟甲龙泉剑能够到手,二则有意卖侯老侠一个面子,故而对他师父提出的要求,满口答应。

    龙入云还想留客多住几日,侯老侠因七日耽搁,长安安平镖局北鞭岳胄之约,已经误期,坚欲告辞,龙入云亲自送到山前,订下后约,依依而别。

    不一日来到长安,胡胜魁声势甚广,侯老侠一进北门,安平镖局便已得知信息,未到安平镖局门前,诸葛玉堂、胡胜魁、陶世泉诸人,便已远远迎迓了出来。

    侯老侠飘然下马,安平镖局手下趟子手,接过马匹,自回店中,四人步行而回,且谈且笑,来至安平镖局门口,北鞭岳胄,长揖到地,侯老忙不迭还了一礼。进入镖局以内,客厅中已整整齐齐,摆下一桌酒筵。

    侯老侠蹙眉说道:“这是干什么?我一瞧见整桌酒筵,想起你推我,我推你,巴不得高高上坐,偏又假客气的花样,头就大了。”

    众人一齐发出爽朗笑声,胡胜魁说道:“今日自然是侯老前辈首座,乡当叙齿,老前辈还有什么话说?”

    侯陵一笑就座,岳胄坐了次位,以下是伏虎将陶世泉、孙仲武、诸葛玉堂,还有一位安平镖局的总镖头,连同胡胜魁,主宾七人,倒有五个酒坛子。

    席间侯老侠先约略说了清虚观借宝经过,取出清心镜,相互传观,赞叹不置。

    待侯老侠把清心镜贴身藏起,北鞭岳胄,离席朗声说道:“清心镜诚有无穷妙用,到底也还要看使用的主人是谁。太乙神钩,天下无双,照兄弟看,要比清心镜珍贵得多。”

    说罢,解开上衣从肋下取出太乙神钩,双手高捧,说道:“奉还侯老前辈!”

    侯老侠索性脱略不羁,这时也不得不赶紧离座,拱手还礼道:“岳大侠真赏面子,侯陵深感盛情。”

    这时一个将钩高举,一个不便就接,情势略显尴尬,孙仲武却是机伶,上前手拈袍角,一屈膝,双足或过半圈,向侯、岳二位请安大礼,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小子无状,先求两位老前辈责罚。”

    岳胄未及开言,侯老侠一伸手接过太乙神钩,说道:“好吧,岳大侠有话尽管请讲,我侯陵闲事管到底,只要办得到,决不推辞。”

    这番江湖过节,侯、岳二位和孙仲武都做得非常漂亮在行。重新归座,岳胄且先不说所求之事,遍斟了一巡酒,黯然说道:“岳胄惭愧,小婿被害,到底仇家是谁,尚无所知,妄想报仇,岂不可笑!”

    此言一出,他人都还不觉意外,孙仲武心头一震,原来婉贞竟是寡之身,怪不得眉宇之间有掩不尽的怨楚,实在可怜。

    岳胄接着又道:“说起小婿,江湖上倒也薄有微名,曾在通州道上,一夜之间千歼十三名采花淫贼。”

    说至此处胡胜魁插言道:“令婿可是白马银鞭石守雄?”

    岳胄答道:“正是石守雄。”

    胡胜魁一翘大拇指赞道:“那可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子,小弟曾有一面之缘。令婿武学超群,兼以丰神秀美,慷慨任侠,怎么说,竟已遇害?”言下惋惜不已。

    岳胄惨然说道:“不仅遇害,而且死得不明不白。”

    石守雄原本是“北鞭”岳胄门下唯一爱徒,手上兵刃银鞭,尽得乃师真传,而他坐骑又是一匹骏伟白马,是以江湖上有“白马银鞭”的称号。

    北鞭岳胄见爱徒守雄气宇轩朗,一身武艺已得自己所传.他想到自己百年身后女儿终身有个依靠,遂将掌上明珠的婉贞姑娘,许配爱徒守雄为妻。

    那年春天,石守雄一人一骑辞别兵父、爱妻,去离家不远的济南访友……

    在他某种感受中,仿佛沿途有卸尾跟踪,勒住缰绳,纵目明静悄悄的官道四野看去,却是寥无一人。

    石守雄不禁替自己嘲笑起来:“自己忒是疑神疑鬼了,恁哉石守雄手上这条银鞭,难道还有谁个嫌自己命长的绿林蠡贼找上前来?”

    石守雄轻声自语话落,突然传来一响细微清晰的“嗤”声音,这是不屑口气中发出的冷笑声。

    白马银鞭石守雄心头一震,再次朝冷寂的官道上,游目看去……

    官道左边是一片浓荫蔽空的树林,左侧是一望无际的错石乱野。

    石守雄不禁又喃喃自语道:“这条人迹稀绝的官道上,如何会有一响笑声传来,难道是我自己过敏之下的幻觉?”

    他勒住坐骑,心里不住暗暗惊诧猜疑,喃喃出声之际,一缕细微听来却又极清朗的声音,缭绕起耳畔,道:“石守雄,不是你过敏下的幻觉,这是区区在下的笑声。”

    石守雄听到这响话声,响起耳边,就像面对面谈话似的,但只听到人声,却未见一丝人形……听来虽然十分轻软,犹若出于女流之口,可是冷漠、峻厉,不带一丝的感情。

    石守雄朝官道两端看去,斜阳西下,只有自己一人一骑,他心自猜疑起来:“难道我石守雄在此冷清清的官道上,遇到了传闻中的山魈旱魃诸类不成?”

    他心念闪转,忍不住身上暗暗泛出一层寒意……解下腰围银鞭,冷叱一声,道:“尊架是谁,光天化日之下藏头掩尾,既知石某姓名,何必鬼鬼祟祟不露真相?”

    就在石守雄空荡荡的前面,一响“嘿”声冷笑,说道:“石守雄,你是‘北鞭’岳胄门下,所怀之学在武林中亦只是二三流而已,不过在区区看来,倒尚有可取之处,是以途中相邀。”

    白马银鞭石守雄听到这些轻蔑不屑的话,星眸暴瞪,但只听到话声,周围未见半个人影,于是大声问道:“只有话声,不见人影,尊驾是人是鬼?”

    又响起“嘿嘿”数声阴笑,道:“石守雄,你真陋见寡闻,不知山外有高山,人外有能人……难道你不知道武林中有‘罡气驭音’这门绝技?”

    微微一顿,又道:“区区就用‘罡气驭音’内聚功力,可以隔山与人谈话!”

    石守雄一声轻“哦”,想起来……

    曾听岳父提到过,武林中除了“隔山传声”“传音入密”诸类内聚功力外,还有一种运用内家罡气传发话声,称之“罡气驭音”。不过此种“罡气驭音”并非列入武家正宗,带有旁门走道的功力。

    石守雄发现对方怀有此等功夫,显然也不是等闲中人物,是以接口问道:“尊驾名号如何称呼,不知何事相邀?”

    就在他面前,一缕细微的声音,在道:“区区名号如何称呼,以后你自然会知道,你问区区何事相邀,就是此物……”

    话声到此,一缕轻微掠风声起自路旁浓林,疾向官道石守雄的一人一骑处飞来。

    石守雄听音辨位,看到路边树林有物袭来,侧身舒臂接住。他忙朝接下的东西看去,并非镖箭类的暗器.却是一只足有掌心大,毛茸茸的蜘蛛,心头骇然一震,疑是参毒,忙不迭扔向地上。

    他发现接下蜘蛛的手掌,并无异状,而扔向地上的蜘蛛业已死去,不由百思不解,暗暗称奇。

    又是一缕“嘿嘿嘿”笑声传来,接着道:“石守雄,你看到这只蜘蛛,应该知道区区是谁了。”

    白马银鞭石守雄听到此话,豁然会悟过来,惊问道:“尊驾是……”

    对方接口答道:“不错,真是……将后君临天下,中原武林有你‘白马银鞭’石守雄的名号!”

    石守雄略一作思,向空荡荡的前面抱拳一礼道:“在下多蒙尊驾抬爱,只是后进未学,不足挂齿,尊架该邀武林高手才是!”

    这缕声音阴阴问道:“石守雄,你是拒绝了?”

    石守雄一笑,道:“不敢说是‘拒绝’,只是在下并非举足轻重人物,尊驾欲谋大事,该邀当今武林绝世高手才是!”

    这缕声音阴厉的道:“石守雄,你会后悔,区区一言出口,不敢谁个有违……同时你接下蜘蛛,已泄漏了区区之秘密。”

    石守雄向着空荡荡的前面,含笑道:“尊驾此话,未免强人所难了!”

    话落,蹄声答答,策马往前面而去。

    后面传来一缕阴阴的声音,道;“不识抬举的东西,死不足惜!”

    石守雄虽然已听到后面的话声,可是对方既不以武技上见个高下,肋逼自己就范,也就不去理会,迳自离去。

    他骑在马上这一走,直到卷鸟归林,暮色四笼时分,在这条冷清清的官道上,还未找到一个落脚去处。

    石守雄慌了起来,可不能在官道上,餐风宿露度过这个夜晚。

    他策马疾驰直往官道前端找去,星月光亮下看到大道边,有一座庙门虚掩,看来已断了香火的寺庙。

    石守雄下马跨上石阶走进里面看去,大殿上一片黑漆漆的,在他运用内家功力夜眼注视下,尘埃寸厚,蛛网布结,显然是一座荒芜已久的古庙。

    好在他只是打尖歇足,明儿一早,天色放亮就要离去,将就几个时辰而已。

    石守雄不便把坐骑白马牵进大殿,把它拴在一棵大树下,就在蓼上挥扫一下,横身休息下来。

    白马银鞭石守雄这一躺下古庙大殿,就此长眠不起,魂归地府,永远没有醒转过来的时候了。

    “北鞭”岳胄与婉贞父女二人,见守雄离去家不远的济南访友,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却未见回来,心里不禁起疑窦。

    父女二人就顺着往济南的官道,沿途找去,经过大道一座古庙前时,听到了“唏聿聿”一阵马嘶声,婉贞驻足一看,诧异道:“爹,这不是守雄的坐骑吗?”

    岳胄见女儿这个发现,不由心头一沉……路边古庙不是城镇酒楼客房,如何逗留里面久久不想离去?

    岳胄一点头,道:“不错,这是守雄坐骑,咱们进里看过再说。”

    老人家走前女儿一步,推开庙门进入里面,婉贞也卸尾跟进大殿。现在是白天时分,庙殿上景物清晰可辨。

    婉贞见庙殿墙沿一隅地上,有一个人躺着,走近前看去,正是石守雄……她还没有想到其他地方,弯下腰,推了推,道:“雄哥,快醒醒!你怎么这样好睡的?”

    岳胄见女儿连声唤呼,躺在地上的守雄并未醒来,也未见任何动静,心下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蹲在守雄旁边,一摸鼻息、胸窝,发现气息全无,已去世多时。

    父女俩这一发现,不啻晴天霹雳。

    老人家细细察看爱婿遗体,浑身并无伤痕,不像与人动手过招,丧命在兵刃之下,再搜遍庙里庙外,亦来发现任何暗器。

    父女二人含泪出庙门,走到石阶处日才,婉贞一指地上,道:“爹,您看,这是什么?”

    岳胄朝石阶上看去,那是裂开的半粒泥丸,里面是空的,形状就像桂圆壳似的。

    其实白马银鞭石守雄突然暴毙去世,不能算是个谜,可惜他遭人灭口所害,无法说出在官道上遇到那桩诡秘的经过。

    如果当时北鞭岳胄知道爱婿,遇到的经过情形,以他在江湖上的阅历见闻,不难找出这件命案的蛛丝马迹。

    岳胄因师徒翁婿两重情分,见此光景,不觉老泪纵横,婉贞更是痛不欲生。父女俩立意走遍天涯,访寻仇家,这才化装为江湖卖艺的模样,由直奔南下,在东南兜了一个大圈,再循长江西行,一年多来,南五北七,十二行省,几乎踏遍,仍是毫无头绪。

    岳胄因仇人足迹,如此诡秘,意料之中,必是智计百出,功夫高强,难以对付的角色,因此一路有意结纳奇人异士,以备缓急之际,好得臂助。这天在老河口一见孙仲武亮出“太乙神钩”,久闻侯老侠身居“六强”之列,以此因缘,得以攀交,自然喜出望外。

    岳胄之意,如果将来访得仇家,万一收拾不下来,要请侯老侠出手对付,侯老侠慨然应诺。

    这时琬贞已在屏风后面,听了多时。听爹爹叙到伤心之处,早已泪流满面,一见侯老侠慨允相助,也顾不得害羞,悄移莲步,走到侯老侠面前,深深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守雄惨死,血海深仇,何由得报?现在有侯老侠替我们父女俩作主,眼看复仇有望,大恩大德,没齿不忘。”一面说,一面想起行走江湖,抛头露面的那份委屈苦楚,不由得伤心欲绝,抽泣不己。

    侯老侠等人赶忙上前慰劝,孙仲武更是心里酸酸的,差点要陪婉贞痛哭一场。

    岳胄也是泪流满面,却又扮出笑容,向他女儿说道:“婉儿别伤心啦,有侯老前辈替咱们父女一力担承,还有这许多伯伯、叔叔,全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任哪一位肯下手赐援,咱们的大事就有指望了,你高兴还来不及,哭什么?”

    这一说才将婉贞劝住,重行向在座各人见礼,走到孙仲武面前,叫一声:“孙叔叔。”裣衽为礼。

    孙仲武大为窘急惶恐,又不便出手挽扶,只好跳开一旁,抱拳说道:“岳姑娘的称呼不敢当。但凡有用得着小弟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等婉贞姑娘回到后堂,这里纷议论起来。首先诸葛玉堂最为关心,因听岳胄所说,石守雄的死状,与爱子诸葛天龙与儿媳照仪在商邱旅次,一夕暴亡的情形十分相似。当下,追叙往事,众人一听,果然可疑。

    胡胜魁说道:“岳大侠当时可曾细加搜检,附近有无可疑的痕迹,如细小难见的子午白骨钓,或者喂毒的金针之类。”

    岳胄细听了一会答道:“这类暗器,却无发见,现在想来,有一物稍有可疑。当时搜遍庙内庙外,在石阶上曾看到半粒泥丸,里面却是空的,形状就如桂圆壳一般。”

    侯老侠听说此话,心中一动,问道:“哪位可知谁用**散粉这类暗器?”

    胡胜魁答道;“九尾仙狐殷六娘有‘蚀骨消魂散’、”

    侯老侠说道:“那是粉红色的粉末。十年前,殷六娘那妖妇死在孙寒冰七妙剑下以后,就无人用过,这不是。”

    陶世泉接口说道:“我听说过有种‘摧心脂粉弹’。”

    侯老侠问道:“是怎么个样子?”

    陶世泉答道:“详细情形,弟子说不上来,只知那‘脂粉弹’,不能落地,不能用兵刃去挡,否则就得上当!”

    侯老侠点点头:“多半就是此物。”

    原来侯老侠由岳胄的话,想到太阴无双剑陈建元在清虚观文手之事,这一听陶世泉所说“催心脂粉弹”的形状,不能落地,不能用兵刃去挡,证以泥丸外壳甚为薄脆,易于炸裂,三面的话一对,便已露出端倪。

    众人一听侯老侠解说,无不同意。岳胄和诸葛玉堂,皆有喜色,正在纷纷议论时,忽见侯老侠微一摆手,凝神看着窗外。

    胡胜魁知是窗外有人,忽地站起,便要出外探视,诸葛玉堂嘴向里一努,意是保护内眷要紧,胡胜魁会意,往里而去。

    这里陶世泉、孙仲武,一拧身形,跳到院中,孙仲武眼明手快,见屋上有人,抖手就是一支三棱镖,身形跟着窜上屋去。

    来的那人,一抄手接住三棱镖,打了回来,孙仲武早有防备,借一避之势,又发一镖。

    这一镖那人没能躲开,只听:“啊!”一声,俯下身去拔镖。

    孙仲武大喜,左足一点,一招“天半朱霞”,刀随身到,直劈下去。

    那人不待刀风袭到,已是大叫:“并肩子,风紧!”

    孙仲武一听,怕他同伴暗袭,斜眼扫视,手下略缓一缓,那人已从他刀下逃脱。

    孙仲武这才知道上当,骂一声:“好小子,你使诈语!”提刀追了下去。

    那人轻功不错,纵跳如飞,孙仲武存心想在各位前辈露一手,脚下也不肯放松,只听陶世泉在下面大叫:“孙二弟,别追啦!”孙仲武装作没有听见。

    两人一前一后,从人家屋上流星赶月般跑了过去。出至城外,又追了两三里路,那人突然停步,喝道:“无名小辈,你以为你二太爷怕你不成?你要找死,就来吧,二太爷送你去见阎老五!”

    说罢,护手双钩一分,上打下刺,猛扑而进。

    孙仲武心知打是虚,刺是实,一旋手中七星刀,一式“立地狂飙”,往左卷去。

    那人不敢硬接,下刺之钩后抽,上打之钩突地往下一沉,顺势往里一带,想锁住七星刀,使之脱手,招数甚是狡滑。

    孙仲武自经九指神偷侯陵指点,虽只有“太乙神钩”的两招,但细心琢磨之下,对于虚实相生,险中求安的道理,却是领悟了不少。此时见那人要锁他的兵刃,将计就计,装作已被拿住,左手一扬,扣住那人左腕,右手趁势往前一送,捷如闪电。

    那人未料到孙仲武竟敢欺身走此险招,左腕被拿,已知不妙,来不及变招,肋下一阵剧痛,已自划了一条口子,当下奋力夺腕,右手钩一翻,想震飞七星刀,再作道理。

    孙仲武思路极快,一击已中,赶紧抽刀横跃数丈,脚步未落,眼已看清,落地不停,又是一招“斗转参横”,侧攻对手。

    那人侧身避过,往后逃去,孙仲武贪功心切,紧迫不放。转眼间来至一片树林之前,武林中有“逢林莫入”之言,因为敌暗我明,易中埋伏,故而孙仲武不由得停步踌躇。

    那人回身站住,只见他左手护住胸部创口,冷冷道:“小子,怎么了?来嘛!你要缩头,就不是你爹揍的!”

    孙仲武听他以秽语伤人,心下大怒,一递刀,拧身上步。只听后面阴恻恻一阵冷笑,声如枭鸟。

    孙仲武听得毛骨森森,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面色惨白,分不出眉眼,似白无常般的和尚,拄着一条比他人还高的禅杖,站在当地,望着他冷笑。

    孙仲武喝道:“你是何人?”

    那和尚皮笑从不笑的说道:“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佛爷手下,不死无名之鬼。快快报上名来,待佛爷替你超生。”

    孙仲武忽然想起,日前在安平镖局听诸葛玉堂谈起“金川双魔”商山寻仇的经过,看这和尚的模样,好似“五毒行者”太时,只是听说他与他师兄“七煞头陀”太明,向来形影不离,何以今日只见太时,不见太明?

    这时不容他细想,便大刺刺的说道:“你以为我不知你的来历?你师兄太明呢?叫他一块来领死!”

    那和尚果是“五毒行者”太时,这时见孙仲武的神气,估量不透,只好狞笑道:“收拾你这么个松小子,佛爷一个人还不够吗?”

    孙仲武听这口气,“五毒行者”太时,已是默认身分,心下暗想,“金川双魔”手下厉害,非己可敌,既然情势摆在眼前,已免不了一场生死拼斗,不如先下手为强,尚有可胜之望。

    心念一定,手下毫不怠慢,疾步上前,刷的一刀,向太时拦腰便砍。

    太时猝不及防,赶紧移杖一格,那孙仲武这一招却是虚势,见他禅杖一动,刀影一卷,反手又砍他的右腰,太时慌忙又是一格。

    大凡兵刃,“一寸长,一寸强”,只是对手欺近身来,长形兵器,施展不开,反而碍手,孙仲武这时夺得先机,刷刷刷,抢攻数招,太时搞得头昏眼花,手忙脚乱,心中大怒,立起杀机。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爽朗长笑,发自树巅。太时和孙仲武都觉错愕,不约而同的各收招数。

    太时猛一惊醒,心想此时不改守为攻,尚待何时?当即将禅杖一点,跃开近丈,抡起禅杖,舞出数丈方圆的光影,卷将过来。

    孙仲武大吃一惊,心怨树巅那人,好端端发笑则什?以致害他分心,使太时得了可乘之机。

    “五毒行者”太时果然不弱,这支“白骨禅杖”舞将开来,呼呼生风,卷得满地沙尘大起。孙仲武不敢硬接,施展小巧身法窜前闪后,只待找个破绽,欺进身去,暗施突袭。

    舞奈太时那支禅杖,舞得滴水不漏,孙仲武滴溜溜绕着光影乱转,时间一长,再加刚才一阵奔波力战,这就有点心余力绌之势。

    正在危急时,忽听树巅那人叫道:“仲武,你玩儿够了吧?”

    太时突地跳开丈余,细辨来人的声音,孙仲武却已听出口音,欢然大叫道:“侯老前辈!”

    树巅上飘下一条身影,轻如黄叶之坠,正是九指神偷侯老侠。

    孙仲武捧刀上前,侯陵笑道:“不错,不错,你有长进了。”说到这里,回头向“五毒行者”太时,手指孙仲武,说道:“他玩儿够了,该我陪你玩玩了。”

    那“五毒行者”太时,领教过侯老侠的滋味,吓得胆战心寒,但此恶僧,狭诈特甚,当下嬉皮赖脸的说道:“你这老儿,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老要跟我找麻烦?”

    侯老侠哈哈一笑道:“你把我打发了,不就没有麻烦了吗?”

    “五毒行者”太时,大声答道:“一言为定。”

    侯老侠闻言倒有些诧异,心想这东西居然敢接受挑战,倒要看看他有些什么功夫。

    哪知“五毒行者”太时接下来又说道:“咱们俩迟早总要见个真章,这一场动手过招,非对抗拒个千把两千招,不能见高下,那得两三天的功夫,这里官道之旁,诸多不便,准定三月之后,峨眉金顶见面,你敢不敢来?”

    侯老侠一生好诙谐,听太时这阵胡吹乱诌,气极反笑,停了一会厉声骂道:“滚你妈的蛋!你再敢跟诸葛玉堂罗嗦。我非找你不可。那时也不叫你死,只把你错骨分筋,看你受不受得了!”

    骂声中扬手一掌,只听暴雷般震天价响,满林落叶纷飞,太时鼠窜而去。

    侯老侠这一掌,正是武林阳刚极致的独创秘艺“天鼓挝”。他这掌是向空而发,如果照准太时打去,立刻叫这恶僧粉身碎骨,也免了以后生出多少事故。只是侯老侠已十几年不杀人,所以把太时吓退,也就罢手。

    当下孙仲武追随侯老侠,往来路奔回,走至中途,陶世泉不放心迎了上来,一起回到安子镖局。

    胡胜魁洗杯更酌,大伙重行落坐,二番畅饮。席间孙仲武讲起刚才“五毒行者”太时吹气冒泡的怪样,众人不由大笑。

    笑过一阵,诸葛玉堂绉眉说道:“我想明天还是把舍妹搬回商山吧,这太时向我寻仇,倒还罢了,连累安平镖局不得安宁,大是不妥。”

    胡胜魁赶紧说道:“休说这话。安平镖局也还不怕什么太时、太明,再说侯老前辈已给了他厉害警告,我就不相信他不所错骨分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苦楚。”

    淘世泉等也说,太时见过厉害,决不敢再来,大可放心,诸葛玉堂方始无语。

    侯老侠这才又说道:“刚才叫这毛贼一闹,打断了咱们的话。那‘摧心脂粉弹’,倒是什么人的暗器?”

    伏虎将陶世泉说道:“听说是‘阴阳脂粉判’耿渎所创。”

    岳胄说道;“‘阴阳脂粉判’此号似有所闻。”

    陶世泉说道:“他在阴山玄蜘洞,以前少在关内活动。”

    诸葛玉堂想起侯老侠所谈“武林六强”的公案,便向侯老侠说道;“看这光景,莫非与‘阴山活判’有甚瓜葛?”

    岳胄未等侯老侠开口,便自惊诧道:“这就怪不得了,‘若要性命在,远避阴山判’,他这徒弟,自然也是万恶贼徒。”

    侯老侠微现感慨的说道:“若说‘阴山活判’沙风子,我跟他虽无交往,但为人确是在正邪之间.不算太坏。听说他收过一个徒弟,名叫耿渎,为人如何?却不深悉,照现在看来,十有七八不是一个安分的东西。”当下把清虚观陈建元夜斗匪徒的事,约略一说,只把灵虚道长龙入云将匪徒抛落黑灵潭一节,略去不提。

    陶世泉接下来又道:“侯老前辈看得一点不错,听说‘阴阳脂粉判’,近年来成了气候,已创立帮口,名为‘玄蜘教’。”

    侯老侠问道:“现在他在哪一带括动?”

    淘世泉道:“山西一带。”

    侯老侠矍然而起,向岳胄说道:“咱们先到太原看看。”

    当时在席间商定,侯老侠与岳胄带着孙仲裟,到太原一带去察看动静。诸葛玉堂护送清心宝镜上伏牛山剪云小筑,陶世泉坐守平镖局,以备接应。

    侯老侠生性洒脱,北鞭厉胄报仇心急,二人次日已带同孙仲武上路,诸葛玉堂则息了两天才走。

    到了潼关,诸葛玉堂顺路去看了陈建元的妻子,告知陈建元已往张家门料理买卖,不日可回。陈建元的儿子弃武就商,为人极其厚道诚挚,无论如何要留老盟伯住两天再走,诸葛玉堂只得应允。

    哪知第二天下午,胡胜魁一骑快马赶到,带来不幸消息,说是湘青失踪,遍找不见。(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