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回 古道漫漫梦随春去,幽林寂寂人戴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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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回 古道漫漫梦随春去,幽林寂寂人戴枷来 (第1/3页)

    平原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大地又露出一片绿色。天空万里无云,太阳光显得特别耀眼。河北虽然已是仲春季节,但风里仍带着透肤的寒意。

    在通向容城的驿道上,驶着一辆轻便两轮马车。马车上帘垂幔掩,遮闭得严严实实,一望而知车里坐的是位女眷。车前驾座上,赶马的是位神情飘逸、丰姿俊秀的少年。这少年身穿一件翠绿丝锦棉袍,腰系鹅黄丝编宽带,脚套青色贡呢软底短靴,头上戴顶风尘翻檐毡帽。少年面色玉润,细长的两道剑眉下闪着一双星朗般的眼睛。一来因他这身打扮诧眼,二来由于他相貌惊人,因而一路上招来许多注目,引起不少评谈。就是一些老走江湖的术士和一般惯于趋附的清客,也难猜出这少年的来头和身份。

    这少年不是别人,就是于半月前因抗命拒婚从府里私遁出来的王娇龙。车里坐的正是香姑。

    原来,玉娇龙那天趁着五鼓城门刚开,便驱车出城,她怕父亲发觉后派人来追,不走通衙大道,只从僻静道路驶去。一路上,她和香姑约好,二人假作夫妻,她改姓春,名春龙,要香姑改称她为龙哥。开始,香姑不甚习惯,曾几番在客店饭馆失口误呼“小姐”差点露出马脚。经过几天改口呼唤,渐渐地也就成了自然。

    玉娇龙逃出玉府,原想带着香姑回到西疆,不想刚离京城,心里又徘徊起来。她所虑怕的倒不是那八千里路的关山险阻,而是她为之违礼抗命决意离家投依的人可已回到西疆?若是那人尚还流落中原,自己只身异域,无亲无靠,抬头是绵绵的天山,低头是无际的草原,落到那般境地,自己情何以堪?想到这些,于是,她将疆绳一带,拨转马头,又改向南驶去。香姑在车里问她去到哪里?她只应了两字:“沧州!”

    天晚投店,直至安寝以后,香姑才低声问道:“你为何要去沧州?那儿难道有什么可靠去处?”

    玉娇龙默不作声。她这时的心绪连她自己都理不清楚,又怎样对香姑去说呢!过了片刻,她才答非所问地说道:“怎么?你不想去?你不喜欢沧州?”

    香姑嘿嘿地笑了一阵,然后紧挨过去依偎着她,说“‘嫁鸡随鸡’,不管你到哪儿,我都随你去。”

    在去沧州途中,到了霸县,不料香姑因受风寒,竞生起病来。

    玉娇龙只好在客店里羁留下来,一面请医给她诊治,一面让她好好将息。这店主也是伶俐人,见玉娇龙出手大方,便经常到她房里来问需问缺,献上殷勤。不料于闲谈中,玉娇龙竟从他口中探出一桩使她听了魄动心惊的消息来:半月前,店里来了个自称姓仇名双虎的汉子,身材十分健壮,长得虎虎有威,他与一蒙古马贩同住一间房里。那蒙古马贩身边有匹上等好马,全身白色,长得极为神骏,不料被县里把总徐雄看中,强行用贱价收买,马贩不肯,争论起来。徐把总大怒,带领一帮奴仆兵丁前来占夺,仇双虎义愤不平,挺身相助,打散了奴仆兵丁,杀了徐雄,护着马贩,向保定方向去了。

    玉娇龙听到这一消息,知那仇姓汉子定是罗小虎无疑,顿时间,担忧、惦念、怅惘、神驰一齐涌上心头,她恨不得立即纵马赶去,追上他,和他并辔驰骋,与他同甘苦共患难,走遍天涯海角,也心甘情愿。

    玉娇龙在客店里再也呆不下去了。但为了香姑的病,她还是强忍熬着,直等到又过了十来天,香姑已觉勉能上路时,玉娇龙这才又带着香姑,拨转马头,取道容城,向保定方向驶去。

    玉娇龙驾车奔驰在通向容城的驿道上。她一心只顾向前追赶,也无意去观赏来往行人和道旁景色。因此,不管行人怎样注视她,指议她,她都置若罔闻,无暇顾及。一路马不停蹄地赶了八十余里,直至太阳已经斜照晃眼,这才想起车中香姑恐已饥渴,便忙举手遮眉向前望去,见前面不远处,路旁有一村舍,门前悬有酒旗,料是可以打尖之处。

    于是,她催了一鞭,直向前面村舍驰去。

    那村舍确是一处卖酒人家,取名“醒又来”。除卖酒外,还备有馒头包了等供过客充饥的食物。村舍离道旁约五六丈远,门前是一块地坝,周围栽了十余株粗大的杨柳和榆树。地坝上增摆了几张桌子,专供一般眼睛闲不惯喜看热闹的客人饮酒聊天之用。

    这时,地坝右边靠近路旁,正好有五六个汉子坐在那儿纵声笑谑,豪饮大嚼。这几个汉子年纪虽然不等,但一个个都生得结实强壮,身边都带有兵器。地坝旁边的柳、榆树上,还拴有五六匹毛色不同的坐马、他们既非军官里的官兵,也不是衙门里的捕快。

    乃是保定城里几家镖行里的镖头伙计,刚刚保送了一对批财货去山东回来,路过这儿打尖,正乘酒兴笑闹取乐。地坝左边靠内处,有株合抱大的柳树,树下也坐有一个汉子,他既不饮酒,也未买食,只以背靠树,用一顶破旧的草帽覆着眼睑,似在那儿打盹。

    玉娇龙驾着马车飞驰而来。到了村舍前面,勒马停车,跳下驾座,丝毫不去察看周围动静,对坐在右桌上的那几个汉子,更是连瞟都未瞟半眼,便大模大样地径直走过地坝,进入酒店去了。

    那几个汉子却一齐向玉娇龙叮来,一时间,他们真被她的这身打扮和相貌惊得呆了。

    那几个人有如见了生人的家鹅一般,呱啦呱啦地乱叫起来。有的猜说她是京城里出来的“相公”;有的硬说她是谁家班里的“旦角”;有的疑她是拐良私奔;有的说她是送妇回门。几人乘着洒兴,声粗话野,又说又笑,毫无忌惮地东猜西疑,评头品足。

    这些浪言谑语也断断续续地吹进了玉娇龙的耳里,她虽然心里怒恼,只因一意想着赶路,也就强忍怒火,不去理他。她匆匆买了几个包子,并向店家要过一碗葱汤,返身出店,递给车上香姑。她自己则站在车旁,等候香姑进食。

    那几个汉子歪脖抖眼,直向玉娇龙身上瞟掠,口里仍在不停地说些不堪入耳的话来。

    香姑喝完了汤,伸手出帘,将碗递给玉娇龙。玉娇龙便又匆匆进店还碗去了。

    右桌上席的那位汉子瞅着马车对另几位汉子说道:“瞧这后生都长得这般标致,那车里的妇人更不知怎样令人消魂!谁有胆量去挑开车帘,让大家瞧瞧,今天这桌酒菜钱,算我认了。”

    坐在下方一个二十五六来岁的汉子,反披羊皮,相貌极为彪悍,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何难。只挑帘瞧瞧也不算汉子,谁再添得一坛酒,一腿羊,看我拉她出来亮亮。”

    几个汉子狂兴大发,不住在旁带赌带激,你一言,我一语,一场作恶便算赌定。

    玉娇龙还过碗,返身出店,刚跳上驾座,那下坐汉子站起身来,将羊皮披衣抖落座上,便迈步走到车前,斜乜着眼对玉娇龙说道:“你怎舍得把一个美人儿关藏在车里。

    牵出来咱弟兄们瞧瞧也损不了一丝儿的!“边说边伸手去撩车。玉娇龙怒极,还不等那汉子的手触到车帘,便举起马鞭向他手腕挥去。随着一声惨叫,那汉子便护着右腕蹲了下去。接着又是一鞭落在他的背上,只见层层衣服一齐绽开,背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口。桌上那几个汉子一齐操起兵器扑了过来。还不等玉娇龙呼唤,一柄剑便已从车帘里递了出来。玉娇龙抽出宝剑,跳下驾座,那几个汉子已经扑到跟前。为首那条汉子手握一把带环大刀,猛地向玉娇龙头上劈来。玉娇龙并不用剑去迎,只闪身躲过。第二个使护手钩的汉子却趁此运钩直取她的颈项。就在这一刹那间,另三个汉子也同时围了上来。

    玉娇龙见他们人多,不敢轻心,一咬唇,用剑拔开钩端,顺势送出一剑,还不等那汉子来格,忽然反腕一抖,那剑尖闪成数道寒光,直向那汉子手腕点去。那汉子一声惨叫,护手钩随着右手一齐落到地上。玉娇龙趁此一闪跳至坝上,拉开身手,运剑直取为首那个汉子。那汉子见使护手钧的汉子负伤,心里不免有些慌乱,一面鼓噪同伴,一面舞刀来迎。王娇龙和他斗了几个来回,正想寻个破绽将他刺伤,不料那三个汉子却窜到她左右和身后来了。一时间,四只手,四般兵器,一齐向她攻来。玉娇龙虽然身手矫敏,已觉有些情急。她将心一横,瞅住右旁使泼风刀那汉子一丝破绽,猛然翻身斜刺一剑,趁他缩手去挡时,忽又挑起剑尖,直向他咽喉刺去。那汉子急忙一闪,虽算躲过剑锋,一只耳朵却已被削落。那汉子被惊得魂飞魄散,护着伤处,跳到一旁去了。为首那大汉,怪叫一声,又抡刀直砍过来;身后那汉子也奋力来攻;左边那汉子也料刺里从下路用棍扫来。玉娇龙一跃躲过棍,架住带环大刀,可对从后面直向她背心捣来的柳叶刀尖,其势已经闪躲不及了。正在这危急之时,忽见一团白晃晃的东西直向那汉子的面门飞来。

    那汉子赶忙闪身一让,他手中的刀也缩了回去。玉娇龙趁三人愣住的一瞬间,回身一剑削伤那汉子臂豚,倏地抽剑翻身,使出石破天惊剑路,嗖嗖嗖,一连三剑闪电般地询为首那汉子刺去。可怜那汉子仅仅躲过第一剑,第二剑匣刺穿了他的锁骨,第三剑又刺穿了他的左腕,他只哼了两声,便跌坐到地上去了。剩下那个汉子忙向坝边逃去。玉娇龙杀得兴起,哪肯饶他,纵身追上,在他后腿上狠狠地砍了一剑,这才回过身来,鄙夷地看了看那几个受伤坐地、狼狈不堪的汉子。她猛想起适才当她正危急间那突然飞来的器物,不禁好奇地向四周探望过去。只见地坝那边大柳树下站着一人,两手抱胸,不声不响地在那儿冷眼旁观。他头上草帽戴得眉低,帽沿几乎遮住鼻梁,面孔也看不清楚。玉娇龙心想:“难道是他?”她正想上前动问,猛然想起:这样作岂不是让他和这些汉子结下仇恨!她站在那儿略略犹豫一下,便回身走到车旁,跳上驾座,挥鞭催马疾驰而去。

    太阳已经西斜,原野上吹来一阵带有泥土香味的凉风。玉娇龙经过一场杀斗,她一怒之下,一连伤他六人,顿觉气消恨解,心里不禁有种痛快淋漓的感觉。被刚才的一场杀斗吓得心惊肉跳的香姑,也不顾迎面吹来的阵阵寒风,探出半个身来,不停地向她追问刚才生事的前后经过。玉娇龙正和香姑问答间,忽听车后传来一阵紧骤而清脆的马蹄声。

    那蹄声越来越近,玉娇龙立即警觉起来,忙叫香姑放下车帘,她也暗暗留神身后动静。

    随着已经靠近的蹄声,忽见车旁出现了个身跨黄马背背一顶破旧单帽的汉子。那汉子纵马赶过马车,在驿道前约五十步远的地方停下马来,勒马昂头,挡住马车去路。玉娇龙觉得有些诧异,忙收疆停车抬头望去,她顿时惊得张大了眼睛,心头感到一阵紧缩,猛然间,在她面前出现的,竟几乎使她错当成她正在茫然追赶的罗小虎了。她不由闭下眼来,停了一瞬又重睁开,再仔细看去,只见马上汉子那双斜插入鬓的眉毛,那对滚圆闪亮的眼睛,以及眼里隐隐含着仇恨神情,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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