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第3/3页)

胖之人也跟在他后面加入该阵,此人正是黑龙寨四当家的胖人屠嵇桀。因此朱宗潜面对之阵其实是二十一人而不是二十人。而正因这嵇桀加入之故,早先朱宗潜察看出的疏漏破绽顿时都消失无踪,变成另一个严密无比的阵法。

    这一着乃是活骷髅宋炎的得意杰作,他深知这个敌人具有一种超人的坚强意志,如若让他发挥出这惊人的天赋,不啻是自讨苦吃。即使摆设下“分大阵”来对付他,恐怕仍然会被他无坚不摧的意志所击破。所以他一再的设法打消对方的锐气斗志,一面又故意显示出阵法的疏漏。这等手法运用得如此高明精妙,实在不亚於任何一位兵法大家。

    那分大阵在嵇桀的统率之下,灵动无比,此上彼落,或攻或守,各有专责,嵇桀本人则一直不曾出手,却渐渐移转敌人,等到他出手一击之际,便即是朱宗潜溅血当场,黑龙寨大功告成之时。

    阵法转动得极是迅快,刀剑交织成一片光网。朱宗潜向前面出击的话,后面有敌人攻到,向左出击的话,右方敌人即至。因此片刻之后,他已成被动之势,手中的芙蓉剑一味忙着抵御从四方八面攻到的刀剑。

    宋炎泛起极罕见的笑容,向手下吩咐两件事,一是派出两人将那李思翔、褚玉钏送回陈留。二是派遣一人去向银衣帮坛主计多端报告交易已圆满完成。

    他很具自信的派出手下之后,自己已率十馀名手下离开这座庄院,而此时事实上朱宗潜还在分大阵中抵拒冲突。

    朱宗潜果然感到压力随着时间加重,而且他总是如此的应付不暇,挡过一边的猛攻,又须得急急忙忙应付另一边恶毒攻到的刀剑,使他连寻思的时间都没有。

    他已陷入这等完全被动的局势中,无怪宋炎放心离开,认定他非覆亡不可了。

    然而百密必有一疏,朱宗潜敢情并不是一直没有可喘息的机会。每当其中四个人进攻他之时,他便可以抓住一丝空隙,不过他极力抑制自己不要轻易利用这一线机会。原来这四个敌人乃是他一入阵之时削断了兵器之人,他们的兵刃虽然只断去一尺左右的尖刃,其实尚能使用。而且在阵法施展开之后,他们亦无法缓下来换兵器上场。

    这四人的兵刃只短了一尺之微,朱宗潜就已掌握住一线的机会,而他迟迟不肯利用这个机会之故,便是因为他本身谙晓兵法,於天文地埋行军布阵之道无所不精,亦曾涉猎过奇门遁甲之学。是以他正竭尽所能观察敌人这个阵法的奇奥,并且想找出破阵之法。

    直到他认为已经观察得够了,当即暗暗提聚起十成功力,俟机出手反击。

    他一直等到敌方那四名折刀之人出手攻到之时,明明须得回剑封架,但他算准距离,蓦地转身出剑。光华电闪间,迎面两敌中剑倒地。而他把握住这一丝空隙,身形向前微倾。数缕劲锐刀风自颊背间拂过,都只差那么寸许而落了空。

    局外之人看来当真是捡到毫巅,嵇桀面色方变。但见淡红色剑光电扫芒飞,眨眼间又连伤了三人,另外斩断了四把刀剑。

    这时阵中指挥的胖人屠嵇桀埋合挥众撤退方是,谁知朱宗潜的剑光盘旋回荡,反而步步进迫,使这一群十六名恶汉团团疾转,竟没有一人跳得出圈外。

    嵇桀在这刹时间已有三度想奋身扑攻,使用伤残手法与敌人拚个两败俱伤,可是每一次扑去之时,朱宗潜总是巧妙的避开了,同时他的手下团转而到,使他不得不按大阵法度退开。

    原来朱宗潜於兵法之学甚为通晓,刚才已查看出这个“分大阵”,乃是从“虎铃经”及“重覆”两阵法变化出来。

    这“虎铃经”乃是宋代中条山隐士许洞所着,在他的自序中曾说“孙子兵法奥而精,学者难以晓用。李荃太白阴符经,论心术则而不宣。谈阴阳又散而不备,乃演孙李之要,而撮天时人事之变,备举其占。”此经凡六壬遁甲星辰日月风云气候风角鸟情,以及宣文设奠医药之用,人马相法,莫不具载,积四年书成,凡二百十篇,分二十卷。

    这虎铃经第九倦中载有“飞鹗、长虹、重覆、八卦”四阵,以及飞辕寨诸图,乃是许洞自创。他尝自称远胜李荃所撰,不过事实上其间仍多迂阔诞渺之说。

    朱宗潜既然晓得敌阵的来历,当然有破解之法,不过如若不是一入阵时就仗着绝强的内力辅以百炼佳剑斩断了敌人四刀的话,便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就击破敌阵,而且立时反客为主,控制住全局。

    他的长剑每一闪动,就有一两人伤亡倒地,是以不久之后,敌方只剩下三个人,包括胖人屠嵇桀在内。

    嵇桀蓦地大喝一声,左手屠刀以及右手的钢拐一齐发出,竟把自家的两名手下一举击毙朱宗潜反而跃退数尺,沉声道:“你此举大有壮士断腕的决断,令人佩服。但你毫不顾恤部属性命,如此狠毒心肠却又令人发指!”

    原来嵇桀晓得身边之人若不完全去掉的话,自家仍须陷身於敌方反驭阵法的禁制之中,故此为了速求解脱,自行下手击毙馀下的两人。这虽是有过人的铁腕手段,可是当然不足取法。

    他喋喋狞笑道:“好小子,今日咱们好好的拚上一场。老子纵然输了性命,也是甘心。

    来吧,老子好久不曾有过痛快拚斗的机会了。”

    此人的残暴凶横见乎词色之间,果然是天生的恶汉凶手。朱宗潜面对这等敌手,战志熊熊上扬,难以抑遏,但表面却保持一贯的冷静。

    嵇桀又道:“咱们到那边动手,免得满地死妨碍施展。”

    说时,当先走去,右手的那柄两尺长的屠刀在钢拐上熟练的抽磨,发出刺耳的声音。

    此人一举一动都极是残暴凶恶,大概很少人能够不心寒畏怖。即便是武林高手碰上高等对头,若非迫不得已,谁肯与他以死相斗?

    顷刻间两人已移到没有体的空地,双方相对峙立,距离六七尺左右。朱宗潜双眼须臾不离对方,冷静得有如没有情感的铁人一般。

    嵇桀跟他对视了片刻,疑惑的道:“奇怪,从来没有人在咱们面前能够不变色的。”

    朱宗潜作声道:“这一仗咱们须得拚出生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并无必胜的把握,说不定今日就是大限临头之时。因此,我很想在丧命之前知道是谁要我的命?到底是谁出钱雇你们的?”

    嵇桀怪笑数声,道:“被本寨杀死之人向例都是糊涂鬼,你亦不能例外,咱瞧在你胆量过人的份上,姑且略略透露一点儿,这些要取你性命的人都是你认识的。”

    朱宗潜心头一震,忖道:“原来不只一个人想取我的性命。”

    当下问道:“是不是计多端?”

    嵇桀点点头,朱宗潜已接着问道:“还有欧阳谦对不对?”

    那胖人屠泛起惊愕之色,旋即纵声怪笑道:“反正是你认识的,休得多言,动手吧!”

    朱宗潜测不透对方听到“欧阳谦”此名之时,所泛现的惊愕是什么意思?是认为他猜对了?抑是此人侠名已着,忽然扯到他身上而觉得奇怪?

    但他眼下已不暇多想,因为嵇桀刀拐虽未发招,但那股凶锐的杀气已压迫过来,当下收摄心神,重复燃起旺盛的斗志。也从剑上发出阵阵杀气反击敌人。

    双方静静的窥伺了好一会,嵇桀但觉对方杀气斗志越来越强大难当。

    他那知朱宗潜拚斗的意志力是出自为世除害的侠义心,加上他自卫求生的本能,是以强大无比。而他嵇桀则是邪不胜正,一旦不能凭仗天生的凶气使对方心悸意骇的话,便再也不能压倒对方了。

    朱宗潜把握时机,猛可出剑攻去,嵇桀也大吼一声,刀拐齐出,亡命奋击。但见剑气满空,如风卷轮转。而剑光中的长拐短刀也大有风翻电掣之势,两人展开一场猛恶的搏斗,双方没有一招不是煞手,任何一个挨上了都有立毙当场之祸。

    那朱宗潜虽是使剑,但轻灵翔动中又含续得有极是骁勇凶猛的招式手法。二十馀招过去,嵇桀左手的钢拐有四次击中敌剑,竟不能把敌剑磕打出手,这一来钢拐的威力就减去大半,而右手的屠刀又太短了一点,往往够不上部位,虽是如此,这一场搏斗仍然极尽风云险恶之能事,那嵇桀似乎一点也不逊色。鏖战中朱宗潜猛可大喝一声,长剑电掣剌出,剑尖刺中敌人心窝,迅即收回。

    胖人屠嵇桀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胸口衣服霎时现出一块血渍,但他站得稳如山岳,毫不摇动。

    朱宗潜收剑归鞘,威风凛凛的跟这个敌人对望,他的眼神充足坚强之极,有如两柄利剑一般。

    嵇桀似是感到敌人意志胆气全然无法摇撼,因此他自家反而崩溃了,大大的喘息起来,当当两声,兵器掉落地上,这时他才举手掩住胸膛上的伤口,鲜血从他指缝间涔滴出来。

    他肥胖高大的身躯轻轻摇摆起来,慢慢摇幌得较为厉害。直到这刻,朱宗潜神情没有一丝儿变动,目光依然是那么锐利和坚定。

    嵇桀道:“你是我生平所见最冷酷的人了,你若是加入黑龙寨,成就一定远在我们之上了。”

    他意思是说朱宗潜杀了这许多人,当真连眼也不眨,比之他这些有凶手之称的人还要冷酷。

    朱宗潜仍然不做声,十分耐心的等待着,嵇桀呻吟一声,面色变得十分灰黯,眼中凶光已经消失了。

    他的眼珠渐渐凝固而失去光彩,好像是陷身在沉思之中,身躯摇摆得很剧烈,终於“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他嘴唇还在掀动,发出声音,朱宗潜俯低身子倾听,但听嵇桀喃喃道:“咱是应该有这等下场,但朱宗潜你将来也难逃这种结局,到那时候,你后悔已来不及了。”

    这话不啻是表示他在这弥留的一刹那,已对平生杀孽感到忏悔。而在此之前,他却是一直以杀人为乐的。

    朱宗潜摸他一下,得知他已经毙命,顿时收起刚才那种冰冷的态度,换上一副悲悯的神情道:“你乃是多行不义之人,赋性凶恶,而择取了杀人为职业之途。那里了解我的杀人与你完全不同?我岂是喜欢操刀杀人?但我却是迫不得已非这么做不可!”

    他长叹一声,站起身转眼四顾,但见宽广的天井中纵横错落的摆着二十一具体。这使得他又摇摇头,忖道:“我虽是励行以杀止杀的主张,可是此举不知有没有做错了?”

    一阵轻微的声音使他恢复警觉,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虽是低微,他都听到十分清楚。

    步声是从厅后传来,朱宗潜留心聆听,发觉步伐轻灵,但甚是宽阔而稳定,可知来者必非等闲之辈。

    他心中泛起阵阵兴奋,想道:“来人最好是黑龙寨那个神莫测的龙头大哥,我将竭尽一身所学与他周旋到底,若是得手,便替世间除去一个大恶。”

    步声已进入大厅,因外面光亮,厅中较暗,所以朱宗潜只见到一灰色人影。

    这个灰衣人停住脚步,想是已瞧见了厅外天井中的景象,他竟没有做声,朱宗潜也不开口,双目炯炯的遥视厅内人影。

    此人既是从里面出来,又是武林高手,当然是黑龙寨中领头人物之一,所以朱宗潜全力备战,紧紧守住心神。

    大厅中那道灰色人影既不移步出来,朱宗潜便也屹立不动,竟不急於入厅去瞧瞧此人是谁。

    饼了片刻,那灰衣人道:“这些人通通是你杀的?”

    声音苍劲低沉,应是年纪相当老的人。

    朱宗清道:“不错,都是我杀死的。”

    那灰衣人道:“你不觉得手段太毒辣一点了么?”

    朱宗潜道:“欲成大事,焉能拘泥小节,我若能当真为世除害,扫荡妖氛,纵是背上嗜杀之名亦不足惜。”

    那灰衣人道:“说得好!但黑龙寨的分大阵乃是武林一绝,你孤身只剑就破得了此阵?

    且全部歼灭,一人不留?”

    朱宗潜道:“信不信只好由你了。”

    灰衣人道:“破阵之举不能单凭武功就能够达到的,你可是通晓这一门学问?”

    朱宗潜道:“略曾涉猎,谈不到通晓二字。”

    直到此时,他已感觉出对方毫无斗志,心中大感奇怪,忖道:“莫非他见我手段厉害,是以生出畏怯之心?”

    当下更不迟疑,大步升阶入厅。

    但他才走到厅门之际,已瞧出对方敢情是个身量高大的老和尚,身披灰色僧袍,左手提着一柄方便铲,双眉已略见灰白,但面色红润,眼中神光充足。

    朱宗潜一翻手中长剑入鞘,斜插背上,这才抱拳道:“在下万万没料到是位老禅师,敢问法号,俾便称呼。”

    衣袍老僧道:“老衲一影,檀樾想必是朱宗潜大侠了?”

    他把方便铲交於右手,铲口向外斜吐,突然间大步向朱宗潜走来。

    他步法坚稳,气势雄浑,虽然只是单身一人,但那势道令人感到好像有千军万马潮涌攻杀前来一般。

    朱宗潜立刻收摄心神,涌起抵敌的意志,微微矮身坐马,右手握住肩上的剑柄,作出拔剑出鞘的姿势。

    他完全是采取防守之势,所以不到最后关头剑刃绝不出鞘,这刻他必须从敌人步伐及来势之中找出破拆化解以至反击的机会才行,而那一影老僧却须得迫使对方站不住脚,方始有可乘之机。

    那老僧宛如千军万马般攻到之势临头离朱宗潜只有八尺左右之时,便煞住脚步,可是这一股无坚不摧的气势仍然紧紧压迫着对方。这时朱宗潜但要心胆微怯,老和尚便可长驱攻入,取他性命。

    老僧这股气势又与嵇桀残暴大不相同,他完全是修养积聚而成,是从武功锻出来的,是故强大无比,久久不衰,此是武学中无上心法,是以他们这等高手上阵出手之时,往往一招未发就可以击败对方。

    两人相持了好一会功夫,一影老僧竟不曾把朱宗潜迫退半步,朱宗潜双目有如鹰隼一般凝视对方,眼光中渐渐射出惊人的杀气。

    原来他已想到这位老僧就是黑龙寨最神的龙头大哥,这一来激起他的斗志杀机,因而日射凶光,大有出剑一拚之意。

    一影老僧面上露出惊讶之色,向后便退,然而,朱宗潜的凶厉气势紧紧压到,老僧若是稍有破绽,便有中剑丧命之祸,因此他迫不得已挥铲划个圈子,内力从铲上潮涌而出,在两人当中布下一道无形的墙壁,这才当真退开。

    朱宗潜见他并无出手之意,於是收起备战的姿势,道:“大师乃是少林高僧,名满天下,不知怎会寻到此地?”

    他先前听这老和尚自报法号是“一影”,还不敢遽信他就是少林高手一影大师,现下见了他的铲法和深厚内力,方敢确信不是假冒。

    一影大师微笑道:“老衲与欧大先生诸位分头行事,另有图谋,好不容易查出这一处地方,急急赶来,谁知已迟了一步。”

    朱宗潜道:“原来如此。”

    一影大师已接着又道:“老衲深知那分大阵的厉害,是以初时不敢相信檀樾的话,眼下试过檀樾气魄以及神功,方知丝毫不假,像檀樾这等年少英雄崛现於江湖,实是武林之幸。”

    这话推许殊甚,朱宗潜口中虽是谦辞,但心头却大感宽慰。当下说出遇见了欧大先生等入以至今日遭遇的情形,最后说道。

    “黑龙寨虽然有不得奸淫的禁条,但褚姑娘落在他们手中到底十分可虑,还有李思翔兄乃是冯前辈的高足,亦被卷入漩涡之中。凡此种种可怕的事故皆是由在下身上惹起,是以在下即使粉身碎骨也得救回。”

    一影大师沉吟道:“话虽如此,但这件事牵涉甚广,局势微妙,你若是让对方晓得你与李、褚二人真有关系,则陈留李家甚至於洛阳褚家的阖家老小都将发生危险。因此你先前一直不曾露其中密极是极为明智之举,关於他们的安危只可由别人出面干涉,你碰上黑龙寨之人便万万不可扯上此事。现在你既是我们龙门队友,则老衲有句话不妨与你实说,那就是以后对付这黑龙寨务须特别小心,因为老衲很怀疑那领导黑龙寨的人物会不会就是『狼人』,若然是他,则碰上了此人之时,最好别跟他动手。”

    朱宗潜惊道:“大师这话怎讲?”

    一影大师道:“我们很怀疑这『狼人』就是昔年武林中的一等高手冷面剑客卓蒙,他原本是嫉恶如仇而又剑术绝世的大侠,不过从许多迹象推测竟好像就是他。他既是变为『狼人』,则又是领导黑龙寨的人亦不稀奇。他的剑法天下无双,咱们的龙门队中恐怕找不出一个人能够与他单独放对搏斗的,所以老衲大胆提醒你一句,务须小心行事,最好能约齐全队之人一同围攻,那就万无一失了。”

    朱宗潜躬身道:“谢谢大师指教,只不知眼下大师法驾何往?”

    一影大师道:“老衲有意约小侠与你同走一程,或者可以赶上宋炎他们,顺便又与杜七姨会合。”

    朱宗潜点头应好,便随他奔出庄外。那一影大师提及杜七姨外号“十丈红”,乃是齐鲁间第一高手,前此欧阳谦曾向他提说过,是以不消多问。

    两人出得庄外,一影大师摇头叹道:“善哉,善哉,这黑龙寨近年越发猖狂凶恶,杀人无数。若然那『黑龙头』乃是狼入,而这狼人又是冷面剑客卓蒙的话,这一场生死之战定必惨烈无比。”

    他一迳向东北方奔去,越阡度陌,竟不循大路而行。

    朱宗潜明明是听了他这番话而抑制不住惊色,但他却利用别事掩饰道:“大师怎的向东北方走?这岂不是越发远离陈留以至开封府了么?”

    一影大师道:“那宋炎诡计多端,行踪飘忽,极难捉摸。但现在我们龙门队诸人分作许多路,等如撒下一面大网一般,从各方面堵截他。但我们任何一人都不向他出手,直至跟踪到那黑龙头有了下落之后,才能向这几个黑龙寨着名的匪首下手。”

    朱宗潜完全明白他的意思,随即想起一事问道:“既然武林之中无人知道『黑龙头』是谁,在下大胆假设这黑龙头就是龙门队中的一个,则我们一切心机手段全然被他所悉,如何查得出来?”

    一影大师道:“这话很有道理,故此我们组队之初虽然已有了铲除黑龙寨的想法,但大家都只知道狼入是我们的目标。这一次组队乃是欧大先生和老衲联合发起,这些人选亦都经过慎重选择……”

    他的慈眉善目中闪耀出智慧的光,又道:“原本有十一个人,加上你便是十二人了。但那三手殃神门逵老师想是因为昔年曾与冷面剑客卓蒙结盟之故,所以婉拒了我们的邀请。”

    他这短短的几句话当中自然含有很深的用意,朱宗潜机灵无比,早已觉察,便暗暗寻思。

    一影大师有意考究他的内功造诣以至脚程的快慢,是以奔行得十分迅快,朱宗潜紧紧跟随,毫不落后。

    但如此走了两个时辰之后,朱宗潜可就渐渐感到吃力了。原来这脚程的速度及耐久与内功造诣大有关系,若是内功不够深厚,则百里之后便立刻瞧得出来。

    他们一路上走的都是田野阡陌,不经大道,间中碰上一些深阔的沟堑或是树林荆棘,他们都一直闯越,若是功力稍差之士便不能这样走法了。

    一影大师忽然在一片树林旁边停住脚步,回头一望,但见朱宗潜已微微发喘,心想他的功力是十分精深,可是到底年龄所限,火候未足。方在转念之际,朱宗潜一口真气透过“锁玄关”,顿时恢复如常。

    一影大师见了大是惊讶,忖道:“这真是骇人听闻之事,老衲虽是博识天下各派的内功心法,但却找不出有这么一家可以如此的速成,他到底出身於何门何派?”

    不过这位阅历极丰智慧过人的老和尚,却敢断定朱宗潜乃是极为正派之士,大可以对他加以信任。至於他的师承来历却不难查出,只须等到他出手拚斗之时,自可从他的剑术招式上观测出来。

    老和尚指一指那片树林,道:“林内有一座废庙,甚是隐僻,我们分开进去查看一下,须得多加小心才好。”

    朱宗潜答应了,两人约定一炷香之后仍在此会面。假使那座废庙全无可疑,则他们自会在庙中会合,便不消多说了。

    一影大师绕到树林的另一面入探,这边厢朱宗潜在林中蹑足而行,甚是小心。只因一影大师既然带他到此地来,又如此的小心安排,当然有多少线索,决不会捕风捉影,无缘无故的疑神疑鬼。

    入林十馀丈之后,突然发觉一根树枝齐腰被刀剑等利器削断。他暗自点头想道:“果然此中大有古怪,这根树枝高及人胸,横挡去路。一定是有两个以上的人经行过比处,前头的人推开树枝,走过之后这根树枝迅急弹扫回来,后面的人觉察风力袭胸,这处地势又不便闪避,是以本能地出刀封架,才会留下这一点遗迹……”

    他这个推论极是高明,等闲之人要以为是有人挥刀砍落树枝以开路。

    可是这么猜法就难解释为何别的地方全无砍削过的痕迹了。

    他继续进前,又走了六七丈之远,才见到一道已经残坍的山墙。

    目光越过残垣,但见一座大庙矗立其中,虽是只见到侧面,却仍可见得出极为古旧残破,久已无人料理。

    朱宗潜寻思一下,缓缓往横移动,不久已到了正面,但见山门塌破,门内的庭院中积满了枯叶和长满了蓬蒿。在那蓬蒿败叶当中,还散乱地抛弃得有灰白色的骷髅和骨骼。

    正面大殿内光线喑澹,阒无人迹,平添了无限荒凉可怖的气氛。

    朱宗潜心想既然有一影大师从暗中掩进,自己不如索性公开地长驱直入。如比一则较易引出潜伏的敌人,二则把敌人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一影大师的踪迹便不易暴露。这么一来若是一影大师有所作为的话,定能得手无疑。

    於是他放重脚步,走入山门。但听一阵急骤的扑翅之声起处,十馀头乌鸦惊飞出寺。

    他升阶入殿一瞧,但见处处蛛网尘封,果然是久无人迹的光景,心中微感失望,忖道:

    “难道这座破庙乃是在许多年前有歹人使用过,留下外面庭院中枯骨,但至今尚无别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