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第06章 (第2/3页)

但更黑暗的房内却还未上灯。

    窗下有张方桌,有几把椅子。

    崔怜花面向着敞开的窗户而坐,望着昏暮暗淡的小院落。

    她神色落寞,却没有惊惧。

    她虽然独自坐在黑暗中,但她却知道有一对眼睛在隔壁房间注视她。

    如果不是眼睛,那就一定是耳朵聆听她的声息。

    她心中什么都不想,偶然心中掠过一些前尘往事,她都赶紧设法拨开。

    若是深入一层说,根本她连平生唯一一件最迷惑最痛苦最伤心,也最牵挂的大事,也都不让它浮现心头。

    何况是一些浮光掠影的往事,或者淡的情怀?

    隔壁的眼睛耳朵就是南疆缠绵毒剑门下那个青衣妇人,她现在外表变成“崔公子”的仆人老谢。

    事实上她姓苗名谢沙,姓名中的确有个“谢”字。

    这姓名虽怪,但谁知道她是不是苗夷少数民族那些名字的译音?

    苗谢沙也坐在黑暗中,一只手摸弄腰间一条腰带的扣子。

    如果翻开衣服,就可看见这条腰带黑黝黝,大约拇指粗细。

    这就是名震天下南疆缠绵毒剑门,每个弟子都有一把的“毒剑”了。

    崔怜花不知道苗谢沙究竟想怎样,只知道自己一定有可以被她利用的价值。

    廊上的风灯发出昏黄光芒,在秋风中微微摇荡。

    她以自嘲甚至自我虐待的心情,嘴角泛起苦笑,默然寻思。

    现在的确更感到秋的寂寞和秋的肃杀味道,那摇摇晃晃的风灯,增添无限凄清孤独之感。

    可是如果旁边坐着一个知心人,纵是一样的情景,却敢肯定心情绝不相同。

    唉,人生一切尽是虚妄,也瞬息即逝。

    但这个梦……唉,这个梦何时才觉醒呢?

    隔壁终于传来苗谢沙的声音,她道:“妳的双生妹子崔怜月,现在什么地方妳知不知道?她正在干什么知不知道?”

    啊,老天爷,当真是惹起平生心事。

    极力不去想的人,为何偏偏被提起?

    “我通通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回答声音郁郁沉沉。

    苗谢沙没有过来这边的意思,隔着板壁,又道:“我也不想知道,老实说我对任何男人女人都没有兴趣。但我曾经看见‘百手千剑’杜三娘,她是比我高一辈也高一级的高手,我当然极之小心注意她的一切。妳想必也理会得到,杜三娘不在南疆,跑到江南来干什么呢?”

    崔怜花心中无端端浮现呼延长寿那张年轻的威猛的愤怒的,而又含有些许惊慌的面庞来。

    那天他急急忙忙逃走(为了逃避她而逃走),现下他在什么地方?

    他可知道我虽是花月楼崔家的人,但已失去武功,已经完全无法对抗苗谢沙?

    如果他知道,他会不会离我而去?

    这些无聊的念头出现得真不是时候。

    她为之暗中苦笑一下。

    现在其实不妨想想妹子。

    那个面貌身材完全一样,而且本来心灵相通的妹子崔怜月。

    阿月(她一向这样叫她妹子)不知如何学了一种心灵方面的邪异法门,以至突然切断了姐妹自出娘胎以来相通的心灵?

    不但如此,我的武功日渐消退,以至于化为乌有。

    同时另一方面我们从天性中都具有的顽皮恶作剧,甚至偶然有点邪恶的气质,我也完全没有了。

    我自知现下善良得有如羔羊,心地比莲花还要纯洁,可是妹子她呢?是不是一如我一样?

    这些问题几年以来,崔怜花都不敢深思。

    她躲在六和塔下钱塘江边那间幽静农舍中,像鸵鸟埋首沙堆中一样,什么都不敢再去想。

    然而如今却被迫非想不可了。

    因为苗谢沙提到崔怜月,为什么提到她呢?

    “我怎么知道?杜三娘的名字和人都没有印象,她就算跑来江南找妳麻烦,我仍然什么都不知道。”

    隔壁苗谢沙声音透露出戾气,道:“我想揍妳一顿,因为杜三娘跟着崔怜月,好像已变成她的随从,我看见妳就好像看见崔怜月一样,所以我很生气。”

    这个人的道理似乎不太通。

    不过拳头在近官府在远,有时没有道理也变成有理。

    崔怜花当然不想被她揍一顿,连忙说道:“如果杜三娘真的来中土找妳,这事并不很希奇。因为我看妳已是缠绵毒剑门的高手,所以一定也得派出高手对付妳这个叛徒,但杜三娘为何变成我妹子的随从?她们之间的真正关系,是不是跟我们一样?”

    “绝对不一样。”苗谢沙口气极为肯定,继续地说道:“妳妹子是杜三娘的主人,她可以命令杜三娘做任何事。照我看来,妳妹子是有一种诡异莫测的力量,她比杜三娘更为可怕!”

    崔怜花俯首寻思。

    廊上摇摇风灯已惹不起愁思,迷离梦境也离她远去!

    当然呼延长寿的影像也淡没消失了!

    其实在她心中,他本来就没有留下太深印象。

    “妳究竟想怎样呢?”崔怜花问。

    “我会想法子找到崔怜月,妳是她的姐姐,而她又是杜三娘的主人,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我会让她知道,妳的命和我的命是相连的,我猜在她眼中,妳的命比我重要也比我珍贵得多,所以她一定不会吝惜向杜三娘吩咐一声。”

    “这样做法只怕没有什么把握。”崔怜花真心真意地说。

    但她也知道,苗谢沙必定不会相信,当下又说道:“我们上哪儿找她们呢?”

    “不是我们,是我自己。”苗谢沙声音听来冰冰冷冷:“如果我活不了,妳也一样,虽然我们不在一起,但我可以保证这一点。”



    ×           ×           ×



    李不还仍然微倚桥栏,一身白衣在秋风中飘飞。

    眼睛中雄霸天下的威稜渐渐黯淡。

    他终于长吁一声,举步向寒山寺行去。

    行到桥头,那边十七八个人都目光炯炯望他。那十七八个人错落散布四下,并非聚在一块儿。

    李不还眼光落在一个儒生装束青年身上,又跳到一个身躯伟岸,而且阔额鼻扁的大汉那边。

    微一点头,那两人迅步奔到。

    他们都很年轻,大约都是廿三四岁。

    李不还看来最少比他们大四五岁。

    身着儒服的叫做黄傲霜,扁鼻大汉叫做白一生。

    都是铁扁担帮旧人的子弟,十六七岁时已扎好根基之后,就被选中出外游学习艺,务求精益求精。

    这是铁扁担帮百年来培植人才的方法之一。

    能被选中出外游学习艺的子弟,数年后回来必定已是一流高手。

    黄傲霜白一生跟着李不还背后,踏入寒山古寺。

    他们一句不问一声不哼的,但心中都知道此去非同小可。

    所以黄傲霜右手抽出背插的尺半钢骨折扇,在左掌心轻轻拍击。

    而白一生也忍不住摸摸布装中装着四十九斤重的铁牌。

    李不还跨过古寺山门门槛,身形停顿一下,低声道:“别这样杀气腾腾,我们还不一定会动手。”

    黄傲霜白一生都小声应一声“是”。

    便尽力收敛杀气,把自己当作瞻仰随喜的游人。

    寒山寺内就算是外面常见的枫树,也长得特别雅致好看。左右两厢的罗汉堂静悄无人影。

    由幽雅石道望去,大殿上祥和宁谧,大概也没有什么人。

    所以李不还徐徐走向右边院落,过了月洞门,还来不及欣赏特别清雅的花树绿篁,只看见更右方的一座厅堂内有不少人。

    最先出现的是呼延长寿。

    他头也不回大步行出屋子,很快就走到李不还面前。

    他那对熠熠生光的环眼盯住李不还,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李不还微笑道:“我怎么啦,莫非我忽然变得很丑很怪吗?或者是变得特别地漂亮呢?”

    呼延长寿摇摇头,道:“她不理睬我,好像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此人本来声如雷鸣,但声量却是每个人都可以调节的,所以他声音很低不足为奇。

    奇只奇在他何必低声说话?

    呼延长寿又道:“她已经变了,已经不是从前的她,而我们还有一场决战,所以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动崔小姐念头。”

    李不还直到现在才换上一个潇洒微笑,反问道:“假如你看见一个很合心意的女孩子,你肯轻易错过么?”

    呼延长寿怔一下,才道:“我已错过了!”

    李不还耸耸肩,道:“每个人都有权替自己作主。你请吧!”

    呼延长寿走出,头也不回。



    ×           ×           ×



    宽敞厅堂内人数还不少,除了主持侧峰老禅师盘膝坐在墙边一张禅榻之外,还有五个身披缁衣的俗家徒众,都是男性。

    但女性数目也不少。

    崔小姐杜三娘和两名侍婢一共就是四个之多了。

    她们四人以及五个缁衣男众全都盘坐拜垫上,分两排面对着侧峰老禅师,好像在听这位老和尚宣讲佛经的要旨大义。

    事实上侧峰禅师不但没有作声,身子已稍向后靠。

    只有心存畏惧的人会不自觉流露这种姿势。

    侧峰老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